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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之後？呵呵，只能說圖書館一直以來的人力空缺補上了，司書也毫不客氣的大力訓練起這些小朋友，從文書、打掃、實戰、潛行，最主要的是關於煉金術的訓練。以往圖書館因人力不足，實際運作的地方只有六成，如今在司書的威壓下成功提高到八成。



　　當然依他那認真的只會撞牆的個性，部下辛苦他也只會更忙，容易精神緊繃的人還因此失眠好幾天，每天腦袋都痛的霹哩啪啦響。



　　…..好想放假。



　　面對眼前像是骨董照相機的機器，司書腦袋裡不斷回想著這句話，但一下子就被紅吵醒：「喂，司書先生？你有在聽我解說嗎？召裝系統可是很重要的。」



　　「……阿？喔，有在聽，你繼續說下去。」



　　小紅瞪了一臉疲憊的司書，最後按在那台活像古式照相機的召裝機繼續解說，最近政府那裏開發出新的工具與材料，分別是裝像與召裝石，據說召裝石是具有能拍下任一時空的其中一幕的能力，若是用裝像進行鍊成，便可製作成能裝備在文豪身上的召裝。召裝能增加文豪的能力，不同種類的文豪增加的幅度都有差，但是因為是剛推出的系統，數量自己有限制配給。



　　聽到要額外購買召裝石的話還要花自己的錢，司書直接就是失去興趣，趴在桌子上準備入睡：「什麼嘛，研究部那裏又拿半成品來唬人了…..你去叫他們品質穩定時再送來使用可以嗎？」



　　「甚麼阿司書先生，這個召裝可是研究部門的苦心力作，你就算不喜歡也不要說的這麼難聽阿？」



　　「做不好就是做不好，少在那邊找藉口。他們到現在還沒解決文豪只能隨機出貨的機制嗎？」



　　「還沒有辦法，唉喲新技術發展哪有一日千里的啦司書先生，就算前線再危急，沒有新發明就是沒有啊？」



　　「那還不是一樣？」



　　「你！－」



　　「哎呀？你們倆怎麼在這裡？這台像是照相機的東西又是甚麼？」



　　在兩人吵得難分難解時，高村和他那一票親朋好友倒是先探頭進來，看見桌上那台召裝機時便摸進來看。司書也不阻止，把紅拋到一邊去解說：「這是能給你們製作裝備的道具，之後你們只要在潛書之前帶這張像相片的東西，就能藉著這玩意兒增加素質。」



　　「唉，這不是挺厲害的嗎？我還想說司書你何時迷上攝影了，在圖書館裡裝一個暗房。」



　　「暗房？什麼是暗房？」



　　「就是完全漆黑的房間，因為底片這種東西很容易被光線影響，以前要沖洗照片時必須避免有其他光源。」



　　「為甚麼相片要用沖洗的？不是用印表機那樣直接從電腦上印下來就可以了嗎？」



　　「那是你的數位相機的年代了，在更早以前傳統相機要洗相片的話，都是要在完全沒有光的房間裡進行，連照明用的燈光都只能用紅光。」高村一邊比畫一邊說明，因為他自己也有相關嗜好，所以對這些步驟很熟：「以前那種用底片的相機是先在塗有感光劑的底片上留下影像之後，再用顯影劑沖洗，雖然現在好像是數位相機跟手機照相比較多，不過因為傳統相機的相片有自己的質感󿼌所以到現在還有不少攝影師偏愛底片。」



　　「高村先生懂得還真多啊……從我有記憶後相機就是裝記憶卡了。」司書反坐在椅子上，抱著椅背搖晃起兩腳椅。



　　「這也是時代代溝嗎？我生前的年代拍照可是件重要大事，一家子只能到照相館去照呢。等司書生日時也給你照相吧？」



　　「阿，這我就不用了，現在要照相用手機就可以拍了，而且我對生日沒什麼－」



　　「甚麼？生日？我聽到誰生日？」話來沒說完，江戶川突然開門跑進來，異常興奮的探頭探腦。



　　「沒有人，就算真有也不會讓你惡作劇的。」



　　「生日？為甚麼文豪對生日這麼興奮阿？」



　　「這個圖書館的習俗啦，每次到了誰生日時，親友就會聚在一起慶祝，而江戶川會在生日宴會上惡作劇嚇人。」



　　「什麼惡作劇這是為了帶給人生活上的全新感受……..但是九月完全沒人生日阿……..好鬱悶阿沒有驚嚇的生活真是令人窒息…….」



　　「窒息甚麼阿，沒人生日你還不是天天嚇人，好了，我想回去工作了。」



　　「唉唉，司書真是絕情阿……不會生日就在九月因此想逃避我吧？」



　　「想太多，我生日在十一月，距離現在還遠著呢。」



　　司書這麼說著便離開召裝室，留下紅和文豪在那裏。可是他沒想到的是，剛走出房間，後頭便傳來江戶川的吶喊。



　　「司書你去年上任就生日怎麼沒告訴我們啊－」



　　…..那渾帳臭小子！



　　結果司書馬上被聽見的文豪給抓去逼問日期，從生日到生辰八字都是提問主題，取材的、八卦的、看好戲的都有，不過大部分的文豪都是嗷嗷直叫著這麼重要事司書居然藏著掖著也不分享給大家。紅聽見外頭的吵鬧，跟著出來看望底下情況，對那片亂哄哄的人群感到相當不可思議：「為甚麼那個人這麼受愛戴阿？我還以為依他的爆脾氣，會趕跑所有想親近他的人呢。」



　　「如果只是平輩的話，或許連朋友都做不到吧？但是他是個傑出的司書，在很多地方十分出色，也讓人能包容他的缺點。」芥川走出來摸摸紅的頭他也是看著管理者成長的文豪之一，「而且司書其實還蠻幸運的，雖然一開始給人的第一印象並不好，但是他卻能遇上許多事件來展示自己的優點。」



　　「…..也有可能會讓人討厭吧？」



　　「哈哈，是有這個可能，不過現在看起來往好的方面比較多呢。」深知對司書不滿的話會有甚麼心情，芥川也就是勸著這孩子放鬆一點。



　　



　　



　　「好了，我該報的都報了不要再調查身家！你們是八卦周刊的記者嗎。」



　　司書相當憤怒的抗議，但是這樣的舉動對他那些熟知自己性情的文豪根本不痛不癢。就在鬧騰的氣氛中，他聽見如同救援般的邀請：「司書，你上次不是說清潔用品快用完了嗎？要不要一起來買？」



　　「我要去！中野你等我一下！」



　　藉機找到缺口突破出去，司書追上中野的身影，離開圖書館。
　　第五十三章



　　差不多是剛走出來三分鐘，司書就發現剛剛中野也只是找個理由把自己帶出來而已，對於該買甚麼完全沒掌握，不過沒關係。



　　「……我還以為你會生氣，說我帶你翹班之類的。」中野小心翼翼地試探，只見司書先是沉思一下，接著便打了個呵欠：「其實工作也不趕…..最近紅跟藍的教學逼太緊了，趁這時候放鬆一點也沒關係。」



　　「你對那兩個小朋友還真是盡心盡力阿，一開始還把兩人都嚇哭了不是？」



　　「這也沒辦法，我還有一大家子的人要照顧，要多為未來做準備才行，距離下班還有點時間，要不要去散步？」



　　「好啊，到河堤如何？現在的話比公園清淨點。」



　　中野順手牽上司書，兩人一起並肩同行。



　　下午四點的陽光不是很強烈，河堤兩旁的行道樹正好提供遮蔭，除了遮擋溫度外也遮去他們的身影。將近一年前，他轉生在那間巨大的圖書館裡，第一件記得的事是被森林裡的氣息給包圍，睜開眼便看見司書。如今同樣類似的場景同樣被樹木環繞，那個人也在身邊就像是回到了過去一般。



　　觀望著司書的側臉，他似乎也注意到中野的視線，清了清喉嚨主動提起話題：「好像很久沒有像這樣兩人獨處了呢，時間過得真快阿，再過一個月就要到我就任一周年的時間了呢。」



　　「說的也是，你是去年十一月初時就上任的吧？那時候我還是第一個擔任你助手的文豪，當時還有些暗自竊喜呢。」中野一邊回想一邊回答，在想起最初的青澀時，忍不住微笑起來，牽著的手握更緊了：「我還記得大家一進門時，對你的第一印象都是壞脾氣呢，那時候管理規則都還沒建立起來，文豪對你這毫無畏懼的晚輩可以說是敢怒不敢言。幸好之後有改善關係，不然當時大家都商議著要蓋布袋。」



　　「唉唉別提那件事嘛，我也有反省過自己的性格太急躁，強迫你們馬上盡到文豪的責任也不可能……而且幸好那時候我選擇的初始文豪是你，不然我大概也沒辦法融入那些小圈子裡。」



　　「當初是怎麼選的？能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這個嘛，當初在決定的時候，館長就已經先把你們四人的資料給我了，那時我有全部人都看過，因為口音問題，第一個排除掉的是織田。」



　　「唉？為甚麼阿？我看你跟無賴派不是相處的挺好的嗎？為甚麼要PASS？」



　　「因為我的母語不是日文，關東腔調有時候我還得思考一下才了解意思，大阪腔就真的不行了，那時我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後來輪到佐藤老師的資料，因為地緣關係我也有看過他的作品，下意識知道他比表面上還要纖細，所以也PASS。」



　　「光看作品你就知道作者的為人？」



　　「因為創作者只能寫出自己知道的事。」



　　「難怪你這麼快就掌握大家的性情，那小辰呢？」



　　「我注意到他生前有肺部疾病的問題，那時候擔心他轉生後也會是個病秧子，所以也跳過，結果最後就選了個共產黨員呢。」



　　「…….你會在意這件事嘛？」中野小心翼翼地向上探視



　　司書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臉，眼神飄移一陣，最後才回到正前方：「其實一開始我也沒有很了解……不安還是有的，但是共產主義的初衷我還是能理解，後來也想說只要別鬧流血革命或是妨礙到工作就好。」



　　「你在這種地方上也太鬆懈了吧？」



　　「因為人心取向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就算我不選你，其他人也沒有特別好相處。不過現在我也很慶幸那時候選擇了你，而不是其他人。每次有新人來都是你替我打圓場，在戰鬥上你也很盡責，最初崩潰時，是你拉了我一把我才沒有真的去自殺，這些事我一直記著。



　　這一年真的很謝謝你中野重治。」



　 有些羞澀的大男孩對他展開笑容，中野暫時不能說話，分不清是因為陽光還是那些潛藏在話語中心情。可是當他再次開口，卻讓司書臉上的笑容一凝。



　　「但是，司書身上有很多事沒告訴我呢。」



　　「…..我忘記告訴你什麼事嗎？」



　　「……這只是我個人私心，因為之前一原小姐有來過圖書館，聽見你在大學裡的事蹟、我才發覺自己好像從未真正了解你。」中野鬆開手，停在司書面前不曉得在抱怨還是撒嬌，但是對司書有不滿是真的：「家人、朋友、老師、信仰，你對自己的事總是絕口不提，我在一旁只能從你的為人去猜想從前的你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相當疲倦阿…..現在看起來可真是不公平阿，我從轉生後就被你照顧到現在，至此之前的你我卻無法認識。」



　　「我也不認識前一世的你啊？這樣不是扯平了？」



　　「才不一樣，前世今生的時代相差太多，我如今可以說是新生為人了，而你卻是這時代的人。」



　　司書緩緩嘆了口氣，稍稍彎腰與中野視線平行，左手執起對方的右手低頭親吻指背關節數秒後才放開。



　　是禮儀的一種、也是一種親吻方式，中野因這舉動而躁紅了臉，完全不明白是哪一方的意義。他知道司書是個頗守舊有禮的人，就算能接受太宰胡鬧似的搭肩擁抱，自己也絕對不會主動親近人，在人際關係上是非常黑白分明的人。



　　面對著中野，司書也不害臊，此時的笑容有些無奈：「中野，你覺得我是甚麼樣的人？」



　　「阿？你、你是司書。」



　　「還有呢？有甚麼形容詞適合我？你覺得呢？」



　　「呃，溫柔體貼吧？我覺得司書是個很善良的人喔？」



　　「如果我告訴你我生平最痛恨有人用這些形容詞來讚美我的話，你又會怎麼想？」



　　「為甚麼？這些形容詞不是很適合你嗎？」



　　「因為這些詞是長輩最常稱讚我的話，通常是在我服從命令把事做好之後說的。因為是長子，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常常要背著別人的期待過活，對我來說那些詞更像嘲笑與威脅，嘲笑我必須使手段看臉色，才能藉由他人的幫助而活。威脅我如果不達到這些標準的話，連活下去的權利都沒有。」眼底閃過一抹瘋狂，司書還是維持笑容但是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就跟侵蝕者一樣，中野很熟悉：「我可不只是表面上善良喔，更多時候是充滿慾望的人類，食慾、破壞慾、佔有慾......若是想知道的話勢必會碰觸到這些黑暗面，已知道的事不可能忘卻，你還想深入了解我嗎。」



　　披著人皮的獸類問道。



　　中野心跳有些加速，興奮、也是緊張，到最後他卻不可抑止地大笑出聲。



　　被這笑容嚇的手足無措，司書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該生氣還是該抗議，只能停在原地繃起臉來：「喂，我在說很嚴肅的事啊！為甚麼你還能笑得出來？」



　　「沒、沒有，只是我在想如果連你這樣的人都說自己是壞人的話，那世界上有三分之二的人類都要去坐牢了拉 。」



　　「我也不是自願這麼悲觀、到現在也還是學不會－這樣嘲笑你很過分阿！」



　　「雖然我知道基督教有原罪這個概念，但我可不認為司書是罪人。生前我可是連監獄都蹲過，你覺得我是壞人嗎？」



　　「那時、那時候是因為時空限制吧？當時的人仇視共產黨，所以才會......」



　　「就算這樣，我的案底也不會消失，這件事不會改變。正如你會包容坐過牢的我，我也會包容你軟弱的地方。」中野重新牽起司書的雙手，很暖，另一個人的心情隨著這份溫度傳過來：「不要緊的，我也是過來人，心態上要堅強些，有力量去支撐司書的。」



　　再次接受到他人的安慰，司書緊張的神經總算安靜下來，不像以前那麼緊張了。



　　「謝謝。」

　　第五十四章



　　說到這裡，司書又打了個呵欠，總算露出一點想睡的表情。中野注意到他快站著打瞌睡了，在他眼前揮揮手要引起他注意：「司書？司書你又沒睡飽了？早就跟你說過睡眠不足可以請假阿，真虧你還能聽小紅上課呢。」



　　「我是主管，哪有主管拋下部屬自己休息的.....(呵欠)」



　　「但是我看你好像下一秒就會入睡的樣子，真的不累嗎？要不要先回圖書館休息。」



　　「現在這時候他們大概正鬧騰，就算我想休息大概也會時不時闖進來吧？辦公室跟住家混和就是這麼麻煩......。」



　　司書在打呵欠時搖搖手，不久有個奇怪的孩子便從樹林間跑進來，大約三四歲的年紀、卻滿頭白髮與傷痕，司書抱起他後就說自己要去補眠，先讓中野離開，中野瞪著那個孩子，下意識覺得那孩子不太對勁。



　　「司書，那是甚麼？」



　　「是我架設的結界擬人化，因為力量不足，現在只能化成小孩。」



　　「等等？這不是重點吧？結界擬人、甚麼時候？」



　　「生命都會自己學習與進化的，羅勒也是具有智慧的生命，只是不太符合科學上的生物定義而已。」司書說的理所當然，而他懷裡的孩子則是對著中野直傻笑，十足的天真無邪：「在我取名字後羅勒學得更快了，十幾年後大概就能代替我看守這個城鎮了吧？反正他現在也能做到很多事，例如像這樣。」



　　「碰」的一聲司書就原地消失在中野面前，當中野嚇得伸手往原本位置亂揮時，他又在不遠的後方現身。中野驚惶失措的逼問，司書也只能求饒：「這只是亞空間！是他這種自然生物形成的結界天生自帶特技，時間不長、也要羅勒願意我才能用阿不會亂來的！」



　　「你這樣還不叫亂來阿？為甚麼我只是沒注意你又自己加一堆技能。」



　　「我也不會拿這些技能作奸犯科阿，偶爾拿來混水摸魚而已......好了，我要找地方去睡覺了。」



　　「不回圖書館？」



　　「每十分鐘就會有人來司書室拜訪，人口流動率堪比火車站，我怎麼可能睡得著？等會讓羅勒隱形隨便找地方睡，中野你就先回去吧。」



　　中野看著司書的眼神都死掉了，在人離開前直接拎住對方衣領逼他跟自己走：「回去睡，我替你看門。」



　　



　　　　



　　同時見到司書脫線與認真的一面，大概是太累了，那天晚上中野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身處在一座垃圾場中。



　　正確來說應該是座小鎮，但是因為房屋太過破舊，除了道路外、快要看不出人為建構的痕跡。在廣場中央堆積著一座垃圾山，全都是散發著金屬光澤的支架或外殼之類的，看起來沒什麼生活感，不知為何那些金屬不斷發出細微的共鳴聲，偶爾有幾秒會閃過文字圖樣。



　　在那裏一個小孩默默撿拾著垃圾，中野本想叫住他，卻聽見遠方傳來金屬相撞的聲音，沉重悶熱、除了軍隊行經沒有其他可能。



　　地底轟隆隆作響，中野還沒反應過來就，從夢中驚醒而起床，醒來卻忘記自己夢到了什麼。



　　



　　最近感覺很常夢到一些奇怪的夢，這是中野最近的煩惱。



　　有時候是垃圾場，有時候是破敗的像戰爭過後的小鎮，不論是哪一種都是如同末日一般的景色。但是光從道路與房屋來看，中野不記得自己有到過類似的地方，尤其是足足有三層樓那麼高的垃圾山，就算醒之後有關夢境的記憶消退很快，他也絕對不會忘記那座地標。



　　真的是太奇怪了，要不要跟司書談一下這件事？



　　中野考慮過這個選項，但是看他總是忙得昏天暗地，失眠的老毛病又犯了。似乎是司書的本厄年，這些時間他不曉得在忙什麼、每天都很累的樣子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好了。



　　「唉....」



　　「怎麼了阿重治？難得見到你嘆氣的樣子呢。」



　　堀辰雄忍不住關心，見到平日總是精神奕奕的朋友，這次居然沒參與平日的書評生死鬥、簡直像換了另一個人格似的接受到好友的關心中野才勉強自己打起精神雖然還是有點昏昏欲睡的：「我沒事，只是最近沒睡好，有點失眠而已。」



　　「失眠阿.....被司書傳染的嗎？」



　　「失眠哪會傳染阿？而且我只做夢做得有點多了，睡眠品質不太好而已。」



　　「作夢是不是有遇上什麼事？要不要給司書看看？」



　　「先不要吧，之前去司書室看他時，他一臉就是準備進入永遠的睡眠的模樣了。」中野說著便站起身，自己一人準備要離開圖書館：「大概是最近運動不足所以才會胡思亂想的吧？我出去散步，很快就會回來。」



　　帶出去後才發現外頭比預料中的還要冷，中野望著有些昏暗的天空，慶信自己有帶上雨傘跟防風外套。正逢季節交替之時，氣溫總是忽冷忽熱的、天氣也變的陰晴不定，常常在奇怪的時間點下雨。雖然有事先看天氣預報的話就不會忘記要帶傘，但若是被雨勢困在原地的話的真是相當令人困擾。



走出去沒多久後，雨勢便漸漸增強，開始有細小的雨滴逐漸淋濕了人行道。中野不忘記先撐起傘，卻馬上被一對路過躲雨的姐妹給擦撞到，一高一矮馬上躲進公車亭下，兩人交談聲與身影在停下腳步後漸漸清晰起來。



