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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傍晚的太陽


✑ 保證 ooc、絕對ooc，私設眾多。靈感來自3/30操場旁偷看的橘貓、3/31於草Doro賣力營業的貓咪金棗，和好友說的有關貓咪剪耳的事。難以發生的部分敬請見諒，同時亦請不願閱讀者自行離開。

✑ bgm：「似是故人來」



　　　　

　　貓不會忘記那天的事。

　　在遙遠的地方，牠自在地看著太陽。太陽很小、很小一顆，彷彿很快就要爆開，被雲給吞沒。樣子就像牠最初的想像裡，操場外的路上偶爾傳來的小小爆炸聲。剛開始會嚇到，但那些全都被更雜亂的滑動聲給吞沒。被吞掉的樣子和進了自己肚皮的罐頭長得全然不同。

　　貓碰了碰自己的白色肚皮，果然和自己的吞沒完全不同。罐頭安靜地躺在肚子裡，看不清本來的樣子，可是陽光...... 牠想得很安靜，爪子軟軟地紮進空氣裡，地上的空氣很濕軟。牠安靜地坐下，看著太陽，太陽很小很小，很小很小，就要看不見了。

　　「你喜歡看太陽嗎？」

　　有一樣東西坐到牠身旁，貓不動聲色地瞇起眼睛。那是一塊人形的、混濁但清爽的空氣。空氣的氣味聞起來像乾燥的陽光，身體卻彷彿過著遙遙無期的秋季，披著秋天紅色的手濕葉一樣地順著貓被人剪過的耳朵。

　　「我也喜歡哦。」

　　空氣自顧自地說話，像人一樣。貓慢慢地打起呵欠。人形的東西說起話來像秋天的風，在呼呼吹響的風裡貓把自己縮成小小一球，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喵。」

　　「沒有！我才沒有在看那個臭直男咧！」

　　慢慢吹動的空氣突然發出像光從雲裡衝出一樣的吼叫，貓感覺自己全身的毛突然蓬鬆起來。牠轉過頭去看那塊因牠的目光而瞬間縮小的空氣。

　　「喵...... 」

　　「你不要亂講話。」

　　軟下來的空氣學著自己把身體縮起來，他也是一隻貓嗎？貓走到他身旁拍拍後頭的車門。

　　「嗯？校車？你想看車窗嗎？」空氣苦惱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可是我不能把你抱上去欸...... 」

　　貓看著他，像是在思索對方為何說出了與人類似的話。只有人會說想把貓抱起來，貓心知肚明。貓看著這塊不知為何凝滯的空氣，卻又不覺得對方像人。對方的腳步聲很輕，貓的腳步也是這樣輕輕的，可是空氣有些潮濕的眼睛卻又讓貓猶豫了。

　　「我以前，常常夢到自己半夜跑到這裡，然後被車窗上的人影嚇到。」

　　噢，這塊空氣是個人，可是......貓還在猶豫。

　　「我以為車子裡還有人，結果只是看起來很害怕的我自己。」

　　貓猶豫的時侯，人深吸了一口氣。

　　「那時候我很害怕，可是現在不會了。」他露出貓獨自走向暗處時會有的冷漠表情，「以前以為是因為自己太特別才總是夢到沒有人的深夜，死掉以後才知道，其實是不是在陽光底下都無所謂。」

　　貓看著對方一邊不安地強壓著不安注視窗內，一邊不安地轉動手上的戒指，好像是從呼出的字句與戒指顫抖的冷淡裡察覺到一絲陽光的燙意，又好像是從那明顯的閃爍中窺探到他與這世界的約定究竟有多膚淺。貓想，貓就沒有那些膚淺的約定。世界給貓的承諾是要牠一輩子自由和做再多的蠢事都不惹人嫌。至於人類，貓踏步思索，世界要人連呼吸都察覺自己的特別，特別的人為了對自己深重於是選擇了對別人膚淺，所以與人之間的約定大多變得膚淺。牠想對方手上閃爍著光澤的那段大概也是一個膚淺約定的一部分，只不過對方就像曾經的貓一樣，自以為特別的接受了。

　　「我已經消失了。」

　　「什麼東西消失了？」

　　一塊漆黑的東西從跑道邊緣重重地伸進來。意識到那是人的影子，貓炸裂似地逃開。陽光下的人影手虛虛地晃著，那瞬間兩個人都露出了貓見到人時那種驚慌中帶有狐疑的臉色。

　　「吳明翰，你要嚇死誰啊？」

　　在遠遠的地方，貓聽見本來和自己說話的人大聲地說：「在說太陽啦，太陽要不見了。」

　　「所以你只是在這邊一個人自言自語跟看太陽喔？」

　　貓好笑地躲著看另一個人，剛剛還在跑道上高踢著腳將落葉揮走的人類，現在卻像是怕對方眼裡的落葉受到任何擾動似地，小心翼翼地回了對貓和對方而言都顯得毫無意義的句子。

　　「不行嗎？我就喜歡看太陽，雖然感覺不到溫度...... 而且又不是只有我在看，還有...... 」

　　看見空蕩蕩的右手邊，秋天一樣的人突然和貓一樣，迅速地炸開。

　　「吳明翰！你把貓嚇走了啦！」

　　「幹拎北哪知道這裡有貓啊！」

　　「不敢相信，你不會看嗎？剛剛明明有一隻小小的顏色像太陽一樣，你的眼睛是裝飾品嗎？」

　　「啊就沒看到啊！」

　　過著正常季節的人焦躁地抓了抓頭髮。

　　「在這裡等我一下。」

　　他說，往貓平時鮮少踏足的外緣走去。如果貓記得沒錯，越過草地能看見的除了車輛就是一片寬廣的道路。偶爾校車會繞過草皮從這塊光禿的地面緩慢地開出去，那時候窗後的人就會露出和現在的空氣一樣寂寞的表情。以前牠會在這裡陪那時還在的人聽車陣裡一兩個車輪小小的爆炸聲，直到不知道多久以後那人的樣子從貓每天早起的眼裡徹底消失。

