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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文雜記——江湖“金行”（算命）的“雙關話”


俗話說：“窮算命，富燒香。凡是求神、問卜、算命、看相，測字的，都是心中有了疑難事，八字先生要掌握來算命者的心理，才會算準，才會成為“鐵口”。

他們根據社會現象，總結出老年人來給青壯年算命，多半是問婚姻，青年人來給老年人算命，常是問壽命而且多半在病中。如果是給小孩算命，多半是問“關”、“煞”（算命的把疾病和傷害，稱為關、煞，如小孩燒傷稱“湯火關”，狗咬稱“白虎煞”）。自己來給自己算命，多半是前程。讀書人則往功名考試上說，工商業者則往撈財源上說，男或女來給對方算命，多半是出門久了之間無音信。在遇到上述這些情形時，一開口先念八字一通，接著就是生剋制化，如金剋木，木剋土，財旺生官，文書爻動之類的鬼話，七拉八扯地說一陣，方用試探性的口吻談正題。

金行的那套察顏觀色的本領和捧場“興綱（頒揚言詞)”，卻很適合官場和社會某些人士的口味，依舊是“靈犀一點通”。據此就可知應用範圍之廣。

所謂“三場半”的第一場叫“吹場”，那現在所稱的宣傳。第二場叫“進場”，即要使對方首耳的相信。第三場叫“宰場”即敲詐對方，半場則是宰了之後，一切責任，推卸乾淨，然後退出。而所謂七場半，則是宰場中的七道門檻。

如老年人來給青年人算命，即云：“從八字看來：今年該動紅鸞星。”口快的馬上就會答覆！“就是有人說媒。”

這時算命的想要敲來人多算一張，便接著說：“不知女方命合不合。”來人又把女方八字報了，八字先生又作一陣推算，說些好的，也要說點不好的，絕不要說兩張八字合得或合不得，因為合婚八字要多收錢，說破了就收不到錢，等錢過手後，才下合婚的結論。

又如年輕人來給老年人算命，同樣先是神說一番，然後試探說：“我奉承不來，我要說，說錯你不要多心。這張八字，年運上是五鬼當頭坐，無必災必有禍。全年坎坷。”年輕人一般是嘴快，就會答覆是“問病”。於是就“買”進來了，“買”了就要“賣”。接著就在“病”字上做文章，把病說的很凶，但在最後收場時卻說：“病雖凶得厲害，還算好，有福星照應，過某月某日，就災退福來了。”

像上面所舉的例子，是一套“雙關話”。（“雙關話”，是金行習慣用的語句，除“父在母先亡，以及“桃園三結義，孤獨一支，”之外，其他的如說：“從八字看來，這人該破相”。

“父在母先亡”以及“桃園三結義，孤獨一支”

比如人家問你，你看是我父親先死，還是我母親先死，你就說“父在母先亡”，如果他爸先死，對了，父在母先亡嘛，如果他媽先死也對了，“父親在，母親先亡了嘛。如果有人問你看我兄弟幾個，你就說“桃園三結義，孤獨一支”，他是獨子就說，你媽命裡有三子但就成了你一個，孤獨一支嘛；如果是兄弟二人，就說本來是三個，孤獨走了一個是兩個；三個就更好說了兄弟三人團結得跟一個一樣；四個就說，本來是三個，多了一個，不就是四個嗎。算卦前，他會先問客人問題，客人在隔壁房間將答案寫在紙上，他問完了客人也寫完了，客人過來算卦時，他老婆會將客人寫的紙條從保險櫃後頭的牆縫塞進來，他打個岔，趁發煙、倒水之機取出一看，客人的情況便全部知道了，還真以為他算得準？

假如算命的人，臉有傷痕，那就算說准了。萬一併無傷痕，他也會說：“今後要注意，謹防破相。”不著痕跡地掩蓋了過去。

隨文雜記——江湖“金行”（算命）的“雙關話”
八字先生發問，行話叫“買”，你回答他的提問，就“買”進來了。然後他再根據買進的東西，編一套話來說給你聽，叫做“賣”。買得多就賣得多，他所說的一切，都是在你那裡買來的，所以很準。因此你若不回答他的問題，只叫他憑八字解說，他買不進，自然也就賣不出，而弄得原形畢露了。

曾經有位姓代的，好幾個富有社會知識的朋友，都說他命算得誰，慫恿我去算一下。為了說服我這個不信命的人，他們特別指出，他算命是從《易經》裁化而來，採用的是“九官飛天格，與一般排八學的方法，迥然不同，而且很有學問，算是一個能知過去未來的活神仙。結果找去算時，他從我口中買不到任何東西。甚至他用了“逼”的辦法來買，而我還是不坑聲，弄得他灰溜溜地鎩羽而歸。所以對付“金行的最好辦法，是只叫他說，決不回答。

命算不誰，他就無法敲竹槓，若是準了半句，接著就把你當鑼鼓起來。敲竹槓就是前面提到的“宰場”，他們宰人的辦法很多。最普通是推流年，推流年就是把你一生一一從一歲運起，直到死為止，一年年地推下去。寫明那年的吉凶，以便你趨吉避凶，推一本流年，較算一張八字要多十倍或百倍的錢，而且“富貴加增”。取流年時，還要給先生送分禮。前清時，這一風氣盛行，多數王公大臣，幾乎家家都有本流年。

