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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說過唐門嗎?
天下第一暗器大家，坐鎮四川蜀中，享譽江湖數十載。 囊裡金錢鏢、藏衣袖裏箭、髮束牛毛針，壺中鶴頂紅。
唐門中人，全身上下無一不是兇器。

「蛤？」大眼錐說。

你揉揉眼睛，眼前的畫面極其熟悉，你甚至能預測到接下來隔壁桌的青衣老者會再重複一句「無一不是兇器」。
一切都既真實又難以置信──你穿越到了活俠傳的世界裡了！

事情發展和你記憶中的一摸一樣。
在三師兄重複最後一句話之後，併桌吃麵的大眼錐一臉莫名其妙，並在接下來的對話中狠狠地拒絕了他的勸募。三師兄被罵得灰頭土臉，賠了麵錢才得以離開。

眼見熟悉的人物就要遠去，預感著即將有什麼要發生的你也顧不得深究自己為何會來到此處，連忙跟過去：「三師兄等等！」
唐陞聽見叫喚停下腳步，見了你卻一臉困惑：「請恕我善忘，請問我們有在何處見過面嗎？怎麼便喚我師兄了？」

啊，雖然你對於活俠傳人物瞭若指掌，這些遊戲中的人可不認得你這個穿越者。
你急中生智，試著用腦中能想到最為文縐縐的詞語回答：「先生見外，我、呃、敝人仰慕唐門大俠多時，看到您在招人，就那個……呃，蠢蠢欲動，我想加入唐門，一個激動就不小心喊了師兄。呃，你是三……我是說，閣下是儒俠唐陞對吧？」
聞言，三師兄那雙疲憊的眼睛一亮，難掩勸募成功的喜上眉梢：「在下正是唐陞，不過一屆山中庸人，這儒俠之名還真不敢當。不瞞你說，近年來唐門雖傲骨依舊，門派香火卻是每況愈下。有你這樣的優秀新血加入，必能為師門帶來光榮氣象。還請教這位少年英雄大名。」

無數個諧音梗與霸氣網名在你腦中閃過，但想到接下來得頂著這個名號闖蕩江湖，要是一不小心揚名立萬，人人見著你都一臉崇敬地喊聲唐荖押大俠……
「黃冠廷。我……在下叫作黃冠廷，冠軍的冠，朝廷的廷。」為了避免日後的公開處刑，你最後還是說出了陪伴你一生的那個名字。
這顯然不是這年代常見的名字，三師兄一愣，隨後露出尷尬而不失禮的微笑：「冠廷啊……既作冠軍又志在朝廷，想來你父母對你期望至深。」
要說的話應該是算命師對你期望至深才對。你沒將心中想法說出，抓著腦袋陪笑。冠於朝廷，這個年代叫這樣大逆不道的名字不知會不會被殺頭。
三師兄顯然也和你想到同一個點上，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沉默，他轉移話題：「黃賢弟願意加入唐門自然是好極，那麼便請你回家準備穩妥後上眉山報到。
「啊，我隨時可以報到！」你說，反正你也不知道你一個穿越者該回哪裡的家。

三師兄對於你竟然連家也不回感到困惑，但興許是體貼你可能的苦衷，便不多問。他接著又勸募了幾個人無果，見天色不早，又要帶著你這新人上山，便提早結束了一日行程。

玩遊戲的時候上下眉山不過是一個點擊，實際走上那條險峻山路後你才知道這條路多麼漫長。三師兄配合著你的速度走在前方，腳步輕盈，一派輕鬆。你卻揮汗如雨，只恨自己平時沒好好鍛練身體。
在你們終於到達那個你透過螢幕凝視了幾十個鐘頭的唐家大院時，你雙膝一軟，癱坐地上：「我都不知道……唐門這麼高……」
三師兄見慣了這樣的反應，溫和地笑道：「黃賢弟有所不知，唐家大院建在這眉峰有其考量。此地形勢險峻，易守難攻，當年便是皇帝官兵也難以拿下。」
「但、但這樣爬山實在太累了……」你連話都說不好，此情此景你在遊戲中看過，卻有些不同，「──慢著，趙活呢？趙活怎麼沒跟我們一起上山？」

「你認識趙師弟？」三師兄臉上笑容一滯，接著轉為關切，「他現在如何了？過得還好嗎？」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個世界和遊戲不一樣嗎？
「我呃……不，我只是聽聞趙活大名，以為能看見他……」你支支吾吾地回答，「難道他不在唐門？」
唐陞嘆了口氣：「唐門欠他太多了。趙師弟為著師門勤勤懇懇，卻始終沒能入室。大約是去年的這個時候，趙師弟在段考上受門人污辱，一氣之下便離開了。有聞他加入了飛石幫、丐幫甚至滄幫，然皆無以證實，我亦無意尋他，畢竟無論他去了哪裡，都好過在唐門受人欺侮。」
你目瞪口呆，這個世界的唐門裡居然沒有趙活，你究竟是穿越到了怎麼樣的世界線？
三師兄不知你心中想法，只道：「雖無緣見著趙師弟，然天色已黑，黃賢弟不如就在弟子房將就過夜，明日再商討入門一事如何？」

也只能這樣了，雖然對於這個和預期不同的世界感到不安，但沒有日光燈的夜色格外黑暗，摸黑下山肯定會摔下山道。
三師兄領著你進入那間你無比熟悉的男弟子房，將你介紹給裡頭門人後便匆匆趕回講經閣清算帳冊。
在師兄們替你安排位置、回到自己的賭局之後，穿越到遊戲的興奮與爬山的疲憊終於稍稍退去，你這才開始檢視自身狀態。
你身上穿著粗糙的古裝，想來在穿越後你也成了個古人。好奇著自己在這世界長什麼樣子，你找到了弟子房內的鏡子。

雖然在爬山時你就無法不意識到腰間那累贅的脂肪，但在看見鏡中那個堪比金烏的臃腫身材時還是大受打擊。若只是圓潤還能像四師兄一樣可可愛愛，但你整個人相當高大，恐怕比目前遇到的人都還要高，總而言之就是很大隻。
身材也許可以靠努力鍛鍊彌補，更殘忍的是你頭頂寸草不生，伸手摸也是光滑一片，不是幻覺。
往好方面想，至少你的皮膚白淨，五官……好吧，如果沒有長得這麼臃腫的話應該算得上是五官端正。

簡言之，趙活長著一張醜臉，而你只有臉不醜。

你欲哭無淚地望著鏡子，跟趙活得出了一樣的結論：內在比較重要。
身為一個在活俠傳虛擲數十小時的現代人，無論是活俠傳劇情或是人物秘辛你都倒背如流，更接受過高等教育，腦子裡盡是這些古人想都沒想過的酷知識。
也許身體上比不過人，你還能靠腦袋。
你帶著複雜的心情度過了穿越的第一個夜晚，本以為自己會因弟子房又悶又吵而難以入眠，但白日操勞讓你枕著硬梆梆的枕頭也能一覺到天明。

翌日，三師兄帶著厚重的黑眼圈來找你，想來這個世界線的唐門也是負債累累。他確認了你留在唐門的意願後便要領你拜見掌門。
昨天來到唐門時天色已黑，你在這時候才終於能打量立體的唐家大院。
乍看之下，唐門跟你在遊戲中看到的差不多，但這並不是和活俠傳一模一樣的世界，你觀察到了一些不同之處。

你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弟子房對面的伙房已經化為一堆焦黑廢木。
「師弟你來得真是不湊巧，那處原是本門伙房，前日因師弟用火不慎而付之一炬。這幾日餐食皆得由門人自山下採買了。」三師兄順著你的目光看去，為你解釋，接著又自言自語似地嘆道，「唉，不過本門人手稀缺，也怪不得唐和師弟。」
你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地一跳：「晁和已經在唐門了嗎！？」
「師弟可識得唐和？」聽你道出晁和本姓，唐陞面露驚奇，「是的，唐和師弟去年便已改宗唐門。若非如此，趙師弟也不會……啊，沒事，這也怪不得唐和師弟，他一個人擔下這麼多門內事務，我又如何忍心為了一時不慎苛責他呢。」

你拼湊著三師兄的隻字片語，這麼聽來，伙房燒掉一事跟晁和脫不了關係，甚至連趙活都是因他而出走：「那個晁和呢？」
善良的三師兄還以為你關心熟人，語帶安慰：「伙房遭祝融之災時，首當其衝的唐和師弟不顧自身安危拼命滅火，可惜仍無法阻止憾事。幸虧祖上保佑，只受了輕傷，現在有二師兄悉心照料，很快便能痊癒的。」
依你對晁和的了解，滅火這種英雄事蹟多半是他為了逃避責任胡謅的。比起這個，最後一句話更令你在意：「二師兄……悉心照料那個晁和？」
「哦，也是，你尚未見過本門二師兄唐錚。二師兄雖以辣手相公之稱聞名江湖，但那不過是眾人因其面色而起的誤會罷了。唐門上下都知道二師兄面惡心善，實則關心所有門人，溫柔至極，待你與他相處便能明瞭。」
三師兄口中的話語令你更加震驚。你當然知道二師兄心繫唐門，總會拐著彎幫助趙活，但絕對不溫柔，至少不是那種連鬧事的晁和都能悉心照料的溫柔。
這不是你認識的二師兄！你想到一事，惴惴不安地問道：「那大師兄呢？」

