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Midnight Dinner 〉

那一天一點都不特別。


起因是她在網路上瀏覽了幾頁的食譜：燉煮後的各色蔬菜與未全熟的紅肉塊，淋上預先調理、色澤深沉的醬汁。諸如此類的菜色，看起來還不錯。

拿鐵有些苦惱，她對烹飪不太擅長。而她想為泡芙準備幾道菜，或者，一起準備。

她在室內來回踱步，思慮過度，嘗試為自己的邀約找一個程度合理又不過於唐突的解釋。但直到電腦上的樂曲清單播了一輪，她仍然沒下任何決定。

情緒飄蕩著像半夜裡散步時迎面而來的深夜空氣。

拿鐵只好憑著一股隨時可能消散的勇氣，在對話框裡按出檢視了許多次的問句，看似留有轉圜餘地，還有一點瀟灑隨意。

但是問題很快得到回應。所以拿鐵開始緊張起另一個層面的事情。

材料齊備、食譜完整背誦，還有投影機。認真擦拭過的杯具，嶄新的桌巾。


週六的傍晚時分，拿鐵把材料放在廚房的料理台上排放整齊，刀具在燈光下看起來閃閃發亮。


/前菜：綠色芽菜與洋荽，甜羅勒醬汁用白色瓷碗裝盛。萊姆佐味的醃漬鮭魚在盤子上安頓，燒過的甜蝦流出鮮美汁液。火烤無骨牛小排切成薄片，恰到好處的油潤光澤，撒上細切蔬菜。

泡芙在門口按鈴，她狀似不經意地拍拍裙擺，低頭查看衣領鈕扣，以手指梳理前晚睡著時壓亂的髮尾。

拿鐵穿著圍裙開門。亮黃的燈光從室內暈染，泡芙看著拿鐵束起來的長髮，光芒灑落像披上淡金色薄紗。捲曲馬尾的跳躍弧度在燈光下，是有那麼點讓人迷亂。

泡芙踏著有點難為情的步伐進門，與拿鐵準備關門的手臂輕擦而過。她的心跳快了幾分。一首歌的開頭前奏。

換上軟綿綿粉紅色調的居家拖鞋，她有些拘謹地在沙發上放下隨身物品，也用髮圈束起頭髮。

拿鐵提起泡芙帶來的禮物拿到冰箱，為她指明廚房的方向。


/湯品：橘色南瓜濃湯與香草，洋蔥炒軟，奶油在平底鍋上一起融化。一至兩杯鮮奶，蛤蜊與干貝在湯裡漂浮緩緩旋轉。

拿鐵並肩在泡芙身邊。肩膀幾乎接近，卻有一道空白的默契。她本來想為泡芙穿上圍裙，但是那可能太親暱太靠近。

她在泡芙低頭打理圍裙時，側著臉看泡芙綁起來的奶油白長髮，晃動的頻率，脖頸後方幾縷散髮。圓潤的珍珠白耳環，在耳垂上低低閃爍。

泡芙拿起刀具輕輕比劃，清洗後的蔬菜被切劃整齊。馬鈴薯在碗內細緻地被搗成泥。拿鐵有點幫不上忙，只好聽從指令，遞蔬菜洗蔬菜，把材料小心倒進鍋子裡。

拿鐵一邊看顧小火燉煮的湯，一邊分心看著泡芙微微皺眉盯著蝦子，思索如何料理。泡芙穿著白粉相間的絨毛居家拖鞋，圓圓的腳趾不經意打著拍子，像在計算醬汁浸泡、小火燙熟的時機。

拿鐵攪動著鍋子裡的湯，輕輕笑出來。


/主菜：油煎過的羔羊排表皮有點焦脆，夏季野莓醬與肉丸彼此揉合。黑胡椒灑落色澤鮮潤的培根，蒸過的米飯白白淨淨，細碎香料粉末散發香氣。刀叉隨意相互交疊毫無規矩。

泡芙掀開鍋蓋，查看湯的顏色，淺嚐湯的濃度。她看見拿鐵打開水龍頭，手指有點笨拙有些粗暴地搓揉蔬菜葉片。

她忍不住微笑。到她手上的蔬菜有點殘破萎靡毫無精神，一定洗得很乾淨。

泡芙在拿鐵差點切傷食指時，接過了刀具。燈光明亮充足，泡芙很專心。蔬菜與肉塊的大小體積在腦海成形。

拿鐵的圍裙穿得有點扭曲，綁帶幾乎要散落。

泡芙放下刀子悄悄移動，抬手把繫帶打成結。她抬頭與拿鐵的視線交錯而過，燈光太明朗，臉頰有些發熱。


/甜點：冷過的水果慕斯和果凍。鮮奶油口味與咖啡口味的泡芙內餡，退冰之後滲出表面的細小水珠。覆滿可可碎片的提拉米蘇與冒著熱氣的紅茶。

她們把菜色一一端上桌。前菜早已冷卻，味道還殘留著。

泡芙拿著金屬製的沉重刀叉，切了半天，也沒能切開肉塊之間牽連的肌理。拿鐵把自己切成塊的換過去。

南瓜濃湯放了太多蛤蜊，幾乎變成蛤蜊濃湯。但是味道不壞，至少南瓜和鮮奶很香。拿鐵喝了好幾口，看見泡芙正在和緊閉的蛤蜊決鬥。

可惜手邊沒相機，拿鐵暗自嘆氣。

明明是羊排卻配上了野莓醬，泡芙舔舔唇邊的醬，甜甜的口感與氣味。她看著拿鐵將肉片切得完美整齊，還蘸上不多也不少的野莓醬。和她一起分享這奇怪的食用法。

飯後甜點被泡芙端到客廳茶几上。拿鐵在一旁忙前忙後，架設似乎有點複雜的設備。

客廳前方大片的空白牆壁，關上燈成了電影的放映窗口。

拿鐵拍拍沙發，泡芙才端著兩份甜點，有點手足無措地入座。

在此之前從未出現的白色圓滾滾貓咪，此刻現形，擠進兩人本就不算寬闊的間距。泡芙輕笑著撫摸貓咪背脊，輕拍屁股。


牆上電影的黑白光影映在臉頰，人物在月光下共舞。

誰的眼神在光影與聲音中交錯摩娑？兩隻手掌相疊的距離，紅茶的微溫熱氣兀自發散，淺笑的嘴角頻率持續。


拿鐵輕輕咬開泡芙毫無抵抗的酥軟外皮，舌尖溫柔碰觸冰涼鮮甜的內餡。鮮奶油滿溢口中與唇角。


週六的晚間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