「 三式，就說過我自己去看病就行了......咳咳。」



「怎麼這樣說？都發燒成這樣了，哪能放主人自己一個人去診所阿？」



「但是都難得有自由時間了，我自己會照顧自己........又不是小孩......咳咳。」



「主人少說話一點，真糟糕，剛剛出門前我忘記帶傘了。」



「三式小姐？一原小姐？」



中野有些好奇的探頭過去，馬上就發現是包成一團的一原，還有穿著私服的三式，因為刻意戴著兜帽的關係眼罩看起來並不明顯，不過兩人都是淋濕的相當狼狽，他走進公車亭時先把雨傘收起了，主動上前打招呼。



一原勉強抬起陣陣發疼的腦袋，看見對方是認識的人，開口回應、聲音嘶啞的像火燒：「恩.....？你是牧野底下的人？......」



「對，一原小姐這是感冒了嗎？要去醫院就診？」



「我們只是要去附近的診所看病，主人因為沒有固定聯絡人，在家燒到第三天才有力氣把我呼喚醒，是流感症狀。」三式自己也相當擔心，她雖然是救護型的人偶，但是主人嚴禁她在私人時間還動用自己的飛行能力：「中野先生，不好意思，但是能拜託你幫忙我們去便利商店買傘嗎？錢等一下我會再還給你，但是主人不能再失溫了。」



中野聽罷，馬上到附近便利商店買傘，公車過了一班，但是三式不顧一原的下令硬是要等到下一班公車，也不想再讓一原淋雨。三人在等下一班公車的途中只能聊天打發時間，兩份氣息在下雨天中凝結出水霧來，一原基本上就是呆呆坐著，有時靠在三式的身旁打瞌睡。



「真難得見到一式小姐這麼安分的樣子，雖然只有短短見過幾次，我還以為她是那種精明幹練的女子呢。」



「主人在工作上確實是這樣子，但是她本身有點太沉迷在工作裡了，所以常常會工作到忘我，連身體都不顧呢。中野先生是怎麼繞到這裡的？」



「恩.......就剛好想要出來散步，結果在路上發現有人需要幫忙，三式小姐會不會被傳染？」



「怎麼可能阿，從一開始就是不一樣的物種了，病毒也沒有傳遞這麼快的。不過中野先生回去時自己也要小心點，不要傳給其他人。」三式這麼說著，摸摸旁邊病人的頭髮，像是感到很好玩一樣捏在指尖搓揉：「可惜我不能考駕照，連戶口都沒有啊.........能開車的話主人也能比較輕鬆點了。」



「畢竟是這種特殊身分阿，不過妳還真的很關心你的主人。」



「那不是應該的嗎？難道中野先生不會主動關心司書先生嗎？」



中野愣了一下，「應該？司書只是負責管理我們的人啊？我們終究是不一樣的人。」



「唉？是這樣的嗎？我還以為之前主人提到過的轉生跟我們出生的過程是一樣的呢。」



三式不明所以，但馬上就被拉辮子警告了，一式瞪了她一眼，嘶嘶低鳴一下馬上又咳起來：「三式，不可以隨便透漏工作內容。」



「好－主人也別太逞強了，下次發燒要早點通知、阿好痛。」　　第五十五章



　　「因為是人類？所以就可以被原諒嗎？」



　　「那不是應該的嗎？難道中野先生不會主動關心司書先生嗎？」



　　



　　所以說，要如何才能定義人類？



　　這幾天這個問題有時會突然從腦海中浮起，是有些無病呻吟、但是卻如刺梗在中野腦海裡。



　　大概是有點感冒了吧？有空再跟森先生拿感冒藥好了。



　　中野不經意的這麼想著，此時二式抱著自己的作業本主動找上中野：「中野先生，這是我今天的功課，司書先生說這個禮拜是您負責教學，請過目。」



　　「我知道了，放著等一下我會看，你先自己找書來看吧。」



　　二式乖巧的點點頭，接著就自己離開了。



　　最近二式在習字，以這些文豪為師、一點一點開始從平假名開始學起。之前有測驗過二式的智商在正常值，只是從未接觸過正式教育，連接受任務時都是讓主人直接進入腦子裡交付，因此就算有片段接觸過文字也拚不出完整的句子。現在雖然要從基礎打起，但是環境關係也讓二式學得津津有味。



　　就像在教導很大隻的小孩呢，明明有足以打敗妖魔鬼怪的能力。



　　把人喊開後中野就回去忙自己的稿子了，整理好一會兒，直到二式遲遲沒來找他詢問才覺得有點奇怪。因為外出時間很少，二式頂多能看懂最基礎的童話，再往上一階就不得不找上老師求助。



　　思及此，他便暫時放下稿件，在藏書隨便瞄個幾眼想看看那個孩子躲在哪裡。結果書架間沒看到身影，反倒在一處極為隱蔽的書桌前，那個青年正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端正地抄寫著某本書上的句子。



　　中野從後方瞥了一眼，是早就看熟了的作品。「喔？原來你對我的詩集有興趣阿？」



　　「嗚哇！呃、中野先生不要這樣突然冒出來阿！嚇死我了。」



　　「小聲一點，我沒想到你對詩集也有興趣，居然還手抄練習，你不是還看不懂漢字嗎？」



　　「因為我也想寫些東西給人家阿.....詩的話字數比較少，我想說要學習的話比較容易。」



　　「唉？」



　　「那個，我有想要寫信的對象，但是我到現在用平假名還是常常會拼錯字，所以就想說先自己練習看看，到時候就不用再讓老師花時間教導了呢。」二式自己也很害羞，想要藏起那滿張紙的狗爬字。



　　被他的舉動弄得有點好笑，中野拉了一張椅子坐上他的對面，把那本詩集沒收回去：「上進是好事，不過要學文法的話，從詩開始只會讓你徹底學歪喔。」



　　「唉？為甚麼？詩不是字數最少所以比較好學嗎？為甚麼聽起來更難了？」



　　「因為詩本身就是個謎題阿，那是故意用文字的不確定性、與刻意破壞文法的方式引導讀者解謎，如果要練習文法的話，還是從小說跟散文開始比較好。」



　　「原來字數少反而是更困難的創作方式嗎？........那除了抄寫外，中野先師平常是怎麼讓文筆變得漂亮呢？」



　　「漂亮？什麼意思？」



　　「你看阿，英文裡不是也有把銀河比喻成牛奶道路，或者是把時間形容成河水一去不復返嗎？我覺得這些句子相當美麗，但是我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寫，中野先生能教教我嗎？」



　　中野也是被盧的沒辦法，不多說話就在紙上寫下一個字「日」，推到二式面前輕聲說道：



　　「給你做練習，你覺得我寫的這個日字，是想表達甚麼意思？」



　　僅僅一個字，二式卻嗅出其中的不對勁，抓耳撓腮得思考好一陣子，才小心翼翼地說：「是指一天的時間嗎？」



　　「不對，我說的是天體名，就是指太陽。」



　　「－阿！中野先生這是作弊啊！只給一個字也沒有其他註釋，誰知道真正意義是甚麼阿？」



　　「這就是文字的不確定性阿，如果不以長篇大論來解釋的話，同一篇文章就會被不同的人解釋，然後有不同的意思。」中野笑著摸摸他的頭，看能不能撫平這頭小狼狗的毛：「作家本來就是運用這種不確定性來創作，從而使作品帶給人美的感受，文學可以有邏輯上或科學上的不精確，但是不能黯淡不出色，這是基本要求。」



　　「這樣聽起來文學明明定義很隨便的樣子....為甚麼感覺比化學或物理還要困難阿？！」



　　「哈哈，因為文學的唯一判斷標準就是人心阿，只要能感動人心的就是好作品，就算原作者是個犯人也是一樣。話說回來，你是打算寫信給誰呢？給一式嗎？」



　　「也、也不是啦，若是她們的話我直接用說的就好了何必寫信.......而且我也不確定寫了之後，那個人願不願意接受。」摩娑著紙張邊緣，二式有些害羞地承認：「我、我喜歡一原小姐，但是上任一年多了還沒告白。」



　　中野差點把書給撕了。



　　喜歡？作為戀人的喜歡？



　　裁決隊跟戰鬥人偶？



　　「等等等等你說的喜歡是指哪種喜歡？談戀愛嗎？你確定沒把忠誠心搞混？」



　　「當然沒有！我很確定我是以戀愛的心情喜歡主、一原小姐的！司書先生也教過戀愛是種信仰與慾望並存的情緒，我自己測驗過，發現超過百分之八十六的程度是符合的，所以最近也在煩惱要如何向一原小姐表白呢！」二式說得很誠實，但是也有些無力：「可是也有部分像中野先生說的一樣，我喜歡主人、大概是從一開始就設定好了，因為我是所有成員中戰鬥力最高的嘛........裁決隊常常要和妖怪或是咒術家進行戰鬥，若是隊員被下咒蠱惑著攻擊隊友的話，那就糟糕了。」



　　「......司書他有說過蟬式人偶在起初被創造時，都會設下一些限制，能告訴我實際情況嗎？」



　　「沒有中野先生想的那麼誇張啦，只不過是在心理上給我們一些暗示，如果出問題、就會以生理狀況進行約束而已。那些限制也就是些類似要絕對服從主人，以及沒收到命令不可以不得攻擊人類，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想告訴一原小姐，我喜歡她。」



　　第五十六章



　　「－那小子就這麼告訴其他人？主子聽見了一定會宰了他。」後來一式在回來還書，知道這事情第一件事就是搖頭。



　　中野被她的反應給嚇到了，連忙追問後果：「等一下！該不會裁決隊和人偶出現戀情是禁忌吧？還是在規則上有甚麼問題嗎？」



　　「守則不會設定到這麼詳細的地方，只是主子畢竟是人類，對人偶的求愛也只會感到麻煩而已.......遇上下流一點的主人，最後都會變成入幕之賓。」



　　「......為甚麼感覺妳好像知道很多事？」



　　「因為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一碗水端平，最後都鬧得倒葡萄架、甚至延燒到管轄區域，主子已經處理過好幾期諸如此類的叛變事件了。」



　　見著一式在描述這些事時眼神都死了的模樣，中野很識時務地閉上嘴，把話題轉移到檢查報告上。



　　之前中也常常夢見些奇怪的夢，不是見到從未見過的場景、就是夢見像是有礙書裡的地方。因為不太安心，特意拜託一式替自己進行健康檢查，剛好對方是偵查型，對詛咒甚麼的還是有自己的系統工具。原本他也想過要不要拜託司書，但那人一來很忙、二來擅長的是煉金術也不是解咒，最近又新添很多外來人員，最後也只能收手。



　　起初一式大略掃描，說是沒什麼異常，後來又帶走中野一部分血液說是要進行更精密的檢查，最後兩人約在圖書館借還書時再交付報告。因為是私人請託，一式沒有告訴主人而中野也沒有通知司書。



　　接過報告，中野馬上先大致看過一遍後又一頁一頁仔細瀏覽起來，待他看到最後一頁，他整個人捲縮成一團摀住臉不想見人，喃喃自語著不可能。



　　一式被他的失望給弄得手足無措，只知道上前詢問：「中野先生.....請問您沒事吧？檢查結果不太好嗎？」



　　「不.........檢查結果說一切正常，我的身體沒有問題。」



　　「那樣不是很好嗎？為甚麼還需要擔憂呢？」



　　「因為我夢見了侵蝕者......同時也感覺我夢見的那個地方就是有礙書裡面。」中野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把事情經過都交代清楚：「一直以來，我們文豪要進入有礙書時都得依賴司書使用煉金術將我們送進去，我們從來都沒有自己進入的能力。但是那天的夢裡我可以隨意叫出自己的武器，也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比在現實中還要輕，那個地方有著和有礙書裡一樣的氣味，乾燥、毫無生氣，處處充滿著油墨壞掉的氣味與紙張發潮變質的濕潤感。若不是還記得我已經躺上床了，我可能還會以為司書把我送進有礙書裡了吧？」



　　「有沒有可能，是司書先生真的把你送進去了呢？」



　　「司書那時候在自己的房間裡休息阿？而且宿舍離司書室有段距離，他怎麼可能半夜把我送進有礙書裡？」



　　說到這裡中野又沮喪起來，整個人縮成一團。一式對他的失落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依賴平時習慣繼續蒐集資訊：「為甚麼中野先生會對夢境這麼耿耿與懷呢？一般人就算做了惡夢，也不會有如此大反應。」



　　中野稍稍放鬆了點，抬頭看向一式：「.......我害怕這場夢是甚麼事件的諭知夢。以前圖書館出事時，那個人就很容易做些怪夢，我、我不想給司書添麻煩.......他最近一直很忙，但是在忙什麼，一直都沒有告訴別人。」



　　「.......或許是有礙書和你們在某些地方有連結吧？我和你都是煉金生命，以前也有嘗試過送進有礙書裡戰鬥，但是因為會在裡面迷失方向，所以這個方案才作罷。」進行著不是很熟悉的推理，一式稍稍踰越規矩，表情沒什麼變化，就和外頭靜靜降下的雨一樣：「其實現代還有很多地方是科學不能解釋的，就比如夢境，人類知道會做夢，但是卻無法解釋人為甚麼會做夢、甚至連為甚麼會睡著都不知道。目前世上所知能完全用科學解釋的部分很少，這大概也是為甚麼有神明跟宗教存在吧？」



　　「一式小姐也會信神？」



　　「你也不知道為甚麼能用自己的文學去攻擊侵蝕者吧？彼此彼此。」



　　中野總算是被逗笑了，收好自己的報告，也幫一式處理好借還書的行程。



　　待一式走到外面時，雨勢真正開始增強了，其他志工紛紛前去關上窗戶避免雨水潑濺進來。中野則是把剛才的還書暫時先放到還書車上，卻看見有幾本書分外眼熟，是一式剛剛借的書，卻沒帶走，還留在櫃檯上。



　　趁著還只是毛毛雨，中野撐了把傘就抱起書趕緊追上。稍稍跑了點路才找到人，一式對此表示驚訝與感激，謝謝中野跑這麼大老遠幫她送書。



　　下一秒暗巷裡突然有隻手摀上她的，撞翻雨傘、順帶把一式拖進巷子裡。



　　中野反應不過來，有股冰冷從後靠近他的臉頰，一個穿著雨衣的男人在他耳邊低吼：「進巷子去！不准叫也不准動，不然就殺了那女人！」



　　中野哪肯聽話，見著一式嚇傻了奮力掙扎著要去救人，雨水打滑，使犯人一時失手竟放走了人。



　　另一個搶匪連連後退想把一式帶走，中野還想追上，後心卻是一痛，那名犯人先是捅了他一刀，接著又把人按倒想痛下殺手。



　　「等一下！這會變成殺人罪阿老大！」



　　「怕甚麼，雨水會破壞證據，到時候我們只要把雨衣扔了就行。」



　　趴在地上傷口一扯就痛，中野還沒力氣去呼救或掙扎，卻在此時聽見一聲極為淒厲的慘叫。



　　一式戳瞎綁著她的人的眼睛，手指勾著眼窩，便將人拋飛出去。



　　另一個人看見這個場景，大叫一聲就往巷子口逃去了，卻沒想到一式一個飛踢就把他整個人踹飛到大馬路上，路過的汽車煞車不及，把搶匪和車頭一起撞到變形。



　　縱使血還在背後蘊染，中野還是被方才的戰鬥給震懾。一式抹去臉上的雨水時，突然彎下腰來，接著直接倒在濕淋淋的人行道上不斷嘔吐，她脖子上的黑線變成一道命令，如同繩索，執行休克反應代碼。



　　書籍沾水，頁面因為摔落而裂開。



　　



　　



　　之後他們倆個被輾轉送回圖書館，中野躺進補修室，而司書則是拜託森鷗外替一式治療休克反應。



　　在打了升壓劑後一式臉色總算沒那麼慘白，但是呼吸還是非常急促，有時還會冒出小小哀鳴嚇得司書躲到軍醫的身後。看著一式毫無原因的病症，森鷗外轉向坐立難安的司書：「司書，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剛剛聽中野說是一式打傷搶匪的，為甚麼是她出現休克反應？」



　　「...........蟬式人偶天生就有制約,,,,,,,,,你把那想像成催眠術就行，根據規定人偶是專門對付人以外生物的武器，若是失手傷了人，便會被制約給施加心理壓力，直到身體承受不住。」司書按了按鼻樑，在看到床上動彈不得的兩人還是忍不住嘆氣：「總之我先通知一原來準備接人了，人偶在受傷時沒辦法自己回去主人身邊。中野的傷勢還好吧？」



　　「傷到背部肌肉與肋骨而已，犯人在攻擊時不小心把刀卡進縫隙，沒能傷到內臟也真是幸好.......補修能治。」



　　「太好了，那我接下來就不打擾病人了，等一下還要給一原開門呢。」



　　「我跟你一起去，有些人偶的事我想詢問那位小姐。」



　　接著兩人便離開補修室，傾盆大雨使的外頭天色異常昏暗有如夜晚，綿密厚重的悶熱感壟罩在整個室內。中野有些艱難的睜開眼睛，小小聲呼喚另一個病人：「一式小姐，妳醒著嗎？」



　　一式也睜開眼睛，轉頭看向中野時聲音有些沙啞：「我沒事，中野先生，只要再休息一下就好......咳咳。」



　　「抱歉，我只是想知道妳恢復得如何......很抱歉那時候害妳還要保護我。」



　　「這是職責－」一式本來想這麼說，後來才想起彼此身分都不太對，無奈苦笑起來：「確實是有點多管閒事......但是能救下中野先生真是太好了，我這麼認為。」



　　「就算之後被迫進休克狀態也沒關係？」



　　「這也是我必須遵行的規則，是沒有辦法抵抗的.........但是除了隊員和主人以外，我能和其他類似的人交流與閱讀，這一點我覺得，值了？



　　還有，很對不起，我弄壞圖書館的書籍了，真的很對不起。」

　　第五十六章



　　兩隻燕子同時穿過電線桿的陰影下，轉眼間通過預先設定好的金字圓圈。



　　掠過樹梢、穿過招牌，那兩隻燕子中總有一隻飛的較前，不是能靈敏繞過突出的陽台，就是能躲避過不斷流動的車輛，在半空中畫出一道漂亮的黑色曲線。因為速度太快，當牠穿過窗戶回到總部內部時並沒有停在司書肩上，而是衝進人家的手心變回紙片。



　　「一號耗時七分五十六秒?二號耗時七分五十八秒，雙方均無碰撞，一號勝。」



　　負責計時的工作人員大聲宣布勝負，這讓一旁的一原把手上的紙條捏成一團gg0v相當憤怒的在司書旁邊跳上跳下：「可惡！為甚麼我跟你用的是同樣規格的召喚物，你的鳥就是快我幾秒？是不是偷偷改造了阿！」



　　「那短短幾分鐘的準備時間我哪有可能進行大動作的改造阿？......被造物的智商和主人一樣可是定理。」



　　「拐著彎子罵我笨？臭小子我看你是皮在癢－」



　　「好了，先別生氣，我等等還想去查之前說的紀錄，我想知道那場災難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最近想研究有沒有新的材料但是找不到入手方法阿.....」



　　「哈？還來啊，牧野你最近是怎麼了？不是最討厭報告之類的事情嗎？怎麼認真起來了？」



　　「我、我只是......」



　　司書欲言又止，只能化作長長一聲嘆氣。



　　前幾天遇襲的報告上繳後，向來效率低下的行政部門這次很快便給予回覆，似乎是因為研究部門那裏也有相關突破，從前僅是無自覺地吞食文字的侵蝕者，現在好像有辦法主動去察覺人類的存在。