「大師兄啊……」唐陞欲言又止的神色宣告你的不祥預感成真了，「飛俠唐布衣頗得掌門真傳，輕功暗器造詣已臻當世翹楚，就是……不，沒什麼。」
「就是什麼？」你連忙追問。
三師兄搖搖頭，斟酌用字：「也不是什麼問題，不過師弟你初入唐門，恐怕要隔些日子才見得到本門大師兄。畢竟大師兄個性比較……謹慎點，估計要觀察你幾日才會現身。」
這哪還是那個一開場就強拉趙活打飛石幫的唐布衣？你就在被這個既熟悉卻又不同的世界搞得一團混亂的狀態下拜入唐門。

換上了心心念念的藍色制服，你與同門師兄師姐在廢棄的伙房外一同吃早膳。席間果然不見大師兄身影，而二師兄則繃著一張臭臉加入你們，並頻頻往你與同門的碗裡添粥。
結束早膳，你在唐門的第一天開始了。三師兄簡單介紹了你已非常熟悉的環境，語帶抱歉地說門內雜役要由所有門人分擔，建議你每處都走走，熟悉環境。

你快速地歸納目前在唐門的見聞，掌門依然病懨懨的、三師兄依然溫和有禮、小師妹依然安靜乖巧，連那些眼熟的門人都與你記憶中相差無幾。最為不同的就是有晁和沒趙活，以及兩位師兄的個性。
既然短時間見不到大師兄，你決定先去煉丹房看看二師兄。
就你在早膳期間的觀察，二師兄的長相與臉色和你在遊戲中看到的一模一樣，但門人卻不像是在遊戲裡那般忌憚這個面色嚴厲的掌刑使。用餐期間他對門人關懷備至到了近乎囉嗦的地步，你至少聽到兩個人脫口對著二師兄叫娘。

房門在你觸碰前就打開了，二師兄像是早知來者是你似地抱胸站在門前：「你來做什麼？找死嗎？」
熟悉的台詞讓你稍稍鬆了口氣，雖然很好奇對著溫柔版的二師兄說出正是找死會發生什麼事，但你不想這麼快結束你的穿越冒險，於是支支吾吾地說是來幫忙的。
二師兄蹙眉打量你一眼，沉著臉站到一邊：「也罷，你遲早要熟悉門內事務，進來。」
才跨過門檻，他馬上又道：「不要碰櫃子、不要靠近丹爐、牆也別摸，去桌邊那張椅子上坐好，不要碰桌面。唐門處處是毒，煉丹房對你這種沒有毒功的新進門人尤其危險。」
原來找死是這個意思啊。你想著，不敢托大，照著二師兄的指示乖乖在桌邊坐下。
接著二師兄將你面前的物品清開，在桌面鋪了塊布，才在你對面坐下，對你伸出手：「手來。」

你依言伸手讓二師兄摸上你的脈門，他皺眉探脈，接著便放開了你：「你雖無大病，卻疏於鍛鍊，臃腫羸弱。雖在唐門中認真練功便能強健體魄，但萬事起頭難，剛開始總是最辛苦的。」
「呃，抱歉。」雖然穿越到這副身體並非你能控制的，但想到你在原本的世界也是個不運動的阿宅，忍不住就道歉了。
「無妨，大家都有這麼段歷程。」二師兄起身，拉開身後藥櫃，掏了一錠丹藥放在你掌心，「這是本門起心丹，服用後依我指示運功便可以改善你的體質，讓你獲得基礎內外功力。雖之後還是得靠自己努力，至少開始時不會那麼辛苦。」
「謝、謝謝二師兄！」這簡直是登入大禮包了，你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上那枚得來全不費工夫的神奇丹藥。
「這配方我調整過，是野莓口味，不會苦。」二師兄見你盯著丹藥發楞，補充道，接著又替你送上一杯溫茶方便你吞藥。
都做到這地步上了，你連忙吞下丹藥免得二師兄等等拿出湯匙來餵你。接著你在二師兄充滿耐心的指示下進行了穿越以來第一次的打坐運功，竟然還當真感到身體變得輕盈多了。

你本想再跟意外好相處的二師兄詢問一些這個世界線的事情，煉丹房一隅卻在此時傳來一聲哭叫：「二師兄！我又疼了！」
活俠傳沒有配音，但你光聽這做作刺耳的假哭便能猜到那是在火災中受傷的晁和。
「你根本只是擦破皮了，哪裡會疼？」二師兄面色不善，人卻已經往人聲處走去，臨走前還不忘往你懷裡塞了瓶唐門通用解毒藥和一頂防止你那光溜溜的腦袋曬傷的斗笠，新手禮給好給滿。
「嗚嗚嗚二師兄我給火嚇到了，心裡疼啊！如果沒有免費的酒水平復我受傷的心，我怕我會抑鬱而終！」晁和依然在假哭。
你一點也不想看這世界的二師兄如何細心照料這個混蛋，便告辭離去，決定到後山朝聖一下趙活的秘密練功點，沒準還能像趙活一樣遇到高人指點。

功力大增的你踏著輕快的步伐，三兩步就來到唐門後山。你沒有冒險踩上那條無人維護的棧道，而是沿著山壁走了段路，尋找有沒有與遊戲畫面相似的石峰。
練功石峰沒看到，倒是遇到了另一個後山特產──不由分說殺過來的路人俠。
雖說你已不是那個爬個山就氣喘吁吁的胖子，卻仍是個初入唐門不懂武功的胖子。但那路人俠哪管那麼多，嚷著妖孽納命便抽刀往你臉上招呼。

說時遲那時快，一抹黑影彷彿憑空生出一般從你頂上掠過，你只看到幾道金光，路人俠便頹然倒地。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悄無聲息，連樹梢上唱歌的鳥兒都未受驚擾。
黑影落在路人俠屍身旁，拉起那人衣領掏摸一陣，取出一張像是信件的紙後便鬆手讓屍體滾落山谷，俐落乾脆、不留痕跡。

來者一身黑色勁裝，蒙著面。雖看不到那招牌的飄逸馬尾，你也能從這身手看出來者何人。
「呃，大師兄？」你試探性地開口。
黑衣人的動作停下。眼前畫面彷彿停滯了，一秒、兩秒、三秒，然就憑空消失了──或者說，大師兄施展了他那卓越的輕功，剎那間便離開你的視野。
你好像明白三師兄口中所說的個性比較謹慎是怎麼回事了。這哪叫謹慎，根本是怕生。

你沒有放棄與這個能夠與你講一輩子相聲的男人相認的的機會，對著空氣喊道：「大師兄？你是大師兄吧？」
後山的樹叢與石林毫無動靜。
看來大師兄當真沒打算在你面前現身，於是你索性自己說起話：「大師兄，我不是故意偷看，我是剛入門的唐門弟子，碰巧來這裡散步而已。」
「噓，收聲，你這樣會害我曝露行蹤。」一道氣音自你右側傳來，你轉頭望去，什麼也沒看到。
「可是大──」你才要開口，後方樹上落下了一些物品。

金鐘罩、點蒼劍譜、五毒秘錄、歷戰血書，這四本遊戲中要用天命骰C4取1的秘笈就這麼毫無矜持地直接落在你眼前。
這回氣音從你正上方傳來：「我知道你，冠廷師弟對吧？反正你還沒入室就還算外姓弟子，這些給你，拜託別告訴其他人在這裡遇到我的事！」
「但是──」你開口。
「好師弟，我只能求你了。要是讓師父知道我被發現的話，他準會剝了我的皮。」聲音從你腳下山谷傳來，似乎還夾雜著一點鼻音。

殺人不眨眼的膽小暗殺者，這是什麼輕小說式的反差萌嗎？你在心底吐槽。若非親眼目睹這人下殺手時如何精準冷酷，你恐怕會誤以為這個世界的大師兄軟弱無能。
「好啦我答應你不會說出去啦。只是我對武學一竅不通，就算給我這些秘笈恐怕也看不懂。」畢竟你可不像趙活，花花行動點就能習得武學。你必須要能將這些文字融會貫通、化為己用才行。
山林沉默了許久，接著，唐布衣的聲音從你左側傳來：「……你先看，有不懂可以問我。」

你回想著遊玩活俠傳的體驗，第一週目那動不動就會死去的痛苦回憶躍然腦中。那時的趙活連血量都不比雜魚，戰鬥體驗根本是死拖硬耗努力別死，只等著葉雲舟或是大師兄出手救援。
遇到路人俠一事提醒了你，自己現在的處境大概沒比第一週目的趙活好，若非大師兄剛好出現，只怕你也會兩三刀見生死簿。

