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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至少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已。
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
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


/
forgot Me.


在熟悉的情景裡,你穿著曾經也在我身上長駐三年的同款式制服,一個轉身、往我的方向望了過來。
本來還慌著該如何解釋恍惚過的年少輕狂,此刻卻只是微微一笑。
那陌生禮貌的眼神既可愛又讓人心痛。


「禮堂是往那邊。」

「⋯⋯謝謝老師。」


你對我稍微點了點頭,朝著我指的方向,大掌順過剛拆出袋的嶄新書包一側,比我高過半個頭的黑髮被太陽照耀著輕輕一揚。

我知道,大概只剩我知道了。
你長大了啊,那個會在我身邊繞啊繞的孩子已經上高中了。
是依然記得那個約定,還是只是要我遵守承諾、要我別忘了你?
即使都已經這麼生疏了。


你還會想起來嗎?
關於我們的那個夏天。


-

『哥哥、哥哥!』

『怎麼了?』

『我家沒有人,所以跑來找你玩啦——!』

『這樣啊,那你吃過飯了嗎?』

『還沒、媽還沒回來,我在等她!』

『那⋯⋯哥哥先給你吃點餅乾好不好?剛剛烤的巧克力口味,嗯?』

『啊!哥哥好厲害!我吃我吃!』

『好,你先進來屋裡吧。』

-


我知道那只是孩子的玩笑。
就像是扮家家酒一樣,是誰也不會當真的玩笑。


「老師。」

「怎麼了?」

「請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當一個人沉醉在一個幻想之中,他就會把這幻想成模糊的情味,當作真實的酒。
你喝酒為的是求醉;我喝酒為的是要從別種的醉酒中清醒過來。”


遞過來的考卷上,一行行的、是徐志摩的詩。
你認真的側臉,早已擺脫當時奶氣十足、跟前跟後撒嬌的的模樣,眉心映著不解,讓這一切都變得單純而殘忍。

如果能夠、求你別問我,就算我是你的老師。
關於那壺酒,或許我才是希望清醒的那一個。


「⋯⋯老師?」

「酒醉是代替沈溺愛情,想用他種方式試圖從沈溺中退出——可以解釋的方式太多種,你可以查查我上課時分發的賞析。」


徐志摩當時的惆悵,我囫圇說得出幾分、揣測得出幾分,當下卻只覺得心裡壓著的那份莫名重得像是喘不過氣。


「那為什麼最後一句希望清醒?」


你在折磨我呢、還是看我笑話?
只因為我依然醉得無法自拔?


「........因為都還愛著。」


回答得沈穩,極力掩飾過那差點壓不下來的躁動。
只要還藏得住那副表情,輕描淡寫就顯得容易。

-

『哥哥......你考上很好很好的大學了麼⋯⋯?』

『嗯⋯⋯不算很好吧?』

『可是,你不是要搬去台北了麼?』

『是啊,不過我還是會回來的。』

『唔⋯⋯這樣的話、我就不能一到你家就能看到你了⋯⋯』

『那——跟哥哥定個約定吧。』

『什麼約定?定約定後哥哥就不會走了嗎?』

『如果你認真讀書、好好考試,考上哥哥這所高中,哥哥會在你高一那年回來當你的老師,到時、我們還能一起上課,好嗎?』

『欸?連上課都能見到面嗎?哥哥要當老師教我?』

『嗯。』

『好,那我一定、一定要考到哥哥的高中!』

-

「這個『聚離』不是真正指聚集、離開,是因為要使『離開』的意思強烈起來,所以前面放了相反的詞,叫做偏義副詞。」


黑板上白色粉末飄揚,邊寫著邊做解釋。
刻意不朝那個角度看過去,只因為不能再放任自己留戀過去。

那雙認真的眼睛,令人驕傲。
考得上這裡絕不是幸運或偶然,想來是認真辛苦的熬了很多夜吧,他的母親一定備感欣慰。
儘管已經物是人非。


『他們家父母離婚,小孩子跟媽媽走了哦。』


心裡那一抹痛楚漸漸擴大。
很無措麼?小小的背影彷彿被龐大現實逐漸磨蝕,在最無助的時候,強迫拉扯著再不能擁有天真,成長成這副模樣。

明明清楚即使你對於分開還是捨不得的、是那樣依賴人的孩子⋯⋯
我卻還是不知情、不在場、在他的世界裡不見蹤影。


喀。
粉筆應聲斷裂。

——是我錯過了啊。


『哥哥,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那年夏天,你用最燦爛的表情,朝我笑了笑。


『到時候,我還能吃到你的餅乾、問你功課,想找你的時候就去找你......』


稍微用力地抹了抹你自己的臉角。


『到時候.....』
『到時候,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的對吧?』

『哥哥,你是我的哥哥、我的好朋友、以後還會是我的老師........』
『是除了媽媽外,我最重要的人了——』


明明感受到的不只是那些,卻哄騙自己你還小,不是那種可能、不許陪著你天真。
明明被你依賴著感到幸福,卻一再告訴自己,你終究會長大成人。

明明都這麼清楚了不是麼?
卻還是忘不掉地回到了這個地方,為什麼?

你依然鮮明地回到我心上。
用那從沒變過的眼神,用少了以往那點依賴、那點細不可及的青澀——


「老師,請問怎麼分辨哪個才是偏義?」


打碎了我的自欺欺人。


「用前後句子判斷,有明顯的偏重哪個字義的、才是偏義。」

「那麼,假如前後判斷起來,作者偏重意義也有可能是『聚集』,是嗎?」


他微微一笑。
似曾相識,大概是我第一眼認出他時的表情。
夾雜太多情緒,沈沈眷戀。


「⋯⋯是。」

「⋯⋯所以老師、我可以當作這次是『再次相見』麼?」


我愣了愣。
而他的笑意漸濃。


「⋯⋯你的意思是?」


班上的同學被氣氛影響著,抬起眼看看他、又看看我。

叮咚叮咚。
下課鐘聲輕巧地響起。


「老師,我還有問題想問您,放學時、倘若您有空,我能去辦公室找您嗎?」

-

徐志摩有首詩是這樣寫。

一生至少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已。
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
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裡......

遇到你。


感謝我還在你的青春裡。
不求你愛我的、再度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