　　這項發現可以說嚇壞所有做決策的高層，因為以往所有人都認為侵蝕者是種沒有靈智的敵人，就算派出文豪進入有礙書中，他們也只會不分黑白的攻擊過來，從未有過交流的紀錄。如今這項發現不僅代表侵蝕者有智商，也會有進化的可能。



　　作為提報告的人之一司書卻是想得比上司還更深入一點，從上任以來，圖書館都是負責收藏有礙書的地方，可以第一時間掌握書籍被侵蝕的狀況。最近就算文豪加強淨化，侵蝕還是在緩慢增加。



　　有外力才能處使生物發展，侵蝕者雖然只是半個生物，但還是出現進化的現象。



　　是誰給予外力的？



　　司書抱著腦袋燒，還開始折返在總部與圖書館間，想從整個鍊金術的發展史裡找出一點端倪，很有要把靈魂燃燒殆盡的決心。



　　一原見他準備用工作折磨自己，一點也不想奉陪，抱住他的手就往大門走去：「好了啦，都已經下班了就別再討論工作了，休息時間就該好好休息，人家也要準備關燈了。」



　　「唉？可是這件事很重要阿！萬一侵蝕者進化到能在人間現形怎麼辦？」



　　「看著辦，更何況現在還沒發展到那地步你就煩到快中風了，還不休息回去和你家文豪聊小說。」



　 「現在不想回圖書館阿！都鬧得這麼大的事了，我不想讓他們跟我一起煩惱。」



　　「不回去的話就跟我一起去喝酒吧！最近找到一家還不錯的居酒屋，那裏的串燒很好吃。」



　　「我不喝酒喔，頂多拿烏龍茶來乾杯。」



　　「沒事沒事，找你還就是為了乾杯呢，盡情喝醉後就由你接送阿。」



　　「........稍微收一下狼子野心阿......喂！等我一下！」



　　回頭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司書追逐著一原的腳步於逐漸進入夜晚的街道上。



　　在沒有任務的期間，被歸類於警部的一原平日是行政警察，因為警署裡沒有太多女性，個性強烈的她基本上下班只能自己回家，和男性相處一點也不自在。有時一原在排到日班時會在休息後約司書去喝酒，從大學就知道這傢伙是個守禮又固執的笨蛋，她完全不擔心陷入危險。



　　或許是因為混血的關係，在男性主義強烈的日本社會中，牧野是個陰柔內向到近乎不可思議的男性，擅長家務和創作，對女性總是下意識的體貼與照顧，若不是太宅了連假日都不出門，那個青年的桃花總變著花樣在開。據他說法是因為家裡有兩個妹妹，從小就生活在被強悍女性包圍著的圈子裡，變得相當了解女性，甚至能早早知道她們在生活上會有那些不方便。而且早期太過溫順，使他在家除了長男的身分同時還要兼任長女的工作來輔助母親。



　　就像現在，一原還在等電車的時候就掏出兩三封信封塞到司書手裡，信封裝飾精緻，就連封口的貼紙都小巧可愛，十足少女風。



　　收到這些信司書的臉都硬成鞋底色，隨手塞進公事包時還忍不住抱怨：「怎麼又來了阿？那位小姐明明就只見過一次面，怎麼糾纏到現在。」



　　「誰讓你連通訊軟體都不用，我還特別透漏你是文系男性她才沒有直接殺過來呢.......上次還塞了一堆手製點心說要送到你那間圖書館去，真是攻勢強烈阿~」



　　「不要鬧了，那種東西我也會做啊，而且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現在別給我節外生枝。」



　　「唉？喜歡？被下藥了還是被下咒了？你個悶騷男居然也會有說出喜歡兩字的一天？」



　　「呃，是在工作時遇到的.......話說妳對這種話題想幹嘛阿？不是妳喔！」



　　「我只是好奇被你看上的人是甚麼樣的腳色嘛！能引誘一個心如止水的修士動情，.......該不會是甚麼狐妖之類的吧？」



　　「哪有可能阿？妳的轄區不就在圖書館附近嗎，真出現這種大角色早就被妳關注了吧－」



　　兩人剛下電車，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聽見一聲碰撞聲，接著對面另一方向的電車發出尖銳的煞車聲。



　　有人跳軌了，血液與燒焦的氣味漸漸散開來。



　　在死者跳下的地方漸漸有人聚集起來，站長與車掌分開人群想要上前查看情況，原本人潮湧動的車站一時紛擾不堪。一原還在人群中探頭探腦時，一式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主人，是人為事故，剛剛死者跳軌前出現怪異的魔力波動，犯人不是下咒就是隱身犯案。」



　　「真的？有辦法搜查到犯人的去向嗎？」



　　「可以，不過請盡快，相距超過一公里就會失聯了。」



　　「好，保持追蹤，隨時通知我他往哪裡去了。」一原轉頭看向司書，伸手拉緊頭上的髮飾：「牧野你先自己回去吧，等一下我還有工作要忙不能喝酒了，抱歉阿。」



　　「要追犯人嗎？」



　　「不要參和進來阿文弱書生！沒那個紅毛小子在，你不是連打架都不會？」



　　「喂，我也是會進化的，架個結界攔住犯人可沒問題。」司書從胸前口袋拿出一片金葉子，展示一下，「一次性，還能把一般民眾跟我們分開點，確定不帶上我？」



　　



　　



　　不過十五分鐘後，天色已趨近全暗，方才逃跑的犯人躲避著大馬路上的監視器，一路挑著小路跑，最後卻在一條小巷路口被樹根絆倒。



　　一個滿頭白髮，穿著長袍的少年現形，陰森森的向他飄來：「對不起，大哥哥但是我不能讓你過去。」



　　「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被逼得！我不是故意要推她下去的－」那男人連連求饒一陣後又往露分逃出但有一輛垃圾子母車突然從天而降，直接把他的去路給堵住了。



　　「對不起啦，我家主子還有事要找你呢，請跟她去警局一趟好嗎？」綁著雙麻花辮的少女翩然降臨，坐在子母車的邊交叉起雙腿，優雅漾起笑容。那男人眼見自己跑不了，跪在地上磕頭求饒：「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是那個聲音，是那個聲音要我乖乖聽話！若不推一個人下去的話死的人會是我啊！－」



　　「有甚麼話到警局再說！現行犯已逮捕，我是警察！」



　　此時兩人才氣喘吁吁地從另一端跑過來，一原亮出自己的警徽後就把人上銬，同時先記錄起逮捕時間。而司書則是先把羅勒叫回去，距離本體越遠越耗電，他人又不在結界範圍內。聽見一原的命令，那個男人反倒更加慌亂了，手腳並用跪爬過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哀號的很難聽。



　　「不－警察大人您聽我解釋－我是被逼得受不了了才會這麼做的！一個禮拜前就有個聲音要我幫忙殺人，只要推一把就會放過我，甚至不用我帶武器，我、真的不是自願的－！」



　　「少囉嗦，有甚麼話到警局裡再說，你現在所說的一切都會呈堂供證。」



　　一原罵到一半，那名男子突然抖了抖，翻白眼便昏了過去。三式皺起眉頭，從垃圾車上跳下來檢視那名男子的生理數值：「奇怪？他的血壓在驟降，該不會是被活活嚇死了吧－」



　　話還沒說完，那名男子的口鼻突然溢出大量黑泥，是一團包含著不斷變換著雜亂文字的液體，直接把三式給吞下去，淒厲的尖叫頓時響遍小巷。



　　『三式回來！』



　　『我們先離開這裡！』



　　司書直接拉起一原回頭逃跑，就算彼此都聽不懂對話了，腳步還是沒停下來。然而就在他們準備跑出巷子時，一原及時拉了司書一把才沒掉下去。



　　除了巷子內的空間，外頭的風景一片雪白，有些碎屑漂浮在其中，勉強能辨別外頭的空曠與虛無。



　　「復仇之日已到，今日便是我等地慶祝時刻」



　　兩人身上出現數十條傷口，滲血，隨著疼痛傷口不斷加深。



　　「以仇人的血付費，該是開啟大門的日子了。」



　　那團物體不斷逼近，已經看不出人形，黑乎乎的、不斷蠕動，像是被人塗黑的錯字，司書一把將一原往後推，朝著那個男人跑過去。



　　「零號術式啟動！」



　　第五十七章



　　煉金部門．有關違反法則的煉金生物之處懲原則．會議報告



　　基於技術不成熟，鍊金生命若以國民法律為規範，多有不妥.............在緊急情況下，許可執行人員行使零號術式以迴避對國民與國家的危難，..........視為破壞國家公物.........需上繳報告，並蒐集證物，移轉至最高法院裁決。........



　　



　　



　　當司書再度睜開眼睛時，人已經躺在病床上，渾身上下都疼，還因為發燒讓腦袋有些暈呼呼的。但是他第一時間就察覺自己不是在醫院或是在圖書館，因為他目前所躺臥著的地方傳來許多竊竊私語。



不，正確來說不是什麼人在說話，而是物品在微微震動的聲音，像是生物有氣息一般，從這些東西傳來呼吸，在安靜的情況下讓人會不自覺的佇立傾聽。司書被四周的環境的弄迷糊了，一下子忘記自己傷口隱隱作痛。



弗蘭娜達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整理指甲，外頭已是深夜，但他躺著的地方卻是女性的房間，就是她的房間裡。



　 「第三次了，牧野先生，自從你搬來圖書館，我已經救過你們的人第三次了。」還是和平常一樣的低沉語音，但是這次弗蘭娜達很明顯處在抓狂邊緣，畢竟誰都不想出門買個菜還要救鄰居於危險中，而且這個鄰居還是犯難常客：「雖然我知道公家機關不好辦事，但也不是像你一樣老往災難跑，想死還是受虐狂？」



　　「呃，我可以解釋的......」



　　「解釋？迄今為止你以為我費了多少草藥救助那一大家子？你以為人工生命的體質可以依人類來辦理？」



　　「我......」



　　「喂！江湖郎中！妳給我喝的這是甚麼藥？不准趁機對牧野動手！」



　　這時，一原氣喘吁吁地從另一個房間走過來，面色燥紅、艱難扶牆才能行走，身上也和司書一樣綁著繃帶。弗蘭娜達十分不以為然地輕笑，「讓妳的天賦休息一下罷了，真是的，小小年紀就和這小渾蛋一樣施術過度，當自己是妖怪不會累？」



　　「那是因為我要工作啊！以為所有人都跟妳一樣靠著裝神弄鬼就可以過活了嗎？！」



　　「呦，公家機關好大的官威，雖然小女不才，生平沒建過多少豐功偉業，但也從未欠過人家一分一毛錢，倒是見到有人空口就能胡吹。」



　　「哪有！我們裁決隊就是專抓像妳一樣的犯人，多少年來死在詛咒和非科學力量下的人有多少知不知道？」



　　「那也不會超過錯誤政策造成的人員傷亡吧？說到底，妳們只能捕捉犯人、卻不能將我們這些人列入管理下，就是因為力量不足的關係。」



　　「喂！」



　　就在兩人吵得沸沸揚揚時，司書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安靜敏捷的活像是溝鼠一樣。兩名女性從有關修練的必要性到異能者是否必須接受管理吵得不可開交，若不是還保有一點作為女子的矜持，她們大概不介意直接開打。就在雙方稍稍停歇一會後，樓下突然傳來慘叫和爆炸聲，直接引來她們的注意力3002x



跑回一樓，弗蘭娜達看見司書跌坐在地上，臉上被碎片炸滿是血痕，而剛剛被他翻下來的石英倒在地上，碎片四散，不知為何居然還在慢慢成長，透明結晶的部分延展的像是一朵花。司書一臉震驚與興奮，不顧自己滿臉是血，突然衝到弗蘭娜達的面前：「弗、弗蘭小姐不只是有在做藥草買賣吧？我記得您說過是龍的巫女，連礦石都能弄到嗎？」



「牧野你在幹嘛阿？嗑藥喔？還是被下藥了？」



「並沒有，我可沒有對病人下手的興趣，這小子自己就有腦部病變了，該治。」



　　「等一下！弗蘭娜達小姐，我有一事相求！」



　　司書跪坐起身，忍著腦袋快裂開的痛，大力向弗蘭娜達磕頭請求：「妳知道文豪能淨化書籍的事吧？拜託妳請妳教教我是怎麼做到的！」



　　「哈？」



　　在場的兩位女性同時露出錯愕的表情。



　　



　　被一原搖著肩膀逼問後，司書才真正坦白自己的目的，想試試看若是自己代替文豪上場的話，是否能一勞永逸地解決侵蝕不斷加深的問題？



　　就現有的資料來說，侵蝕者是帶有負面情緒的生物，文豪以自己的作品和他們戰鬥其實是一種獻祭行為。以文學作品為管道，在戰鬥過程中發洩自己的情緒、最終放下仇恨被淨化，就和楚辭裡的歌舞獻祭一樣。既然主要的管道是文學作品，那活人的作品是否可行？沒有信仰支撐、能不能用別的方式來鍊成祭品？」



　　聽見司書這般大膽的理論，弗蘭娜達皺了皺鼻頭，滿是不解與無奈：「所以才找上我想要額外補習？......別鬧了，我只是個女巫，有時展現一下龍的名聲來牧守一方。」



　　「但是弗蘭娜達小姐的房屋裡到處是寶物阿…….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真的自帶靈性的寶石，就就好像我第一次見到不死樹時那樣。就算您不願意教導我，也想請您開個價，讓我使用這些材料來實驗。」司書說的很誠懇，因為可以向政府那裏申請研修預算，他一直在找機會相談：「很抱歉這麼唐突地信您提出這種要求，但是因為家庭的緣故，我連個僧侶都不認識，拜託您了。」



　　「不要，就說了我討厭人類，哪有可能幫助你。」



　　「但是人類終究是影響力巨大的種族，如果就這麼被消滅了，世界大約要幾近全滅才能重新恢復秩序。」



　　「就算那樣又如何？說到底也只是你一意孤行而已吧？若是警察找上門，還要不要讓我安生過日子了？」



　　「.......說的也是，早個三十年，我這種行為跟叛國罪沒有兩樣。」



　　司書出現十分無奈的苦笑，馬上被旁邊的一原踹一腳，像貓一樣低鳴警告：「喂，這也在守密原則里面，你是打算回去寫悔過書嗎？」



　　「但是我有求於人家阿......而且看那位小姐的樣子，卜個一掛大概甚麼都知道了。」



　　「少把我跟東方那些修道者相提並論，有甚麼問題早早講明了，根據你提供的資料我再考慮要不要收你這個學生。」



　　「.....嘖，我陪著寫悔過書拉。其實一開始政府發展鍊金術可不是為了什麼文化保存，而是為了兩個目的：製造大量人力、以及嘗試死者復生。」按了按太陽穴，一原也跟著報上家門，就怕阻礙到司書的求學路：「現在工業上機器還是無法完全取代人力，人的智慧與應變能力能解決絕大多數的問題、與之相對的，成人的培養非常耗時耗力，一個足以養家的勞動力需要花十八年成長，而擁有專業知識的公民則需要二十年。在這段時間只要殘了或是死了，那之前的辛苦可以說是完全白費了。用煉金術鍊成人偶的話，只需要數日便可得到一個成年男子的勞動力，就連最愚笨的二式都有國中生的智商，性價比無法估算。」



　　「而且現在人沒有辦法保留死者腦袋單獨運轉，就算能留下著作，但也到此為止、沒有之後的發展了。死亡一直是人無法看透的事，所以在發現不死樹後，政府那裏一直再研究能不能把將死之人的思考與情緒延續到另一個更強的身體上，留下夠多的紀錄是不是就能復活死者？現在之所以會選擇文豪來轉生，一來是因為紀錄夠多、二來則是因為人文學者的影響最為緩慢，百年以上才得以見效。」司書長長呼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向弗蘭娜達低頭：「我無法接受這種做法，可是也無法改變，所以拜託請弗蘭娜達小姐幫我這個忙。」



　　閉上眼沉思半晌，弗蘭娜達再度睜開眼時，卻是不發一語，起身離開後還記得把椅子靠上。



　　「弗蘭娜達小姐！」



　　「恕不奉陪，我討厭英雄也討厭所謂的大義，像你一樣打著平等大旗的革命分子我看多了，沒一個好下場。」弗蘭娜達的語氣十分堅決，站在不遠處的走廊入口，倒豎的瞳孔滿是輕蔑：「可惜了，早個三百年我搞不好還有些心思能陪你瘋一場，現在哪有力氣玩打仗遊戲。加油啊小英雄，再去找其他同伴來實現你的理想阿。」



　　「－我才不是為了什麼理想！」



　　怒吼突然炸開來，司書站起來怒吼著，被一原攔住也想衝過去揍人。



　　「我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那從來都不是像妳一樣能輕鬆對待的事！



　　對我來說，文豪不只是文豪，是我的、手足，是我的同族，是和我有相同希望的人！我沒辦法看著他們終有一死，變成報告上的數據無人哀悼，我沒辦法接受這種事！」



　　因為他們在法律上，文豪都已登記死亡了，死人是沒有歸途的。



　　他知道那種感覺。



　　從沒見過自己的同學這麼失控，一原也算是能控制場面了，沒被嚇著，就是抓著人時手在顫抖，同時低聲安撫整個炸毛的大狼犬。



　　沒想到弗蘭娜達先是上下打量他一番，最後還是離開了，臨行前留下一句話：「每周星期四晚上七點到九點，地點就在這，遲到一次就別來了。」



　　「......阿？」



　　「叫甚麼阿？補習阿，就拿手做料理當學費吧，我自己就能製造黃金、但是對美食還有點興趣。」



　　說完她就上樓去，再也不見蹤影。司書鬆懈下來後才又被頭痛占去思考，蹲在角落不能動彈。



　　「......你這前後形象也差太多了吧？剛才的氣勢呢？」



　　「我很累了阿.......所以我這算是及格了嗎？」



　　「大概......不懂高人在想什麼。」

　第五十八章



　　結果那之後司書還真的跑去找弗蘭娜達去上課了，因為是在私人休息時間去的，館長也沒多說甚麼，僅要求他記得好好休息。文豪知道司書要去找那個小姐姐，暗自傳遞各種誹聞，好奇的眼神在檯面下各種流轉。



　　圖書館依舊迎來相安無事的一天。



　　



　　「唉唉，所以司書到底是去那個女巫那邊學習甚麼阿？他不是已經夠厲害了嗎？」



　　「不知道，星期四只看到他常常端著甚麼保溫盒便當盒過去，以前他明明很懶得幫其他人做飯的，看著有點羨慕。」



　　「做飯阿.......為甚麼那個大木頭追女孩子的路數這麼不按牌理阿？男性手藝比女生還好的話根本就是在示威阿。」



　　「可是司書的料理真的很好吃，上次他做的雜燴燉肉香到大家用搶的......唉等等，這跟追求有甚麼關係阿？我們在聊同一件事嗎？」



　　「少在那邊裝純情了啦，都多大的人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吧？本來司書不是潔身自好到連手都不會碰一下嗎？這次找那個女巫小姐姐，嘿嘿。」



　　「喂不要在那邊開黃腔阿！司書明明就是個純情的人。」



　　「純情的是你吧小處男？聽說你上次找志工告白，結果又被發卡，我記得已經是第三次了。」



　　三好被坂口這聲處男給喊得無地自容，兩人差點就打起來，還得靠著雙方親友才沒真正鬧到破壞公物。藍在二樓觀望一樓的熱鬧場景，忍不住吐槽一句：「這些文豪平常都這麼不受控制嗎？司書怎麼受的了他們這樣鬧的？」



