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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陽光透過典雅的蕾絲窗簾讓辦公室內的氣氛靜謐而溫和著,你知道蕾絲窗簾的縫隙或許是工業化製造的結果,但對於誰而言都無所謂,畢竟沒有任何人為了製作這樣的藝品而受到壓迫,這是最好的結果,對於陽光、布料和享受遮蔭的人都是。

下田為了和文森開會,泡了他喜歡的茶。並不是文森經常接觸的紅茶,他心想,人不應該在其他人的興趣上──或者說專業領域顯得太過招搖,因此他將常喝的綠茶加上乾燥的迷迭香與新鮮薄荷,調製成帶有清爽感覺的花草茶。

「這是能夠幫助集中專注力的茶,請用。」
「謝謝您,下田老師。」

文森輕輕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溫熱適中的飲品淌流過口腔,似乎是經過了品嘗才慢慢嚥下,他穩重的直領襯衫底下,線條鮮明的喉頭輕微的起伏,下田不是故意要仔細的看,他只是抱持著希望對方能下嚥的心情,所以停留了視線。

「真是風味清新的茶。」

不算太糟的起點,下田想著,他也喝了一小口,這是比平時更加棒的味道,不過他從對自己同事的認知而言知道他對於飲用茶有多謹慎,也明白他話語裡的委婉,所以說,不好不壞的結果也已經足夠。

他們用有效率的方式短暫討論了正題,有關在英文演講課程裡融合政治學的論述,內容包含了讓學生自己提出贊同的哲學理念與對人民行使權利的見解。下田認為以高中生而言這樣的議題用日文敘述是相當簡單的,但用外文來說,以政治學中最基礎的哲學觀點來說已經足夠是個挑戰。有關議題的困難與否文森抱持保留的態度,畢竟依照不同的學生而言,就算是基礎的答辯能夠組織出如何具有深度的言語是各憑本事,因此在這點上他並沒有對下田的選擇有異議。
整理完課綱,他們在對座的沙發上各自優雅地喝著茶,下田用舒適的姿勢將左腳疊交在右腳上並雙手交叉在膝蓋前,他並沒有特別感到壓力,室外的空氣不錯,他原本就打開了窗通風,空氣清淨機運作的聲音很小,一切都構成了美好的會議後該有的環境,文森面前的茶杯裡還有三分之一的茶水。

下田並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只是看著書櫃裡的書名想像著下一堂英文演講課的內容,他期望能聽到不同的見解,對於社會立場的想像總是讓他充滿期待,一方面也有些暗自希望不要聽到太過偏頗的答案,畢竟這些學生通常是養尊處優的被家長呵護長大,也許有失正義或不符合社會價值的答案也是可能出現的,先做好準備如何進行接下來的教育也是好事。

他沉浸在思緒裡,文森一貫帶著禮貌笑容的開口。

「不好意思打斷您的思考。」
下田將視線轉向文森。
「請說?」

「下田老師認為您眼中的社會是如何運作的呢?」

幾乎是與微笑同時迸出的言語,也許誰也不是在尋求正確答案而是談話。

「制度應該規範權力,意志影響權力,最後制度影響意志。」
下田輕描淡寫的描述,他發自習慣的將左手放在下巴說著。
「權力的正當性與正義和理性來自於不受迫害的人、替受迫害的人決定。」
「時代的進步推動聲音被聽見,同時也帶來更多的思潮。」
「我認為純粹的正義不存在,但由於利益權衡的結果,有了正義來推動社會運作。」

文森看著下田,沒有聚焦在他的視線,又好像哪裡都被看穿的樣子。

「社會的運作就好像一場巨大的表演,好像每個人都能決定些什麼,但又如此煽情,令人激昂的標語是某種號令,推動改革,而在這之中誰也不在乎表演的正當性,如果這與他們無關。」

下田熱衷於表達,也許是身為教師的職業特色,但他平時並不這麼表達自己的心情,也許是因為他下意識地認為文森想詢問的並不是表面的理由或是理論,文森不需要理論,他知道,如果是理論的話他的知識也許更加接近平常人所無法觸及的領域,他感覺到他們是不同的,但在這種不同之中他感受到的更像是被無形的審視著,比起工作能力的好壞在他面前論述一件事情更讓人壓抑。

「社會的運作是最近才被提起的事情,畢竟過往的人們更在意藝術。在政府沒有成立的那段時間我們擁有純粹的藝術,而那是因為奴隸制度的產生,所以依照各式各樣的想法而言,老實說我無法欣賞古典藝術。」

下田最後像是開玩笑一樣的結語,他知道這種玩笑也許對正在和學生咆嘯的蜷川而言一點都不好笑,對正在隔壁兩間用力演奏鋼琴的和樂來說也是,一點也不好笑。

但不知何時文森已經喝完了杯中的茶,就好像這些事情對他來說都只是下午茶的點心一樣。
他想,也許文森圖的只是他自以為是聊著的樣子作為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