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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鄰居

時間回到三個月前。

那時候宮城良田搬到來新居已經過了兩個月,開始漸漸喜歡這個友善的小鎮,雖然是偏遠了一點,娛樂也少了一點,氣氛和大城市完全不一樣,但相對的,就是租金也便宜了不少。

地比人多的地方,房地產都炒不起來,而且屋子都很寬敞……寬敞到讓一個人住的宮城,有時候會覺得這屋子實在大過頭了,多出來的空間全都灌滿了冷風,讓人半夜獨處時加倍受不了。

小鎮的人均年齡都比較大,唯二年輕的、又不是學生的,剛好就住在宮城的旁邊,還剛好都是日本人,巧合得讓他們都不得不感嘆緣份的奇妙。

年齡相近,又有共同話題,三人很快就熟絡起來,宮城也很快得知了鄰居的職業以及關係……畢竟第一次見面時,澤北就沒打算隱瞞這件事。當時來應門的是深津,於是宮城就和他閑聊了幾句,話題不乎是最近的天氣等等的閑話,跟宮城每早晨跑遇到其他居民時小聊的一樣,都是些以表親切的廢話。

那時候,宮城以為深津是一個人住的,直至他身後突然冒出另一個人,扶著牆壁在後方探頭,並用憂怨的狗狗眼盯著深津的背影,然後杏眼骨碌碌地轉來望向陌生的訪客,緊緊抿住嘴巴。宮城一跟他對上視線,就忍不住揚起眉毛——換誰被一個陌生人滿是警戒地瞪著,也會回敬過去吧?

雖然縮在牆後的這張臉蠻好看的,而且也有點眼熟。

就在宮城總算想起這人是誰時,深津也循著宮城的視線,發現到身後有人。就在深津回頭之際,那滿臉哀怨的男人三步併兩步快速跑來,用雙手抓住深津的臉頰,手掌推擠得深津的厚唇更加嘟出來。

那男人用力親了深津一下,還刻意發出「嗯嘛!」一聲。

用力閉著眼睛又紅著臉的親親,讓這個高大的男人看起來像個交出初吻的小學生,但在親完後,在深津還未睜開眼的那一瞬間,那男人瞇著眼往宮城瞪來的冷漠眼神,令宮城忍不住又再揚高了眉毛。

還真恩愛啊?宮城暗忖。

被人突然抓住來親的深津,還是面無表情的,只是眉間的少許鬆動,讓他的眼神添了幾分無奈。只見他默默盯住親完後就開始怯的對方,抬手,屈起食指,待對方扁住嘴巴閉上雙眼後,用力往對方的額頭彈了一下。那啪的一聲響得不可思議,還神奇地相當清脆,彷彿在敲打西瓜。

「這位是澤北咧。」深津比劃了一下,向宮城介紹身旁這位正捂住額頭痛得無法說話的男人,而宮城這時已經想起自己在哪見過這個人了,但因為剛剛見到的,他決定當什麼都不知道算了,無謂多口,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沒有人會想留在不被歡迎的地方吧?

奇就奇在,沒過幾天,澤北便樂呵呵地來到宮城家門前,按響了門鈴。

宮城打開了門,看到高大的籃球員抱著一瓶紅酒,並在看到宮城的那刻漾開一抺燦爛的笑容,一雙杏眼亮晶晶的。他半彎下腰,湊近了宮城後才開口:「宮城宮城……啊,我需要加先生嗎?」他歪著頭望住宮城,眼睛眨巴了幾下,但未等宮城開口,他便興高采烈地展示手上的酒瓶,愉快地說:「宮城你喝酒的嗎?我找到了好東西喔!今晚來我們家吃頓飯好不好?來嘛來嘛我們一起喝吧!」

宮城聽著對方嘴裏吐出的一串話,再看著澤北榮治臉上的笑容,當下他強烈地感覺到,對方絕對知道自己長得好看,而且很清楚要怎運用這項優勢……明明是比他高大許多的壯碩男人,而且第一次見面兩人的相處可絕不愉快,在當時宮城感受到警惕都快成敵意了,但此刻澤北擺出來的姿態,任誰都會覺得這是個親切熱情的人。

宮城拿過澤北抱住的紅酒,看了看標籤上的酒廠和年份,不由得驚呼了一聲,然後瞄向滿臉得意的澤北,挑著一邊眉毛,忍著笑意地問:「這是好東西,可是……你能喝嗎?」宮城學著剛剛澤北的動作,也歪著頭一臉無辜天真地說:「你可是籃球員耶,真的可以碰酒精嗎?而且我明明記得你在雜誌採訪裏說自己半酒不沾,原來是謊話來的啊。」