你在進入唐門的第一天就得到了大二師兄的幫助，更獲得了靈丹妙藥與武功秘笈，一切看似無比順遂。
身為多週目活俠玩家，你了解培養系統的真諦：那些五花八門的秘笈還是其次，真正能有效提升素質的其實是日常雜活。
所以，為了從體質上提升自己，你決定包攬整個月的練武場清潔。

除了練習暗器造成的墨漬及不可言說的黃垢，你和那些石縫中的雜草可說是徹底槓上了。
該說真不愧是唐門雜草嗎？一株株都根系強健，死死卡在那一丁點大的縫隙中。而且這雜草生命力旺盛，春風吹又生，拔完東邊的草時西邊的草就冒出頭、拔了西邊的草換東邊鬱鬱蔥蔥，簡直沒完沒了。
但你可是禿子！你頂上荒蕪，這練武場也別想長草！
憑著這股氣勢，你瘋狂拔草，總算成功讓練武場成了你的同類。

這麼一個月折騰下來，除了你生了些肌肉、那顆大肚腩有些許消退跡象外，也為你攢了不少好感度與茅台酒。
師兄師姐們見你這新人如此勤奮，對你親切不少，見你一個人拔草還會捋起衣袖加入你。唐門子弟和樂融融地一塊兒拔草，累了就到一旁享用二師兄準備的涼茶，好不快活。
這段日子雖然辛苦卻相當充實，讓你這穿越者感受到了回家般歸屬感。
值得一提的是，大師兄與小師妹遠遠見著你的努力，漸漸地也就沒將你當作外人，能自在地出現在你面前了。

練武場如今乾淨得閃閃發光，你暗忖自己已和唐門成員混熟了，可以進一步打探消息，便去了講經堂找三師兄。
三師兄正為了唐門瑣事焦頭爛額，見到你彷彿見了救星，但接著就發現你的毛筆字寫得歪七扭八──畢竟你只在國中學了點毛筆字，那堂課還動不動就被借去檢討考卷──也不會撥算盤，最後只好請你幫忙整理文書。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你趁機向三師兄詢問起晁和當初是怎麼加入唐門的。
就你這個月來的觀察，晁和的個性和遊戲裡一樣爛，在你與師兄姐拔草時總挑著工作結束之際才出現，再擺出一副勞動整日的模樣，坐享其成。
除此之外，他各種闖禍行為也沒少過──不如說，因為這個世界的二師兄心軟，晁和一哭便輕輕放下，所以這些行為甚至比遊戲中還頻繁，還無人管束，過得可滋潤。

聽你詢問，始終以為你是晁和舊友的三師兄也不隱瞞：「這事說也蹊蹺，唐和師弟是在某一日突然間便出現在大院之中，明明沒有受傷卻大聲哭號著疼，對著無人處一會兒求饒、一會兒胡言亂語說自己是武林盟主不得冒犯云云。大夥見他一身青衣，料是與唐門相關之人，不忍其痛苦，便先施以救治安定。」
「也不知唐和師弟在此之前是遭了什麼難，便是安神後也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樣，見著二師兄和趙師弟更是嚇得不輕，滿口討饒。然詢問其中緣由他只推說不記得，料是驚嚇過度失了記憶。雖不解其來意，但見他失去記憶無所依託，甚是可憐，便將其收入唐門。」

你將情報與自己對活俠傳的瞭解結合，頓時如雷灌頂。

對於這邊的人來說，武林盟應該是二十年前的舊事，晁和卻假扮著趙活模樣自稱武林盟主，又害怕二師兄和趙活本尊……這些行為顯然不應該出現在這個還只是遊戲第一年的世界線上。
你只是覺得這個世界與活俠傳不大一樣，卻沒想過這種可能性。

──晁和可能也是穿越者，擁有某個西武林結局的記憶。

這麼一想，趙活在晁和加入後就離開唐門恐怕並不是巧合。
熟記活俠傳的你知道唐門即將會面臨滅門之災，而能夠力往狂瀾的趙活卻已不在此地。晁和不讓趙活留在唐門，那你就偏要把趙活找回來。

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你藉口賣藥獨自離開唐門。即使邁出步伐，不安的思緒依舊盤旋腦中。
先不提你的江湖經歷都來自遊戲敘述，趙活離開已一年多了，這時候才尋他是否太晚？
然不嘗試就不會知道結果，你想起三師兄的話，有人說趙活去了丐幫、飛石幫或是滄幫，於是你便在鎮上找乞丐與黃衣幫眾打探趙活行蹤。

飛石幫和唐門不怎麼對盤，但也不至於像是遊戲那般不共戴天，也許這個世界的唐布衣沒那個膽識藏匿人家夫人。從他們口中得知趙活加入飛石幫純屬誤傳，不過是為著盤纏和飛石幫一同打工一陣子罷了。
丐幫幫眾趁機和你討了不少好處，直到見你再也榨不出一滴茅台酒，才終於告訴你去年趙活離開唐門後在眉鎮住了兩三個月，接著便隨著一支丐幫分舵往綿陽去了。
難不成你要去趙活老家找人？
見你一臉絕望，一名上了年紀的乞丐對你招了招手，神秘兮兮地告訴你他知道趙活在哪裡，見你可憐可以大發慈悲帶你過去。接著便要走你袖裡最後一貫錢。

反正身上除了肥油外已經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了，你索性死馬當活馬醫。你跟著老乞丐在街道小巷間彎彎繞繞了一陣，然後停在一棟燈火通明的樓閣之前。
明明天色近晚，那樓閣卻人聲鼎沸，不時傳出女孩子嬌滴滴的招呼聲──你來到了青樓。
門口攬客的小廝沒有裡會顯然沒錢的你們，老乞丐也不予在乎，逕自領著你繞到閣樓背側，熟門熟路地拉開一扇小門。
熱氣與食物香氣從門內竄出，裡頭盡是鍋鏟碰撞聲，忙碌的人聲此起彼落，看來你們是來到了青樓伙房了。

「嘿欸，找最醜的那個──」老乞丐扯開嗓門對著裡面嚷道，裡頭的人似乎習以為常，跟著喊了幾聲後便有個人朝你們走來。
「老花，不是說別挑這時段討食嗎，我現在沒空。」趙活那張在遊戲裡頗具特色的臉放到三次元更是充滿震撼力，他邊擦著手一邊打發老乞丐，接著目光停在你身上，大驚失色，「咿！？」
你沒想到能親眼見到趙活的大驚表情，但現在不是讚嘆人類臉部肌肉極限的時候，眼看趙活馬上就要把門關上，你連忙拉住門板：「趙活、呃，趙師兄，先聽我解釋！」
「我、我不是趙活！我已經回老家，我不在這裡，跟唐門沒關係了！」趙活不認識你，卻認得你身上制服。見你人高馬大還是個禿子，以為唐門派了個狠角色要追究他的不告而別，嚇得連話都說得顛三倒四。
「趙師兄，我來這裡是想請你回唐門，沒有你的話唐門會滅門的！」眼見對方驚慌失措，你乾脆直接暴雷。
「你你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只是外姓弟子，現在連外姓弟子也不是……唐門有掌門和師兄，才、才不會滅門，你不要亂說！」

老乞丐不知什麼時候溜走了，只留著你與嚇個半死的趙活大眼瞪小眼。
眼前的人一點也沒有獨挑唐門大樑、運籌帷幄、激戰瑞笙那西武林盟主的氣勢，只是個膽小怕事的市井小民，連你這初學武功的新人都怕。
你苦苦回想遊戲劇情，試圖從中找到能喚起這人倔強風骨的關鍵。在趙活終於發現自己的力氣其實比你大、要將門強行關上時孤注一擲：「我看你骨骼精奇，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呀！」

顯然這說法奏效了，那扇即將關上的門停住了。

「真的嗎？就算你這樣說，我還是……」趙活猶疑地看著你，還不確定是否該信你這套說詞，但再次打開的門顯示他的動搖。
是了，你知道趙活骨子裡依舊是那個憧憬著江湖大俠的窮小孩。雖然這份期盼再再被現實磨耗，卻沒有完全消失，只須要有個人再次將夢想點亮。
你趁勝追擊，繼續喇逼雕：「是真的！我聽人說唐門趙大俠有著這麼厲害的體質，覺得很佩服，所以專程過來唐門拜師的！」
「但我不過是個──」
你用更大的嗓音蓋過他的喪氣話：「今天看到趙師兄，我更確定了！你知道龍淵大俠嗎？我見過龍淵，他有與你一模一樣的骨骼！」
嚴格來說你沒騙他。你在遊戲裡見過龍淵，然後每個人類都有一模一樣的骨架。
聽到自己的偶像，趙活那雙小眼睛頓時有了精神：「你是說，我也能成為龍淵那樣的大俠？」
「沒錯，你可以成為任何人，只要你不放棄！」你信心滿滿地向他伸出手，「趙活，回家吧！」

