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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mory reverberation-キオクザンキョウ-》


　　最後的記憶只剩下似熟悉似陌生的笑顏。

　　粉嫩的花瓣漫天飛舞，是他曾經笑著說，不知道如果自己的頭髮染上了會是什麼感覺的櫻色。
　　倒臥在那裡的人安然地閉上眼，就像是睡著一般，然而不管他再怎麼喊叫，那人都不會再睜開那雙總是盈著笑意的眼睛，天生就愛笑的唇角微微的彎著弧度，卻再也聽不見那清脆的笑聲，以及那帶著寵溺語調喊著他名字的聲音。

　　……

　　「Hey！Shu！」
　　他看著從遠處向他奔來的身影，Shu不懂，這個明明聽不懂半點日文的西方狐狸，怎麼就飄洋過海來到了東洋，還在這裡住下，「Hello, Mysta.」
　　根據前幾世的記憶，Mysta明明就住在西方，這一世他為了避開眼前的狐妖，選擇在東洋定居，卻沒想到命運的糾纏依然讓他們碰見彼此。
　　Shu數了數狐狸身後悠然擺動的蓬鬆尾巴，五、六、七、八，他記得在上一世的時候，還只有七條的。

　　是的，Shu保有前世的記憶。
　　第一世，從一群小毛團咬著他衣襬拖著他到森林深處，咿咿叫著希望自己可以救救那隻受傷的狐狸時，Shu就和Mysta結下了不解之緣。
　　他看著那有著灰色皮毛的小狐狸長大，接著化成人形，小屁孩似的跟前跟後，天青藍的顏色不知何時在他的心底留下了無法抹滅的色彩，然而人類的生命是如此短暫，剛過百歲的Mysta長出了象徵成年的第二條尾巴，他卻得拋下自己親手養大的小狐狸了。
　　Shu記得那抹天青浸染了濃烈的哀傷，緊緊抓著他期頤的手，要他不要丟下他，垂垂老矣的他已經不太能說話，但是以心為念的呪還能使用，Shu彎起淡淡的笑，閉上眼。
　　『別擔心，Mysta，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會再一次相見。我從不說謊的，記得嗎？』
　　我會記得你的，Mysta。
　　咒術師最後的呪化作紫色的火焰，燒灼著Shu的身軀，Mysta愣神的望著那一點也不燙人，反而溫柔的拂過他髮梢的顏色，Mysta就這樣看著Shu在自己的眼前闔上眼。
　　之後的第二世、第三世，每一次轉世，咒術師都保有著之前的記憶，那一天的呪焰實現了主人的願望，卻也像是將他推進深不見底的黑淵。
　　Shu不明白自己和Mysta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曾經在第一世養育了狐妖所以是父子？還是第二世成為了沒有血緣關係的至親？亦或是往後好幾世總是不離不棄的摯友？
　　那些都不是放在心裡的正確答案。
　　他知道的。
　　何謂正確的解答。
　　但那是屬於自己的答案，並不是Mysta的。
　　而他也知道Mysta放在心裡，從沒有說出口的回答。

　　「Shu……？你有在聽嗎？」
　　「嗯，我在聽。」他回以一個微笑，接續了Mysta的話題，狐妖抱怨著最近總有些煩人的傢伙在周遭打轉，總是不由分說地就攻擊過來，他可是八尾的狐妖，難道因為他是西方來的狐狸就這麼不受歡迎嗎？
　　「這個嘛……或許是因為Mysta沒有家族的支撐吧。」就如同他的家族姓氏Yamino，雖然是東洋的文字，卻因為是在西方起家而備受輕視，直到他的家族展現了強大的咒術，這才紮實的站穩腳跟，「這個就給你吧，這孩子會保護你的。」
　　「這個小東西？這是叫做式神對吧？」看著從Shu的胸口衣衫飄出了白色的小紙人，Mysta伸出指頭戳了戳，只見紙人歪歪扭扭的閃過尖刺的長指甲，接著友好的捲住了狐妖的手指。
　　Mysta看著每一世都會陪伴著他的小白紙人，就像以前的Shu也給他做了好幾次式神，這次也不例外。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保持著不鹹不淡的距離感，彼此都很清楚雙方的界線，所以總是識趣的不打擾，狐妖說著百年來間各式各樣的見聞，咒術師安靜的聽著，當Mysta說到他們一起參與的過往時，他便能細細回味那有些褪色的記憶，而當對方說著他不曾參與的時間時，胸口難免會傳來陣陣抽動，Shu微笑著打趣覺得自己居然講出戀愛黑歷史而發糗的狐裡，不動聲色的將悄悄蔓延的濁黑壓下。
　　小狐狸是不知道自己保有記憶的，而他一點都不想掃了Mysta的興致，曾經膽小又內向的孩子，現在可以對著他侃侃而談，Shu很高興。
　　看著咒術師一臉平靜的聽著那些過去，Mysta又再一次地確認自己是對的，卻也同時感到失望。
　　他知道Shu是喜歡他的，但是是作為朋友的喜歡。而他……過去的他並不是那麼確定，這可能是因為他和過去的咒術師有著多重的身分關係。或許他對Shu抱有特別的感情，可他同樣也會對他人心動，然而情感總是會隨著時間消磨，再怎麼熱愛最終都有可能變回陌生，所以Shu對他只是朋友的喜歡就好，這樣就不會有越界的問題，他就不會失去Shu……即使刺痛的心正在叫囂著明明他喜歡的人就是Shu，他不要跟Shu只是摯友的關係──
　　Shut up！
　　你不應該這麼貪心！
　　Mysta轉了一個話題，讓短暫休息的片刻結束，「對了Shu，我跟你說！我有預感，我就快要有第九條尾巴了！」
　　「Really？那真是太好了！」
　　「聽說狐妖擁有九條尾巴的時候就可以許下一個願望，雖然不太確定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了，哈哈哈！」
　　「願望？Mysta有什麼想實現的願望嗎？」
　　「嗯……我不是那麼確定，不過比起使用尾巴的力量來許願，我可能比較希望能夠身體力行吧？」比如說讓眼前的咒術師喜歡上自己這件事，他就不想要用許願的方式來實現。
　　「Eyyyyy，我喜歡你的想法，這很Mysta。」
　　「哈哈哈！總而言之，我就快要有第九條毛茸茸的尾巴啦！」
　　那個時候的Mysta還不知道，那天愜意而讓人放鬆的談天，會是他們最後一次對話的光景。