此外，收乾兒乾女，也是敲詐之一法。給小孩算命時，說這娃娃樣樣都好，有福氣，將來要做一品官，惜呼“關”“煞”太重，小時多病痛，要拜個“過路客”保“關”“煞”，才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假如算命先生是屬狗的，他就說娃娃犯的“青龍煞”（蛇咬），蛇怕狗，娶找個屬狗的“過路客”做乾爹、乾媽，才保得住不被蛇咬，於是算命先生就收下了這個乾兒。他賞給乾兒的是一道保平安的靈符，而乾兒父母給乾爹回敬，是衣帽鞋襪和錢財，輕輕地敲定一筆生意。而且敲定之後，兩位乾親家，還要經常來往，隨時敲點這樣、那樣的香錢。《紅樓夢》裡的馬道婆，就是賈府子侄的乾媽。這個乾媽就是用敲詐手段取得的。

還有“禳解”，又是一種敲詐法。小的例子是說你有災星，要身佩靈符才能免災。《紅樓夢》裡張道土的“寄名符”，就屬於這一型。大的禳解，則可叫你國破家亡，宋徽宗信禳解，結果禳出個金國來，即其一例。

前面提到，青壯年自己給自己算命，主要是問前程。給這類人算命時，就離不得恭維一番。遇學生，說你考試必然得中。遇兵，說今天當班長，明年當排長，一直當到總司令。反正八字先生封官是不花本錢也不上稅的；學徒，說你精明能幹，將來發家致富要當活財神；遇職員，說你有貴人扶持，兩年後就是科長，總之看人說話，讓你滿意而去。不過高帽也要戴得合適。

舊社會，成都有位吳X寬，最長此道，他恭維得會人四肢通泰，因此博得了“要做官，找吳X寬”的雅號。

恭維要恰如其分，是一件不簡單的事情。以學生考試說，你恭維他考得好，但前來算命問卜，都是些平時不努力，臨場希望僥倖之輩，所以在一派恭維之下。也該說點破敗，如五鬼喪門星動了，面文昌不動之類的詞句，作為他考不好時的退路。

以前成都有位楊X安，他算命時，破敗說得最好。八字排了後，一開口就是“我要直說”、“我不奉承”、“我話說直了，你不要多心，不要嘔氣”。接看就在桌上一巴掌，說“你要背時，你還要背時，還要背時。”一疊連聲的“背時”，遂得了“要背時，找楊X安，的諺語。

社會上喜歡捧的人多，吳X寬生意好，勢屬必然。但楊的生意，也不亞於吳，大概是“君問禍不問福”所致。何況楊X安在說了你“要背時”之後，接著便是“興綱”，開始捧你，說你今年交運脫運，就是東不遂意，西不順心。到明年二月，你就運轉鴻鈞，福星照臨，不陞官都要發財，後年就春風得意，步步高陞，最後是壽比南山，福如東海，有三男二女送終等等，同樣是一派阿諛奉承。

現在有些算命子，也學到這一套，開場白就是“前段時間，你咋個過出來的，真正吉人天祐，現在開始轉好了。”說得你“眉閉眼合”，似乎如見肺肝，其實這些話，都是從你身上“買”來的。

一般算命，都是將八字排好後，由算命子口述一通。但有些人同一時間出生，而富貴窮通，卻大不相同。如《宋稗類鈔》稱洛陽一老人與文彥博的八字同，鄭粉頭的私生子與權奸蔡京的八字同，而他們各自的命運卻不同，說明憑生辰八字斷窮通的方法，是難以取信的。

不過金行老合，並非等閒之輩，他們對這一問題，最初解釋為出生地區不同所致，但因不具說服力，後來便改為：把一個時辰，分為八刻，謂上四刻生的則貴，下四刻生的則賤，這就是同一個時刻生人而貴賤有別的原因。持這一說法的，是一部附會為邵康節作的《梅花鐵板神數》，書內有一萬兩干多條批語，若你前去算命，算命子經過推算，說了個3624數，應該兄弟四人，翻書核對，果是四人，與你的實際情況也符，這就不由你不信。由於有書為證，故稱為“鐵板數”，正所謂泰山可移，而此數不能易也。

我為了弄清“鐵板數”假在什麼地方？很花了點氣力，後來還是經人指點，才知道“鐵板數”比用口說還假得厲害。原來此數把一個時辰分八刻，說上四刻生的貴，下四刻生的賤。如他以第一刻3624數算你兄弟四人不誰確的話，後而還有七個機會來碰。假如八個機會都碰不著，他說你時辰錯了，於是就要考時辰，考時辰文要加錢。臂如你報的是寅時生，寅前是醜，後是卯，而每時又分八刻，這就又增加了十六個機會來碰，豈有一共二十四個機會都碰不著的？難道還會不靈嗎？為了弄錢，習“鐵板數”的人，必須練習一套基本功，要將這不連貫的一萬二干多數，條條背誦，才能應付自如，造成買主誤認為你真在推算。

青羊官有位姓任的，他就能全部背誦，所以解放前有“川西第一鐵板數”的外號。還有位姓鍾的，也能背九干多條，故生意同樣火熱。從這件小事看來，做任何事情，要想取得成功，都需要刻苦才有效果。

“鐵板數”還有一個秘密，一般算命的，都是獨身一人，而鐵板數則是兩人，由下手寫八字，再交上手推算。下手寫八字時，邊寫邊同買主閒聊，拿話來套你，也就是“買”，買進之後，便在八字上方或下方，做上記號，如圈、點之類，然後交上手背誦條條來賣給你。

如果你不瞭解這點內情，見有人給他當下手，反認為他生意忙不過來，才雇了人來替他寫八字。那就大錯特錯了。實際上那位替他寫八字的下手，能套出買主的話，才是真正的上手。所以他二人“倒拐分帳”都是各得百分之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