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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雪梅·春泥（上）



名為愈史郎的隊士讓金髮隊士服下了血鬼停，遍身黑雷仍在切割他的身體，如果沒辦法停下來的話⋯⋯然而棘手的是他體內的心跳，該告訴其他鬼殺隊員嗎？他自己知道嗎？

不。

現在沒有人有那個餘裕。

比起他的傷勢，這個孩子反而是最沒有必要擔心的。既然入了戰場，就只有自求多福，你體內的孩子也是一樣。

「喂，不要愣著，快幫忙！」施藥完畢，愈史郎回頭斥道，被我妻的傷勢嚇著的村田急急忙忙地在愈史郎的指揮下照料傷患的傷口，七手八腳地貼上據說是有特殊藥效的貼布。剛剛被這個醫術似乎很好的陌生隊士講的話弄得有夠心慌，什麼運氣好，要是晚個一年遇上那個上弦的話我妻馬上就會死，這傢伙就不能講點好聽的嗎？好歹打個氣吧。

雖然村田也明白那分明只是務實過頭，戰場上不需要空虛的安慰，但他很需要啊！

包紮妥當，我妻已陷入昏迷。愈史郎迅速收拾手上的工具，該移動了，不能把時間耗在這裡，透過符紙掃視全局，他們離鬼王的距離還遠得很，要儘速穿越這些層層疊疊的鬼屋，陰暗的角落裡持續湧出的鬼擋在中途，要抵達目的地說委實難度不低，但非得做到不可。

那些遇到上弦的鬼殺隊不曉得能活下多少人，現在救得一個是一個，越多人活下來就越有機會消滅無慘。

不能讓珠世大人的悲願斷送於此。

他掃了尚在昏迷的金髮隊士一眼。

你運氣好的可不止早早碰上初任的上弦，愈史郎心想。幸好你已經標記了，否則剛剛鬼化後加強的信息素碾壓之下，要不過度發情狂亂而死，要不就是腹中的胎兒在缺乏父親標記保護的情況下被過度刺激導致流產。

不管哪種都是致命的可能。

愈史郎將我妻善逸交給村田，交代村田照料，其他人則持刀在前一邊警戒一邊前進。


村田背著昏迷的我妻，越走越是心驚，他們行經的路線已經數次更換配置，現在若叫他們回頭也肯定找不回原路，村田暗暗焦急，這個無限城究竟有沒有出口？還是只是在兜圈子？

但表情冷淡的隊士並不作聲，一路上只是板著一張臉指揮他們向左向右，有時甚至要回頭或是向下跳，有時遇上鬼群擋路，還需要停下清出一條可通行的路。村田忽然覺得比起現在一句話都不吭，先前的冷言冷語似乎還比較好一點，好歹說明一下狀況吧！

「前面，」陌生隊士終於發話：「那一群鬼，很礙事。」便閉嘴了，掃了他們幾眼。

是要他們趕緊動手的意思吧！對方明擺著「我是醫療隊員，別叫我出手」的架子，村田放下我妻，抽出日輪刀。走得久了，一路上隨行的夥伴已解決了不少鬼，這些鬼的實力都比平時遇到的要高，他們著實應付的吃力，幸而無人因此犧牲，還救下了些鬼殺隊隊士。

但眼前這關該怎麼辦呢，村田看著高處，長廊前是一段宛若懸崖的空缺，若落下肯定粉身碎骨，麻煩的是上頭掛著一個落單的隊士，其他的鬼已然從四面八方蜿蜒地朝他靠近，堅硬的身體摩擦牆壁的聲音此起彼落，刺耳的要命，若他們單純的依序跳過去，只怕未及靠近，那個隊士便已葬身鬼腹。

正當發愁，村田突然感到背後一陣細碎劈啪聲響，宛如有什麼炸裂。

日輪刀的刀刃出鞘的微微響動，變成雷一般的轟鳴，澄黃而破碎的羽織一閃而逝，仍舊快得看不清出招走向──算上無限城裡被我妻斬殺的新任上弦，這已是村田第二次見到他拔刀，卻總被其出招的威勢折服──村田僅僅只是念頭一動，前方迅雷掠過，在建築立面上比肩繼踵的鬼瞬間掃蕩一空，化為飛灰。

不愧是和音柱一起打過前任上六的傢伙，這種強度已經快跟柱比肩了吧。

「喂！沒事吧！？」心裡讚嘆，村田趕緊躍過缺口。掛在邊角的屋簷躲鬼的那位隊士為了閃避鬼的攻擊已經筋疲力盡，但鬼已被掃蕩，沒有鬼的威脅之下自己下來應該不是問題，倒是我妻善逸這傢伙，砍完鬼就拄著刀半跪在地，看得他心驚膽顫連忙伸手去扶，這臉色白的很啊，才剛從重傷昏迷的狀態下醒來就馬上出手救人，還是應該要再多休息一下的，村田擔心地想。

正當村田惴惴不安，那個陌生又尖酸刻薄的隊士來到他們面前，皺眉替我妻檢查了一下，終於發話：「可以交給別人處理就交給別人，先休息一下再動手也行，你的刀應該留給無慘。」我妻善逸閉著眼睛喘息，從身體向臉頰延伸的傷口又裂開了些許，只能微弱地應聲。

被救下的隊士大口喘著氣，終於有空望向救命恩人這邊，隨即睜大眼，剛剛出手救他的人，不就是我妻善逸嗎？

──他喜歡過的、告白過的，又被明白拒絕的オメガ。


村田背著我妻跟著陌生隊士，後者總是在奇怪的轉角沈吟了下就能決定方向，「轉這邊」或是「走這裡」說得毫無遲疑，村田忍不住發話了：「喂、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陌生隊士橫了他一眼，像是在說這時間問什麼不相干的鳥問題，村田被盯得有點氣弱，然而若一直不知對方名字，那可很不方便，提問時總不能叫人家「喂」吧？