「啊……」澤北苦惱得蹙起眉毛,似乎這才意識到這問題,但很快,他便鬆開雙眉,背著手又再湊近了點宮城,同時笑嘻嘻的說:「原來宮城是我的球迷呀!連我在雜誌上胡說八道的東西都牢牢記著。」

「沒有這回事。」宮城立即否認。

事實上,他喜歡的是澤北目前所在的球隊……的死對頭。

「哎呀,不用害羞啦,等等吃完晚飯可以給你簽名喔。」澤北隨口應道,還擺了擺手,讓宮城暗自氣結,差點就想摔門趕人了,但想想,澤北榮治的簽名拿去拍賣應該姑且還是值一點點錢吧,那就讓這瘋子簽上十來廿個來給他轉賣當心靈補償費好了。

從陷入發財幻想中無法自拔的宮城手裏拿回紅酒,笑容滿臉的澤北又再邀請了次:「那麼,宮城今晚要來我們家吃飯嗎?」

宮城本來就要點頭了,但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他必須確認:「晚餐是你煮的嗎?」不會要他吃水煮雞胸肉來配紅酒吧。

「宮城想吃我煮的東西嗎?果然是我的粉絲!」澤北比出了一個大姆指,並在宮城厲聲否認拒絕和抗拒之下,自顧自地說:「我們家做飯的一直是一成啦。今晚的晚餐,他從中午就開始準備了。」

眨了眨眼,澤北才想起要補充最重要的資訊:「一成他是廚師,CIA畢業喔……嘿嘿,沒想到吧?」

宮城回想起澤北的另一半的樣子,想起對方當時穿著的短䄂,在彎肘時鼓起的手臂肌肉繃住袖口,宮城還看到從皮下突出的手筋,手臂與手背上都有。這樣的一雙手在料理食材時……

「深津先生蠻適合這職業的。」宮城誠心地說。

「真的?竟然?」澤北回應道,但臉上沒有半分驚訝,只是緊緊地盯著宮城,試圖捕捉並解讀那張臉上閃過的任何情緒。盯過頭了,從想象中回過神來的宮城望著他,臉露警戒。

澤北立即彎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我們都很期待你來喔,宮城。」

我們。

宮城摸了摸耳珠,耳釘扎著指腹。他的嘴巴下意識撅起來,令咬字變得含糊,令口吻變得柔軟,「嗯……好啦,反正我今晚也有空。」

澤北用力抱了他一下後,才抱著紅酒奪門逃回自己家中,趁著宮城還怔住之際。

那一頓飯,飯菜美味不說,三人之間氣氛其實不錯,尤其是澤北和宮城明明相識沒多久,卻能一唱一和得像合作多年的漫才搭成,逗得連深津都忍不住偷笑了幾次,儘管可能他只是在默默發酒瘋。

然而真正發酒瘋的人是根本沒喝酒的那位。宮城的笑容僵在臉上,舉起的酒杯未碰上嘴唇就停下;他呆呆地看著飯桌的另一端,澤北忽然跨坐到深津的大腿上,捧住對方的臉忘情地親吻著。

澤北背對著宮城,所以他不用看到兩人實際親熱的畫面,但是那愈來愈曖昧黏膩的喘息和滋滋聲,充分說明了這熱吻有多黐纏。

宮城拿著酒杯,尷尬得坐立不安,並明白了為何自己會被澤北邀請到這頓晚飯來。

突然間,酒精帶來的暖熱全退去了,宮城冷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本來只是充斥在他家裏的寒風吹進心窩,呼嘯作響,滿腦子都是雜音,吵得都要感到暈眩,但更強烈的感覺,恐怕是寂寞。

眼前你儂我儂的恩愛情侶,突顯出自己有多形單影隻。

宮城晃了晃酒杯,最後把杯中物一喝而盡。

這就是為什麼,當澤北來引誘他時,他選擇不去思考一切的矛盾,不去思考對方的言行何以如此反覆無常,不去思考背後的動機,不去思考自己對於這兩人而言究竟算是什麼,只是勾著笑容,若無其事地答應了陪對方一同玩火。

這也是為什麼,他眼下會出現到深津一成的面前,趁著澤北榮治不在家的時候,抱著一瓶紅酒,帶著一身的香水味,用著一副刻意營造出來的可憐模樣,問對方今晚能不能陪陪他,往上望的眼神配以微微側著的頭。

宮城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令這荒謬故事更添諷刺的,是深津一成答應了。

原來也不過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