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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的風景、永恆的你》(6)




今天是艾瑪回家的日子。
一週的時間對平時的他來說不算漫長,但缺乏艾瑪相伴就是少了些什麼。
他以為值夜班可以讓自己累得沾到床就直接失去意識,可惜他錯了。
雖說諾曼也很清楚這樣的局面完全可說是他咎由自取,可是夜裡身邊空無一人的床鋪缺了令他眷戀的溫度,讓本來就淺眠的他現在更是難以入眠。
不行,可是我不能頂著熊貓般的黑眼圈去見艾瑪⋯⋯
青年試圖在心底為連續失眠數日的自己打氣,但只換來了他下午一小時的無夢短眠。
艾瑪抵達的時間大約是下午五點,若一下船就找到她再開到前幾天跟雷去探勘的海濱大約需要半個小時。夏日的太陽西沈入海依照他們所在的緯度大約是六點二十分,所以他還會有一點時間可以在心裡跟自己的糾結打架,再去做他此生最重要的事。

「諾曼——這邊這邊——」
隨著他才剛聽過不久的汽船鳴笛入港,青年最熟悉的陽光聲調在幾秒鐘後準確地傳進了他的耳中。
原先在掏著懷錶的諾曼猛然回頭,剛好能看見穿著另一件白色長洋裝的艾瑪笑著站在甲板對自己揮手。
「別急別急,妳等會——」
他想叫艾瑪別跑,可急著想見他的戀人才管不了那麼多。
幾乎是等到連接地面的空橋甫一落地,艾瑪便彷彿在森林中奔馳的鹿那般以靈巧的動作提著手提箱跑了過來。
「好久不見——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艾瑪。」
他將直接伸出柔軟雙臂撲抱自己的女子抱了個滿懷,久違的軟玉溫香在臂彎之中所帶來的重量令人感到無比溫馨。
若要讓他去形容,他會說這便是家的感覺,是他願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換取的珍寶。
「旅行很累了吧?要不要先休息一會?還是說,我們去吃點東西?」
諾曼牽起女子不算溫暖的掌心柔聲問。
「沒關係⋯⋯郵輪的行程還不錯,可是你不在其實一點都不好玩⋯⋯」
「如果妳還不想回家的話,我們就去附近走走吧。」
艾瑪柔美的面容上雖有淺淺的疲倦,但聽見諾曼要帶她去消磨時間仍讓她感到高興。
「好呀!」
她笑著搖了搖兩人相牽的手,接著點點頭。
「妳不在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地方⋯⋯」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上車之後妳可以用眼罩把眼睛遮起來。」
「啊哈哈,聽起來好神秘喔。」
艾瑪沒有注意到諾曼的衣著似乎和平常她所常看到的樣子不太一樣,只是將專注力放在他所說的「有趣新事物」上。
如同貓咪般乖巧順從地回到了不遠處的車上,艾瑪戴上眼罩後卻不小心在副駕駛座睡著了。
諾曼望著她睡得安然自得的模樣,不禁有種突然想嘆氣的感覺。
「妳啊,都不知道我多緊張⋯⋯」



「到了喔,艾瑪。」
雖然已經到了目的地,但諾曼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掀開她蓋在臉上的眼罩。
「⋯⋯唔嗯⋯⋯好⋯⋯。」
女子發出含糊的咕噥,繼續帶著眼罩讓走到她那一側為她開門的青年牽起自己的手。
「你難得也有這麼神神祕祕的時候呢,諾曼。」
「還不能把眼罩拿下來嗎?」
銀髮青年輕輕按住她開始不安分的手,小聲地跟她說了句「再等等」後便不再與她交談。
即便目不能視,但艾瑪憑藉自己靈敏的五官還是能分辨得出現在她所在的地方應該也是在海邊。
她的鼻尖能夠嗅到近日聞慣的海水鹹腥,耳畔可以聽得見徐徐吹送的煦風與帶著沙沙聲來回拍打的海潮聲。
艾瑪不知道諾曼牽著她走了多久,但等到他終於停了下來、然後取下她覆眼的眼罩時,她不由得被眼前的壯麗風景給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平滑如綢緞的海面上不住起伏的波濤像是她穿著洋裝轉圈時揚起的裙擺,看不見盡頭的遠方則是一整片如焰火般燦烈的天空。
這樣的景色讓她幾乎要相信水與火本可以同源。彼方的夕陽在水一方,以瑰麗的顏色點燃了整個水面。
而她直到現在,才突然驚覺諾曼或許不是只想帶她來看風景而已。
「唷。」
「⋯⋯咦?雷?你怎麼在這裡?」
「我剛剛躲在後車廂喔。」$
艾瑪還沒能理解為何遠方竟出現了她好一陣沒見到的雷,他就又瀟灑地擺了擺手帶著她見慣的那台相機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啊?真的嗎!我怎麼不知道?」
果真是如雷所說的,遲鈍如艾瑪即使到了這個節骨眼,似乎依舊沒能意識到接下來的事。