　　「不然你以為為甚麼司書要從圖書館逃跑？換作是我，早就把這些不受控制的員工給開除了。」紅在一旁幫腔，把藥往嘴裡丟後配著開水吞服。



　　「紅，你在吃甚麼？」



　　「開發天賦的藥阿，之前實驗完後還剩下一些，我順便來記錄還有沒有效。」



　　「喂！醫生說過那種藥不能亂吃！萬一鬧出病來怎麼辦？」



　　「沒有亂吃啦，我都有乖乖紀錄服藥時間與劑量，而且能力是真的有長進喔！反應速度也比以前快多了。」像是要讓藍安心，紅拍拍胸脯保證自己沒問題：「而且鍊金術能力有增長後，更容易調到其他單位去吧？我的目標從來都不侷限在駐守這偏遠小鎮，總有一天我會拜別這間圖書館，然後升到比司書還要更高的位置去。」



　　「......你還沒放棄那野心喔？從就任以來，你和他的對決就沒一次贏過的。」



　　「囉、囉嗦！至少我不像那傢伙老是超出規格外，而且這次又跑去找不正經的女人廝混，一定是沒安好心眼。」



　　「好了，上次你不也是光看照片就兩眼發直？不過今天怎麼沒看見司書？」



　　「早上他說總部有事就先出門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反正我看他大概又是去找某個女人打混去了。」



　　面對紅這麼刻意的抹黑，藍也沒力去去吐槽紅了，幸好他還沒傻到會在那群文豪中提及對上司的意見。圖書館裡也不是所有員工都愛書成癡的，有的人也就是以這裡為跳板，打算升去更好的地方。



　　不過司書最近的氣質真的是變化許多，越來越有仙人模樣，若不是補修治不好，他還以為司書變成文豪。



　　藍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前往司書室整理資料，這幾天過得比較混亂房間裡一片凌亂，就連書桌上的文件也是胡亂擺放。大概是在不知不覺中丟掉的吧？收拾到一半藍就發現有份文件的最後幾頁不見了，但是怎麼找也找不到。



　 都花了這麼多時間撰寫，別給其他人添麻煩阿......藍一邊碎念著一邊走出房間，照著第一頁參考書目準備找資料去。



　　



　　



　　帝國圖書館終歸是儲藏量驚人，有書進來就得分類，要排列整齊是項大工程。



　　司書這部分倒是維持得很好，似乎是因為他本來就喜歡像這樣排列物品，書櫃大約也是他房間裡最整齊的地方了。雖然做不到天天擦洗，但是圖書館裡的書櫃塵埃也不重，林林總總排列在落地窗下，就像一望無際的樹林。藍就穿梭在書櫃間依編號找書，太高的地方就找板凳墊腳，上午的陽光很溫暖，驅散不少秋日的寒意。



　　看樣子之前圖書館裡出現幽靈這件事八成是謠言，天氣這麼舒適，就算是鬼也不想作怪吧？想起之前小泉老師在怪談上繪聲繪影地說那些故事，藍就忍不住笑出來，雖然作家多半是些怪人，但是和處處勾心鬥角的總部比較起來，他還是蠻喜歡跟文豪相處的。



　　找得太入神，藍的腳下一不注意，一腳踩空、不小心摔下梯子，整個人往旁邊地板摔。本來他還以為會痛，卻沒想到在落地前撞上一處柔軟的透明物體，原本空無一物的空間出現抱著小孩的司書，雙雙慘叫一聲。



　　「痛！....」



　　「痛！......爸爸！隱身解除了拉！」



　　「什麼隱身解除....？我都特別挑隱密的地方了.......。」



　　「爸爸已經被人發現了拉！快起來！」



　　小孩特有的奶聲奶氣不斷呼喊，試圖叫醒睡昏的司書，而藍則是目瞪口呆，看著絕對不會存在在世上的白髮小孩驚恐的騎在司書身上，略帶嬰兒肥的臉也和司書一模一樣。



　　



　　



　　十五分鐘後不只館長與貓，絕大部分的文豪都跑過來湊熱鬧了，那個自稱是羅勒的小孩生平第一次被這麼多人注視著，臉埋在司書的側邊大腿瑟瑟發抖。



　　此時的紅簡直快掩不去臉上的欣喜，清了清喉嚨，指向羅勒：「司書先生，能跟我們說明一下這邊這個小孩子是誰嗎？」



　　「是我之前架設的結界有自己靈智，學會化人了，名字是羅勒，本體是中庭那株不死樹。」司書似乎一點也不怕，在回答的同時也按著羅勒的頭安撫。



　　「中庭的那株不死樹？少在那邊胡說，這個小孩是你製造出來的人工生命吧？」



　　「他的工作確實是我設定的，不過我也沒想過結界在學習與記憶久了也會產生人格阿？誰想還沒結婚就鬧出人命。」



　　「不要在那邊找藉口！鍊金術士不能自行創造智慧生命－」



　　「但是我也上繳過報告了，和不死樹有關的產物一旦具備記憶的功能，很容易產出自我人格，文豪就是這麼轉生。就算結界是我架設的，我也無法阻止羅勒的誕生。」司書很輕鬆地就反擊回去，在羅勒出生時他就預想過會有這一天，所以就先把資料都找好了：「蟬式人偶的核心是以不死樹的果實製成，而花、葉、樹都是製造文墨與有魂書的材料，所以人偶性格的可塑性最高也最脆弱，而文墨與有魂書則是能忠實乘載文豪前生的記憶與相關習慣，你現在所看到的不過是結界模仿出的虛像，只能固定在這個城鎮內出現，就算殺了他也不過是讓影子消失罷了。」



　　說完他拍拍羅勒的腦袋，那孩童馬上就不見了，接著再次浮現在司書身後時卻是個半透明的、如同幽靈般蒼白沉默的青年，陽光穿透他的白袍與滿是刺青的臉，連影子都沒有在地上落下。



　　館長開始頭痛了，因為類似的事在妖怪中還真有例子，諸如付喪神之類的物靈，都是物品在吸收靈力後經過長久歲月產生自我意識。羅勒雖然速度快了些，但是也符合定義。要殺掉付喪神就得燒掉本體，不死樹光是本株價值就超過圖書館裡所有初版書籍，結界還曾經救過圖書館一命，情理上都不可能動手。



　　在場氣氛一陣尷尬，沒人敢開口提意見也沒有人能作主，事到如今拋棄恩人什麼的，誰都不敢做。此時羅勒又恢復成五歲小孩的模樣，有些憂心忡忡的抬頭看向司書：「那個，爸爸，我是不是惹人生氣了？」



　　「廢話，就算是意外像你這樣的生命體，基本上是不能存在的懂不懂？」紅沒好氣地回答。



　　「為甚麼？我、我也是能工作的，只要範圍不超過這座城市的話，都是我能操控的空間。」



　　「哈？現在巡邏有裁決隊在負責了，你一個意外出生的私生子還能做甚麼？」



　　「我、我能監視整座城鎮，還有我也能把有礙書隔離開來。」



　　「監視的話有監視器......哈？隔離？」



　　羅勒點點頭，「恩，雖然不能淨化書籍，但是我能讓一些汙染沒那麼嚴重的書不會再被染黑。」



　　聽見這事，大家也不管司書在後面罵了，連忙拿了本只有一些字句被塗抹掉的有礙書湊到羅勒面前。只見那孩子收下了書，頓時有淡淡的光從他身旁閃爍。



　　他再度把書攤開來，原本佈滿整本書的墨漬不見了，只有消失不見的詞語變成像是立可帶整齊的塗黑。



　　羅勒露出極為滿意的笑容後，便直挺挺地昏過去了。

　　第五十九章



　　「真是夠了，不是早就警告過羅勒這孩子在眾生中也就是個剛出生的孩童嗎？為甚麼人類對嬰孩也能下手！」



　　「我有試過要阻止他們阿，但是圖書館裡對規定比我想像中還來的重視，我根本就來不及救－好痛！」



　　「早就警告說要看好孩子了，連小孩都照顧不好了還自稱爸爸，這麼不省心。」



　　「喂！明明是他們自己隨便亂喊的！我可不承認這稱呼，......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就和你們說過了我不是父親，是你們的創作者。」



　　躺在弗蘭大腿上，羅勒有些迷迷糊糊地看向司書時，眼神分外哀怨。弗蘭娜達還在編香草辮，看見羅勒這付模樣，默默伸手把他眼睛遮住：「不要看那人，把你們拋棄的父親就不用掛念他了。」



　　司書手邊還開著術式在製作筆尖呢，對弗蘭娜達的誣告也只能轉頭裝作沒聽到。



　　從第一天上課以來，弗蘭娜達就直接宣布司書跟正統巫術是無緣了，頂多借他材料來製作式神。一來是因為巫術是要和各式各樣的靈體打交道，依司書的宗教信仰根本辦不到，二來若是要走東方的修練道術或是和精靈溝通，又要花上超過百年的時間，緩不應急，所以弗蘭娜達就教導他第三種方法，自己培養式神來施用魔法。



　　基本上式神就是主人延伸出去的手腳，除了偵查以外也常常會有人遣式神進行崇殺之類的。因為司書完全沒有經驗，弗蘭娜達只能先提供材料讓他從零開始，先是教導他如何轉移能量為自己所用，接著再讓他練習一些用煉金術進行鍛造之類的。礦石原物料都有準備好了，掌握更多技術之後，司書甚至還能自行合成人工鑽石，雖然成果很大很漂亮，但是他也因為施力過度暈過去好幾次。



　　在消耗光第三根不曉得是甚麼脂肪做成的蠟燭，手上的筆尖還是不成原型，司書一頭撞上擺滿礦石的桌面，神情異常沮喪：「累死人了阿......為甚麼做鋼筆我還得自己先從零件做起阿......都有組裝用的車床了不能用現成的零件嗎？」



　　「想得美，基礎材料沒打好基底，之後培靈會困難許多，還想不想進行大祭了？」弗蘭娜達走到他身旁拍了一下他的頭，要他起來，捻起一片筆尖端詳，表情十分意外：「進度比我想像中還要快嗎？已經能塑形到差不多的形狀了，之後再打磨一下就好。」



　　「唉，鋼筆的製作工法還真麻煩阿.....第一天看見師匠用爐火就能進行物理變化時，我還嚇了一跳呢。」



　　「那是當然，其實所謂的鍊金術就是把魔力灌注進物體任其進行變化而已，但是未經修鍊的人類魔力很少，只能進行化學變化。以前實行巫術時就會有特別挑月圓等等魔力較濃厚的日子，大意上也是相同原理。」



　　「所以電力也能辦到嗎？補充能源的。」



　　「可以，但是嚴禁用我家插座，我可不想讓你這小子增加我的電費。」



　　弗蘭娜達不改起初的淡漠，低沉發膩的嗓音令司書心驚膽戰的，從塑形工作中偷偷探頭瞥向一眼又馬上縮回去。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知道弗蘭娜達對他有甚麼感想。說是討厭人類，卻不厭其煩地教導他各種知識，還出借工具與材料。一開始聽見自己的信仰時還皺眉頭，但是也沒把自己趕出去，而是和自己一起想法子鑽漏洞，女巫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小心收留了異族孩子的母親，就算無法忽視彼此的差異，還是努力照顧著幼獸。



　　反正也沒被趕出去，繼續待著也沒關係吧？司書這麼想著，在做出稍微像樣一點的成品後整個人筋疲力盡，完全不想再碰金屬了。見著羅勒在喝完藥之後臉色好很多，他走過去把孩子抱來，和弗蘭娜答說一聲：「師匠，製作工程我可以休息一下嗎？等一下我想給羅勒和百里說故事，時間到了我會帶回去繼續說。」



　　「故事？本體做到一半就急著培靈阿？到時候百里的喜好會非常分明，有實體後教導起來會更麻煩喔。」



　　「個性鮮明很好啊，小孩子總要有自己的人生嘛，我唯一的責任就是不要讓他們出外時害人......反正我也要製作那件禮服順便而已。」



　　說完司書就讓羅勒恢復成幽靈狀態，自己拿出紙筆來開始寫作，點上第四根蠟燭，將光明與魔力混進文字中。



　　『該如何形容艾洛特這個人呢？大約就是騎士精神了，這個出身自農家的少年卻異常嚮往那些勇者、魔龍與怪物的征戰，把巡遊騎士做為目標的他在進入守衛隊時，那燦爛的笑容是夏佐從未見過的。時至今日，就算在隊裡被其他老兵給欺負的鼻青臉腫，那個孩子在訓練結束後還是很有精神地跑來報告。



　　「....先給我閉嘴，進來上藥。」夏佐見到艾洛特，連聽他報告都懶了，揪住那小子衣領就往高塔裡摔。』



　　隨著司書的寫作，稿件逐漸累積，他周圍的一些景物也隨之在變化。飄在椅子旁邊的羅勒外表年紀增長，身上的疤痕也慢慢變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線條簡潔的紋身。另一個藍色頭髮的孩子身影也慢慢明顯起來，可以辨認出身上穿戴著盔甲，蠟燭的光使他的身上的影子開始加深。就掛在牆上，長版漆黑的披風與帽子表面浮現一陣發光的字後又很快消失不見，那是他預備在大祭上穿著的服裝，用途大約和巫師舉行儀式時要佩戴的面具一樣，把人偽裝成神格，藉此能與神明溝通。



　　其實這部分原本應該是要用念的，以唸咒來培養物品中的靈智，但是弗蘭娜達要他以自己習慣的方式去教導就好，他也就很任性的把自己的作品當作咒文，以書寫混和著鍊金術的方式來製作自己的武器。雖然沒有辦法使用魔法，但是有事先準備的話，他能用煉金術來實現與魔法無異的奇蹟，自從夏季的那起事件後他越來越少向文豪尋求協助，就算辛苦，也是在努力累積實力，不太和那些人有交集。



　　他畢竟是個人類。



　　在寫完一篇章節後，弗蘭娜達就吵著說也要看看，接過稿件來閱讀。縱使字跡絕對稱不上好看，她還是忍不住感嘆一下：



　　「我還真信人有所謂的天賦這種事了，你的作品和這兩個孩子一樣精采。」



　　「謝謝誇獎，但是很明顯的，這些作品可無法替我帶來名聲或財富呢，不然也不用龜縮著當司書了。」



　　「少在那邊硬撐了，有錢有權你也只會想辦法救文豪離開那間圖書館，你是個對失敗有陰影的孩子。」弗蘭娜達坐上桌子的另一端，觀察弟子認真製作零件的模樣，伸手點了一下他的鼻頭：「喂，你為甚麼會這麼看重那些文豪呢？既不是同族，很多人的性情也跟你不太對盤吧？為甚麼要這麼拼命地救助那些人呢？」



　　「這種小事師匠卜個一掛就能知道了吧？我記得這是神明的天賦不是嗎？」



　　「那是以前還只是陌生人，現在是師生，人類那什麼隱私權的我也會尊重一下的，告訴我你的事。」



　　「結果我還不是沒得選擇嘛......」司書輕聲抱怨，停下手中的組裝動作，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之前我有跟你說過吧？我是家裡的長子，是最受關注的那個孩子，也是因為我最容易惹禍。



　　更早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但是我記得從幼稚園開始我就能把爸爸的武俠小說當休閒讀物了，開始上學後也是偏科偏的很嚴重，大學考試也是死在數學上。那時整個家族中就只有我擁有創作天賦，沒有人能理解為甚麼我能對書籍這麼著迷，在那個篤信上帝的家庭理是不能被接受的。我感覺自己就像出生在黑髮家族裡的紅髮小子，就算盡全力去掩蓋，也遮不住那種格格不入感。父母為了讓我更像正常人一點，撕書、羞辱、洗腦，棍棒......想要他們的孩子能正常一點。



　　他們最後也做到了，養出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無時無刻想死、或者是殺掉誰。」



　　司書進行完最後的修整，把筆尖放到研磨器上磨銳筆尖，「所以當我進入圖書館後，我還以為自己死了進入天堂呢，明明不可能的、怪物不可能進入天堂的，我第一次親眼見到有人也跟我一樣喜歡書，喜歡文學，能看見文字後面的亮光，對我來說這一切就和夢境一樣。



　　所以啊，我想保護那些人，以人類的身分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這大概是我唯一有利的地方了，至少還有個公民身分，哪一天陣亡了還能在戶口上登記。不會像他們一樣連名字都不會記錄，只有一串代碼在報告上。」



　　「.......那麼，你還真的是對我的預言深信不疑。」



　　司書愣住。



　　煩躁抓了抓頭，弗蘭娜達一點也不明白為甚麼人類要有這麼多小心思，光聽著就煩：「忘記了嗎？那天我不是不小心說漏嘴，把你的未來說出來嗎？在那之後你一直深陷在永無止境的黑暗中，主動來找我學習也只是想轉移目標。我不懂為甚麼你要糾結這種小事，作家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光鮮亮麗。」



　　「這我知道喔，但是我就是喜歡寫作，而作家就是以寫作為名的人。在聽到無法以作家自稱時，和被判死刑是一樣。」



　　「所以我才講明那是環境問題！只是現在社會無法供給和你一樣的作者，早個一百年和那些文豪平起平坐沒問題。」



　　「但是我的故事也沒好到能改變環境，也代表我適應不了這個環境吧？生物無法適應環境的話，是要滅絕的。」



　　最後一句話的語調也沒有變，司書卻不小心手滑了，讓指尖磨過研磨器邊緣快要見血。他阻止弗蘭娜達找藥的行動，開始把之前準備好的木質筆管進行打磨。



　　「等這次大祭結束後，我大概就會封筆吧，將有礙書裡的怨氣去除掉一些後他們會打得更輕鬆。」



　　「......不用這麼偏激吧？現在都寫了這麼多了，就此封筆不會很可惜嗎？」弗蘭娜達指了指他那疊堆的老高的稿件。



　　「沒時間了，如果我真的想把文豪送出圖書館外的話，接下來的五十年都要做好司書的工作了。之前任性那麼久，現在該是我償還的時候。」



　　



　　



　　結束今天的手作，目前已經確定筆尖能正常出水，鏍紋方面也咬合正確，下次來的時候只要把筆身細打磨，上色、上漆，組裝成筆之後就可以正式培靈了。



　　在回家的路上，羅勒一直保持著人形，還纏著司書要他抱著自己前行。投影出來的小孩此時還有點口齒不清，會用的字句也很少，但是今晚卻意外話很多，不斷纏著司書聊天。



　　「吶，爸爸？弟弟出生之後也要到弗蘭姐姐那裏去嗎？」



　　「在他能使用之前都得去，到現在培靈還得用上薰香甚麼的，那種東西我自己可準備不來。」說著司書捏了一下羅勒的鼻子，讓那孩子摀臉轉過頭去：「還有說過很多次了別喊我爸爸，我可是早就決定好不結婚、也不要成為誰的父親的。」



　　「但是我不喜歡喊你主人阿.......爸爸的心情跟想法我都知道，能成為你的助手都是應該的，不喜歡這樣分上下關係......」



　　「這樣子更危險啊，我還寄望死後這地方能拜託你來看守呢，大樹公之類的神明總是安定些。以後我不在了，這些文豪搞不好就要靠你了。」



　　「人類壽命好短阿.....那爸爸為甚麼不選擇活得更快樂一點呢？」



　　說到一半，羅勒就嚇到了，因為他的父親在面無表情地流淚，路燈一盞一盞流逝而過、看不太清楚，但就連他也被同步的想哭出來。



　　羅勒連忙幫他擦拭眼淚，卻見對方淚水越來越大顆，停下來時連話都說不出。過了好一陣子，司書才重新抬起臉，對羅勒展開笑容：「我沒事了，謝謝。」



　　「......爸爸說謊！你一點也不開心！為甚麼不說實話呢？你不是說做人要誠實嘛？」



　　「那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情，我已經是大人了，必須為他人著想才行。我很喜歡那些文豪，正如我愛你一般，所以才要設想更多。」