趙活看了看你，下定決心，堅定地朝你伸手。

「要滾就滾！兩個醜男不要在伙房說噁心話，菜都要餿了！」伙房內傳來的吼叫聲打斷了你們的感動時刻，想來是這畫面太過不美麗。
無論如何，你將趙活帶回唐門了。

趙活的歸來在唐門造成了一場不小的騷動。也許是這一年來少了這個任勞任怨的外姓弟子，雜務沒人做、棧道沒人修、伙房建得七零八落，門人這才意識到趙活的好。
一見到你帶著趙活回來，幾乎所有門人都面露欣喜前來相迎。掌門不顧身體不適，出了正心堂親口寬恕趙活的離去，大師兄還哭了──不是遊戲立繪那種笑到哭，而是貨真價實的當眾落淚。
趙活似乎沒想到自己如此受人愛戴，搔著臉不知如何反應，一張醜臉上難掩笑意。

但現在還不是沉浸於溫馨氣氛中的時候，你在一片熱鬧中找尋著晁和的身影，果然在人群後方看見他直勾勾盯著趙活看。接著，他的目光轉移到了你身上，發現你也在看著他。憑著這短暫的對視，你便知道他注意到你了。

雖然成功讓趙活回到唐門，但還有個隱憂未解，接下來的時間裡你必須更加小心了。

萬幸的是，幾次相處下來，你發現這個世界線的趙活並不像他自己所以為的這麼沒用──更正確來說，這個趙活根本超他媽強，身體素質和內力都相當優秀，暗器技巧更是達到高手境界，顯然是用了不少天命點，真羨煞了空手穿越的你。
作為唯二的外姓弟子，趙活回來後你有了可以討教武功的對象。醜男一起強大，這段期間你的武學造詣從一竅不通進展到了初窺門道，趙活也對自己的實力多了點自信。

興許是知道正面硬上贏不了這個外掛開局的趙活，晁和在接下了的日子還算安份。而隨著生活歸於平靜，時間來到了六月，那個事件也如你預料地發生了。

這日，你和其他門人一起被召集到正心堂，等待掌門宣布要事。
在遊戲裡，掌門會在這次召集中宣布傳位一事以及大師兄小師妹的婚約，讓趙活吐血暈厥見瑞杏。不過這個世界的大師兄明顯乖了不少，就不知道是否還會如此安排。

──不，是你想多了。
召集後的發展和遊戲裡一模一樣，大師兄依舊缺席並且被二師兄無情揭穿人在花月樓。掌門緩過脾氣，依舊宣布了要選擇繼位者一事。
底下門人響起一陣竊竊私語，和你一起站在最末位的趙活也喃喃自語道他支持二師兄，獲得了同門的附和。
二師兄有能力又有名聲，還把大家寵上天，誰不樂意讓這樣的師兄接任？也因此，在掌門說出將傳位給大師兄時，底下響起一片輕嘆。
「大師兄……也不是不行啦……」趙活的嘟囔反映了門人心聲。
大師兄沒什麼不好，武功高強，在江湖上名聲響亮，又不跟師弟妹擺架子，與誰（在遠遠觀察幾天後）都能相處融洽。但也許就是因為他太沒有師兄的樣子，聽到他要成為下一任掌門時大家都面露猶疑。

接著，掌門又開口宣布了要將小師妹嫁給大師兄的消息。

你偷偷留意趙活的反應，看來他在這個世界線也心繫小師妹，聽到這消息時整張臉都揪在一起了。
掌門渾然不覺，火上加油地繼續詢問小師妹意向，而小師妹全無想法。隨著父女倆一問一答，趙活的臉色愈來愈慘白……

「掌門，恕徒兒無禮，徒兒認為這事不妥，還請掌門聽我一言。」出乎意料的，二師兄在這時候開了口。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二師兄身上，交頭接耳說著二師兄果然對掌門之位有野心。然而二師兄向掌門拱了拱手，說的卻是另一件事：「掌門，徒兒認為小師妹婚事安排並不妥當，望掌門三思。」
「錚兒，何出此言？」唐中翎和你一樣吃驚，沒想到向來聽話的唐錚居然在這樣的場合下反對師父的決策。
「為人父母自然擔憂子女幸福，大師兄與小師妹情同手足，縱門當戶對，也無夫妻之恩。小師妹尚懵懂，大師兄又無此意，若草率成親，只怕反耽誤兩人姻緣。」唐錚說。

「錚兒，本座明白你掛心門人。這事我已同布衣提過，並無不妥。」掌門道。
但二師兄也沒有因此退讓：「師父也知道大師兄聽話，從小到大都怕您責打，您問他意向當然不敢違逆。然膽小如大師兄，卻缺席如此重要的召集，難道不是一種表態麼？還請師父再多考慮。」
掌門想了想，似乎覺得有道理，撫鬚道：「錚兒果然心細。然你應該清楚，本座時日不多，鈴兒一日無所託付，本座便難難安心神。」
「徒兒同樣盼望小師妹幸福。為此，更應將小師妹許配給真心疼愛她之人。」唐錚說著，望向末位，「就我觀察，趙師弟定能為小師妹帶來幸福。」

「我娶小師妹？真的假的！？」趙活原本扭曲的臉因唐錚的介入才稍有舒展，在聽見這破天荒的發言後又刷地一下全白了，大喜大憂之下，他只來得及怪叫一聲，便直挺挺地倒下，暈死過去。
看來杏花仙子是無論如何都要見上趙君一面。
你自告奮勇抬趙活回房，好在他醒來後第一時間詢問夢境內容。

趙活這一昏便是整整一個時辰，你見他一下皺眉一下不知在滴咕什麼，想來是和瑞杏辯得有來有往。
接著，他猛然睜眼，在通鋪上坐起。

「趙師兄，你夢到了什麼嗎？」你深怕他忘記，連忙詢問道。
他的眼睛睜得老大，直直瞪視前方：「我……我好像夢見天啟了。」
果然，這個世界線的瑞杏也透過夢境跟趙活接觸了，不知掌控著一切的她對這個偏離劇情的世界有什麼指示。
「什麼樣的天啟？」你追問。
「我……」趙活微微張嘴，似乎在將夢中見文轉化為言語，「我該去發明機關馬桶了！」
「蛤！？」
「冠廷師弟！是機關馬桶啊！生而為人自然免不了吃喝拉撒，唐門以毒練功，這穢物處理不得不慎，盛夏將至，必須發明機關馬桶！」他轉頭向你，一臉激動。
「我知道什麼是機關馬桶，但是，蛤？」晁和也好小師妹也好，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趙活無視了你僵硬的表情，跳下床找來紙筆，深怕忘記似地將夢境中的設計圖畫出。直著看是機關馬桶，橫著看也是機關馬桶，毫無疑問就是機關馬桶。
「我以為你會對小師妹──」
「黃師弟，我負氣出走一年餘，沒有臉當小師妹的依靠。我得彌補這一切，為師門做出貢獻，對，就是機關馬桶！」趙活嘴上說著，眼睛卻死盯著手上的設計圖，振筆疾書，一下子又畫了兩三張細部分解。看他這模樣，你還以為他的心上人是機關馬桶呢。

就這樣，大宋唐門超級發明家一頭栽進了機關馬桶的世界。你本來在一旁看著，沒想到半開玩笑提出的歪點子如加熱坐墊、時間到自動打開的門等等馬上就被興頭上的趙活畫進設計圖。
為了避免這瘋子一發不可收拾，你決定別再說話，自己到別處找事做。

雖然提升自己很重要，但是了解自己身處的世界也同樣重要。你把被丐幫搜刮後好不容易又存起來的零用錢全用來向四師兄買江湖快報，不只這個月的新刊，過去的資訊同樣重要。四師兄挺高興能夠趁機清庫存，大發慈悲給你打了九五折。
江湖快報上大部分資訊都和遊戲裡提及的差不多，不過也有幾篇文章引起你的注意。
一篇文章提及江湖人為口臭煩惱，一開口就能熏死對手，還需要學什麼龍吟功。你看得連連點頭，古代衛生觀念不佳，你也深受其害，也許等趙活的馬桶狂熱過去後可以暗示他發明牙粉。

再翻了幾頁，你赫然看到飛石幫夫人的尋人啟事：「難道大師兄還是……」
「我沒有喔。」大師兄的聲音出現在你耳邊。
「哇幹幹幹大師兄你不要突然說話！」你嚇了一跳，險些揉了快報，而大師兄被你的大叫嚇到，一下子又不見人影了。

