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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二:歸鄉番外
插曲:04 業報・續章〈劍風之舞〉

〈試鋒之息〉

山腰之上,風從林間掠過,捲起一抹乾葉與氣息。

浪巫謠收起身後琵琶,腳步向前微傾,眼前的人影輕如落雪,卻正專注地將內力凝於指尖,在古箏之上輕彈一記。

「寒蟬沾雪」——聲波如潮湧散而開,將靜止的空氣割成兩道清冽劍痕。

他沒有閃避,只稍移半步,將氣息沉入胸口,右手橫過,做勢揮擊,虛帶一掌引她步伐偏移。

她卻不再是從前那個一朝失明、氣息混亂就會退避的武者。

她腳下一移,反手將棲鳳箏立起於身側,宛如劍盾交持,身形穩定無恙,音波尾響不絕如縷——是她自主調整了發力方式,將聲線壓縮至瞬放,以退為進。

浪巫謠睫羽微動,眼底燃起一瞬驚喜。

她在聽。也在記得我過去怎麼做,現在怎麼引導她
——然後自己,選擇了新的走法。

再一招。

他故意將身影貼近,氣息刻意散亂,模擬敵人突襲時的壓迫;但這一次,她未退。
睦天命低聲一喝,左手斜推古箏,一道「藍刃」音波猛地擦肩而過,穿透浪巫謠的側身衣角,震出一聲利響。

是她的警告。

「你剛剛想掐我喉嚨。」她的聲音冷靜而平穩,沒有戲謔,沒有躊躇。

浪巫謠站直身體,低低一笑。

「不掐妳一回,妳怎知那條命能不能守得住?」

她不語,卻將棲鳳箏緩緩舉至胸前,改以劍尖貼弦,正身以對。那是她初次正面迎擊的姿態——無需讓步,亦無需避退。

他收起輕戲的語氣,左手持琵琶對峙。

兩人之間,風停了。
這一次,是對等。

是將過去一場場夢魘與無力,鍛成劍與音的實證。
這場對練,不為輸贏,只為告訴彼此

——妳回來了,我知道。

風自遠林輕輕掠過。

浪巫謠與睦天命立於松影之間,兩人相距不遠,足以在一個踏步、一個起勢間交鋒。

「準備好了嗎?」 浪巫謠問,語氣輕柔,像是確認,又像是在給她時間調整呼吸。

睦天命的握劍手微微抬起,食指與中指並起於劍柄之上,青藍色的眼罩掩住她的眼睛,卻無法掩住她胸臆間微微浮動的氣息。

「隨時可來。」

語畢,她踏前一步,披風順勢飛揚,織著金絲的白袖藍袍輕震,如流光掠影。那是浪巫謠最熟悉不過的起手式——她學得很快,比當年自己還快。只是這次,她的步法更穩,呼吸更沉,像是用全身去傾聽風中每一點聲響。

他不語,只以手中琵琶輕撥弦端,作為回應。

當睦天命一記斜斬揮來,浪巫謠旋身避過,順勢以指彈琵琶側邊,放出一道紅刃般的音波,直取她的側身。他本以為她會被逼退半步,卻見睦天命在瞬間收招、下腰、順著聲波流向一旋,宛如音律化身,腳步不亂、劍尖不移。

她以退為進,再次擺出架式。

「……這樣的聲波妳已能感知?」他低聲驚歎。

「聽你氣息可知方位,聽你弦震可測心意。」睦天命淡然道。

浪巫謠眼底露出一瞬的失神。 她真的回來了
——那個能與他並肩、能以一己之力翻破亂局的她。

下一招,他故意加快節奏,揮出一記高空回身踢,隨後向她側襲逼近。 睦天命一面側身格擋,一面低身反刺,角度極刁,若非事先訓練過無數次,斷難預判。

浪巫謠心中暗忖:「這已不是熟練與否的問題……是她已懂得如何以戰為語。」

兩人身影交錯,如風拂松針,沙沙之聲不絕於耳。
終於,她的劍尖擦過他的肩,兩人同時停下。

睦天命微喘,氣息尚未完全平復,卻毫不動搖,直面浪巫謠。

「這樣的我……能保護你嗎?」

他望著她許久,才緩緩開口:「……比我更可靠。」

風止,雲歸。

這場對練雖無分勝負,卻早已勝過無數言語。
而浪巫謠明白了。

下一次若真走到那個最壞的未來
——她仍會拉他回來。

不是靠著哀求,不是靠著回憶
——而是靠著劍與歌、命與命交織而成的決心。



她記得第一次與他練劍時,那些動作彷彿隔著數年與一場夢。

他總說:「妳不用快,要穩。」
又說:「失明不等於失守,用氣息聽、用步伐試。」

那時的她,尚未完全理解這些話的份量,只知一招一式如履薄冰
——如今,

她已能在風起時分辨來者的腳步快慢,
能從音波顫動的幅度中讀出情緒與殺意。

是他教會她的,是與他相依的歲月,把她的身體一點一滴重新鍛成劍鋒。

而此刻,這場對練,是她向他的回應。
不是學生對師者的模仿,而是俠者對俠者的質詢。

當浪巫謠發出音刃時,她的劍已順著氣流轉向。

那不是預判,而是她用全身去「理解」他的攻勢。
每一次踏步,她都在向自己的過去挑戰

——那個只能倚賴他人庇護的自己,那個無法站穩於風中的自己。

若他會魔化

——她便要成為能拉住他的人。


不為憐憫,不為正義,只因那是她唯一能傳達愛的方式。

那一瞬,她劍尖挑起風勢,反攻入他破綻處,卻未真正下斬——她收勢的角度極細,幾乎擦過浪巫謠的肩,剛好停在讓他能感受到劍意,卻無半點傷害的位置。

這一擊,是警告,也是信任。

「我能殺你,就能救你。」


她心中無聲地說。


——〈劍風之舞〉其之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