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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琳娜，愛人啊。我回來了。

　　——這是他做夢都想說出口的話。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坐在一間陌生的酒館，距離兩張桌子外的範圍盡皆灰暗朦朧，約翰往後靠去，背脊貼向高腳椅的椅背。

　　「你怎麼在這兒？這可不是生者該來的地方。」

　　酒吧裡人煙稀少，酒客面容模糊，燈光昏黃，彌漫著潮濕的腥香。約翰點起了菸，微弱的火光倏地點亮了一切，包括在他身旁款款坐下的那個女人的五官。

　　「……確實。」他轉向她。「所以這正是我該來的地方，艾琳娜。」

　　那個女人聽見他，露出了熟悉又陌生的微笑，她的衣著朦朧，但令人感覺舒服適合。她朝他伸手，柔軟的手指攀上他的臉頰，眷戀地輕撫分明的顴骨。

　　她毫無預警且用力地打了他一下。小小的巴掌聲結實響亮，突如其來的尖銳刺痛讓約翰低笑出聲，他握住她流連在他臉上的手指，「——好久不見，親愛的。」

　　「確實是很久不見，約翰，親愛的。」艾琳娜收回手指，轉而搭在他的手腕上，「有沒有七十年？自此我們分別。」

　　「我總覺得不止……這感覺如此漫長。」

　　「的確漫長……太過漫長。我一直以為你死了。否則，為何我的愛人一去不復返？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法想到除了死亡以外的任何理由，讓你音訊全無了將近百年。」艾琳娜向吧檯裡沉默的酒保要求點單，動作自然熟練，約翰好奇地看著，「妳一直待在這裡？」

　　「不，這是我二十年來第一次到這裡來，而且，這也將是最後一次。」艾琳娜的微笑總是讓人落淚，她美麗，但遠遠不只如此。「如果你想問為什麼我看起來經驗豐富，我可以回答你：我的丈夫常常帶我去酒吧，那差不多是我們約會的全部地點。」

　　艾琳娜回過頭，笑容鮮麗而真實，她的容貌仍然停留在他記憶裡最美的模樣，她總是站在他記憶裡陽光奢侈普照的地方，「你沒能實現的諾言，有人替我實現了。失去你令人心碎，但我熬過來了，我很幸福……所以不要哭，約翰，親愛的，不要哭。」

　　她靠向他的額頭，指尖輕抵著他乾燥的眼角，艾琳娜閉上眼，試圖幫彼此找回耳鬚廝磨的親暱。淚水從她的眼角滑下，她的淺笑悲傷，但仍然溫柔。她無聲流淚而他沉默不語，她伸手將他完全抱在懷裡，像是抱著自己曾經失去的靈魂。像是他曾經失去的靈魂再次慷慨的擁抱。

　　「……我確實死了，艾琳娜。」他沙啞地呢喃，將自己埋在她纖細的頸窩，「我已經死了，我不能用被詛咒的模樣回到妳身邊……我不能回去。艾琳娜，我不能回去。」

　　愛人啊，愛人啊。妳的心是我的家。

　　他將自己的墓碑立在正對拂曉的山丘上，從那裡，他眺望他的故鄉。

　　愛人啊。我的艾琳娜。我回來了。妳的心是我的家。

　　「你還活著，親愛的。亡者被悲傷地愛著，而生者悲傷地去愛。」艾琳娜的吻在他的眼角細碎地落下，好像那裡流下了屬於他們的眼淚，「說吧，坦言你的愛和心碎，傾訴你的心，讓你愛的人擁有你的感情，讓他在絕望時不再恐懼。」

　　「艾琳娜。」他低聲問，「——我的愛讓妳停止哭泣嗎？」

　　「不，我因為愛你而流淚。但在我心中，我們的愛始終有著金色的影子。」

　　他終於在她的吻裡閉上雙眼，一切都心碎得令人眷戀。

　　妳的心是我的家。

　　——而我仍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