「不是，大師兄你不要一嚇到就不見啦！」你平復心情，對著空氣叫道，「石夫人難道不是你拐走的嗎？」
「哎誰知道你反應這麼大，你難道不知道你這麼高大的人突然大吼有多嚇人嗎？」大師兄從通鋪底下慢慢爬出來，湊在你身邊看尋人啟事，「我若拐人家夫人還不給掌門揍爛？我確實有見到石夫人負氣出走，險些服毒了斷。人命關天，當下我只得出手點她穴道，將她護送回飛石幫。」
「對耶，還有這招。」遊戲裡的唐布衣怎麼就沒想到可以點穴，還陪石夫人鬧彆扭，搞得自己一副登徒子模樣，裡外不是人。還是這個世界的唐布衣做事謹慎。
「但看這尋人啟事，夫人應該是過了幾日又出走了。」看著石夫人的畫像，唐布衣嘆了口氣。
「……因為是被強行送回，她沒能氣消吧？」雖然這麼一來大師兄就沒和飛石幫結怨，但是夫妻間的問題卻沒能解決，石夫人的去向著實令人擔心。
大師兄大概也想到了同一個點上，沉默地皺起眉頭，要你轉告掌門他臨時出門一趟便施展輕功離開了。

你愛莫能助，只得繼續看報。
翻過頁，你看見一則眼熟的消息：武穆王寶藏重現江湖。

你不是很確定這個事件會在何時觸發，但總覺得比你印象中來得快。如果訊息來得早，是否代表葉家兄妹出逃點蒼的時間也提前了呢？
也許趙活這時候下山就能遇到躲著跟蹤者們的葉家兄妹吧？但趙活現在正全神貫注於他的機關馬桶開發大業上，你替他送飯時還能聽見他喃喃自語著什麼變形什麼組合之類令人擔心的話。
思來想去，你還是抵不過好奇心，決定下山看看狀況。

你靠著你的癟腳輕功下山，在眉鎮繞了一圈沒見到什麼不同之處，看來是白跑一趟了。
難得下山，不做些什麼有些浪費。你本想趁機在鎮上買點肉包糕點帶回山上，往袖子一掏才想到你的錢全給四師兄了。正沮喪，一個眼熟的人物引起你的注意。

那名白衣女俠相當顯眼，除了她那凜然出眾的氣質外，鶴立雞群的身高也是一個原因。難得能遇到跟你一樣高的人，你竟然有點感動。
只見龍湘在鎮上走著，速度不快，更不時停下腳步四下張望，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回想活俠傳，這個時候還不認識趙活的龍湘應該正在遊歷江湖，依循著惜花令查核那些負心男子的作為。這時候的龍湘會想在眉鎮找什麼東西呢？
你捏了捏自己日漸結實的肚腩，暗忖自己好歹是個耐打的胖子，真有什麼差池挨個一兩刀應該還不至於寫生死簿，便肥著膽子上前攀談。

龍湘當真是江湖新人，便是見著你這副尊榮也未起戒心。於是你接著問起她在找什麼。
她解釋自己正奉師父溫夫人之命尋訪惜花令上欺侮女子之人，見你身著唐門制服，坦言道：「不瞞你說，我現在要找的人正是唐門中人。」
「這樣啊，真是不巧，那個人剛剛出門了。」你正好認識一個上了惜花令的唐門中人，而那個人才剛剛為了尋找石夫人而飛走，便實話實說了。
「真的嗎？唉，好吧，也許我改天再尋他。」龍湘不疑有他，嘆口氣，又道，「不過在此之前，我也想聽聽同門說法。你覺得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也許說點好話比較好，要不然大師兄遠遠看見龍湘殺氣騰騰地前來大概會溜得連影子都看不見：「大師兄是個好人，一定是有什麼誤會。雖然他總是不見人影，但並不會仗著自己武功高強欺侮師弟妹，就算天生膽子小也有著俠義的一面。」
「這和我知道的完全不一樣，看來是我們錯怪了這位大俠。」龍湘眨了眨眼，從懷中掏出一個卷軸，「原來晁和是個這麼好的人，還是你們大師兄。」
「是啊，別看大師兄他──等等，你說晁和！？」你看到捲軸上的名字，才發現自己在雞同鴨講。

看來這個世界的大師兄乖得很，反而是晁和這爛人終於上了惜花令，可喜可賀。
你花了一番功夫修正自己的說詞，順便再把好幾週目來對晁和的憤恨一股腦全說出來，聽得龍湘秀眉緊蹙，恨不得直接上山斬人。

憑龍湘身手，就算晁和那傢伙活了十輩子也不是對手。
但晁和現在畢竟是唐門弟子，要是就這樣讓一個錦香宮弟子一頭熱地上山斬殺唐門門人──你相信她真的會這麼幹，在遊戲裡她就示範過一次──一來會讓龍湘與唐門結怨，二來你也無法推脫教唆責任。
於是你暫且安撫龍湘情緒，先回唐門。

總之得先讓這次行動名正言順。為此，你決定向掌管唐門刑責的掌刑使請益。
見你到訪，二師兄照慣例直接拉過你的手把脈。也許是從脈象中查覺到你這些日子來的進步，原本緊繃的臉色似乎略有和緩。
診脈期間，你故作隨意地開口：「話說，我好像好幾天沒看到唐和師兄了呢。」
「大概是躲在哪個青樓快活了吧。」果然，這世界的二師兄雖然耳根子軟，卻不傻。晁和在唐門裡好吃懶做、在唐門外敗壞名聲，種種劣跡都看在眼裡，只是對著人卻終究狠不下心重判。
「掌門不是禁止門人上青樓嗎？唐和師兄怎麼一點也不怕？」你故作驚訝，演技一百分。
二師兄兩指放在你手腕上，淡淡地說：「我罵過他，偏偏就是有人聽不懂人話。」
「那不是應該處罰他嗎？」
「上青樓這事罪不至此，要不然你大師兄大概要進毒砂缸了。」

確實，對這世界的人來說，晁和只是偷懶耍賴，就算罰了也不會太重。你思考片刻，決定使出暴雷之力：「二師兄，如果啊，我是說如果你知道某個人在未來會詆毀師門、陷同門於死地，那你會怎麼做？」
「我們無從預知未來，不該以未發生之事評判他人。」掌刑使公正地回答。
果然沒辦法這麼容易就說服二師兄，你吞了口口水，道：「那，如果這些事情會發生在你不在場、沒辦法及時保護同門的時候呢？」
唐錚沉默了片刻：「……你想說什麼？」
你聽見自己的心臟怦怦跳動的聲音：「二師兄，如果說我知道你有一天會離開唐門呢？」

又是一段沉默。唐錚放開你的手腕，轉身取了條布巾替你擦乾盛夏爬山所流出的汗水，往你那光禿禿的腦袋上貼了片退熱藥布，又順手替你理了理衣領。
你一動也不敢動，這突來的安靜令你背脊發涼。
說起來，這個世界的二師兄這麼不一樣，你又怎麼確定這樣子的二師兄還是那個心向唐門的三面間諜？要是這個二師兄其實忠心於極樂教，又被你知道了身分──

你試圖亡羊補牢：「呃，二師兄？我、我剛剛只是說如果……」
「不該以未發生之事評判他人。」二師兄靜靜地重複一次，看了你一眼，「在唐門地界必須遵守唐門戒律。至於地界外，便不歸我管了。」
「二師兄的意思是……」
「你沒有說謊。」唐錚在你手中塞了杯薄荷茶，往你手腕處指了一下，「下次別選在命脈拿捏在別人手上時說這種話。」

二師兄的意思很明顯，要下手別在他眼皮下。所以接下來的目標就是把晁和騙出唐門地界，並且設計一個情境來合情合理地處理掉這個老鼠屎。
晁和這個人作惡多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人想必不少，問題癥結在於怎麼讓他離開唐門。
與二師兄的對話為你提供了靈感。既然他愛上青樓，假裝請客邀他同行也許是個辦法。但如今他已經對你起了疑心，更不可能答應趙活的邀約，於是你決定聯合同寢師兄將他拐出唐門。

事情進行得比想像中順利，師兄們早對晁和有不少怨言，聽了你的計畫後便一口答應了。而晁和個性貪小便宜，一聽有人請客馬上就上鉤了。你再佯裝同樣被師兄邀請加入，一夥人浩浩蕩蕩往山下去。

你走在晁和後頭，看著他那可恨的背影在腦中推演著接下來該如何讓這個惡人原形畢露。不料眼前風景突然天旋地轉，你在會意過來前就倒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你瞪大眼睛，試著挪動手腳未果，才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應該是被點穴了──但是晁和明明就走在你面前，你可一刻也沒將目光離開啊！

幾雙黑靴子圍繞在你無法轉動的腦袋前，你聽見一名師兄開口：「師弟你可別怨我，算計同門這事情節重大。給掌門知道了的話，別說你會被當場掃地出門，我們也脫不了責任。」
你被背叛了。你不可置信，卻什麼也做不了。
「幸好唐和師弟心胸寬大，非但不計較你的惡行，還特別央求我們私了此事，如此便不至於驚擾掌門了。」另一名師兄說。
「師兄們，我想冠廷師弟並不是真心想陷害我，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讓我們兩個好好談談就能化解了！」你聽見那個令你生惡痛覺的聲音假惺惺地加入對話。
「這樣嗎？也好，那我們先去喝酒，你們就趁此機會把話說開吧。」你眼前的靴子散開，師兄的聲音逐漸遠離。