　　「那爸爸怎麼辦呢？就這麼、這麼痛苦，只有爸爸痛苦就好了嗎？」



　　「沒問題的，人啊，就算身陷在痛苦裡，只要誠實以對，夜裡也能睡著的。有你關心我就足夠了，大人可不能太任性了喔。」



　　司書還是這麼說著，罕有的溫和與耐心，他自己也沒想過能偽裝成這種程度。



　　所以沒問題的，就算這場革命要打上十幾年的仗，他也能忍過來的。



　　他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親眼見過毀滅足以引來多少創傷。



　　他不會讓天火掉下來的。

　　第六十章



　　自從調到這間圖書館之後，就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好事，一定是那個司書害的。紅這麼相信著。



　　想當然爾，藍一定又會取笑他不好好工作在那邊妄想什麼，但他就是不甘心啊！好歹他當年也是適性合格者，只是沒辦法讓文豪現形阿！為甚麼那小子狗眼看人低、不只把自己排在下位，還排在文豪的底下！



　　他一定要想辦法找出那人的弱點！



　　激於義憤，這天紅趁著司書出門了，自己在沒人看到的時候偷偷潛入司書室，想藉此找到一點有關他私生活的文件。本來在開門之前有聽見什麼東西在騷動，但是進入房間後卻是甚麼都沒見到。



　　不管那麼多，紅躡手躡腳地摸進來，然後馬上就在異常凌亂的房間裡翻翻找找。或許是最近這幾天很忙吧，司書的書桌和地上幾乎呈現走不過去的地步，同一張紙的兩面都畫上滿滿的文字與樹狀，圖紙上的名詞卻是從未聽過的名詞、還畫著根本沒見過的地圖。司書室裡也有他自己的書櫃，經過一年的累積，上頭的書都多到快能壓垮書櫃了。紅本來還以為司書會在裡面夾著什麼計畫，尤其政治與管理之類的書也在上面，然而他翻過那幾本筆記很滿，還夾著許多便利貼的書籍，卻甚麼也找不到。



　　沒有計畫？怎麼可能？紅有些詫異地看著厚厚一疊，像是標了數字但是卻完全看不出用途的廢紙。大多是不曉得哪裡隨手抽來的廣告單吧？每一個數字都會標明某人做了什麼事，雖然和上一疊的數量差不多，但是當那疊紙的厚度和字典差不多時，就相當令人起疑了。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在破壞太多現場前趕緊離開喔，司書很討厭別人看他的故事大綱跟草稿。」



　　突然間，一道溫和的聲音闖進這個房間，差點讓紅的心臟跳出來。他轉過頭來看見芥川龍之介就擋在門口，還是和以前一樣高大、英俊、漂亮的不像地上人。



　　就算是不太看書的紅也知道眼前這人的威名，不敢當面造反，故意撇過頭去裝傻：「我才沒偷看甚麼呢，我只是來找那傢伙應該要給我卻沒給我的報告而已。而且這房間是怎麼一回事啊？搞什麼大計畫可以這樣把房間搞得一團亂？」



　　「在弄小說大綱阿，司書提過他的寫作速度非常慢，所以每一章節都要寫好大綱，一章寫完才知道下一步要寫甚麼。」



　　「大綱.......？那他是花了多少時間在寫啊？平日工作都沒時間了還搞這玩意兒？」



　　「因為司書對自己喜歡的東西很固執嘛，其實擁有藝術家性格的人都會有點偏執傾向，不把作品磨到最好絕對不會罷休。」



　　「說的真好聽.........寫小說不過就是寫字，寫字我也會阿？有甚麼了不起！」



　　「你不也是會說話？那現在有辦法站上台去演講嗎？」



　　「訓、有經過訓練就可以！不過就是得過幾個獎項還在那邊囂張，我也認識很多寫小說的朋友阿！會寫字有甚麼好說嘴的？」



　　「確實用不著說嘴。我問你，你大學的畢業論文修改了幾版？」



　　「唉？......第三版就過了，只是為了畢業用我沒認真寫，幹嘛？」



　　「從第一章到目前連載的部分，司書已經大改草稿五次，細節、小章節改了超過一百次有喔。」



　　紅耳旁的筆差點掉下來。



　　「神經病阿他！不過就是娛樂用品修訂的比教授還認真，.......他還不是職業作家！寫的在辛苦也不會有錢！」



　　「也是阿，終究不是職業........人總是會希望和人有點交流，很可惜司書在這一方面有嚴重缺陷，絕大部分的人都會因為第一印象而把他列為壞人。但他也擁有身為文人的天性與眼光，他能看見文字背後能組成多少世界，並且想分享給其他人一起觀看。」芥川也走過來把他手上的草稿抽走，放回桌上把那些紙張疊成一疊，空出不少空間：「世間凡人如眾星一樣密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為何又和星星一樣遙遠？司書不寫作，就只是一介凡夫俗子，甚至會因為不善交流總有一天會被時代吞沒。但若是努力一點散發自身光芒的話，或許哪一天會被人看見吧？我們文豪也就是期待著這一點，所以才會不斷寫作。」



　　紅聽的似懂非懂，過了好一陣子才清醒過來，拍拍臉頰要自己別這麼輕鬆地就跟了人的思緒走。他故意鼓起臉頰，裝做自己什麼也聽不懂。



　　「就算裝成可憐兮兮的樣子，你們這些大文豪還不是照樣受後人追捧！不用拉低身分和我們這種凡夫俗子再教育拉！」



　　芥川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最後走到他面前，抽了一本書往紅的腦袋上抽去。



　　「好痛！」



　　「沒大沒小，連本小說都沒寫完少在那邊大放厥詞。雖然還有很多話想罵，但是我的身分不適合，自己問司書去。」



　　「什麼嘛！我有哪裡說錯了你講！文豪不都是些遙不可及的仙人、文學不也是類似的東西？！」



　　「這個問題問司書，他既不是文豪、也努力地在寫作，這件事他能回答得更精確。」



　　說完就拋下那在後頭追問的助手，芥川連話都不想多講，他可不是司書那種軟和脾氣。



　　



　　



　　因為太在意了，紅在晚上工作時還真的問了司書為甚麼要寫作，然後繃緊臉面等待回答。他保證司書若是有任何輕蔑的表情，明天他就辭職！一定！



　　沒想到司書先是一臉狐疑地上下打量他，接著才翻白眼以表無奈：「紅，你都來多久了還能把那票文人當神仙看喔？我沒想到你的粉絲濾鏡比藍的鏡片還厚。」



　　「甚麼話！我也就是無法忍受個圖書館的重點不在淨化書籍而是搞那麼多有的沒的！反正我就是不懂你們這些作家啦！」



　　「有甚麼好不懂得的阿......作家也是需要吃喝拉撒睡、想要備受矚目，也就是情緒敏銳點還能忍受創作時的枯燥而已............而且老實說，很多文豪反而還比較羨慕像你一樣的生活呢。」



　　聒噪的少年總算安靜下來，「羨慕？我有甚麼好羨慕的阿？」



　　「這個嘛，你談過戀愛嗎？」



　　「以前有交過女友.......問這做甚麼？」



　　「家庭呢？朋友呢？現在的生活過得還好吧？有覺得幸福嗎？」



　　「這........有沒有幸福我是不知道啦，至少現在沒什麼大問題...........話說好好回答問題啊！不要又想轉移目標！」



　　「文豪的幸福也是差不多的定義喔，家庭和樂、工作順利，除此之外在別無所求。但是事實上，世間要達成這些條件卻是難上加難，幸福比泡沫還脆弱，稍稍一碰就會消失。」



　　司書停頓了一下，最後才露出有些寂寥的笑容：「文豪知道這一點，知道星光之間一定無可避免地含有暗物質，所以他們才會進行寫作，無償編織出一個又一個夢讓人撿著喜歡的夢休息...........就算有一天還是要起身繼續自己的旅行。」



　　在短暫的如朝露的人生中，編織更短暫的夢，聽上去似乎很可笑。但不這麼做，就連文豪也無法前行。



　　既獨特又雷同的人類重複著不同又一致的人生，有時坐臥在虛幻的夢裡，也只是等睡醒後，夜晚會過去，太陽也能一如既往地升起。



　　



　　



　　



　　



　　然後我真的不知道芥川說的那句詩詞是從哪裡翻來的,如果有人知道的話拜託告訴我(跪
　　第六十一章





　　「喂，你在做甚麼阿？怎麼搬了這麼多繪本？」



　　「在念故事給實驗體聽阿，之前前輩不是有說要以編造出的故事做為記憶，強制讓實驗體心智成長嗎？那項實驗好像失敗了，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以他們本身的感官來記錄比較好。」



　　「失敗？是因為人工製造的記憶和真實的記憶相差太多嘛？」



　　「摁，好像是因為人類本身思緒太過複雜，若是要直接把記憶灌進去的話，會直接導致其思考能力崩潰。真麻煩阿，湯米計畫到現在一點進展也沒有，會不會哪一天就被撤掉阿？」



　　「怎麼可能阿，長官不會那麼輕易就放棄的啦。倒是司馬計畫那裏發展的怎麼樣？」



　　「聽說前景大好喔，那些實驗體在繼承記憶後，人格成形的相當穩定呢，之後就可以進入篩選流程了吧？不過還是不能透漏任何一點風聲，『被造物症候群』一發作的話，除了銷毀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呢。」



　　「當然的阿，這也在保密原則呢。」



　　



　　



　　



　　



　　



　　



　　



　　



　　



　　



　　

　　進入十一月，本該是圖書館準備慶祝一周年的時刻，文豪們就算不拉著司書大鬧特鬧也該私下規劃一下節目什麼的.......但是原本暗潮洶湧的文豪現在卻為了另一件事在沸騰。



　　原因無他，總是孤家寡人、連美貌部下都不會多投去一眼的司書，他他他他有了女朋友了阿！(某記者獨家報導



　　雖說時代變遷讓這兩代人有了代溝，以前的時代依司書的年紀早該成家立業......但是文豪們還是異常興奮，並且還為此開賭盤，就想看看哪天司書會把誰家的女兒娶進門，他們這些當爸爸的(?)不出席也要熱鬧一番。



　　「不過司書喜歡的大概是那名裁決隊少女吧？人是潑辣了點，但是個性直爽又直接，和司書一樣是煉金術士，有共同話題才能長長久久。」某天閒聊時提到這個主題，菊池寬很篤定下了這個結論。



　　坂口一邊嘖嘖一邊搖了搖手指，他表示這種論調的立論還是太天真了：「不，依司書那種認真個性，真要娶回家的一定是個宜家宜室的成熟女子。我看他最近老往那個女巫家裡跑，八成是快要有譜了吧。」



　　「怎麼可能阿？司書如果這麼輕鬆就能和人交流的話，他也不用每次來新人都要有陣痛期，是那個少女沒跑了絕對是！」



　　「喂喂又不是喊的大聲司書就會照著做，而且我之前有偷偷去探訪那名女巫喔，嘖嘖，那身材外貌喔，只要是男人都忍不住的拉。」



　　「.......下流，別把司書格調拉低到和你一樣。」



　　「不然老婆該娶甚麼類型拉你說！生前也是個生冷不忌的類型，現在少在那邊裝清純！」



　　「裝你媽拉我這是在為司書著想！一個大男人的孤家寡人的沒辦法過生活，才不像你一樣滿腦子下流思想！」



　　「你－！」



　　聊到一半兩人就要隔桌打起來，若不是有各自的親友團把他們拉開，怕不是又要造成公物損壞。紅在二樓望見底下的鬧劇，開始了解司書為甚麼不太喊文豪老師了。



　　「真閒阿他們，司書對自己私生活隻字不提，也能自己腦補得這麼歡，文豪平常這麼缺靈感嗎？」



　　「習慣就好，反正他們也就敢在嘴上吵吵，誰也沒膽子去問司書先生謎底。」藍好像早一步溶入這種熱鬧氣氛，把底下的吵架聲當成背景音樂：「不過今天怎麼沒見到司書先生？是一早就跑出去了嗎？」



　　「好像是他好像說要去接什麼人，很早就不見蹤影了。」



　　「不會又要去拜訪那甚麼的老師吧？......之前有聽說過他向那女巫學習魔法，明明鍊金術就已經強到不行了。」



　　「該不會學成後回來就可以召喚魔龍吧.......那傢伙還有甚麼不會的嗎？」



　　這時，圖書館大門被人開啟，司書提著公事包走了進來，神情看起來有些狼狽。他婉拒了其他人的扶持與幫忙，自己讓出門口來。



　　隨著他的動作，另一個人也走進圖書館，是個從未見過的客人。那個客人的年紀看起來和司書差不多大，面容卻遠比司書清秀許多，奶油棕的髮色讓那男子的臉形更加幼嫩。他穿著一件樣式有些奇特的白大褂，胸前還別著齒輪造型的別針，一看就是和圖書館有關的人。



　　「各位，這邊這位是所羅門醫師，是研究院那邊的聯絡人，因為研究院要在附近設立實驗室，所以就派他擔任所長位置。今後圖書館有問題可以先找他會報，把人認好了啊。」



　　司書拍了拍所羅門的肩膀，要他站出去一點那名醫生也就是有些羞澀地笑，在一些文豪湊上來時還稍微退後了一點。自認是司書特助的太宰帶著狐疑的目光看了醫生一眼，一個人安靜退到司書身後，趁著大家把目光都聚集到那個人身上時小聲問到：



　　「司書，為甚麼研究部門要在附近設實驗室阿？這裡可沒理科大學，文豪都是文科生派不上用場啊。」



　　「好像是說因為我們這間圖書館戰績顯赫，所以在附近設實驗室，讓我們能第一時間享受新系統......總之實際情形我也不好說，倒是你有空就教教大家煉金術吧，之後出任務時多條逃跑方法。」



　　「阿在有礙書裡也不會有甚麼問題吧......司書不會是想換了我的特助位置？」



　　「順口勸一下，最近情勢－」



　　「阿！這不是所羅門前輩嗎？為甚麼會跑來這種鄉下圖書館？」



　　紅的驚喊頓時中斷文豪的問答，所羅門抬頭看向他、表情同時發亮起來，在紅從樓梯下來一樓時也跟著打招呼：「好久不見了紅，上次見到你時還是在研究院研習，那時候你說的分發原來是到圖書館嗎？」



　　「恩，本來還以為是很輕鬆的工作地點，沒想到每天都累得跟狗一樣。前輩要小心司書喔！他可是能把人當奴隸使喚的惡鬼、痛！」



　　「人還在給我把嘴巴清乾淨一點。」司書抽回手刀，轉頭看向所羅門：「所羅門醫生，這小子你以前認識？」



　　「那是當然！以前研習時醫生就是和我同一實驗小組的前輩呢，溫柔可靠的就像天使，比司書好多了......欸欸別打我，前輩，要不要參觀圖書館？我可以幫忙帶路喔！」



　　



　　



　　後來所羅門還真的被紅抓去參觀，除卻找醫生發問的文豪，司書則是和剩下的文豪說明煉金術士的工作。



　　原本在激發天賦的藥開發出來以前，能使用煉金術的人其實不在少數。不算那些放棄能力動手術的人，絕大部分的煉金術士都能成功使金屬產生化學變化，但是其中的能力差異非常大，有人能燒掉一整個書櫃和其中的書籍，但最低限度的人只能讓紙張慢慢變黃而已。能力夠強的人會成為司書，其次則是成為裁決隊，最不濟就會進入研究院，一票醫生博士教授努力研發新技術。



　　目前所有煉金術士都有登記身分在政府名冊上，四年一次的檢測中若是能力達標就必須接受管理，不然就是動手術，沒有逃掉登記還能到處作亂的存在。因為煉金術不像國語或數學，經過實驗驗證，是足以造成危害的能力，被登記的人都會被重點注目。所羅門本身也是能力微弱地無法轉生文豪，但是他也是召裝系統的開發者之一，對待文豪的態度有些怯懦，常常被人搶問到插不進話來。



　　然而在圖書館裡的某個偏僻角落，他卻看見一對很明顯不是文豪，也不太像人類的小兄弟。



　　為何不是文豪？因為現任文豪中除了童話類的作家，沒有人的外表低於十二歲，而這兩個小朋友看起來也不過五六歲的年紀。看起來不像人類是因為兩個小朋友的長相都不太符合現代的審美觀，較年長的有著雪白馬尾，滿是紋身，蒼白的膚色更襯的身上白袍洗的發舊。另一個孩子五官一模一樣，卻是藍的近乎黑的長髮，縮小版的背心短褲還能歸類在正常範圍內，但他卻抱著一本大英百科在朗誦著。



　　「聖母峰又名珠穆朗瑪峰，海拔八千八百四十四公尺，是世界第一高峰，又是距離地心第五遠的高峰.......哥哥這邊的海拔是用太平洋的水平還是大西洋的水平阿？」



　　「恩.....不知道呢，之前爸爸有說過因為地球不是標準的球體，所以測量也沒辦法測量得很精確。」



　　「那為甚麼聖母峰不是距離地心第一遠的山呢？都已經是第一高峰了。」



　　「這我也不曉得阿......之前好像有看過地殼會因為水蒸氣而變動......但是是在哪本書上說的我忘記了。」



　　「哥哥你到底記得什麼事啦！老是忘東忘西的，以後要怎麼幫忙爸爸？」



　　「但是爸爸也說我們平安長大就好了啊，人類知識好多完全記不起來的說......」



　　「好歹也要記得你吃過飯了沒阿？只知道吃和睡，慢慢就會變胖喔。」



　　「那個，請問一下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呢？圖書館本館不開放遊客參觀喔。」



　　在一旁聽夠了，所羅門主動上前打招呼，卻沒想到那小孩當場尖叫出聲，白的先是把藍的藏在身後，後知後覺發現自身已暴露，結結巴巴地質問起來：「你、你是誰沒見過的陌生人來問路的話，我就叫爸爸來抓你喔！」



　　「不、我不是陌生人、我叫所羅門，是司書的同事喔。」所羅門自己也有點手忙腳亂，搖搖手想讓那兩個小朋友冷靜下來：「我對你們沒有任何意思，只是圖書館很少看見小孩，所以有點好奇而已。」



　　如此簡單的回答不知為何讓白露出慌張的神情，支支吾吾好一陣子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後來是藍色的從後方摀住兄長的口，滿是敵意的瞪人：「我、我們是爸爸的小孩我叫百里，他是羅勒，我們爸爸也是司書。」



　　「哎呀？司書已經結婚了？」



　　「對，爸爸只是外表看起來年紀不大而已，有意見嗎？」



　　「沒有呢，只是覺得好巧阿，叔叔我也有跟你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明年準備上小學呢。」



　　「哈？」



　　「讓你們受到驚嚇真是不好意思，不過叔叔今年已經快四十歲了，只是外表和聲音看不太出來而已。」聽見他們倆是司書的小孩，所羅門一下子就親暱起來，像是對待自家小孩：「那你們媽媽是哪裡人阿？為甚麼兄弟倆不太像呢？」



　　「因、因為是隔代遺傳，我們媽媽是外國人。那所羅門叔叔的新娘子是甚麼樣的女孩子呢？」



　　「是個很棒的女人喔，不過現在已經不能算我太太了。前幾天剛離婚，小孩變成我在帶，你們也要多幫忙爸爸，別讓你們的媽媽知道他在這裡工作喔。」



　　百里兩人尷尬的點點頭，拋下書本假裝要找司書，實際上就要落跑。沒想到所羅門突然扯住他們的衣領，嚇得兩人又尖叫起來，結果他露出十分害怕的神情：「不好意思，但是我找不到回大門的路，剛剛帶路的同伴被司書叫回去了，我又不敢找很嚇人的文豪......」