　　※※※

　　「咳……咳……」口中不斷的溢出鮮血，咒術師抹了抹嘴，染血的式神從懷裡飛出，隨著他低喃的咒語落地化形。
　　「交出九尾的狐狸！」
　　「癡話還是在夢裡說就好呢。」微彎的唇溢出一聲嘲笑，Shu甩出更多的白色紙人攻擊，單薄的紙片卻很快的就被撕碎。
　　「哼、區區操縱破紙的家族，還真以為可以使役式神有什麼了不起的嗎？」
　　「哎、原來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嗎？」黑髮的咒術師像是聽到什麼讓人訝異的話語，貓似的眼瞳微微放大，似乎有點驚訝，「嘛……說的也是，畢竟我們很低調的，不是嗎？」
　　隨著話音一落，咒術師的身邊揚起一道刺眼的詭火，焰紫的火之紋樣在他的背後形成，原本純黑的髮色也染上了相同的紫，Shu撥了撥頭髮，本來他就很少嶄露出真正的樣貌，「我們可從來沒說過我們是以式神起家，我們可是──咒術師哪。」
　　被扯碎的白色式紙燃燒起燙人的溫度，以咒術師為中心，一個龐大的咒陣早就已經在開場時醞釀著，「以焰紋咒，吾名為呪，以呪之名，以焰之名──將一切的都燃燒殆盡吧。」
　　呪焰如同潮水蔓延到所有人的腳下，一沾染到生命就自動起火燃燒，此起彼落的哭嚎慘叫不絕於耳，Shu只是在這場火海之中勾起悠然的笑。
　　「以我的生命為呪，任何覬覦Mysta九尾的人，都將陷入永無熄滅之日的呪焰之中。」
　　
　　※※※

　　啪擦。
　　「Shu……？」
　　Mysta看著眼前飄動的白色紙人突然裂成了兩半。
　　他看過好多次了，每當Shu的生命來到了盡頭時，白色的紙人就會自動失效，他懷裡就已經懷拽著好幾份已經泛黃的紙人。
　　「怎麼會！？Shu、Shu──」
　　狐妖的嘴角溢出了血，他本來正要凝神煉化出最後一條尾巴，然而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Mysta下意識地停止妖力流動，反噬的力量讓他受了內傷，但現在他管不了那麼多！
　　「Shu──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阿……Mysta會難過的。」Shu倒在血海中，喃喃的看著青藍色的天空，好像可以看見狐妖那雙寫滿悲傷的雙眼，他還有一點氣力，至少可以把這裡的慘澹染上春天的顏色。
　　「這次是第幾次的輪迴了……是九，我也看著你九世了呢，你知道嗎？Mysta。」
　　每一世的經歷如同跑馬燈一樣在他的面前閃過，原本總是一陣一陣抽痛的心，意外的顯得平靜，或許是真的已經麻木了吧？而那股埋藏在心底的，無法說出口的話語，依然深刻的情感，到頭來，還是沒辦法傳遞給那個人。
　　他知道自己喜歡Mysta，也知道Mysta喜歡他。
　　但是人類的生命是那麼的短暫，每一次的辭世總是會讓那纖細的狐妖難過不已，僅僅只是摯友的身分就讓他如此心傷，倘若是戀人關係呢？Shu笑了下。
　　他假設過好幾種猜想，接著一一論證將這些假說推翻，這份情感最終走向都是不能夠傷害到Mysta，而那些不斷被他刪去的答案到最後留下的，就是什麼都不說。
　　Shu嘗試讓自己抽離情感，而每一次到最後，都還是宣告失敗。
　　「我希望下一世的自己……再也不要記得這些記憶。」咒術師對著自己說道。
　　不希望記得，並不是因為怕自己再一次受傷，而是怕自己再也難以控制他的心，他怕會傷害到自己想要好好守護的人，他不想要看見Mysta受傷。
　　「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歡你……Mysta。」
　　就算我不記得這些，當我再次見到你時，我還是會愛上你的吧。