「愈史郎。」前頭拋來簡潔的幾個字。

「喔、」咦，姓呢？一上來就要叫對方名字？總不好再追問，只好換個問題：「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無慘那裡。」隊士頭也不回，語氣裡隱隱有種「你廢話嗎」的味道。

村田一陣惡寒，終於來到這一天了，待在鬼殺隊的成員絕大多數都有悲慘的身世，家人被鬼所殺者不計其數，這種仇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抹消。

「前方有鬼。」那個隊士指著前面，又有鬼擋住去路，這一路上的鬼總是源源不絕地從暗處湧出，全世間的鬼都集中到這裡了吧，偏偏實力都不怎麼好應付。

這就是最後一戰。

我妻還在昏迷。其他隊士拔出刀準備應戰，村田對一旁的田中發話：「喂，幫忙一下。」便示意他接過背上的我妻。

「欸？為什麼⋯⋯」

「你剛剛撐很久了吧？這邊我們處理，你先幫忙照顧一下這傢伙。」

我妻現在正在田中的背上，渾身傷痕累累，慣常穿在身上的黃色羽織已經只剩殘片，究竟是經歷了什麼？

其他人說是打贏了上弦。所以才會重傷至此嗎？話又說回來，遇上上弦能夠取勝、甚至還能活下來，簡直超乎想像，不愧是那個傳說中的竈門炭治郎的同期，那幾個隊士的名聲在幾次對上弦的戰役後漸漸傳開，鬼殺隊裡茶餘飯後總是會說到那一期通過的幾個全是怪物，先不說蝶屋那個強的要命的繼子，光是竈門他們三個，在柱訓練時見過的身手和韌性，就遠遠超過一般隊士。

但田中從沒想過會喜歡上我妻，明明很吵，明明情緒大起大落，但是抱在懷裡時的神情纖細而敏感，即使他喜歡的不是自己⋯⋯

田中保持在隨時能夠移動的備戰狀態，腦子裡卻胡思亂想，要是隊友們未能殺卻，前方的鬼朝他們湧來來不及逃跑就前功盡棄。我妻不甚穩定的呼吸噴在他的頸部，金色的髮絲搔的他後頸有些麻癢。然而比諸之前有些不同了，以往的氣味有若風暴，暴烈而濕潤，現在還摻雜了一些其他的氣息⋯⋯是已經標記了吧，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田中想起在音屋敷見到的我妻，又想起音柱。

想起那時離開音屋敷時的魂不守舍。

也許下一刻就是生命的盡頭，能為自己喜歡的對象盡一些綿薄之力，即使只是背他走一段路，對自己來說，這樣也已足夠了吧。

背後的我妻手指隨著腳步晃動，無意識地摩擦著他的身體。

＊＊＊


我妻醒轉的時候，其餘隊士已經努力清出一塊安全的地帶讓他們通過，目前其他人正在斷後，沒辦法全數殺盡，那麼在做得到的範圍儘速前進反而是最重要的。

大家當然清楚若是交給我妻勢必能快速解決，但沒人有這樣的想法，愈史郎說得對，要有更多柱以外的戰力可以對抗上弦或是無慘，那就必須要像是柱的繼子，或是竈門或我妻那樣強悍的隊士才行。

他們則有他們可以做到的、或無論如何必須做到的事。

「謝謝⋯⋯」田中感到背上的人已經醒來，大概是發現自己正被背著，小聲地向他道謝。

「沒什麼。」田中答道，耳尖有些微紅。

背後沈默一會兒。田中忍不住有些緊張，是認出他了嗎？

「啊啊啊啊對不起！！！我剛睡著了在你背上流了口水！！！！抱歉抱歉抱歉！！！」背上的人大叫起來打算擦拭，田中一時混亂，也跟著一起慘叫。

在旁人詭異的目光中，兩人終於冷靜下來。

「⋯⋯咦、這個味道、」顯然是真的醒了，背後的聲音猶疑了起來：「你⋯⋯是田中君嗎？」



＊＊＊

「那個時候真是抱歉⋯⋯」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還被背在背上，善逸備覺尷尬，吶吶地小聲道歉。

「我知道，」對哪一次道歉？是第一次拒絕他還是第二次？田中跟上隊伍：「你已經說過了，那就⋯⋯沒關係的，我不會在意。」

善逸沈默，於是兩人無言。

「音柱、他⋯⋯」田中終於忍不住：「他沒有跟你一起來嗎？」沒有說出口的是，他放著自己的オメガ獨自面對這些嗎？

「他有自己的任務，」善逸回答：「畢竟雖然退役了，也還是鬼殺隊啊。」

善逸根本不知道宇髓先生現在在何方，究竟有何種任務，但他既然那樣說了，那就沒有追問的必要。

如果當初宇髓先生留下他，他會如何？

現在才有餘裕思考這種問題，善逸陷入沉思。

或許並不如何，除非他自己提出退隊，否則宇髓先生不會提出這種要求。

那麼，宇髓先生會希望他退隊嗎？

「但是你、你受了傷，還傷成這樣⋯⋯」

「我雖然是オメガ，」背後的聲音比起剛剛的慘叫多了許多沉著，我妻繼續說下去：「──還是只有我才做得到的事呢。」

微微一凜。

田中一瞬間覺得，我妻雖然仍是我妻，卻似乎和以往那個總是哭哭啼啼、偶爾顯露一些嬌憨可愛的オメガ離得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