　　一陣相對三無語，兄弟倆記得大門距離現在位置也就三十公尺，以及一層樓的高度。



　　「不、我不是要拐人的意思，但是我只要離開原地五公尺就會找不到路，沒人帶的話我真的會在這間大的嚇死人的地方打轉一周.............拜託你們幫幫我.........」

　　第六十二章



　　據說夢境中很少會出現有關嗅覺的夢，大都只有視覺，偶爾還會附上聲音。



　　可如今眼前這場不滅的大火不僅發出火焰的劈啪作響，從火裡傳來陣陣臭味，不是燒焦味，而是金屬般的混著油質發黑變質的氣息。



　　西乃山上神的荊棘焚而不滅，眼前這株由紙張骨骼與雪白人體組合而成的神木也是如此。



　　「救命。」



　　鮮紅火焰在周圍燃的正旺，早有一部分試圖燒毀一小部分枝枒，但是神木仍舊保持完好。



　　「誰快來救救我。」



　　神木不斷在向上成長，有人被擠上去、也有人掉了下來，摔在地上破裂成一灘血肉模糊，像是成熟的果實。每次擠壓時都會從空隙流出黑色的油，這是唯一會被點著的地方，火舌沿著油墨攀升。



　　「為甚麼........」



　　堆積著的人體能說話，細微嗚咽著、被擠壓時還會發出骨骼碎裂與肌肉拉扯的聲音，在不斷扭曲中變成越來越小塊的肉，油墨從斷面跟著留下。



　　突然間，有個人從樹幹中央竄出來，自行分枝成一段枝幹。中野重治撲向那個人並掐住他的脖子，將人類吊離地面。在火焰隨著屍體、紙與白骨包圍過來前，中野在他面前退盡顏色，雙眼空洞變得和那堆屍體一樣。



　　「你也是兇手吧？」





　　



　　



　　



　　



　　

　　



　　十一月二十三日，距離司書生日還有兩天，雖然既不是聖誕節也正巧錯過感恩節，文豪在檯面下卻準備得更加熱絡。因為比起「屬於政府的文豪」，他們更喜歡「受命於司書的文豪」這一稱呼，在他們心裡司書才是真正指揮他們的長官。因此就算司書嚷嚷著要他們別搞太多花樣，他們就當作司書的傲嬌又犯了，只要萌與微笑就好。



　　雖然有不少人想趁著生日宴會來打混過那天的工作，認真準備禮物的人還是有數十名。基於司書保守又固執的形象，禮物還真的不能送太出格，作為元老之一的德田秋聲就站在布店裡，聚精會神地思考和服腰帶要用的布料。



　　眼見他站在原地足足超過一個鐘頭，德田的身影比誤闖進店裡的野狗還明顯，讓店員小姐小心翼翼地上前詢問：



　　「吶，這位先生，請問有甚麼地方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恩，我在製作和服的途中覺得腰帶顏色不太合，所以想重新找布料。店員小姐能給我一點意見嗎？」



　　「摁........能告訴我你的和服用料嗎？能的話，順帶告訴我你要送的人是甚麼樣的對象吧。」



　　「是這種自帶暗色直條紋的靛青，但是因為那個人的打扮太過沉穩，我在想腰帶顏色要跟著選深色系還是淺色系......」



　　「不然、能稍微描述一下那個人給人的映象嗎？多少能讓選擇明確點。」



　　「他給人的印象喔？年紀大約二十出頭，卻有三十左右的外表，個性像四十歲的大叔一樣暴躁又愛碎碎念吧？」



　　「阿？那樣的話就算給他穿大紅色也不能讓人有好印象了啦，給他挑個沉色系的綢布吧，當作正裝還比較實在一點。」



　　突然間有個女子聲音插入對話，三式從另一側走過來手上也抱著一綑布，德田萬萬沒想過會在這裡遇上同行，小心翼翼地指指那捆布：



　　「妳也會穿和服......？適合嗎？」



　　「囉嗦！和服羅莉塔也是萌點之一好不好？這是我要做給主子穿的！」三式十分大聲抗議著，抱緊了手上兔子圖案的花布。



　　



　　結果德田在閒聊與吐槽時不小心供出了是為了給司書做衣服，三式意外對裁縫頗有研究結果也跟著加入意見討論，和德田挑選布料時還故意選一些帶有亮片或是顏色惡俗的布料，在人家抗議時才哼哼笑得一臉得意，讓對方察覺根本就是故意的。



　　不過也對，圖書館裡的文豪個性都這麼鮮明了，人偶擁有自己的喜好與缺點也是很正常的........看著和女高中生沒兩樣的少女一路上根本是用拖著在拉自己前行，德田開始後悔為甚麼要答應陪她挑選羅莉塔的要用的配件。



　　「德田先生，你覺得我家主人比較適合蝴蝶結還是蕾絲花紋？」三式蹲在櫥窗前相當認真的提問。



　　「........不知道。」德田整個人困窘的要死，因為下雪和害羞讓他整個人都紅通通的。他個人雖然有裁縫的興趣，但很少會碰觸到這麼花俏的料子，在穿著和剪裁上屬於安定的土氣。



　　「欸－有空要看看時尚雜誌阿！都會自己打版型了就多做一點漂亮衣服嘛！我記得圖書館裡不是有好幾個人很懂穿著嗎？」



　　「我又不是那種人.....只要能平穩度日我就別無所求了。」



　　「切，無聊的大叔發言.......阿大叔的腳好小喔！果然身高矮的人腳掌也會特別小呢。」



　　「你根本是故意想找我吵架的混帳！好了別再玩了，都快中午了我肚子餓了的說。」



　　沒想到三式聽見這句話卻開始疑惑起來，她偏頭撇向德田，帶著十分詭異的表情說到：「唉？文豪也會肚子餓喔？和人類一樣有生理慾望嗎？」



　　「那是當然的，不然食堂開在附近是開辛酸的喔.....你們人偶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嗎？」



　　「沒有，不過肚子是甚麼樣的感覺啊？我們人偶很少會有虛弱的狀態呢。」



　　「要怎麼形容阿？.........就是飢餓阿，身體會很虛弱的情況，但是也是因為有飢餓感，所以人類才會努力去工作賺錢。」



　　「唉？聽起來真奇怪，都很虛弱的話為甚麼還會想工作呢.........不過我真希望我也會肚子餓。」



　　「不用希望這種事啦！而且你不能叫你家主人直接調整嗎？」



　　「不行喔，那是被禁止的事項，我們蟬式人偶的五感雖然運作方式和人類一樣，但是沒有想睡覺或者是想吃東西的需求，這是為了避免妨礙到我們工作。」三式很好心的解說，「之前有提過我們小組的自由時間只有三小時，其他時間沒有任務的話就得待在收容我們的時縱空間裡，那個空間裡的時間流逝跟外面不太一樣，現實過了一天我們在裡面可能就過了幾分鐘吧。」



　　德田有點詫異，他思考了一會之後才，主動問及私事：「三式小姐，蟬式人偶最初的設計理念是甚麼？沒道理同樣都是戰鬥人員，文豪和人偶的待遇相差這麼多吧？」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吶，我只有從一式那裏聽過一點點，我們的是好像是為了訓練出專業的士兵來著。」三式有些可愛地偏頭，努力去回想最初的話：「之前主人有提過因為法規的關係，鍊金術不能直接施用在人體上，所以必須去尋找類似的替代品才行。而且因為不死樹的關係，要製造出有智慧的生命成本大幅降低，可能是因為本質上仍就是樹吧？製成紙張後可以輕鬆記憶許多事情。」

　　

　　「阿？」



　　「開玩笑地，剛剛那只是我的猜想，實際情形如何主人也沒說，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是主人製造的人偶。」



　　小心翼翼地捏起自己裙襬，總是無憂無慮的少女此時也低垂著頭，「很奇怪吧？明明是不同種族，主人卻能輕鬆地把我製造出來，甚至知道我所有事情，大概連我能救多少人都知道。.........我很喜歡我的主人，但是二式也是一樣的心情，或許這就是主人給我們的設定吧？明明是禁止事項，我卻會不斷思考這種事呢，真是劣質品。」



　　「......覺得不甘心嗎？」



　　德田想開口想上前去碰觸三式，卻沒想到對方很快就恢復微笑，故意對德田俏皮地眨眨眼。



　　「哈哈！嚇到了吧？單純是因為最近都沒人物才讓我有空懷疑東懷疑西的，我能去的地方就只有主人身邊了阿。」
　　第六十三章



　　昨晚又下了一場雪，厚厚的雪讓道路都被掩埋，街道上變得一片白茫茫的。



　　進入冬季後白天變得越來越短，太陽通常過了七點才會升起，若是一大早進了還沒開暖氣的圖書館，常會讓人升起再回宿舍睡一下的慾望。但是這種時間卻有人比司書還早起床，開燈、開窗，還準備好小暖爐來讓人取暖。



　　「嗚哈－太宰？你今早這麼勤奮阿？平常不都是睡到快遲到？」織田作包成一大團毛球走進來，卻見好友穿著輕便在忙東忙西的，有些羨慕身強體壯的人。把最後的桌椅歸位後，太宰匆匆把外套披上，脫掉口罩後就急忙趕向大門，「因為我想早點去拿蛋糕阿！司書可能還在睡喔，安靜一點讓他好好休息。」



　　「原來是為了晚上的宴會喔，我生日時怎麼沒見你這麼開心？」



　　「主子和朋友是不一樣的對象，好了，今天還要忙一堆事情，幫我跟司書說請假喔。」



　　太宰揮揮手道別之後走入人煙稀少的大街上，雖然他一開始想的是從早慶祝到晚上，但是司書早早就表示別鬧，工作完才能玩。雖然有點可惜，但終究是第一次幫司書過生日呢，就順著壽星的意思去。



　　想到這裡太宰也稍稍按耐住期待，依循著單據去購買材料。在幫忙宴會的助手中，他是負責酒水採購還有訂購蛋糕的人，因為認真說起來圖書館並沒有自己的冰箱和廚房，大都是和食堂的廚房借用。一部分的文豪在取得司書同意後便興致勃勃地要自己做滿所有宴會上的菜，雖然司書叫外賣就可以了，但是好像缺乏新意、壽星的味覺又不輸那幾個嗜吃的老師，一點也馬虎不得。



　　大清早的馬路上應該是沒什麼人車，清爽的寒風壤人精神為之一振。但這時候有幾輛沒見過的卡車呼嘯而過，車體漆的通體雪白，也不太像是甚麼液化化學物質車，兩節方正的車輛路過小鎮，顯得非常明顯。



　　太宰目光追逐著那輛車，看得太入迷沒注意到人，結果下個轉角差點就把人撞倒，他手上的代買清單也跟著飛出去。



　　只來得及喊聲抱歉，太宰就連忙跑過去追紙條了，跑到大馬路上差點被車撞，是有人拉了一把才平安回來人行道。那個人說著沒事吧、之後突然迸出一句：「阿、您是太宰先生嗎？」



　　太宰回過頭去，是上次見過的所羅門醫生，手上就拿著一杯咖啡，雙頰都因為寒冷而變得通紅。太宰見到那杯咖啡灑了不少出來，讓地表出現一片水漬，尷尬地找出手帕遞了過去：「哇阿打翻了你的咖啡真不好意思......所羅門醫生要趕著去上班阿？起的這麼早？」



　　「也、也不是趕啦，就是起太早來散步而已。太宰先生也是嗎？幫忙司書工作？」



　　「這個？這個是被其他人委託要買的東西啦！今天是司書生日，沒有潛書任務的同伴會出來幫忙採買，今晚可是說好要通宵的！」



　　「哇阿，聽起來司書真辛苦啊......唉？你們也會幫人過生日？」



　　「有哪裡奇怪的嗎？每次其他人生日時我們也都會這樣慶祝。司書現在可說是文豪的中心了，哪有可能虧待人家。」



　　「這跟我聽說的不太一樣阿.......根據紅的說法，我還以為他會常常虐待底下的員工。」



　　「那是傲嬌，而且那兩名小助手真正希望的是升遷、又不是為了文學，哪有可能和司書有交集阿。」太宰在回答的同時順便回憶，不禁感嘆這一年過得真快：「其實一開始文豪和司書也是吵很久，司書喜歡文學、但是對人敵意很重，那時候他一臉快累死的樣子根本就不想對人有笑臉。可是後來遇上一些事，他永遠都是最快衝出去坦刀的，甚至還不怎麼喊痛，彆扭至極表達自己的好感，大家也才藉機互相磨合。」



　　一開始也不是那麼的順利，司書的暴躁個性很難扭轉過來，又是個古板直性子的人。但是他的直言不畏總能輕鬆點破其他人在寫作上的盲點，又是個聰明人，在好學上不輸給老師們。最重要的是對文學的熱愛不輸給任何一個文豪，是個和文豪有著相同眼光的人。



　　所羅門醫生呆呆聽著，閃過一抹羨慕的神情，但是很快又恢復微笑：「甚麼嘛，看樣子那位司書很會帶人啊，呀－可惜我不太懂那些文學甚麼的，不然有點想調職去圖書館了。」



　　「有空來借書就算是參與在其中了，不過所羅門醫生不是要去上班了嗎？還在這裡打混好嗎？」



　　「啊.....我有點不太想去實驗室......反正材料什麼的其他人也會幫我收拾吧.......」



　　「什麼意思？」



　　「沒、沒事，只是現在的工作單位對我來說就跟流放邊疆沒兩樣，所以心情有點鬱悶。」稍停，所羅門又稍稍往前探身了一會：「對了，之後有機會，我可以到圖書館進行訪談嗎？我想了解文豪的社會行為目前發展到什麼地方？」



　　「阿？這有甚麼好研究的？你在實驗室裡不就能研究了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就算是研究部門、同一部門下也會也不同的實驗主題，圖書館和裁決隊的誕生就是為了應用從實驗室發展出來的技術。目前有關不死樹的實驗還是聚集在生命發展上，因為社會開始關注人才成長需要太多資源，正在想辦法常識如何在短時間培養出一個成人，而這項主題的應用就是裁決隊。只可惜蟬式人偶的僵化問題一直沒解決，所以我就被踢出來了阿哈哈－」



　　「.......唉？不對阿？我們應該是為了淨化被汙染的書籍而誕生的吧？為甚麼說圖書館是應用技術而誕生的產物？」



　　太宰睜大眼睛，從背後傳來一陣陣涼意，而所羅門不小心嗆咳幾聲，露出有些緊張的神情：「對、對阿，你們就是為了守護文學而誕生的戰士，研究部那裏只是提供新系統地而技術，唉喲！」



　　「剛剛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圖書館的誕生到底是為了什麼、你說的實驗主題是什麼？！」



　　說著太宰便一把扯住所羅門的衣領高高提起，但是因為對方遠比自己高大，就是逼人低下頭而已。正當所羅門驚惶失措地要找台階下時，他的手機卻在這時響起，手忙腳亂先接起來卻傳來陣陣不詳的尖叫聲。



　　「所羅門醫生你現在在哪裡！實驗體全死了！明明有上乙醚他們不知為何全撞盒子自殺了、只靠實驗室警備解決不－」



　　此時圖書館方向傳來一陣光，吞沒街道、小鎮，如同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從廣島中心蔓延開來的那道光。
　　第六十四章



　　從混沌黑暗中逐漸醒來，第一件事記得的是有風吹過時的寒冷，以及布料的溫暖與柔軟，雖然此時的自己應該是一絲不掛的。



　　因為醒了，所以睜開眼，他看見自己被銬在一張雪白的病床上，手腳都不能動，有好幾名醫護人員拿著各種紀錄圍在旁邊。是因為鬧太多事被人認為有精神病患嗎？他很害怕。



　　「你醒了啊？不要緊張，我們有些問題想要問你。請問你叫什麼名字？」距離最近的、穿著白大褂的女性親切微笑。



　　他轉動了一下眼珠子，許多回憶頓時湧入：「我、我叫太宰治，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醫院，但是在治療前我們還有一些問題想知道，敬請見諒。您還記得自己出身自哪裡嗎？」



　　「好像是津輕........我是家裡第六個孩子。」



　　「太好了，那你知道那位從三歲起，一路撫養著你的傭人叫甚麼名字嗎？」



　　太宰再度試著回想，他記得有這個人，但是相關記憶全是黑暗。



　　「我、想不起來。」



　　醫生們皺起眉頭。



　　「不對，我、我記得有她.......但是我想不起來。怎麼可能？我應該記得她、我該記得她！她是我很重要的人............我為甚麼會想不起來？........」



　　太宰迷迷糊糊地哀嚎起來，在閃過一段記憶時，突然整個人反弓跳起、又被勒回病床，被極大痛楚給蓋住所有理智。雖然他還能看見其他人，看見有很多人類站在房間裡，但是他們沒一個人敢對上眼光。他們像是在觀察甚麼實驗品一樣，對自己的哀號沒有反應。



　　「我不該在這裡，我自殺了！我殺了我自己！為甚麼－」



　　「果然該消掉死亡時的那段記憶嗎？至少也該把痛覺消掉，不然精神體老是崩潰阿。」



　　「殺了我！好痛好痛啊誰快來殺了我－！」



　　「但是在記憶上消除感官，會刪掉不少片段，到時候甦醒會不適應現在的肉體的......畢竟是為了仿照人類而特別設計的.......」



　　「不要啊啊啊啊阿救命啊啊啊啊啊啊阿－」



　　「那就看情節，把受害的記憶稍稍遮蓋一點。文豪裡太多人有前科了，要處理後續也是相當麻煩......」



　　



　　在人們冷靜的談話聲中，一名醫生按下左方點滴上的按鈕，讓太宰頓時覺得自己四分五裂，意識再度消逝。



　



　　



　　



　　



　　



　　「太宰治！.......太宰先生、.......」



　　在氣泡破裂聲中，有誰這麼喊著。



　　「可惡、已經失去意識了嗎？忍耐點，不砍斷這邊的話沒辦法把你帶出來......」



　　聽見甚麼爆炸聲，接著有人從兩腋下架起自己，一路往後退去。那些氣泡破裂聲更響亮了，不知從哪裡傳來陣陣惡臭，是蛋白質臭掉的味道。



　　「到這裡應該可以避免衝擊波，待在這裡不要亂跑......零號術式啟動！」



　　最後這一聲呼喊直接引起一道巨大爆炸，不僅把太宰整個人震醒了，連他靠著的牆也倒塌下來，好幾塊碎石還砸上他的腦袋。他在塵埃飛揚中邊咳邊掙扎著起身，但是雙腿卻不聽使喚，連知覺都沒有了。



　　這裡是哪裡？



　　他看著已經消失不見?發黑硬化的雙腿，腳踝以下已經不見，但是因為硬化了所以不會痛。處在大洞中心、只餘一點焦黑肉塊，天空變成金黃色忽濃忽淡，像是有雲在裡面滾動。印入眼簾的還有高聳入雲的高塔，像是用無數遺跡堆疊起來，在中央位置還有一個雪白的大樹不斷在成長，蔓延出來的枝葉支撐著它，還有布滿著綠苔的沉積岩迷宮圍繞在塔的周圍，無邊無際地看不到盡頭。



　　方才還有說有笑的所羅門就趴在對面圍牆邊，又咳又暈、但是還能站起來狀況，比太宰好很多。他朝太宰走過來，臉上多了不少擦傷：「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太宰先生，還能說話嗎？」



　　「我們，在甚麼地方？」



　　「不知道，雖然可以感覺到這個空間裡充斥著魔力，但不是有礙書內，因為就連我都能存在在這裡。」所羅門伸出手想揹起太宰，剛剛的意外中他已經不能走了：」我一醒來就見到有侵蝕者出現，有幾隻還吐出不曉得是甚麼的黑泥想把你吞掉，真是嚇死了人。幸好我還會一點自保手段，先離開這裡吧，不曉得等等會出現甚麼。」



