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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Ⅲ 不協和音 -Disson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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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兒在東京的住處位於鬧區的巷弄，一棟低調大廈的高樓。室內遠比聰實想像得還簡約，幾乎感覺不到有人在這裡生活的氣息。他有好多想問的問題，最後只凝結出一句「狂兒先生什麼時候搬到東京了？」男人說一周前才安頓好，之後會往返大阪東京兩地工作。沒有出差津貼啊，真是黑心公司。像是為了緩解少年的不安，男人說著無關緊要的玩笑。

咕嚕。腹部傳來一聲飢餓訊號打斷兩人的交談。

「好，來吃飯吧。」

這句輕鬆的邀約聽在聰實耳裡，像是一根針刺破了他一路抱過來的氣球。

他並不是來東京觀光的。他是抱著將自尊對折再對折，直到能塞進這具名為「魅魔」的軀殼裡的決心，才跨出了那一步。攝取精氣，那是生存的手段，是像呼吸一樣必要、卻又像吞嚥魚刺般令人難受的事。他已經準備好要在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接受那些不堪，然而狂兒的語氣太過輕盈，彷彿他們只是要一起打開一盒超市半價的壽司。太輕浮了。這種大人的餘裕，總是能把所有尖銳的現實都包裝得圓滑無害，讓聰實感到一陣莫名的焦躁與委屈。

憤怒比羞恥更早一步抵達指尖。

「狂兒先生知道我是什麼嗎？」

聰實沒多想，藉著那股無名火將狂兒推向沙發。昂貴的皮革發出沉悶的嘆息。聰實跪了下來。地板很硬，膝蓋傳來的鈍痛讓他清醒，也讓他更堅決，既然回不去了就這樣吧。他的手指搭上那條皮帶，金屬扣環冰冷，與他掌心黏膩的溫熱汗水形成對比。解開束縛的動作並不流暢，像是在解一道超出他理解程度的複雜數學題。他又需要糖分了。

「知道我要吃的是什麼嗎？」

這不是疑問句。聰實纖細的指尖隔著布料觸碰到了那股熱度。那是生命力的形狀，是能填補他體內那個不斷膨脹的欲求的唯一解藥。

「知道。」他抬手扯下領帶，隨意地鬆開襯衫領口，「也許知道得比聰實同學以為得還多。」

聰實低下頭。他對這種事一無所知，就像他從來搞不懂為什麼狂兒老喜歡那種苦得要命的黑咖啡。他只是本能地覺得應該這麼做，像溺水的人張開嘴巴，試圖抓住浮木卻不知所措。盯著狂兒猙獰的慾望使他動作越發生澀，不知道該從哪裡下口，也不知道該如何吞嚥這份過於赤裸的現實。

一隻手擋住了他。

那隻手很大，掌心乾燥，帶著菸草的氣味，穩穩地托住了聰實的肩膀，沒讓他繼續沉下去。

「聰實同學。」男人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像隔著一層水面，混雜著不易察覺的嘆息，「不需要為我做這種事。」視野隨即翻轉。少年感覺自己被拉了上岸，接著背部陷入了柔軟的沙發裡。天花板的光線有些刺眼。

「不討厭我碰你對嗎？」主導權在瞬間被剝奪，更精確來說是被歸還了。聰實此刻才意識到，在他們的關係裡，自己從來都沒有主導的權力。來也是他，去也是他。然而，不必向戀慕的對象以這種姿態乞求精氣，這份釋然感簡直讓聰實泫然欲泣。他輕輕地搖搖頭，向成田狂兒說他不討厭。

得到了許可，狂兒的手掌覆上聰實腹部。隔著單薄布料輕輕愛撫著刻在他身上的淫紋。

接著是吻。不同於車內那個充滿煙草味與掠奪意味的強吻，狂兒此刻的吻落在髮際、額頭，乾燥且溫和。

聰實被擁入懷中。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是該讓人恐懼的攝食行為，此刻卻像是在輸血。狂兒身上那股濃郁過頭的精氣，透過皮膚接觸緩慢而穩定，液態般地滲進聰實乾枯的血管裡。

沒有插入，只有撫摸與深吻。狂兒極盡克制，彷彿在對待一件易碎品，給予了最低限度的救濟。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被吻得意亂情迷之際，耳畔傳來狂兒的聲音。

