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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婚 | 靈X鹿 中

經過幾日風雨,張起靈終於是到達了台灣。

他在碼頭望啊望,想看那個熟悉的身影有沒有出現,但人都散開了,天也暗了,那個人終究是沒出現。

張起靈捏著一張手寫的地址,拉著行李,在一幢看起來有些舊的紅磚樓前停下了。

外頭天烏烏的,像是要下雨,雲層厚重地沉在天邊,風也開始刮起,張起靈按按頭上的帽子,低著頭進了樓。

樓裡很靜,若有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外頭淅瀝瀝開始下起了西北雨,閃電劃過天際,照亮了張起靈的臉。他的面色陰沉,眉毛蹙起,漆黑的眼瞳裡,情緒複雜,萬千思緒在他腦海竄起又沉去,他鬱著一張臉,輕輕將推開了一半的公寓房門全推開。

碎裂的餐盤、橫七豎八倒著的家具、劃破的壁紙,這裡看來經歷了一場亂戰。張起靈沒有說話,他擱下行李,查看地上亂七八糟印著的泥土腳印,有靴子、有布鞋……他伸出掌,在其中一個長長的、像是被拖走的痕跡上比了比,面色更深沉了。

「賀子鹿……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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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跟在隊伍身旁,手捧一斗米斗,身穿著大紅喜袍,上面繁複的龍鳳紋滾著金邊,鑲在大紅色的袍角,看來華貴又神氣;除了張起靈那平淡的神情,隊伍裡的一個個壯漢都面有難色,他們手抬著一箱箱妝盒,這氣勢顯然是要去下聘的樣子。

可如今是丑時末,夜深天未明,這一隊迎親隊伍看來陰森又可佈,在沉沉夜色裡,一列紅色,一抬抬聘禮顯得突兀且詭異。

迎親隊伍在台北的街上繞了一圈又一圈,最終停在了那幢舊舊的紅磚樓前。

眼看著寅時要到,張起靈從一名老婦手上接過披著紅布的牌位,老婦與他點了點頭,揉揉紅了的眼眶,向後退去了,整個過程寂靜無聲,連呼吸都是那麼輕。

張起靈摸了摸手上的牌位,將它小心地放入紅漆木轎裡,那布順著動作,有些滑落,露出了『賀子鹿』三字,張起靈細心地將紅布披掛回去,一如他為賀子鹿披上毛皮大氅那般。

賀子鹿說著自己不怕冷,中山裝下的薄薄身子板卻打了個寒顫。

「別逞強。」張起靈的語氣平板,但賀子鹿聽得出他話中帶著點不悅,於是他順從地,讓張起靈為他穿上一件厚實的大衣,張起靈細心地替他扣上扣子,撫平皺褶,又從包裡掏出一條圍巾,一圈圈幫賀子鹿圍上,再將尾端打了個活結,塞入賀子鹿的領口,好讓熱氣能停留在賀子鹿頸間。

賀子鹿會吸吸鼻子,對張起靈說:「你真好。」

又或者是,那年春秋,季節變換,賀子鹿不喜張起靈給他挑的,那些清一色都是黑藍色系的衣裳,賀子鹿一邊嘴裡叨念著,卻還是乖乖穿上了那幾件衣服。

他們二人,一身暗色,賀子鹿還笑過他們這般模樣,好似那清朝時期的官員,穿著藍色官服,頭綁長辮,賀子鹿還會撓撓不存在的鬍鬚,低下聲音,故作姿態,說:「本官允許你上庭。」

而張起靈會斜瞥他一眼,不評論也不附和,徑直走了。

寅時到,張起靈看了看天色,招呼著隊伍起行。

那日在船畔,他也是這般向賀子鹿揮手。

「東西有帶齊嗎?」

賀子鹿揹著行囊,朝他一笑:「張媽媽,不要再叨唸啦,我東西都帶全了,再不濟,你從這邊幫我帶過來唄。」

張起靈哂笑,看賀子鹿一臉輕鬆,毫無別離的惆悵,也無分開的不安,那就好了。他伸手撫順賀子鹿的髮鬢,將賀子鹿的碎髮捋到耳後,這一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能再見了,張起靈不能跟著渡船過唐山,他在這邊還有許多事務要操辦,賀子鹿也對此感到了解,因此,這一行,是賀子鹿獨自一人過海。

「……生前不能相許,死後仍願相聚。」張起靈低聲念著。

他與賀子鹿並無真正成婚,張起靈撫挲左手無名指的婚戒,他還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晴天。

在賀子鹿去台灣之前,賀子鹿自己提議了,說是要給賀子鹿自己留個念想。

「你這樣每天也可以看著這個婚戒,想我,豈不美哉?」賀子鹿的聲音揚起,聽起來有些洋洋自得,「而且你身邊也不會出現一堆蒼蠅飛蚊之類的了。」

張起靈沒有回他:本來就沒有奇怪的飛蚊等蟲了,也不會有。因為賀子鹿的神情看起來是那麼滿足。

張起靈猶記,風掠起賀子鹿微長的黑髮,青絲在空中飄逸,賀子鹿的笑靨亮媚,那張纖長的面容上,綻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看得張起靈愣了好一會。

聘禮加上嫁妝,紅色的隊伍又更大了,張起靈默默跟在那轎子旁走著,過橋時他呼喚:「賀子鹿來喲——過橋——」

過門時,他也呼喚:「賀子鹿來喲——」

囍字大大地貼在正堂,紅檀木高座上空無一人,不,不只高椅上無人,整個府宅上上下下都沒有一絲人氣,卻處處張燈結綵,紅得耀眼、紅得喜氣。

老婦提前到了,那是賀子鹿在這裡租賃房子的房東太太,在此充當全福人。張起靈端著牌位走入大堂,小心翼翼地將牌位放在自己的右邊。

「一拜天地——」張起靈隨著老婦的吆喝,款款落拜。

他的頭心抵在地面,他的神情平靜。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張起靈再次伏下身子,他的眼角餘光瞥見送親隊伍裡有個男人抹了一把臉,悄悄從隊伍中溜走了。

若是賀子鹿也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