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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的風景、永恆的你》(2)

*

「你啊,也未免太寵艾瑪了吧。」
回程的電車上,三人坐在車廂裡隨著行進的列車微微搖晃,舒適而平緩的車速讓他有些想睡。向來精力最旺盛的艾瑪不曉得是否是因為太過興奮而玩得過頭,幾乎是上了電車後便直接倒頭靠在諾曼身上睡去。
女子平和的細微呼吸聲配著日落時分從窗外斜斜落入暮光顯得溫馨無比。
她睡得那麼安穩,彷彿她所靠的地方不是自家男友的肩膀,而是柔軟的睡床。
「不會啊,就讓她睡吧。艾瑪昨天好像開心過頭了⋯⋯晚上沒怎麼睡,今天也比我早起呢。」
諾曼將她睡得有些歪斜的頭稍微扶正,順帶調整自己的姿勢讓兩個人都能坐得舒服一些。
「哦,那還真的是開心得不一般。」

事業剛起步的他們雖然各自都有些忙碌,但閒暇時刻大家還是會盡可能地找時間聚會。通常他們不是走去雷位在附近的小公寓,就是選在諾曼和艾瑪同居的美麗洋房。
若是約了早上,雷會習慣性地為兩人買上一份附近小店裡總是在開門後半小時內便銷售一空的美味總匯三明治,裡面夾著番茄、生菜、現煎的酥脆培根和熟度恰好的半熟溏心蛋。他知道艾瑪討厭芥末醬的味道,所以總會要求店家記得把醬料另外放。
但如果前一天跟艾瑪吵了架,他就會跟店員說,「芥末醬雙倍,感謝。」

要是約了下午茶的時段,雷就會騎腳踏車去車程五分鐘的那家甜點店買一模他們都很喜歡的現烤蘋果派,再提前打電話告訴諾曼,可以開始準備紅茶了。
剛出爐的蘋果派在他外送到諾曼家時,通常還冒著蒸騰的熱氣。
於是兩人養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在雷按下電鈴的瞬間,諾曼就會走進廚房將冰箱裡的香草冰淇淋拿出來稍微退冰。

「熱騰騰的蘋果派配上冰淇淋跟紅茶最棒了!」
艾瑪曾經這樣說過,於是香甜的酥頂蘋果派後來成為了他們的餐桌上最常出現的午後點心。
也是正因為如此,艾瑪的廚藝在諾曼無止境的寵溺之下基本上沒有太多進步的可能,畢竟她就算只是弄顆水煮蛋,諾曼也會開心地說好棒喔,艾瑪實在是太棒了。
所以要是讓艾瑪去準備紅茶的話,大概也只會糟蹋他特地託人從國外帶回來的好茶。
當他早已放棄這兩個人有時很像笨蛋一樣的行為,他對所有事情的接受度也默默地上升了⋯⋯雖然不曉得是不是好事。
而雷也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到訪的時候,聽到好友一邊為他開門邊歉笑著說:「艾瑪還沒起床呢,不如我們先喝杯咖啡吧?」

所以當諾曼說艾瑪是因為太興奮而睡眠不足時,雷覺得他完全可以想像那個畫面。

嗯,八成是躺在床上很期待地跟諾曼聊著行程,結果諾曼不小心太累就直接睡死但艾瑪自己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但又因為天氣太好,被陽光一曬到就醒了吧。

「就是你想的那樣喔。」
彷彿會讀心似的,諾曼看著雷微妙的表情變化說。
「你又知道了。」
「當然,因為雷其實也還蠻好猜的嘛。」
「⋯⋯閉嘴,然後過來選照片。」
「你今天拍了很多嗎?」
「意外的還挺不少⋯⋯看你喜歡哪些吧,之後再跟艾瑪討論也行。」
「那還真是謝謝了呢,雷。」
先對他柔和地笑了笑,諾曼接著好奇地拿過雷遞給他的相機,就著小小的螢幕翻看起了今天雷所收穫的「戰利品」。

遊樂園的氣氛加成讓一切都多了幾分童話的色彩。就算艾瑪其實只是拿著熱騰騰的肉包在諾曼身旁普通地邊走邊吃,在相片中走在一起的兩人看起來也仍然像一對熱戀中的甜蜜情侶。

⋯⋯啊,雖然本來也就是啦。

諾曼不知道自己此刻審視照片的表情,看在雷的眼中簡直只能以「春光爛漫」來形容,英俊面龐有著像是能融化冬雪般的柔情。隨著照片翻閱益發彎起的好看眉眼映著螢幕上的點點光影,還多了些許夕暮的澄澈。
「好難選喔,我都很喜歡⋯⋯雷是真的很會拍照呢。」
「喂,不要說出這種彷彿選擇障礙一樣的發言好嗎?」
「是真的嘛,艾瑪一定有同感。」
「不過我自己最喜歡的其實是這張啦。你看,角度跟光影都很剛好。」

雷順手接回去翻給他的照片令他眼睛一亮。
畫面中的他正被艾瑪笑著拉著雙手要往一旁的旋轉木馬跑去,有柔軟的日光鋪在女子的短髮上。下午的暖烈陽光把她橘紅的髮絲變成晶瑩剔透的琥珀色,中間還透著深淺不一的光斑。
最吸引他目光的不僅如此,而是定格照片中艾瑪因為笑意與燦亮日輝而微微瞇起來的翠色雙眼。
她雙瞳中的碧瑩總讓他想到陽台的盆栽過冬後枯枝所萌發的嫩芽,那樣的綠色比春日迎風搖曳的楊柳更柔更暖。而諾曼能在其中發現只屬於他的滿懷情意,光是看著都能讓他的心頭一陣溫暖。

