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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異端審問紀錄i號

淨化後適應追蹤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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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端審判局長久以來都是個流動率極高的職場。

首先,這邊大多職位的待遇都不如麵包師傅;事前準備工作與事後善後報告多如牛毛,執行過程更是高壓漫長——然而,這也是非神職人員踏入教廷的少數捷徑之一。

畢竟教廷對外必須維持良好聲譽、協助治安官調查犯罪案件;對內也得經常整肅紀律,還有那些不能明說(比方打擊異己、調查秘辛之類)的需求,所以總是不缺新面孔。

除了嚴格的思想訓練,上頭也經常為審判官更換不同的搭檔,說得好聽是讓見習生更快上手、熟悉各教區業務流程,但實際上就是讓所有人彼此監視,確保沒有人能建立過於親密的同盟關係。

對身分備受爭議的VII而言,助手的更替頻率特別頻繁。

VII當然知道為什麼,畢竟那些整天帶著嫌惡目光注視自己的年輕聖騎士、還有路過時特別做驅邪手勢的教士們口風都不怎麼緊,竊竊私語的音量總是足夠讓他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把他描述為「墮落騎士」,但這稱呼本身根本充滿矛盾——教廷不會允許一個真正的異端待在這裡,現在的他是「異端執行者」,是一件完美的工具——沒有牽絆,沒有顧慮,沒有猶豫,只有純粹的執行力。

當VII跪下親吻主教戒指的時候,周遭眾人依舊不安且詫異,彷彿覺得他會突然起身反抗,VII則是在心裡感到厭煩,為什麼?他連自己之前是誰都不知道,又怎知自己之前是哪種人?

雖說一個正常人理應擁有姓名,記憶、信念、人生經歷——然而VII全都沒有。教廷不需要他「是誰」,只需要他「做什麼」。

VII偶爾會想,過去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樣子?那個人會厭惡他嗎?會為他現在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嗎?還是會理解這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不過,這些問題毫無意義。那個人已經死了——或者說,VII不確定自己在「淨化」後是否還保有任何殘留的記憶。即使真的有,教廷也會確保任何一點碎片都不剩。

就像他必須親手審問自己第一對搭檔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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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Omega是貴族的私生子,總是懶洋洋地喊著「老大」,他曾經自嘲地說反正遲早要被家族送去給權貴當生育工具,現在的工作只是打發無聊時光的消遣。

女Beta截然相反,她的制服永遠一絲不苟,出身寒微卻靠著不懈努力擠進教廷體系。對她而言,這份危險的工作是改變悲慘命運的唯一機會,總是簡潔有力地稱呼VII為「長官」。

雖然兩人經常為了工作吵鬧鬥嘴,不過執行起任務時卻相當默契。男Omega擁有敏銳的直覺,能準確察覺囚犯細微的情緒變化;女Beta心思細膩,確保每一份記錄都準確無誤。VII曾有一瞬的錯覺,幾乎以為三人之間的同事情誼近乎友情。

——直到VII收到了工作指示:看似人畜無害的男Omega被通報是革命組織派來潛伏的奸細;而那位幹練勤勉的女Beta奉命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但在派系鬥爭中選錯了邊,成了需要徹底清理的證據。

於是VII親手送了兩人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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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替那位大人來救您出去的。」

被鐵鍊綑在審問椅上的男Omega渾身血跡斑斑,那張曾經慵懶的臉上有某種讓VII感到陌生的悲傷。「您還記得嗎?她說,變革即將來臨……」

在對方話音未落之前,VII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反射性地扭斷了昔日搭檔的脖頸。新來的搭檔則立刻振筆疾書,冷漠地記錄下一切所見所聞。

「我不相信!連一個墮落騎士都能被原諒!」女Beta在面對審問時表現得相當憤怒,她按照指示工作,依附派系、定期繳交監視VII的詳細報告,以窮苦卑微之身,奮力想要奪得一席之地,如今卻功敗垂成。

「我這樣一個忠誠的信徒,為了教廷奉獻一切的人卻被拋棄!你憑什麼──」

VII擦掉了飛濺在自己臉上的唾沫,在混亂中面無表情地問出結黨計劃以及參與者的名單,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就如往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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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句話好像是這麼說的:一個人的所作所為、選擇,面對危機的處理方式,可以定調他是誰,或是能成為什麼。

如果這說法成立,那麼VII認為這或許可以成為目前的依據。現在的自己是審問的工具,是刑罰的化身,是教廷對於不信者的處理方式(即便他前身就是那個異端)。

當然,教廷會繼續分派搭檔給他,只是更換的頻率變得更快了。

VII心裡清楚這是本部刻意「關照」的結果,不過他一點都不在意今天身邊站著的是什麼人——哪怕跟一個水桶搭檔,他都能完美完成份內的所有工作。

倒不如說VII更願意獨自一人執行任務,這樣就不用應付那些充滿懷疑的銳利目光、旁敲側擊的試探性詢問、故作無心的惡意揣測和危險暗示。每個新來的搭檔都在努力挖掘他任何一絲即將恢復記憶,或是心生不滿情緒的蛛絲馬跡。

他明明已經徹底放棄抵抗了。

被奪取記憶、姓名、歷史,不知道自己何時應該感到被冒犯或憤怒。無論走到哪裡都格格不入,像個永遠的局外人。教廷還想從這具空殼上榨取什麼呢?

……算了。

明天,新的搭檔會準時報到。後天又會消失。

總有一天,他會變得足夠麻木,不再為這些人感到任何情緒波動。

反正他早已置身於這條遍地荊棘碎石、永無止境的贖罪之路上,根本不差這一塊小小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