　　「你做了什麼？」



　　「恩.....就是類似核電廠在做的事吧？我好歹也是煉金術師，在發現對方也是煉金生命時就讓他體內一部分轉變成能量，最後就整個消滅掉了。不過看剩下的部分好像也有危害，我們該走了－」



　　「那麼，侵蝕者是從哪裡來的？」



　　太宰拍開他伸來的手，拉扯住所羅門的衣襬，金黃瞳孔裡只剩下憤怒，就連語氣也轉為冰冷。



　　所羅門欲言又止，沉默好一陣子，本來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最後還是忍住了。他跪下來，正坐在粗糙的石磚地面，雙手交疊在地緩緩磕頭道歉。



　　「一開始，我們沒想過會變成這副樣子。



　　六年前考古團隊在中東一處古墓，發現不死樹的原株。那時候煉金術已經行之有年，但是遲遲卡在只能變化金屬，遠不及古書上記載般萬能。後來發現鍊金術能把不死樹鍊成生命時，我們都開始得意忘形起來。



　　我們、並不是故意想讓死者復生的，那時候我對人造人還比較有興趣，日本鎖國太多年了遲遲沒有新的人才進來..........那時候我們只是想盡早造出天才來。但是我們不知道人造人能直接分享心靈，也沒想到他們學得那麼快，學會自殺、甚至學會文字........現在的那些侵蝕者就是那些怨靈留下來的陰影，他們以為自己死了，但只是瘋掉而已。他們雖然還在書裡打轉，但是已經能吞食閱讀者的情緒與記憶，並且已經把所有人類都視為敵人了。」



　　說完所羅門跪在地上不停顫抖，害怕的想逃跑、卻連直起身子都做不到。當年他也是旁觀者之一，他親眼看見那些屍體是怎麼膨脹腐爛發臭，黑泥吞沒了實驗室與研究人員，其中包含他的同事。後來雖然靠著零號術式將整個災區炸毀，但那之後書籍開始出現染黑的狀況，他馬上就知道這是報應。



　　這次他逃不掉了。



　　這時，有道飄渺悠揚的小提琴聲傳來，頓時有道白光掠過地面，接著焦黑的肉塊變化做點點紅光，隨著音樂飄上天際，沒入了雲的另一端。兩對腳步聲朝著他們所在的轉角奔跑過來，一人有著白髮白袍、此時耳旁卻別著綠枝葉為裝飾，身上紋身也在發著盈盈綠光，顯得更加飄逸出塵。另一位少女背後卻出現寶藍色的雙翅，雖然只有線條，像是昆蟲的透明翅膀，就連手上的透明槍械也夢幻起來。



　　「阿、一個人類，另一個是被受汙染的文豪，只能實際用抬的了。」



　　「太宰先生！所羅門先生！你們兩個撐著點、馬上就送去安全地區！」



　　「一原.....小姐？羅勒？為甚麼你們會？」



　　太宰呆呆承受羅勒的飛撲，看見一原捉起所羅門的手要他起來。一原一把將人扛起往空中飛，滿是抱怨與無奈。



　　「我還想問為甚麼我會被關進來呢，剛剛還在街上執勤時，我家人偶突然失去意識，接著就被汙染了。後來等我回過神來，我就在這個迷宮裡、還有這小子來帶路。」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但是我沒想到說人偶也會汙染，最後還得讓一原小姐親自上陣.....」羅勒有些委屈的攪動手指，只想給自己安心點：「總之這裡是我展開的亞空間，是用來分散侵蝕者的迷宮，在抵達安全地區前我會帶路和引開敵人，請和我來。」



　　



　　因為能飛行的緣故，最後是由羅勒揹起太宰領頭，所羅門走中間，讓一原在後方殿後。途中小提琴聲在各個地方不時響起，每次出沒都引起一陣亮光，淨化掉較弱小的侵蝕者或是沒清乾淨的屍體。有時候真避不過某些大型敵人，就會由一原直接消滅。



　　爸爸十月的時候曾被彈劾過，理由是上層懷疑爸爸有包庇敵人的嫌疑、以及疑似施行不正當煉金術來洗腦文豪，不然那股向心力太奇怪了。在前進半途羅勒這麼說道，因為文豪鬧事的情況屢見不鮮，每季政府那裏總會收到不少文豪對司書的投訴信，獨獨這間沒有，便開始懷疑爸爸是不是暗藏什麼技術。結果在評鑑時上層要求爸爸今年的淨化進度要比別人多三倍，不然就要提供他的管理方針。



　　從來沒有洗腦也沒有動過手腳，他只能在進化書籍上上煞費苦心，以淨化侵蝕者的怨氣為主要目標，加強結界、培養式神，甚至連自己的作品都提煉成禮服，目標就是在天時地利人和直接清除怨氣。



　　千算萬算，他沒想到文豪中出現叛徒，自殺變成侵蝕者，開通了有礙書與現實的門。



　　「－為甚麼司書沒有告訴我們！」太宰扯了一下羅勒的頭髮表示抗議，後者只能哇哇大叫：「因為爸爸太害怕了阿！夏天他看見太宰叔叔和森叔叔受重傷後整個人嚇壞了，他說他果然無法接受老師的死亡，如果必須付上性命才能換得平安的話，他要用自己的命去填。」



　　「那個白癡！自殺是我的專利可不是他的！我要告他侵犯智慧財產權！」



　　「好了別鬧了，到營地後就給我乖乖躺好，敢爬出來就宰了你。」一原罵人的同時，繼續報告戰況：「來的太晚了，剛剛我進來時已經有好幾個人已經被侵蝕者給吃掉了，剩下的人也喪失戰役，等一下安撫好同伴吧。」



　　什麼意思？太宰還來不及開口，在看見庭園時完全說不出話來。



　　應該是挺漂亮的地方，占地三十坪的圍牆內是一片青青草地，有幾株顏色鮮豔的野花隨風飄逸，就算是遲鈍如太宰、也能察覺這個空間的空氣特別清新，有風把外頭的惡臭給帶開了。然而倒在裡面的文豪不足十五名，絕大部分都少了一些肢體，有的只剩下一本發黑的書，被茫然失神的親友抱在懷裡，只剩下些微哀鳴與顫抖。比戰壕裡的傷兵還慘，因為他們沒有可以回去的家，他們的親友在眼前被啃食殆盡。



　　被這氣氛給嗆的心跳要停止，太宰連喘氣都不敢，被放到地面後手腳並用著前行，慢慢爬到還睜著眼睛的友人面前。



　　「織田，喂，我在叫你呢。」



　　「太宰？.....不、不對，我們、我、我們都......」



　　「什麼和什麼？好好說話，看著我的眼睛。」



　　太宰抓住織田的肩膀，令那雙不斷變動縮小的紅色眼睛定格，他卻沒想到有人捉住自己的手，顫抖的更厲害了。



　　「......太宰，你沒有看到嗎？」



　　「看到？看到甚麼？?



　　「我們啊？我不是我、我不是織田作之助，我是好多好多個的其中之一...........我不是人類，我是被造物..........我會死的........」



　　「那是侵蝕者的謊言！那是他們的心靈攻擊要來騙我！」



　　「那不是夢境！我們都是人造生命！在我之前還有好幾個織田作之助............我不是文豪！我是其中一個、會被丟棄的垃圾阿－」



　　最終織田再也承受不住了，抓著太宰尖叫起來，淒厲尖銳的彷彿要把嗓子撕裂開來，直到羅勒趕過來把它催眠著昏過去後才讓安靜下來。原本細微的哀鳴一下子清晰起來，動彈不得的傷兵快要控制不住，準備要炸營了。



　　突然間有到尖銳哀鳴朝營地襲來，一頭不調之獸無視圍牆迷宮，就要直接抓人。可才剛飛到營地上空，他就被無數鮮紅法陣召喚來的鎖鏈憑空綁住，一抹藍光將它斬成兩半，接著被鎖鍊給電著粉碎，連碎屑都沒留下。



　　翩然降臨的黑色身影如同食腐的禿鷹，黑色皮衣密不透風的，天鵝絨質披風下是沉重堅固的皮靴，巨大圓簷帽讓紅皮革製成的鳥嘴面具更加陰森，使投注過來的目光為之一凝。司書做著瘟疫醫生的打扮降落到營地中間，有個穿著全副板金盔甲的藍色騎士守在旁邊，體型雖然比司書大上許多，卻遠不及它主子的氣勢沉重黑暗。



　　「羅勒，報告現況。」司書有些僵硬的下令



　　「阿、是！目前最後一名失蹤的文豪已經帶回營地，現在尚在敵營的有魂書有二十五本，營裡無法化人的文豪有五本，尚存人形的有八人。粗估以淨化大型敵人十七名，中型五十六名，其餘另計。爸爸，接下來我們要做甚麼？」



　　「帶路，等一下我會直接到高塔中心關上門，完成這次的大祭。一原妳專心消滅敵人就好，有些有魂書還在裡面，記得帶回來，羅勒會幫妳帶路的。」



　　「了解。」



　　「所羅門醫生，營地裡的人就由你照顧，羅勒會教導你怎麼麻醉失控的文豪。回來時只准增加倖存者，不准少人。」



　　「唉我不是軍醫阿.....好吧，我聽話就是了。」



　　司書點點頭，轉身準備走出營地，卻被一隻滿是血汗與傷痕的手抓住。室生犀星只剩下右手與右腳，左半部全是黑的，像是木頭一樣僵硬。



　　「你是.......司書吧？」



　　司書停下來，低頭看向他：「什麼事？」



　　「我們是......文豪嗎？」室生的右眼冒出哀求的目光，口齒不清的哀求：「我們是.....『文豪』吧？是『轉生』而來的文豪、不是『被製造』的文豪吧......？」



　　「......是，你們是文豪，是我製作出來人工生命體。」



　　充滿機械感的沙啞嗓音足以使在場所有人聽見，那個人影環顧那些部下，焦急、絕望、恐懼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楚地不可思議：「我造了文豪，是為了與侵蝕者對抗，是為了守護文學，從一開始你們就不是那些作家本人，而是作者寄託在作品裡的情緒、從而投射進有魂書與文墨中形成的人格。如今我接受你們的無力再戰，但是還請安分守己，別再給我找麻煩。」



　　在不知不覺中，一原已經先到營地外面殺敵，而羅勒跟著帶路去了。所羅門感覺自己快要吐出來，顏面蒼白的不輸給那些文豪。



　　司書轉過身去，很悶很悶的、突然冒出一句對不起。



　　隨心所欲地創造出你們，從一開始就說謊欺騙所有人。



　　對不起。



　　



　　



　　



　　一直到人都離開五分鐘了，太宰才有所動作，他叫出自己的鐮刀試圖撐直身子站起來。



　　所羅門嚇壞了，連忙跑上前扶住根本站不穩的太宰，還因為病人抱著自已武器差點被削下一塊肉。



　　「太宰、太宰先生！你不可以亂動！司書吩咐過的！」



　　「放開我，不然就治好我的腳。」



　　「你現在這樣子怎麼戰鬥阿！是想一起被吃掉嗎！」



　　「即使如此我也沒有退縮的理由，我宣示過要效忠司書，要追隨他到天涯海角的！我發誓過的！」



　　太宰一拳把所羅門揍開，撐著剩下的部分緩慢前進著，「上輩子我後悔過夠多的事了，家族、芥川賞、朋友、工作......我不想到現在還一事無成！



　　起來，站起來阿！窩在安全地帶還敢稱自己是文豪嗎？還敢稱自己是老師嗎？我們不是以自己的作品為傲，以自身才華為冠冕、以思想為武器殺敵嗎！馬蹄都踩到家門前了哪容敵人踐踏我的尊嚴！



　　起來戰鬥阿，司書、不，我們的後輩，我們那最年輕的學生已經前行，事實甚麼的去他媽的！」



　　





　　



　　



　　



　　



　　



　　



　　

　　「......爸爸，收了一個值得信任的部下呢。」



　　羅勒轉播完營地的狀況後含蓄的表達意見，同時傳了影像過去，有幾名文豪成功擺脫了失魂落魄的狀態，還真的嘗試要出去營地。



　　司書只瞥了一眼就把影像關掉，直接下令那營地的四周圍牆關上，誰都不准離開。



　　「唉？這樣不好吧？剩下的路程只有百里跟爸爸打完，會不會太辛苦？」



　　「現在首重把有礙書的大門關起來，敵人一直湧進來的話，你也會吃不消的。」



　　「好吧，等一下左邊有敵人我引不走，中型，爸爸要注意安全喔。」



　　「摁。」



　　剛聯絡結束，左方通道果真出現一隻高漲的忌妒，直直朝著司書衝過去。司書憑空抽出手杖一揮，便召喚出鎖鏈綁住那名敵人，然後又被一道藍光給砍成兩半。



　　剛有人型的那孩子連身影都是半透明的，全副武裝到戴上全罩式頭盔，高大沉默症如騎士守護在主人旁邊。面對這個孩子，司書也只能嘆氣。



　　「百里，對不起，好不容易把你打造出來第一件事不是寫稿，卻是讓你一起戰鬥。」



　　「主從之間談什麼對不起，能為主子作戰乃是最高榮耀。」頭盔下的人輕聲冷笑，「所以才說人類都是群白癡，世間哪有誰能完全自由？脫離牢籠後不過又是更大的牢籠。居住的心安理得，到哪都是自由。」



　　「百里。」



　　「失禮了，是屬下潛越。」



　　司書撇撇嘴，最後還是不說話。



　　從剛才的營地離開後他已經在迷宮裡繞上十分鐘了，圍牆之上不可跨越，那是羅勒用敵人的屍體所建立的規則，他可不想讓孩子多傷腦筋。現在雖然在結界的加持和禮服的保護，體質大約是平常的十倍，但是這麼繞來繞去的，他也有些迷糊了。



　　文豪戰鬥時也是這種情況嗎？



　　「阿、爸爸又在分心了，專心打架專心打架。」



　　「好、好。」



　　司書有些漫不經心，隨口答應後又繼續趕路。但是當他來到迷宮的最中央空地，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懾住了。



　　不調之獸、無法傳遞的洋墨、高漲的忌妒心、模倣犯、自責之刃.........在有礙書裡見過的敵人差不多都聚集到這裡了，整個廣場大約有百來隻，在司書現身時全朝著這邊看來。一藍一白的兩個身影出現在司書旁邊，羅勒滿是擔憂地說道：「爸爸，再往前就不是我的領域了......它們就在那座高塔里面，本體的話大概就在三樓。」



　　「摁，等一下送我到入口就行。羅勒、百里，在我演奏的時候幫我擋一下，第一部份不能中斷。」



　　「......要記得回來。」百里憂心忡忡地補了一句，舉盾替司書擋下顆子彈。



　　司書臉上的鳥嘴面具消失，變成一把小提琴，手杖也變成琴弓，兩方是最完美的的狀態，就等待著演奏。注意到司書的動作，侵蝕者們頓時炸鍋了，有槍的連發往司書打來，走近身戰的則是拼命要往司書的方向跑，迫使羅勒不斷召喚出大量樹藤與灌木籬笆阻擋前行，百里也穿梭在敵人當中盡情殺敵。



　　第一句演奏出來悠揚的樂聲，距離司書最近的侵蝕者頓時停下動作，被後方的同伴給撞翻了也動彈不得。



　　是yurion ice 中，主角表演長曲時的曲目，司書私自將鋼琴部分改編成小提琴演奏版本。因為沒有經驗，所以改編的零零落落，幸好曲子本身相當優美，他也不是只會寫小說。



　　是的，很少有人知道司書有學過小提琴，時間長達九年，直到升上高中課業加重後才停止。雖然節奏感不好，但是司書的音準在標準之上，又因為寫小說取材而特別去學習樂理。圖書館裡的文豪有幾個人也是擅長演奏，有時興致一來還會排個時間練習合奏，常常有小小的演奏會在圖書館裡舉行，司書也是聽眾之一卻從未上台過，甚至連自己通音律的事都沒提過。



　　因為他不擅長合奏，不擅長站在別人面前。



　　當初在追這部動畫時，就有人笑說司書其實和主角很像，都是纖細敏銳、容易碎裂又相當負面的男子。若女性的話還會激起人的保護欲，身為男性那就是單純的討人厭了。不同的是主角是跳花滑的，在眾人的目光下一下子便能展現他身光彩奪目的才華，而司書卻還在努力磨練中，甚至連有沒有天分都不敢說、不敢經過考驗也不想去參加比賽，只一昧地埋頭撰寫看不見讀者的小說。



　　在那故事中，主角獲得許多人的支持，但司書在創作路上依舊是一個人。



　　阿，不能這麼說，這一年來也受過不少人的照顧了。司書演奏著，看見越來越多侵蝕者停下腳步，漸漸化作光點消失。



　　春天時第一次接觸到許多前輩，同樣都是喜歡書的人，為了各自的文學在戰鬥。



　　尾崎老師說過想收我當學生，雖然不知道是不是開玩笑，但還是很開心。



　　芥川也有融不進人群的煩惱呢，明明是最引人注目的主角。



　　那時候半開玩笑的依騎士禮儀封太宰為特助，沒想到他會這麼看中這個身分，直到現在還在幫忙著我。



　　德田常常和泉鏡花鬧彆扭，不管是身分還是才華，早提醒過他要珍惜一下這段關係，好不容易有著同樣的好老師。



　　谷崎完全是個忠於慾望的人阿，幸好他很聰明，而且也跟著他開拓不少眼界。



　　小林還是常常躲起來，連兜帽都不脫，總是害怕會不會有人來捉他，很想讓他明白現在已經沒有戰爭了，已經是個和平的年代了。



　　...............