晁和等到人聲完全散去，才在你眼前蹲下，一張惹人厭的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嘻，聽到沒，可要好好感謝大爺我的寬宏大量啊，師弟。」
你恨不得能一拳揮在那張臉上，但你不懂解穴，內力運行都還不熟練，只能狠狠地瞪著他。
「啊，我忘記你沒辦法說話了。」晁和嘻嘻一笑，起身在你的肚子上踢了幾腳，「我不知道你知道些什麼、為什麼要壞我好事，不過幸好你是個笨蛋，當真以為我什麼都沒準備嗎？」
你眼前畫面開始移動，你感覺到自己正被拖行著，接著，身子被翻了個半圈，眼前是眉山陡峭的山崖。
晁和一腳踩在你的腰上：「放心師弟，我會跟師兄們說，你徹底反省後愧疚不已，自辭下山了。」

然後你被踢了一腳，眼前畫面迅速旋轉了起來。

你一路又摔又滾，失重與撞擊交替折磨著你動彈不得的身體。你唯一能做的只有閉起眼睛以免被樹枝岩石戳瞎，慶幸自己一身肥肉多少可以提供一點緩衝。
隨著一聲的悶響，你終於落在山谷之中。沉重的撞擊使你昏死過去。

熟悉的旋律迴盪在耳邊。
為什麼要演奏子夜寄君書，你反射性地想著，睜開雙眼。螢幕上的光在黑暗的房間中格外刺眼，你睡前居然沒關遊戲，要是被老媽知道鐵定會唸你浪費電。
你推開被子，冷涼的空氣令你打了個哆嗦。你摸黑走向發著光的電腦，接著便踢到了桌腳。

「幹幹幹痛死了！」你大叫出聲，一瞬間，房間、電腦和子夜寄君被濃密的灌木叢取代，只有痛楚依舊。
你還在活俠傳的世界裡。好消息是你被封的穴道似乎隨時間自行解開了，壞消息是你全身是傷，痛到動彈不得。

「哦，活著。」少女的聲音引起你的注意，你抬眼看見葉雲裳抱膝蹲在你身邊，手上拿著一根樹枝，那動作顯然是正要用樹枝戳你。
「葉……雲裳？」
聽到你說出她的名字，原本漫不在乎的葉雲裳神情突然緊張了起來，拋下樹枝就要退開。

你混亂的腦袋這才想起，這時候的葉家兄妹正被覬覦岳王寶藏的江湖中人追著跑，對所有人都充滿警戒，而能夠一眼認出她的自然不會是什麼好人。
但是你人在深山，奄奄一息，不可能撐到下一個人剛好發現你。你必須把握這個求援機會，說點什麼讓雲裳對你放下戒心。
你絞盡腦汁回憶遊戲過程，卻絕望地發現自己對葉雲裳所知甚少──雲裳線說了半年還沒實裝，除了她現在根本還不認識的小師妹之外你不知道她會對什麼感興趣。難道你要成為第一個因為等不到解藥而死的玩家了嗎？鳥熊解藥啊啊啊！

在你內心吶喊之際，一個綠色身影衝入視野中，一把拉過夜雲裳：「妹子，這是誰？你有沒有怎麼樣？」
蒼松劍客被你的慘叫引來，原本大概是想要不管是誰直接砍了再說，但你的狀態已經跟被砍過差不多了，所以他只是抽出劍指著你。
「我沒事啦臭哥哥，是他突然大叫。」有了哥哥在身邊，葉雲裳頓時神氣了起來，掙脫葉雲舟的手。
「不是要你別自己亂跑嗎？要是遇到的是歹人怎麼辦？」見妹妹沒事，葉雲舟收起劍，拉著雲裳就要離開，看來是要放你自生自滅，枉費你在煉丹房敗了這麼多二師兄好感解救他。

看著兄妹兩人的背影，你姑且一試：「葉雲裳的發作……還有兩次……」
兩人停下腳步。
你提高音量：「上一次發作勉強靠著李大夫的養命丹壓下，但還有兩次發作，如果沒有處理會死的。」

語音未絕，森冷的劍鋒已抵在你喉頭，葉雲舟沉著聲問道：「你知道些什麼。」
你並不怕葉雲舟真的要了你的腦袋，繼續道：「辣手相公……唐門的二師兄可以救你妹妹。他討厭點蒼派，但如果你將我送回唐門，我能夠說服他。」
葉雲舟瞪視你許久，最後還劍入鞘，大概是決定把握這個可能性：「姑且先信你，別搞小動作。」

天色不早了，葉雲舟見你傷得不輕，索性原地生火備餐，又吩咐妹妹替你做簡單處理。
葉雲裳就不樂意了，她見你模樣可疑，又對他們兄妹知根知柢，定是別有所圖。搞不好你說的三次發作根本是胡謅，搞不好你這一身傷是為了製造機會接近他們兄妹。
退一百萬步來說，你這藍色混蛋竟然要他們向唐門求助。連她這般年輕的點蒼小師妹都知道唐門與點蒼不共戴天，你要他們往敵人家闖，是能安什麼好心？

這些葉雲舟怎會沒想過？但妹妹的性命遠比這些更加重要。
那日雲裳發作，他為了求那養命丹在李大夫家門口跪了三天三夜，眼見妹妹日漸衰弱，內心無比焦急。最後是李大夫見他神色愈發兇狠，恐他直接殺人搶藥，殃及無辜，才忿忿不平地交出丹藥。
這次的養命丹得來不易，要是真有下次、下下次，他無法保證還能找到另一枚養命丹。
就算這很可能是個圈套，他也會死死抓住這一絲可能性。

兄妹倆為此大吵一架。然縱使雲裳伶牙俐齒，在兄長「再吵就抽你屁股」的威壓之下終究是妥協了，把所有悶氣全撒在你這傷患身上。
她大手大腳地替你上了松露膏，看你疼得哇哇叫還不解氣，又抓了泥巴往你的光禿禿的腦袋上抹。
你只覺得腦袋上涼涼的，隨著她愈抹愈多而愈發沉重。
最後她向後退了一步欣賞自己的傑作，然後噗哧一笑：「你頭上有大便！」

葉雲舟分了你一些食物，向你詢問了名字與淪落自此的原因，對你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少了些敵意，但為保險起見還是將你雙手縛住後才抱著劍入睡。
誰叫你這麼胖，蒼松劍客武功再怎麼高強也沒辦法扛著你這大塊頭爬山，因此你們又在山谷逗留幾日，直到你的傷勢康復至能夠在葉雲舟攙扶下走動才啟程前往唐門。這段期間兄妹倆都沒有放下對你的警戒。

你歷經千辛萬苦總算回到唐門，萬幸這個時候晁和又不知溜到哪個青樓鬼混，不用在這種情況下仇人相見。
二師兄見你傷得嚴重，連忙將你安置在煉丹房，動作溫柔而熟練，但轉頭看著葉家兄妹的眼神卻彷彿能將盛夏太陽凍下來般冰冷。
他毫不客氣地要兩人拿了賞錢就滾，看在幫助你的份上讓這兩個點蒼子弟走著離開唐家大院已是他最大的寬容了。
你還惦記著自己的承諾，在病床上出嘴求情，一會兒說對方有救命之恩，一會兒又試著用使喚蒼松劍客那套說服二師兄，可惜這話看來要趙活來說才有用，兩方都不領你的情。最後還是得搬出「讓小師妹有個同齡朋友陪伴」，又得掌門支持，才讓二師兄點頭。
而葉家兄妹見你果真信守承諾，終於對你放下戒心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你幾乎都在床上度過。其實在唐門神醫的妙手之下，你大概在月中就已經可以活動自若了，但二師兄不放心，硬是又多留你半個月。
雖然空氣滯熱，但整體來說住在煉丹房挺愜意的。二師兄每天探你的脈，一邊嫌你胖一邊怕你餓死似地將早午晚餐以及餐間點心不斷往你床邊放。而晁和便是對歷劫歸來的你投以憎恨的眼神，也不敢在二師兄眼皮下動手。
不能練武也不用處理雜務的你在吃吃睡睡之餘多出了許多空閒時間，便開始籌劃起之後的行動。

這次行動之所以慘敗收場，主因便是所託非人，竟忘了晁和最擅長的就是搬弄是非、博取同情，門人不知事情始末，很容易便會相信他的說法。
為此，你要確保接下來晁和做的每一件「好事」都被人目睹、罪證確鑿，讓大家齊心恨他──方針上是這樣，但問題在於要怎麼做。
某日因捲入嵩山丐幫群架而送入煉丹房的大量同門給了你靈感。雖然作為穿越者的晁和不見得會遵循遊戲內容行動，但嚐過一次的甜頭他不會放過鬧事的機會，若之前行跡走漏，這次小心點就好。因此，知道晁和事蹟的你也許可以多少取得先機，讓他的作為公諸於眾。