飽腹感逐漸升起，但隨之而來的是比飢餓更難受的自我厭惡。

為什麼？

聰實感覺全身都在顫抖。魅魔的本能是誘惑與榨取。但狂兒現在做的事，像是在安撫一隻受傷的幼獸，用著最保守、最無害的方式在進行施捨。難道連作為魅魔的本能，他都如此失敗嗎？他的吸引力甚至不足以讓這個下身已全然硬挺的可惡黑道跨越那條名為理智的界線嗎？

開什麼玩笑！

聰實猛地推開狂兒。他的眼眶通紅，因為羞恥，也因為某種被輕視的憤怒。

「你當我試吃一口就能滿足嗎？」他啞著嗓子，用一種有些拙劣的挑釁語氣反問了回去。

狂兒看著少年眼底那份複雜的渾濁，嘴角輕輕勾起。他讀懂了。對聰實這樣的孩子來說，也許這種溫吞的善意，遠比飢餓更能折磨他的自尊。

面對聰實的淚水，狂兒能做的只有舉起雙手投降。

「我說過了，你想吃什麼都可以。」

狂兒伸手，拇指指腹蹭過聰實濕潤的眼角，然後順勢挑起他的下巴。男人的聲音低沉，像把鑰匙，喀搭一聲解開了聰實最後的矜持。

臉頰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燙。在那個瞬間，聰實決定放棄思考。去他的羞恥，去他的理智。這一切主導權既然是狂兒給的，那他就沒有客氣的理由。

聰實顫抖著，跨坐在狂兒的腿上。

重心的轉移讓沙發發出輕微的擠壓聲。他低垂著頭，視線死死盯著狂兒敞開的領口，那是他即將動刀叉的餐盤。狂兒的手臂環上他的腰，沒有催促，只有一種令人安心的沈重感。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狂兒輕吻著他的下顎，手掌滑入衣擺，指尖沿著腰際一路滑向鼠蹊，撫慰著滾燙的淫紋，「聰實只是被無良的黑道拐騙回家而已。」

聰實很想反駁，想說拐騙人的明明是作為魅魔的我，但那些話語在狂兒熟練的愛撫下，全都融化成破碎的喘息。

他們結合了。

每一次聰實主動的起伏都伴隨著極度的羞恥，卻也帶來前所未有的飽食感。他將手掌作為支點，支撐在狂兒的胸膛上，感覺體內的空洞正被另一個人的存在強行填滿。是胃的飽足，也是神經的飽足。

然而，就在精氣充盈，即將抵達極樂之際，一股尖銳的撕裂感在聰實的背脊炸開。那是身體為了適應這種高強度的能量交換而產生的變異。聰實驚恐地感覺到肩胛骨下方的皮膚正在崩裂，有什麼非人的身體結構正要破體而出。

不能被看到。唯獨這個，絕對不能被看到。

他猛地推開已坐起身環抱著自己的狂兒，慌亂中抓起被扔在床頭的那條黑色領帶。

「不要看！」

他帶著哭腔喊道，顫抖著手將領帶覆蓋在狂兒的雙眼上，在腦後打了個死結。

聰實將臉埋入狂兒的頸窩，全身劇烈痙攣。在狂兒看不見的黑暗視覺盲區裡，一對泛著紫光的黑色翅膀終於衝破了人類肉身的束縛，伴隨著血與黏液，在空氣中舒展開來。

狂兒的世界陷入黑暗。但仍感受得到懷中得聰實那近乎崩潰的恐懼。感官被無限放大。他能感受到聰實顫抖，以及空氣中那股突然變得稀薄、彷彿被什麼巨大的東西擠壓過的氣流，但他並不害怕。沒有掙扎，也沒有試圖去觸碰那些聰實極力想隱藏的秘密。他只是將擁抱收得更緊，深怕一鬆手聰實便會被摔碎在地。

「聰實，我不會看。」狂兒的聲音溫柔而篤定，環抱腰際的手避開了背部羽翼，繞到聰實的臉龐，「也不會怕。」輕柔地順著他濡濕的髮。

聰實抽泣著，放任那對羽翼開展，連同體內囤積已久的魔力，一併潰堤而出。那份力量龐大而失控，將他推向一個無暇顧及羞恥的境地。

他已無法收斂瘋狂扭擺的腰臀，榨取著狂兒滾燙的精氣。那動作已非意識所能駕馭。他的身體自己知道該怎麼做。每一寸肌膚的交疊，都伴隨著魔力湧入的酥麻與羽翼舒展的劇痛，兩種極端感受在他體內合奏，讓他瀕臨崩潰。

最終，他在這片人為製造的黑暗中，將自己連同所有的醜陋與不堪，全部交給了狂兒。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