所以你準備好了沒?太陽要下山了。
還沒有。但我想我不可能準備好,所以就這樣吧。

擦身而過的兩名青年交換了個彼此才懂得意味的神色,雷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後者的臉已然泛紅,靠著暮色的掩藏才沒被發覺。
諾曼感覺得到自己在開口前呼吸已變得急促,無數的思緒在腦中彼此碰撞成了盛大的煙花,可他卻無法從裡面擷取出有效的意義。
他在心底告訴自己別著急,接著吸了一口氣、再一口氣。
「⋯⋯艾瑪,我有一些話⋯⋯想對妳說。」

心臟在胸腔中跳動的聲音與血液中的鼓譟無不在他的耳邊迴盪,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心跳聲能比海潮還要響亮。他將要說的那些是歲月在心裡凝結出的珍珠,今天便是那些他最深沈的渴望要被從中剖開、攤在陽光下給愛人知道的日子。
「怎⋯⋯」
艾瑪正想問怎麼回事,可她卻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
面前的青年為何身著與平常不同的西裝、為什麼要特地帶著才剛看完七天海景的她來到這片秘境般的海濱、又或者,為何她數日不見的摯友此刻竟然在彼此沒有相約的前提下又出現在了這裡。
答案明朗如懸掛在夜裡的滿月,她甚至不需要思索,便已呼之欲出。
於是她變得沈默,在夕陽映照下的柔美容顏也隨著對方尚未說出口的那些爬上淺淺緋色。
「⋯⋯你說。」
艾瑪的聲音極輕極柔,是可以讓冰冷的雙手光是捧著都能變暖的語調。
她往前站了一步、又一步,在青年的面前剛剛好地站定。
雪色洋裝在海風吹拂下的擺動就像清晨時諾曼推開臥房窗邊的白紗簾,又像翻捲的潮水所濺起的浪花。
澄暖清透的陽光和她夏橘色的髮絲融在一塊,接著流瀉在她比雕塑更加精緻的五官上。碧澄澄的雙眼中映著諾曼的倒影,而他想自己現在所看見的,就是這個世界最美麗的模樣。
他伸出略微顫抖的手捧住艾瑪柔軟的掌心,感覺著他們同樣都因為緊張而有些濕潤的肌膚彼此相貼。

「我不知道這樣會不會顯得唐突,或許妳也已經知道我接下來想說的話⋯⋯可這些話太過重要,我不能逃避向妳傾訴的機會。」
「親愛的艾瑪,妳⋯⋯」
他的腦袋空白了一瞬,接著諾曼絕望地發現他花了好幾天演練與記誦的那些號稱「絕對讓你一次求婚就上手」的台詞,彷彿被海浪侵蝕殆盡的礁石般變得什麼也不剩。
他試圖從超載的腦中找出一些堪用的詞句,可他發現自己現在堪堪能擠出來的每一句話都不夠好。但他想可能沒有哪一句話是真正夠好的,或許最簡單的話語反而才最能夠打動人心。
⋯⋯看來真的只能直接決勝負了。
諾曼略微垂首望向他面前似乎也跟著有點緊張的艾瑪,在心底努力地給自己打氣再打氣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

「妳願不願意⋯⋯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