　　……


　　「我希望下一世的自己……再也不要記得這些記憶。」
　　「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歡你……Mysta。」

　　粉嫩的花瓣漫天飛舞，是他曾經笑著說，不知道如果自己的頭髮染上了會是什麼感覺的櫻色。
　　倒臥在那裡的人在說完那句話後就安然地閉上眼，就像是睡著一般，然而不管他再怎麼喊叫，那人都不會再睜開那雙總是盈著笑意的眼睛，天生就愛笑的唇角微微的彎著弧度，卻再也聽不見那清脆的笑聲，以及那帶著寵溺語調喊著他名字的聲音。
　　「Shu……你快醒來！不要睡了！不是說好等我有第九條尾巴的時候要幫我梳毛的嗎！不要再睡了……Shu！」
　　Mysta搖晃著還帶著溫暖體溫的身軀，可是咒術師的胸口卻再也沒有浮動，漸漸的連掌心傳遞而來的溫度也逐漸冷卻，妖狐緊緊抱著Shu的身體，沙啞嘶聲的喊叫著，「不要、不可以啊──……啊啊！！！」
　　失控爆走的妖力捲起了滿地櫻花瓣，Mysta痛苦的彎下身軀，狂亂的風刃刮出道道刻痕，他護著像是睡著的Shu，直到所有的狂亂漸漸止息。
　　狐妖偏過頭看著比起其他灰色的尾巴，顏色濃重如墨的第九條狐尾，充滿力量感的九條尾巴昭告著他可以許下願望，然而他想許的願望已經再也沒辦法實現了。
　　「Shu……我喜歡你、我也喜歡你啊……」蜿蜒的液體從臉頰滑過，Mysta聞到了血和眼淚混合的味道，他笑了，卻是哀傷的笑。
　　他這麼拼命的想要擁有九條尾巴，就只是想要許下一個願望，讓Shu心中的願望可以實現。
　　「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Shu，我好希望我可以成為人類，這樣我就可以陪在你身邊……跟你一直在一起……」
　　像是響應了狐妖的願想，連接在身後的尾巴一個接著一個消失，直到剩下那第九條黑色的尾巴。
　　「Shu……不要忘記我……」
　　第九條尾巴也漸漸消失，滿地櫻花瓣的花海之上，再也不見任何形跡。

　　※※※

　　「……」又一次夢見過去的事，Shu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發呆，半响，才坐起身子。
　　隨意瞄了眼擺在角落的穿衣鏡，他隱隱看見紫色的呪焰圍繞在他的背後。
　　「嗯、即使變成了人，銘刻在靈魂之上的能力也是難以抹滅的呢。」Shu笑了笑，明明最後對著呪焰許下的願望是希望再也不要記得前世，然而呪焰達成了主人的願望，卻又以夢見的形式讓他回憶起曾經的過往。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某個人的緣故。
　　「Shu……？」
　　「早安，Mysta。」Shu對於又偷溜進他房間睡覺的灰髮青年報以淡淡的笑。
　　「好冷……」Mysta低嚷著，把擅自離開溫暖被窩的熱源圈住，「我在睡一下……」
　　「好。」Shu又笑了一聲，摸了摸Mysta柔軟的髮絲，好像還能夠看見狐狸的耳朵舒服的垂下，不過某條淺淡顏色的黑尾巴倒是已經先纏在他的腰間就是了。
　　轉世成為人類的他，不再具有咒術師的力量，頂多是個能看到一些別的東西的程度，比如在他身後飄動的呪焰，和比如同樣轉世為人，卻依稀還有著耳朵和尾巴淺影的Mysta。
　　不過Mysta就看不見這些了。
　　唔、不知道狐之窗還有沒有效？如果Mysta看見自己有著可愛的狐裡耳朵和尾巴時，表情一定會驚訝吧？
　　想想就覺得很可愛呢。
　　「Shu，我覺得你在想失禮的東西。」看著他的戀人露出一臉有趣的表情，Mysta總覺得那貓似的笑容裡，藏著什麼。
　　「Eyyyyy，我只是在想Mysta你真可愛。」
　　「拜託，別對著一個男人說可愛好嗎？」Mysta翻了一個白眼，「快說喜歡我，我就饒你一次。」
　　「這麼直接嗎？喜歡這個詞才沒有這麼好說出口吧。」
　　「啊哈！我不管，你已經說了喜歡了！」
　　「好吧、好吧，你開心就好囉。」看著Mysta硬凹他講的那句話就是喜歡，Shu無奈的笑著，「那麼Mysta要饒過我了嗎？」
　　「嗯──……」Mysta佯裝沉吟，直到Shu貼近他的耳畔，輕輕地說著那兩個字，「嗯、饒過你了！」
　　喜歡你，Mys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