　　不斷演奏，在演奏的過程中，司書同樣回憶著過去這一年的點點滴滴，關於圖書館的四季，那些流轉於窗外的景色，從楓葉、白雪、燦櫻、盛夏，直到今日。



　　他有過此生最美好的歲月，是人生當中最鮮明耀眼的一筆，是如同夢境一般令人無法忘懷的時間。



　　沒事的，現在也就是夢醒了，但是他還是想為那些人做些什麼。



　　在走到高塔的大門前，司書剛剛結束演奏，外頭的侵蝕者已經消失殆盡，而他的兩個孩子也無法跟到這裡來。



　　



　　



　　



　　當他隨便推開一扇走進去時，高塔內的場景頓時變了，變成深夜裡的圖書館，就是當文豪回去宿舍裡休息時他最常見到的景象。但是眼前的空間還是有很多地方跟圖書館不一樣，一棵巨大的樹木突破屋頂與樓梯的限制，樹幹與葉子都是純白色的，像是象牙或是大理石，因為風的關係枝葉摩娑不絕於耳。在這座圖書館裡有不少黑影，就算在明亮的月光下也看不太清楚他們的模樣，只能見到像是一團團黑霧包圍著的人型。但是從他們竊竊私語的聲音來聽，有好幾個他聽過的文豪的聲音。



　　帶著淡淡的油墨氣味，那些侵蝕者想要靠近司書，卻馬上被鎖鍊綁住，因為上頭的電流小聲哀號。司書早把樂器喚回手杖，一階一階往上走，被綁住的黑影也越來越多，整棟建築像是管風琴一般，哀鳴此起彼落。



　　『歡迎來到亡者國度，奧菲斯。』



　　突然間，有人這麼說著，有陣大風颳起，迫使司書稍稍移轉了視線。回過神來卻轉變成午後，溫暖的陽光從各個窗戶投射進來，舒適愜意的讓人直打盹，黑影與那株大樹也都不見了，文豪們和往日那樣閒聊、抽菸，司書變回一般的打扮，襯衫西裝、一本厚厚精裝書抱在右手里，像是早上的事完全沒發生過一樣。



　　「司書先生？工作已經結束了嗎？」中野在他身後呼喚，司書下意識想轉頭，半途硬生生讓自己專注在前方腳步，僵硬的繼續往上走。眾人對不發一語的司書感到疑惑，竊竊私語伴隨著腳步聲不斷跟上。



　　「司書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應該是吧？以前他失眠整晚時，隔天就會累得不想說話。」



　　「早就跟他說過不要熬夜了阿，對心臟很不好，真是的。」



　　不、那不是我的文豪，他們不在這裡。



　　停下腳步，司書不斷回想營地里那群只餘絕望的人，試圖控制自己理智。雖然精神和情緒上沒有異狀，但是剛剛他的心跳快到連走路都有問題，手腳冰冷發軟無法控制。



　　就在他剛緩過氣，一抬頭，德永直出現在他面前一臉擔心的察看他的臉色司書你沒事吧你的臉色變得比只還要白喔



　　司書睜大眼睛，他記得第一個被黑泥吞掉的人就是他。今天早上從書裡突然冒出侵蝕者與黑色的爛泥，這個少年就在他眼前被吞食、嚼碎，喀啦喀啦的。



　　「司書？司書你說話啊？還好吧？」



　　「－不要碰我！」



　　司書第一次開口，第一次伸手推開某個人。



　　然後他的手就被紙張、骨骼與屍體所組成的樹枝給困住了。



　　司書大驚，手中的書不知何時也被奪去，他整個人被大樹給包覆起來、只剩頭部與軀幹還能暴露在樹外。午後的景色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午夜的圖書館這次多出更多侵蝕者，原本綑綁著的鎖鏈逐漸消失，哀鳴轉成興奮地嘶吼。從三樓走下來、發音近似王的呼喊跟在那人身後，雪白的月光透過他的髮梢與扶在欄杆上的指尖，使那人更加飄逸出塵，雖然那人本身也是如月光般溫潤漂亮的人。



　　「中野.......你還在嗎？」



　　司書的詢問快變成哀求，一旁的枝枒馬上示威似的勒住他的脖子，直到中野輕撫上樹幹才鬆開。中野輕輕笑了出來。



　　「中野重治？你是說這個人嗎？好懷念阿、今天早上還有人這樣叫我呢。」



　　「......我不在乎.....中野，為甚麼要背叛我們？」



　　「背叛？還稱不上吧？我們本來從一開始就有小部分相連結，我是『中野重治』，也是『敗者之王』，現在這個樣子不過是文豪註定的結局，我只是剛好和他融為一體。」中野亮綠色的瞳孔微微縮小了點，他伸手撫上司書的臉，從樹接過那本赭紅色的精裝書，在司書面前染成全黑：「不過司書真的很喜歡圖書館呢，明明是那麼拙劣的幻境，卻能捉到萬能的你。」



　　「中野呢？中野不喜歡嗎？」



　　「當然喜歡，在那裏面度過的日子是我人生中難得的安穩日子，但全都是假的。」



中野突然加大手上的力道，表情猙獰扭曲的和快要喘不過氣的司書有的比，「假的、從一開始就是假！沒有半句真話，我不是中野重治、我不是文豪，我只是被你製造出來滿足慾望的玩物，記憶、性格、外表、喜好、全都是你創造出來的，憑甚麼？！」



「我沒辦法.....那你殺了同伴.....」



「啊啊，是阿，我們吃掉他們的肉體，現在也還在消化他們的靈魂，因為他們總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變成被政府丟棄的垃圾，因為我們是被造物。如果我們注定如此，那不如先成為我們的同伴吧，只要殺掉所有人類，我們就自由了。吶？司書為甚麼想當司書呢？告訴我吧？」



「我、我不知道......」



「是為了滿足控制他人的慾望嗎？」



「沒有.....」



「是為了享受被眾人圍繞虛假的愛嗎？」



「不.....」



「是為了嘲笑我們無知，上演完美管理者的戲碼嗎？」



問話結束前中野已經陷入瘋狂，只想著要親手掐死這個淚流滿面的人。完全說不出話，司書思緒變得一片空白，僅僅用唇形說了三個字



親愛的



　　中野一愣，下一秒就被數十條鎖鏈給刺穿，提到空中像是執行吊刑的犯人，因為掙扎讓傷口不斷湧血來。方才被他扔掉的那本書不知何時又變回禮裝，這次不穿在司書身上，空無一人仍能站立起來。司書抬頭仰望開始，回想起這一年的相處。





『眾人見證，我等方為主的觀眾』禮服中出現聲音朗誦



第一次見面便帶有我所有目光的那個人。



『是為守護文學而戰？』



在陽台上安慰我的那個人。



『是為思想存續而戰？』



對自己堅持的路有些迷惑的人。



『是為放棄己身理想的覺悟？』



不知不覺中失去笑容的那個人。



『是為榮耀而名？』



此刻怒罵我，喊著政府的走狗的那個人。



『看阿，此為上帝與眾天使觀看的戲劇(1 Corinthians 4: 9)。』



在光芒降臨之前，司書往前走了一步。

第六十五章
　　在最後的光消失之前,中野的意識正逐漸消逝,忘記憤怒,忘記怨恨,就連為甚麼會死的理由都忘記了。

　　

　　這就是死亡？會忘記所有事物？

　　

　　「哪有這麼簡單？你還欠著許多性命沒還呢，就算前世已救下他們，該償還的還是要還。」

　　

　　可是為甚麼我看不見任何東西？

　　

　　「那是因為你的身體被淨化光了，但是最中央的靈魂是不滅的，和你一樣情況的還有那些來犯的怪物。之後還有很長的刑責要走，做好心理準備吧。」

　　

　　那個聲音說完後就消失了，中野還在錯愕中卻查覺有一股溫暖牽起自己的手，有另一個人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靠近。

　　司書微笑朝他看來。

　　\

　　

　　那天事件之後，文豪們軟禁了圖書館的人類員工，並且偽裝一切安好的樣子。甚至還讓醫生和一原請假。

　　沒辦法，這次引起的災害間接讓文豪了解到自己的起源，侵蝕者為何誕生，甚至連製造過程都知道了，就常理判斷當眾銷毀也是理所當然的處置。但文豪們各個有超過二十年的人生歷練，除了第一天下手還要打悶棍，第二天直接讓弗蘭娜達下藥，給鍊金術士休息幾天。

　　只是也不能一直放假就是了。

　　太宰和死守在門口的少年騎士大眼瞪小眼，使盡話術對方都不為所動。

　　「讓我進去。」太宰伸手推了一下。

　　「我也說過很多次了，主子還在休息，任何人都不得打擾安寧。」百里香的態度很堅決，就算來的人是司書的部下也紋絲不動。

　　「我不是要打擾他睡覺啦!只是想親眼確認一下還有沒有氣，你看我都把藥劑師帶來了！」

　　「只有女巫可以進去，你給我留在外面，主子就是為了保護你們才會受到這麼嚴重的傷害，這筆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阿是我給司書捅刀了還是有誰動刀啊？會引來侵蝕者的又不是我們，有本事去找那些開發人員叫板阿！」

　　「經你提醒我才想起有這麼一回事，那個醫生也是主使者之一吧？現在就先拿來血祭—」

　　「夠了，百里香，不要因為你兄弟還在忙就出來搗亂，讓他跟我進來，不然我就一個零件一個零件地拆了你。」

　　百里香整個人細不可聞地顫抖了一下，最後才不甘不願地當場消失。走進司書室，只有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床邊還吊著點滴。因為沒有眼鏡、深深熟睡著的他顯著蒼白虛弱，窗簾的光影在臉上移動。

　　是司書，從那天之後他已經昏迷三天了，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可能是因為睡得太熟，也有可能是因為太安靜了，太宰在靠近司書時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僅僅走到床邊蹲下確認眼前的人還有沒有呼吸。弗蘭娜達瞧見房間裡安靜的可以聽見呼吸聲，忍不住補了一句：「好像葬禮。」

　　「呸呸呸！不要說那麼不吉利的話！司書還有氣呢！」太宰直接反駁，但在注意到病床上的人一點血色都沒有時，有些憂心忡忡的問到「弗蘭小姐，司書他真的沒事嗎？」

　　「現在胡亂移動他反而危險，因為這是那小子自願的。現在的他跟保險絲燒斷沒兩樣，除非時間到了他才會自己醒來。」弗蘭娜達也是嘆氣，描述自家弟子時表情滿是憂傷：「我曾經也養育過像他一樣的孩子，成了英雄、也得了死後哀榮，不管是那孩子還是牧野，我都覺得他們不適合當個英雄。明明就只是普通人類，卻因為和自身利益無關的憐憫保護他人，最後連自己都賠進去，所以我才討厭那些給人扣英雄名稱的人。」

　　「.…...司書曾在妳底下學習過的吧？弗蘭小姐是怎麼看待司書的？」

　　「是個天生的匠人，不管是在寫作上或是鍊金術上、眼睛和直覺都異常明亮，總能在許多原物料當中找到好東西。其實像他這般容易專注的孩子，做為人類實在太艱辛了，因為這個社會需要的是通才、是工人，而不是專家。如果他哪天辭了司書一職，我還考慮要不要正式收徒。」

　　「靠妖。」太宰不敢置信

　　「早就挖過了，我向那小子提議過行完大祭就來當我的學生，我手上還有點人脈，出幾本書不算問題，可以留個位置給他。」

　　「欸—」

　　「他的反應跟你一樣喔，他說他要光明正大的贏得出版社的信任，不想走後門，就算會一輩子沒沒無聞也沒關係。你說他的腦袋怎麼就這麼硬呢…」

　　莫名其妙的，太宰突然整個人萎靡下來，不單是沒精神而已，而是蹲坐在地上連氣色都灰敗下來，像是消風中的氣球。弗蘭娜達注意到他的異狀，伸手扯了扯他的呆毛。

　　「痛！」

　　「有事問你，做什麼情緒這麼不對勁？」

　　「…在想一些大逆、恩，可以說是背叛司書努力的事。」

　　太宰重新揚起臉，定定注視著沉睡中的人，「我沒那麼想當文豪了，我想到外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現在這種情況？不可能吧。」

　　「所以才說會背叛司書對我的信任阿，從前我就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不太對勁…只是現在明白了，我不是人類，連那位作家都不是呢，剛好有相同的記憶與能力而已。司書創造我，卻不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凶，我到底要找誰報仇阿？」

　 「…說來說去，你的煩惱還是與一般人一樣嘛。」

　　「阿？」

　　太宰瞪了她一眼，卻又被那股氣勢給壓下下，意識縮起脖子忍耐女巫的逼近。

　　「我是誰？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你的問題也就是這些。」

　　「…少在那邊高高在上的表情阿！難道你就知道怎麼解答嗎！」

　　「那是你的問題，你是誰，這是你自己決定的。」

　　

　　

　　上完廁所後，紅就趁著看守他的文豪，不注意翻過小窗，跑到書架間準備逃離圖書館。

　　其實這些文豪們並沒有待他們太差，可以活動的範圍就是圖書館裡的幾個區域，睡覺吃飯要在同一區，在走動時要有人監視著就是了。吃喝人家負責，也不用處理工作什麼的，除了他以外的人到是很乾脆的直接當放假，他才沒這麼笨。

　　－誰知道那群傢伙會發什麼神經！我才不要死在這裡！

　　紅異常不平的想著，但是因為鍊金術能力被封了，喪失大半異能的他只能想辦法躲過人家耳目。結果他根本還沒逃出幾步路，馬上就被人揪住衣領。

　　芥川挑起一邊眉，「剛剛我好像看見高村在找你。」

　　「.....我只是迷路。」紅回答得很僵硬。

　　「你覺得我會信？」

　　「好啦對不起！我太悶了想出來走走，不要殺我－」

　　「吵死了，這裡的人不是恐怖份子，我也有問題想問你。」

　　芥川不由分說便一把將紅扛到肩上，也不管對方大叫大鬧，和後來追上的人員吩咐一聲後就帶走人，一路走上三樓的陽台，隨手把人往地上一摔。

　　紅還頭暈腦脹的爬不起來，卻見到那個綁走他的人遞了根菸，自己也拿出打火機來點火，「抽嗎？」

　　「什麼牌子？」

　　「GOLD BAT ，我還想對你來說會不會太濃。」

　　「.....又不是沒抽過，等一下借個火，現在我可使不了鍊金術。」

　　矮小的少年直接搶過細菸和打火機，熟練的吞雲吐霧起來。明明是孩童外表卻異常熟練於大人的事，芥川在一旁都看笑起來：「我倒沒想過鍊金術可以用在這種地方，不是說好只能進行化學反應？」

　　「能量供給夠大量的話，也是能放出夠到燃點的熱，不過我也只能點菸而已。」紅的語氣還是很嗆，投注過來的眼神滿是戒備：「說到底你想幹麻？別以為一支菸就可以收買我喔。」

　　「也沒有特別要求，我問你，你是怎麼看待我們文豪的？」

　　「.....工作人員。」

　　「可以殺死的工作人員？」

　　「我不知道拉！不要隨便把這頂大帽子往我頭上扣！又不是所有人都能輕易奪人性命。我只是想自保而已！」紅忿忿不平的抗議著，之後態度也軟化下來：「我、我不是不重視、我也不想看見你們變成侵蝕者......以前我曾在研究部那裏研習過，有見過那些文豪被製造出來的流程.....老實說，那噁心死了，那一周我吃素整整一個禮拜才吞的下肉。但我沒辦法阿，我還是想當鍊金術士，我不想動手術消除天賦......我不是故意的。」

　　稍稍放鬆了緊繃的神情，芥川伸手揉揉他的頭，居然微笑起來。

　　「摁，不是你的錯。」

　　「.....不然是誰的錯阿？沒錯的話，綁架我們是綁辛酸的喔？」

　　「因為大家都還在掙扎吧？他們都知道造成這種是不是誰的錯，而是此世必要之惡，我們只是剛好被犧牲了。」芥川彈了彈菸灰，青色煙霧冉冉上升FF-0043夾在手指間的煙像是祝禱時的線香「不是司書的錯，也不是你的錯，真要追究的話整個政府都是我們的敵人，那種解釋太過不切實際了。但是我們沒想過死亡距離這麼近，只要伸手便可觸及......在死亡威脅下，道德、自尊變成十分可笑的事，死了的話就算遵守規定，也沒人能救我們了，直到現在大家都非常害怕喔。」

　　好不容易出生了，馬上又面臨死亡。

　　你們是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嗎？

　　捏緊手上的煙，紅突然覺得一陣作嘔，剛才殘留在喉頭與鼻腔的焦油味發黏發膩，連帶胃部也一陣攪動。這時卻有另一隻手扶了他一把，省的他真的暈過去。了

　　芥川一點歉意都沒有，看著少年發愣的表情，很輕很輕的說了一句：

　　「雖不是我的心意，但別放在心上，真的。那個人總是不斷這樣教導我們。」

　　

　　

　　如今羅勒在化作人型時已有十五歲少年的身量了，獨自一人刻些石碑搬些墓碑還不算事。只是碑石的重量遠比他想像中的還要重，在最後一塊石頭疊上去時，尾崎剛好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差點砸了自己的腳'。

　　尾崎瞠目結舌，瞧見碑石上刻著有應公，有些好奇的問到：「那個，羅勒，那是誰的墓地？為什麼要在放圖書館裡？」

　　「阿、這、這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想說那些侵蝕者好像都沒有人紀念，所以就想看看有沒有地方當墓地......」羅勒十分緊張，他知道東方人對墳墓超級忌諱，但是又找不到其他地方了：「這是爸爸告訴我的一種墳墓，叫做有應公廟，是專門祭拜孤魂野鬼的墓地。雖然現在已經把敵人都淨化完畢了，但是我覺得那些人連名字都沒有，沒有人記得自己.....太可憐了，之後我會守在這座城鎮和圖書館，就想說立個紀念碑之類的。」

　　「所以你才躲到後院來阿.....是跟高村先生借的石材嗎？」

　　「摁因為我非常不擅長記東西，要是哪天地震了，石碑應該沒那麼容易壞。雖然我是爸爸的稿紙，但是記憶力卻比兄弟還要迷糊阿哈哈....」

　　「有這個心就值得稱讚了，那你知道司書過去的事嗎？」

　　「恩，知道啊，要做什麼嗎？」

　　「.....想照顧他吧，以師長的身分。如今鏡花和秋聲都已經獨立自主，甚至活的比我還要久，已經是獨當一面的成人了，現在只剩下司書還在跌跌撞撞呢，真不想再看到他頭破血流的樣子了。」

　　「為什麼阿？尾崎先生不會討厭爸爸嗎？」

　　「這一點我也蠻疑惑呢，羅勒你都不會有那種症狀嗎？」

　　「因為我不是人類歐，人類是天生自成一族，因此視獨立性為唯一追求，我很高興能當爸爸的小孩。」羅勒回答得理所當然，在望向尾崎時眼神有些危險：「但是對主人的忠心我也有喔，若是想加害爸爸的話，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沒想到尾崎聽見這些話，非但不害怕、像是聽見什麼有趣的事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是司書的作品！護主意識真是強烈，和護短的司書真是一個樣。」

　　「唉？為什麼要笑？我說的事情有什麼好笑的？」

　　「沒有，你就當作我想起前生的事情吧，不過我自己卻是很高興能再一次誕生到這世界上。」

　　「什麼意思？」

　　「雖然實際上並不是我自己.....但是『尾崎紅葉』生前其實是非常想繼續活下去的，因為我還想看看這之後的故事。」尾崎的目光望向墓碑，眼神裡滿滿的都是笑意：「雖然直到現在才知道真相，但是這一年我活得很開心，每天都能學到新事物，和學生還有其他傑出的文人見面、甚至能見到新的思想與苗子成長茁壯.....如果不是司書將我轉生出來，我是看不到這些事物的，所以我不恨司書，真的不恨。」

　　羅勒聽的似懂非懂，不是很明白尾崎聲音裡深藏的複雜情緒。這時，二樓司書室的窗戶突然被人撞開來，玻璃四散，一個黑色人影被拋出窗外。

　　連有魂書都沒找到，和司書一起失蹤三天的中野跟著從窗戶跳出來，叫出自己的劍來往那個人的腦袋插下去。那人驚險得偏過這一擊，鳥嘴面具中傳出咳嗽聲與笑聲，空無一人的禮裝中居然傳出另一個人的聲音：「呀、沒有信仰果然力量上差很多啊，一回到人間連維持形象都很困難。」

　　「少廢話，把我和司書關在那種夢裡有什麼打算？別以為我會就這麼放過你。」

　　「哇－好可怕－不過我的時間也要到了，現在我還只是個胎兒阿，今後前世就拜託你們了，掰掰－」

　　說完，那個人影就消失了，只剩下一本厚重精裝書留在原地。此時司書室裡不斷傳出驚呼聲，人群正朝他那邊湧進去。

　　「司書先生？」

　　「司書先生醒來了－」

　　.......

　　隨著聲音，大家逐漸圍了過來，表情從驚訝到呆愣都有，雖然全聚集到司書室了，但是誰都不敢上前搭話。司書環顧四周，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對不起。

　　「－為什麼是司書要道歉阿！」

　　「不接受！你看看你都昏睡幾天了！害我們有多擔心阿你知道嗎？」

　　「以後不要再這麼拼命了......就算來了新司書我也只要現在的司書啊.....」

　　幾個比較熱情的文豪乾脆抱著司書哭，悽悽慘慘的、像是葬禮上的死者家屬，其他人就算稍微收斂點，也是拿出手帕按著眼角，哭的手帕都浸濕大半。司書拍著那些人的肩膀，最後放鬆的微笑起來。

　　「－我回來了」

　　

　　

　　冬。愚者信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