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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鏡】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他熟悉的地方和他熟悉的人；熟悉的人臉上掛著熟悉的笑容，即真誠又暖和。
那個人的嘴角沾了點糕餅屑末，他伸手想替他拭去，殊不知眼前之人竟是幻象；猶如水中倒影，一碰便激了圈圈漣漪。
人，也隨之散去。
他不是一潭漂著浮萍的湖泊，他是一面映著虯龍的鏡子。
既不是湖泊，為何龍的身影在眼前消散？

他看著漸漸暈開的龍影，卻想到自己是面鏡子。
鏡子何來雙手？
他放下鏡中自己虛幻的雙手，他想明日虯龍一樣會再來。
明日依舊到來，虯龍依舊沒有出現。
陽光照著鏡面，卻被璞鏡反射。
烈日朝陽，也照亮不了鏡子了嗎？
烈日朝陽，也照耀不到鏡裡了嗎？

璞鏡黯淡無光，他沒有沾上塵和灰。
璞鏡黯然失色，他沒有染上夜和黑。
璞鏡黯然神傷，他沒有落下淚水。
璞鏡黯然魂銷，他沒有留下靈魂。


他醒了。
沒有不會醒的夢，也沒有永遠的噩夢，更沒有永生的美夢。
璞鏡的夢很簡單，只求夢中有熟悉的虯龍便足矣。
夢，終究還是清醒了。
沒有永生的美夢，卻有永遠的噩夢。

有一把冰冷的劍在他身上，這不是他的劍，也不是虯龍的。
映照著這把劍，也浮出往昔記憶。
璞鏡有些龜裂。


他是璞鏡。
總是映著虯龍的璞鏡，卻未曾映照過自己。
有時，他也想瞧瞧自己；此時，他也想緊抓虯龍。
鏡子卻無雙手，只能在鏡面裡張牙舞爪地伸手。
他是一面璞鏡，鏡子終究無雙手，鏡子能照見他人卻留不住人影。


待他到了一處湖泊深潭，湖中倒影照見了他自己，他才看見自己的原貌。
原來他是有著雙手，只是不知如何伸手。
虯龍終於回到他面前，但卻已非虯龍。
龍的笑靨不在，眼眸不在純淨如斯。

他是璞鏡。
他擦亮了自己，他還想替虯龍嘴角的拭去糕餅屑末和眼中塵埃。
他依然伸出手，卻換得一道裂痕。
鏡面有了一條白色的痕，是虯龍劃下的。
是那個總是對著璞鏡笑容常開的龍所留下的；是那個總是真誠透明的虯龍所留下的。


璞鏡有手，他能伸手，卻什麼也捉不到。
白色的痕漸漸裂開，鏡面滿滿破碎，網狀痕跡已難以癒合。
藥草能醫人，卻治不了鏡子。
這不是病入膏肓，而是藥石罔效。

他又做夢了。
夢裡有熟悉的虯龍身影，卻無熟悉的笑靨。
龍不在笑，而是滿身深沉。
好不容易，捉住了虯龍，卻擒不了龍的心。
鏡面又裂了一痕。

他不想做夢。
夢太折騰他了，但他也不想醒來，日子太折磨了。
夢中折騰他的人是虯龍，日子凌遲他的人仍是虯龍。
這不是病入膏肓，而是藥石罔效。
也許兩者皆非。
或許是，早已死亡。
也許是，早已碎裂。
興許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