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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石

黑色絨質布上面縫嵌著一顆又一顆大小不一的鑽石，閃爍著各自特色的光，從那車窗映了過來，夜晚高速公路外的風景是我見過最耐看的，看似隨機但其實有秩序的鑽石燈光灑落在夜幕房棟上，跟著車子的移動，那些景色也不會不見；當車子行駛到重疊高架橋處時，還可以看見下層橋下連排黃白鑽的石頭項鍊似的車陣，一切都是那麼耀眼奪目。

車內空調呼呼運轉，我坐在這小型怪獸裡有好一段時間了，想看左腕上的手錶卻被膠帶連著右手腕一起粘綁起來，於是只能用最小限度轉動著身體去看儀表盤旁的時鐘，因為腳也被粗麻繩給束了起來，這一動就讓鞋底跟腳踏墊一起移動摩擦發出了聲響，照理說在放著廣播電台休旅車內對於這種小聲音是不會被注意到的， 但那也只是照理，顯然駕駛座那位注意到我的動作，一雙眼睛從後照鏡那看過來，我不清楚我的表情，大概是很愚蠢的表情吧，因為對方一臉智商受到汙辱似的移開視線。
20:32
我還是看到了，讚嘆我自已。
我是下班後往捷運路上被攔截的，也就是說晚上六點左右就搭上這台車，已經行駛了起碼四個多小時，這樣換算下來我也真的是耐坐，但我心理耐性倒也是沒了。
「請問現在是怎樣—？」氣勢洶洶的開話、如斷線風箏般軟弱無力的結語；畢竟自己還是一個善良的好市民。
我這話就像一顆小石子丟進大湖裡一樣，只能連起些微空氣振動，不能得到對方回應。不過已經鼓起勇氣發出聲音了，就已經按下了開始鍵了，遊戲開始。
那位的前方擋風玻璃呈現一片澄紅，塞車了。
「現在在開車，然後塞車了。」對方似乎放棄專注於前車後尾燈開始跟我對話。
「呃、是的，我理解。但是我更想問我是被綁架什麼的嗎？」
「嗯……對，我綁架你的。」
「那你要求多少贖金呢？」
「我用了你的電話打給名為媽媽的人，說我綁架了你就掛斷了，所以沒有。」
「沒有？沒有贖金？那我怎麼回去？你要什麼？」愉快犯？遇到不能解決的情況會讓我快速焦慮了起來，希望對方精神是正常的。
「我不清楚，只是想一直開下去。」
「往哪裡？」
「往南邊？」
「為什麼？」
「你在問什麼為什麼？」
「有很多意思，你自行領會吧。」
「不愧是大公司的孩子，遇到這種事情很多次了嗎？」
「硬要說的話應該是比一般人還更有應對知識跟經驗，但你不要求贖金也不打算放了我，只是想往南邊，是要往極樂之地喔。需要幫助的話我可以幫你好嗎？在下一個出口下交流道吧，我們都是講理的人，對吧？」
「在判斷我沒有強烈攻擊性跟失去理智後開始使用這種語氣呢，不愧是諮商師嗎？」
「你很清楚我在講些什麼，所以我只能判定你遇到些不如意的事，而且不是衝動型的計畫，你是好好調查過來的，所以我覺得現在更像是一種決鬥場。」
「決鬥？」
「對，決鬥你的想法是否錯誤、黑白分明。」
「不，很遺憾的我要告訴你，我沒有煩惱。我有穩定的工作，在台北買了房子並且穩定還款中，還有一個交往五年的女友以及父母健康。我只是想要，做些事而已。」
「綁架嗎新鮮感嗎？」
「你還記得你在你工作附近轉角處的咖啡廳講了什麼嗎？」
「不好意思，非診療室的對話我不會特別去記。」
「沒事，只是你講了一句讓我頓悟的話。」
「哪句？」
『閃耀如鑽石的人生，就算不會一生都閃耀，但總會有光的折線剛好使其併發七彩的光。』
「你想要閃耀一次嗎？就靠往南方。」
「對，但其實我只想做到綁架你這件事，你的背景剛好滿足我的心願。只要一次就好，我想要像鑽石一樣閃耀，不用像你那樣擺在精品店的防盜櫃裡一樣的等級，只要那種在採礦時偶然發現我是鑽石的光芒就好。」
「你說你對你的人生沒有不滿對吧？」
「是的，沒有。」
「往南方開你只會到屏東之類的喔。再往下就是海了，台灣沒有很大。」
「啊啊，是阿，這個彈丸之地，但我還是想繼續開下去，陀螺在某種平衡下就可以繼續旋轉，不用管是否在廣大的平面上。」
「你希望我陪你？」
「算是吧，你是我閃閃發光的磨光石，我必須帶著你呢。」
我沒有回話，現在的我不是工作模式，我感受有一股熱水在胸口湧動，馬上就要從口腔溢出，耳邊充斥著雛鳥嘰嘰喳喳興奮飛翔的聲音，我不太清楚這是怎樣的心情，硬要說應該是一種共鳴，但又不是。
「我要往南邊走，在那之後的事我會再想，說不定我就自殺，也說不定我直接折返往機場走，我不知道，但不覺得很有趣嗎？」透過後照鏡，我看到他整張臉，一張你說不出特色，要說也只有乾乾淨淨等形容詞的臉，他掛著微笑，瞳仁映射著車尾燈，竟似鑽石般的七彩光色。
「就像決心流浪的新手旅人在沙漠中開車卻受限狹小地形，發現無路時就搭乘著噴射機在藍天上劃出一道白線的持續往前走嗎？」
「真不愧是諮商師，我喜歡這個比喻。」
車陣開始動了，道路又開始流暢起來了。

綁架犯跟被綁架者在台灣這個小地方往南方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