除此之外，你需要可靠的、沒那麼容易被晁和煽動的同伴，而你心中已有人選：
龍湘早已因惜花令而盯上晁和了，只需要一個妥當的場合、一聲通知，她很樂意為江湖清理人渣。
大師兄乍看之下很沒用，但你見識過他認真起來的模樣，也知道儘管個性不同，大師兄依舊有著靈活的腦袋與敏銳的觀察力，相信他早已看清晁和的劣根性。
問題在於大師兄出門尋找石夫人還沒回來──又或者其實已經回唐門了，只是不知又被什麼嚇到躲起來了──總之你還沒能再見到他。

躺在煉丹房的一個月也不是一事無成，你獲得了意料之外的強力幫手。
作為唐門醫務場所，舉凡受傷、生病或是裝病的門人都會往煉丹房報到，而身體虛弱的葉雲裳更是煉丹房常客。
在接受治療、等待身體好轉之際，閒著沒事的葉雲裳便會找同樣待在煉丹房的你閒聊。她對你的戒心早在你極力說服二師兄收留他們兄妹時便消散了，你又長得這麼好笑，聊著聊著便逐漸熟稔了。
她知道你掉下山谷的原因，一聽說你正計畫著對付晁和，唯恐天下不亂的混世魔王雙眼放光，大方地表示這好玩事兒她插手定了。
葉雲裳身體孱弱，雖拜師點蒼卻沒能揮劍動武，論打架不成戰力。然而鬼靈精怪的她擅長設計陷阱，便是武學高手也會受騙上當，栽在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手上。

你在心中反覆推演著各種可能性，一個月就這麼過去，到了實施計畫的時候了。

獲准離開煉丹房前，二師兄對你嘮嘮叨叨地耳提面命了一番，彷彿你不只是走出煉丹房，而是要代父從軍似的。
好不容易重見天日，練武場上刺眼的陽光與揮灑青春汗水的門人恍若隔世。

「黃師弟，事情我都清楚了。」
「哇幹幹幹大師兄你不要突然在我旁邊講話啦──欸等等，先別躲起來！喂，大師兄！」眼看身旁那神出鬼沒的人一下子又消失不見，你連忙叫道。
大師兄這才從屋頂上探出頭：「啊，抱歉，忍不住就……」
「所以大師兄你說你都清楚了是什麼意思？」
大師兄輕盈地落地：「唐和師弟陷害你的事，還有你的計畫。我在煉丹房窗外聽你跟那點蒼的小娘子討論，對情況已有了解了。」

省下了解釋的功夫是很好，但好像又不大對：「不是，大師兄你既然在就直接進來啊，為什麼要偷聽？」
「啊我就怕被二師弟罵嘛，而且還有那個點蒼的小娘子在……」唐門首席這麼解釋。
「你連葉雲裳都怕這事可別讓其他門派知道，超丟臉的──所以大師兄這是願意幫我了？」
「自然，唐和過去所為尚且能看在同門情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這回他意圖傷你性命，手法卑劣，便不得縱容了。」唐布衣點點頭，頓時又可靠了起來，「龍姑娘聞此，亦義憤填膺，只待通知。」
「等等，你認識龍湘！？」
「我本不知江湖上竟還有這般女俠，是聽了你的計畫後於她客棧外蹲稍七日，識其本性後才與她相認。」
你是不知道遊戲裡的偷香跟這種近乎跟蹤狂的認識方式哪個更會激怒龍湘，總之你的幫手找齊了，進展順利。

要說唐門有誰最擅長一聲不響地跟在人身邊，遊戲裡是唐默鈴，這個世界裡大概會是唐布衣。
高明的輕功與膽小的性格讓他一天到晚躲躲藏藏，有時甚至連他是否人在唐門都無法確定，直接在眾目睽睽下憑空消失也是家常便飯。
憑著這身本領，加上執行任務時的冷酷專注，大師兄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暗中觀察著晁和的一舉一動，再不動聲色地引導門人「恰巧」出現在當場。

於是，在晁和街上策馬狂奔時被恰巧下山喝酒的門人阻止，調戲婦女時被恰巧來串門子的女弟子圍毆，賣假藥時更是被恰巧路過行商的四師兄抓個正著，據說下場比被女弟子圍毆還淒慘。
幾次下來，同門對於晁和的風評急遽下降，他那套搬弄是非的伎倆再也無法於門中得逞，過去偷懶耍賴的行徑更是被翻出來清算，再無法蒙混。

晁和畢竟經歷過另一段人生，失手幾次後也察覺到有人從中作梗，而那人顯然就是你這胖子。
於是，正如你所預料地，晁和挑了你獨自在後山挑柴的時機找上了你。

「喂，師弟，你不會以為你還在煉丹房，有二師兄顧著吧？」
經趙活維修整頓後的後山棧道上，他堵在你回唐門的路上，這麼一來你不越過他便無法離開棧道了。
腳下棧道堅強勇敢地支撐著你與柴薪的重量，而你抬眼直視眼前的人：「我沒這麼以為，我又不像某人，連入唐門都要靠乾娘。」
「你……」這個世界線裡的晁和沒有認唐小樓為乾娘，你這麼一說，他便懂了，「原來如此，難怪你會如此與我作對，大費周章把那個又醜又沒用的傢伙帶回來。」
「趙活會成立西武林，成為貨真價實的武林盟主，而你到死都還在當冒牌貨。」你反嗆。

晁和面部扭曲，接著又笑了起來：「我看你才搞不清楚狀況。你知道我的事又如何？看看你自己的處境吧，難道我還怕你這個武功差勁的胖子嗎？你現在已經無路可走，生死全憑大爺我的心情。我可以在這裡再殺你一次，你死後再處理那廢物也不遲。」
「比強度不敢當，菜雞互啄我倒是挺有自信的。你怎麼確定我這武功差勁的胖子打不過你呢？」你放下柴薪，擺出預備架勢。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晁和怒吼一聲，抽出短劍向你奔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在他往前踏出的一剎那，腳下棧板一沉，機關觸動，一塊巨石就這麼借助槓桿原理自下方樹叢中彈出。
晁和畢竟還是個練武者，即時反應過來，連忙後退，結果卻一腳踩上另一塊機關，早已恭候多時的繩圈套在他腳踝上收起，將他高高倒吊，而那塊巨石就像是算好時機般緊接著砸在他臉上。

一旁山道上爆出一陣大笑，大師兄、葉雲裳與龍湘三人這才從藏身處現身，看著還掛在半空中晃來晃去、滿臉鼻血、已然失去意識的晁和。
「雲裳妹子這招妙極，計中計，便是讓我遇到也是要中招的啊！太有趣了！」大師兄哈哈大笑，眼淚流個不停。這賤人模樣你看著竟有些懷念。
「嘻嘻嘻我就說不用擔心嘛──嗚哇，好醜，石頭太大顆了嗎？」葉雲裳將手靠在額頭上，瞇眼欣賞自己的傑作。
「沒有，他本來就長這樣子。」你回答，努力繞過那個障礙物回到安全的平地上。
「這便是那晁和？」龍湘一本正經，見到晁和那張醜臉一點也沒有動搖，讓你心底讚嘆溫夫人真是偉大的教育家。她躍步上前，劍光一閃割斷晁和腳上繩索，輕而易舉地將一個大男人抓著腳提起來。

見龍湘沒有直接讓人墜落唐門谷底，大師兄問道：「都親眼見證了這些，龍姑娘還有需要查核事蹟嗎？」
「師父有云，不教而殺謂之虐，便是罪大惡極之人也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必須先讓其承認其犯行。」
「這傢伙絕對會否認到底的吧？」你有點擔心單純的龍湘會不會反過來被說服。
「我目睹其作為，心意已決，他若冥頑不靈，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我會耐心引導他。」
「我覺得你還是在這裡把他扔下山谷比較好……為了他好。」你竟對晁和感到有些抱歉了。
龍湘經不起激，臉頰泛紅：「不要說得好像我要將人家屈打成招似的！不過卸開一兩個胳膊──」
「好好好，你說是就是，別揮劍啊！」

目送未來的錦香宮殺人魔拎著她的獵物離去，你和大師兄及葉雲裳也說說笑笑地回到了唐門。
正想著這些日子都沒怎麼聽說趙活的消息，便看見他推開鍛冶場小棚子的門──為了研發機關馬桶，這瘋子甚至自己蓋了間小工作室──一把將你拽了過去。
「冠廷師弟！我做好了！機關馬桶！」
真不愧是天命點開局的趙活，連你這麼大一個人也只有被他拖著走的份。一進到棚屋，眼前的景象讓你看傻了。