「對了,你到底什麼時候要跟她說?」
諾曼大致上能猜得到雷要說什麼。他啊了一聲,笑容多了幾分靦腆。
「⋯⋯哎呀,是在說那件事啊。」
他知道雷馬上就會問他什麼時候要求婚。果不其然,對方的問句與他所想的絲毫不差。
「我都覺得你們根本就可以直接送入洞房慢走不送了,但你連個婚都還沒求是怎麼回事?」
「我答應艾瑪年中要陪她去搭郵輪⋯⋯等她回來之後再說好了,反正還不急嘛,我才剛找好工匠要做戒指呢。」
「『等她回來』聽起來像是你要放她一個人去?」
「哈哈,被發現了⋯⋯但我確實想用那段時間多做點準備。」
「⋯⋯隨便你吧。但你可不要最後又繼續拖延,要是拖到後年才辦婚禮我就拒絕參加,麻煩死了。」
「不行喔,你是我的主婚人。」
哎呀呀。提到後續的事情,諾曼的眼底也多了幾分光彩。
雖然兩人總愛抬槓又互損,但他們心知肚明彼此絕對都會把對方的人生大事放在第一位。就算諾曼身邊的當事者之一現在還什麼都不曉得地呼呼大睡,但他們其實也很享受這種背地裡籌劃驚喜再讓艾瑪嚇一大跳的活動。
「那你的理由可要提前想好,艾瑪有時候還是挺精明的⋯⋯你要是突然說不去了,她一定會問你為什麼沒空。」
「這也沒什麼,畢竟醫院的年會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最近我的教授發了好幾篇論文,到時候可能還真的是因為有事不能陪她去,而不是我自己找理由呢。」
「⋯⋯你可真是血汗勞工。」
對著諾曼的繁忙工作內容感嘆了句,雷不禁覺得自己工作的法律事務所相比起來實在人性許多。
「可不只是血汗唷,根本是超爆肝勞工。薪水確實不錯,但說真的工時也是長得令人髮指⋯⋯我都不好意思跟艾瑪說我一個月要在醫院輪夜班十天。」
諾曼想起後天就要回醫院繼續毫無人性的輪值班表,原先笑著的臉龐默默地多了點疲憊。
「你這班表到底怎麼排的啊⋯⋯」
「沒辦法,之後想請婚假只能提早做準備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後諾曼讓自己靠回椅子的枕部,決定聊勝於無地補個眠。



「諾曼,醒醒,我們要下車了。」
「抱歉⋯⋯」
睡飽後,發現他們已經快要坐過站的艾瑪往諾曼的肩膀推了幾下,想盡可能以輕緩的動作將對方搖醒。
青年有些迷惘地眨眨眼,又甩了甩頭試圖讓混沌的大腦恢復運轉。
坐在走道邊的雷似乎也睡著了。雙手抱著相機的他,頭正隨著列車的運行微微點著。
「雷,起床起床。」
「⋯⋯已經到了嗎?」
同樣被她搖醒的另一名青年打了個呵欠,重新將相機收進防塵袋後才緩慢地開始動作。
平日總是精明幹練的兩人剛睡醒時的迷濛反差讓艾瑪覺得新鮮,望著他們彷彿被人按下停格鍵那般緩慢的動作,讓她悄悄彎起一抹笑。

他們搖搖晃晃地提著東西下了車,月台另一側的斜照夕陽正提醒著艾瑪這美好的假日即將走到尾聲。
向晚的天際有色彩濃烈的雲彩橫跨地平線與天頂,透出的漸層是被人潑灑其上的彩虹,比水墨更寫意地畫過整片天空。
朝著歸途前進的他們總是看不膩的沿途風景。熟悉的景色讓日復一日走在這條路上的人們覺得莫名踏實,好像只要在同樣的時間點經過相同的路,就能為自己的一天寫下完整的開始與結束。

「真希望春分能多放幾天假啊⋯⋯」
「要是多放幾天假,我看妳的稿子就要審不完了。」
聽見她的感嘆,雷涼涼地說。
「才剛上班沒幾天就想翹班,我看妳很有種喔。」
「所以我就只是說說嘛,我怕作者們跟總編都要追殺我了。」
「之後年中不是還有個假期嗎?說好要提早幫妳過生日的⋯⋯那時候再帶妳去玩吧。」
諾曼隨手點開行事曆,強調般地提醒戀人他們年中要一道出去旅遊的事。
「那麼⋯⋯在出去玩之前,就只好各自加油了呢。」
女子俏皮地吐吐舌頭,但神情倒沒有多少不甘願的成分,反倒是因為排好的假期而生出幾分期待。
「噢,關於這個啊,你們自己去玩,我看情況決定要不要去當電燈泡。」
「雷才不是電燈泡呢——」
「不,我就是。妳太小看妳跟諾曼放閃的能力了⋯⋯」
「啊哈哈。」
銀髮青年發現自己沒有反駁的餘地,只能略有些尷尬的笑幾聲。
「那麼⋯⋯就之後見囉。」
「嗯,幾天後見。」
「晚安,雷——」
三人在交叉的路口向彼此道別,各自披著柔軟的夜色往自己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