是機關馬桶沒錯，本體跟你想像中的沒有太大的差異，問題是那馬桶上方懸著十來條繩子。
趙活滿臉興奮地一條一條介紹繩子的功能，沖水的、洗屁股的、潑糞的、芳香的、暖坐墊的、演奏背景音樂的、傳送陣法的……
「等等，什麼傳送陣法？」你盯著趙活手上那條顏色鮮紅的拉繩。
「其實我也不知道，反正天啟裡面有這個的設計圖，我就照做了。可能是什麼迷魂陣之類的，我實在看不出來。」

天啟。傳送陣法。

你覺得好像有股無形的力量在你腦袋上重重敲了一下：「這個拉了會怎麼樣？」
「什麼都不會發生。不知道是哪裡做錯了，還是需要有什麼其他條件……但我看到的設計圖就是這樣子啊……」趙活苦惱地說著，還當著你的面拉了兩下。

趙活拉當然沒有反應，因為他就是貨真價實這個世界的人。而你，一個來自其他世界的穿越者，也許便是那個滿足傳送陣的條件。
你沒有想過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但是隨著你的行動，被穿越而來的晁和攪弄得亂七八糟的世界漸漸被修復了。
而在晁和得到應有的報應的現在，這個機關的完成是否當真是個天啟，一個旅途結束的暗示？

你發現自己正不自覺地向那條紅色拉繩伸出手，連忙停下動作。如果這真的能讓你回到原本世界，那麼拉動繩索的你恐怕會馬上消失在這個世界裡。你還沒做好準備。

在唐門的這些日子你雖然經歷挫折、長不出頭髮還瘦不下來，但成為了唐門子弟的你與這裡的人建立了聯繫，這裡的人也同樣重視著你。
但你也知道自己終究是在螢幕外面窺探這個世界的玩家，遲早要離開的，要不然，也許你會和晁和一樣，成為影響著世界走向的異數也說不定。
你心底掙扎著，最後給自己了一個期限：十一月，趙活與師兄們會前往南宮家壽宴，那是一個適合悄悄離開的時機。

定好離別時間後，你頓時感覺做什麼都充滿了離愁。
你仔細地再將練武場雜草趕盡殺絕一次、修好被葉雲裳破壞的棧道、把講經閣文物排得整整齊齊。如此忙碌幾日依然覺得心底不踏實，當真不告而別果然還是心有虧欠，便決定將沒辦法說出口的話寫成書信給這些日子來與你相處的每個人。

你向三師兄借了副筆墨。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也過了半年多，你原本歪歪扭扭的書法字如今已樂勝大師兄(雖然這沒什麼好驕傲的)，磨墨提筆於你這個連硬筆字都不怎麼寫的打字時代年輕人竟成了再普通不過的日常，想想真是不可思議。
你感激掌門不嫌棄你這平庸資質、鼓勵小師妹更重視自己的想法、偷偷洩漏幾個現代酷點子給四師兄、感謝三師兄帶你進入唐門……對於那些你在遊戲裡只隱約記得容貌、如今卻喊得出名字、熟悉如家人的每個師兄師姐，你也一一寫了信。

十月的例會後，掌門等人決議捉拿譚霸刀作為給南宮老太爺的的壽禮，這意味著趙活與兩位師兄會在十月中旬提早離開唐門，能相處的時間又更少了。
心情複雜之際你想起那段甲理甲氣的女裝討論，突然福至心靈，下眉鎮挑了三套女裝，悄悄放入三人的行囊之中。
「你往二師弟行囊塞這種東西，準會被發現丟掉的。」大師兄說。
「哇幹幹幹幹大師兄你又突然說話！」你將手上衣物全拋上了天，還真是不管待多久都沒辦法習慣這個神出鬼沒的師兄。
唐布衣眼明手快，幾個動作就將那些女裝納入懷中：「這點布也沒幾兩重，不如就都放我這兒吧。」
「你真要帶──不對，大師兄你這次怎麼沒有躲起來！？」你不知道要先驚訝哪個點。
大師兄對你露出游刃有餘的笑容：「該怎麼說呢，看唐和那傢伙被耍得團團轉，忍不住覺得挺有意思的。偶爾亂來一點好像也不錯，對吧，黃師弟？」
那模樣你無比熟悉。

唐布衣看起來心情很好，把懷中的女裝往自己的行囊塞：「哎師弟，所以你是打算在我們出發後離開嗎？」
「欸幹！你為什麼知道？」你還沒從大師兄性個轉變的詫異中恢復，脫口而出。
「你不是就寫在信上嗎？」
「你偷看我的信！？」那些信你明明小心地藏在自己的收納格裡啊！這些古人到底懂不懂什麼叫作個人隱私啊！
「不能看嗎？上面寫著我的名字啊。」唐布衣一臉理所當然。
「我又還沒給你，不要亂看啦小賤人！」
「……你剛剛叫我什麼？」唐布衣睜大眼睛。
「啊，呃……抱歉，太自然就……」你這才發現自己一個太順口，失言了。就算唐布衣的個性恢復，但這裡畢竟不是遊戲中的唐門，而唐布衣再怎麼說也是唐門首席，你一個新進的外姓弟子竟然膽敢對他說出如此不敬的稱呼……
「──挺妙的。」
「哎？」
唐門大師兄爆出一陣大笑，在你背上用力地拍了幾下：「哈哈哈師弟我怎麼沒想過，好極好極，這叫法挺傳神的，好主意啊師弟！」
好像打開了什麼不得了的開關了，你在心底對未來的唐門說了聲抱歉。

虧心事做完，你接著用浴火重生的伙房做了些料理給二師兄，並加入了一些自己的巧思，以答謝他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
在現實世界裡你唯一會使用的廚具是微波爐，沒想到來到活俠傳裡面竟在做雜役的過程中學了幾道菜，你媽──現實世界那個，不是二師兄──知道的話大概會感動落淚。

「今日晚膳長這樣子？」見到你端進煉丹房那些奇形怪狀的食物，二師兄以詢問的眼神看你。
「呃，二師兄這份是我另外做的，想說前些日子給師兄添了不少麻煩……雖然樣子不大好看，但我用了二師兄喜歡的調味，如果不嫌棄的話……」你有些侷促地解釋。
「你該不會以為加很多胡椒粉我就會喜歡吧？」二師兄看著你手上的餐點這麼說，但他依然接過食物，將你準備的餐點吃完了。

「所以，你要走了？」在你哼著歌收拾碗盤時，他突然開口。
「呃、二師兄，我不是、沒有馬上要走，只是……」你手上的碗一滑，差點沒飛出去。
「你這個月都浮浮躁躁的，我怎可能看不出來？會專程做飯，想來便是要告別了吧。」二師兄果然時刻關注著唐門的每個人，連你的心情都無所遁形。
你一陣尷尬：「呃……這些日子謝謝二師兄關照……對不起我沒說要離開的事……」
「不，是我該道歉。」二師兄道，「說到底，唐和能夠如此恣意妄為都是因為我的怠忽職守。身為掌刑使卻對作惡者起了憐憫，苦的卻是你和趙活。以此為戒，這樣的事我不會再讓它發生了。」
「欸？」你睜大眼睛。儘管唐錚的臭臉始終如一，你卻彷彿能在其中窺見熟悉的森冷氣息。
「雖不知你是從何處得知的，但我確實有必須離開的一天。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是時候劃清界線了。」二師兄繼續說道，嘴角揚起，「並且，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得確保這些廢物足夠爭氣。」

你突然慶幸自己即將要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在你與同門為趙活等人餞行時，趙活對你的計畫渾然不覺，沉浸於遠行與任務的興奮及不安，讓你也被這番情緒所感染。
「冠廷師弟，就當作你帶我回唐門的謝禮，你若想要什麼江陵城土特產儘管說便是，我替你帶回來。」他話說出口便後悔了，連忙補充，「我是說，三千兩以內的土特產。」
對於這個你註定拿不到的土特產，你答道：「那就請趙師兄替我找本叫作南宮心法的秘笈吧。」
趙活一臉困惑，吶吶地應了，接著三人便在你與唐門眾的目光中踏上旅程。

送行的人潮散去，門人三三兩兩地回到原本的工作崗位。你望了如家一般的唐家大院最後一眼，一個人走向趙活的嘔心瀝血之作。
你該走了。
扭曲的世界線已逐漸收束，而你是那個最為格格不入的外物。你知道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唐門將會經歷次次動蕩，但你深信你的家人能夠頑強地度過這一切。

強忍著再多看唐門幾眼的衝動，你深吸一口氣，拉下了紅色拉繩。

悠揚的笛聲迴盪在耳邊，你在子夜寄君書的旋律中睜開眼。
房內一片黑暗，你的手機還擺在桌邊充電，樓下傳來垃圾車由遠而近的聲音，你媽隔著門叫你倒垃圾。一切如常，彷彿你從沒離開過。
走出房間前你看了電腦一眼，刺眼的螢幕上顯示著最後的存檔：第一年十月中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