　　叫做吳明翰的人走回跑道，他提著一小袋東西，溫暖的空氣圈著他提袋的左手。貓驚訝地看著來人的左手，左手的指間沒有閃爍。貓鬆弛的背因對方指根完整的陽光而謹慎地、疑惑地弓起來。

　　「走吧，回家。」

　　吳明翰說。空氣一樣的人抬頭，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敢相信，你自己突然跑走現在又要趕我回家？」

　　吳明翰翻了個白眼，「我買了蜜地瓜啦。你看，小小的、顏色和太陽一樣。」他亮了亮手中的布袋，拿出裡頭的環保餐盒，「幸好出門前有帶。快點走啦，這樣才夠燙。」

　　「...... 燙的話還不是要吹了才能吃。」

　　他好像已經被燙到了，滯留的空氣裡溫度逐漸上升。困惑和弓起的理由從貓背上被抽開，失去重量的感覺令貓搖搖晃晃。貓看著遠處慢慢上升的表情，秋變得豐滿，本來沉重的部分正允許塵埃自秋一樣的人慢慢升起的眼裡慢慢穿行。

　　「白癡哦，就是燙才和太陽的溫度一樣啊。」吳明翰朝坐著的人伸出手，「走啦，回家。」

　　「你買了多少？我要吃很多哦。」披著紅色的秋眨著眼睛。

　　「一百，大份的，不怕你吃啦。」

　　「一百也太多了...... 你真的不怕胖死欸吳明翰。」

　　「對吼你吃完這些都我的......沒差啦久久吃一次而已，大不了拎北明天多做幾組坐姿撐體。」

　　吳明翰說。聽見他的話，塵埃在慢慢均勻的空氣慢慢地笑起來。陽光將嘴角凹陷的部分染得很明顯，像貓被剪開的耳朵，和貓曾經見過的，傍晚紅日中央斑駁的雲跡。塵埃在透明的酒窩裡溫柔地透明。透過他透明的身影，貓看見落葉，落葉的聲響窸窸窣窣，在紅日底下，偷偷被濕軟的空氣濕潤著，和不存在的笑聲一起斑駁，陷進地裡。

　　「我會監督你哦，不准偷懶。」與秋和空氣一樣的人掩飾著偷偷斑駁的眼睛。

　　「好啦好啦。」

　　「好啦說一次就好不用說那麼多次...... 」

　　是啊，好就是好，不必說那麼多次，但很好的事似乎也值得回味很多次。貓歪著頭，是啊，或許是因為這樣，牠才耐心地記著那天的事。牠踏了踏柔軟的草皮，決定無論如何，都不要忘記那天發生的事。

　　那之後，貓聽說了很多有關他們的事。

　　一個叫吳明翰，一個叫毛邦羽。紅包牽起的約定膚淺地把兩個世界的人牽連在一起。一個活著，一個死了。但無論活著還是死了，貓是打定主意不再接近人，所以連死掉的毛邦羽牠也不接近了。貓只會偶爾只在夕陽下，看兩個人散步時孤獨的影子。　　

　　貓有時會覺得這樣也不錯，牠突然想起來自己為什麼總在這時候看小小的太陽，因為有秋刀魚的滋味，有貓飯的滋味，總之是滾燙而美味的味道，和牠每日刻意留到早晨的晚飯一樣，可能蜜地瓜也是那樣的味道。每個和今天一樣只想著窗邊人的日子，貓都懷念著自己還沒被剪開的耳朵，從校車底爬出來。出汗了，得把自己打掃乾淨。牠等著他們。不知道那兩個人現在在哪裡？還在慢慢漆黑的天空底下一邊提著太陽一樣的蜜地瓜，一邊開心地走路嗎？

　　貓一邊看著映出太陽的車窗和宿舍外艷橘的磚牆，一邊安靜地想。直到有一天，穿著有著明顯季節的人在跑道走時被牠遇見，貓躲起來，牠看著對方腳下厚度不足的陰暗，好孤獨，和兩個人在一起時一樣，但又有哪裡不一樣。吳明翰跑步時不再輕快地抬起腳把落葉踢高了。貓好像從那陣重重的腳步聲中明白了什麼，又好像沒有。

　　一個人的背影和車陣裡短促的爆裂聲一起，在秋葉的遮掩下，茫茫渺渺。貓看著他，好像從他身上看到了他們第一次相見時，另一人身上千篇一律的秋季，只是這次吳明翰的腳步顯得以往沉重的落葉聲聽起來是那麼的淺。牠想另一人是不見了，和牠的她一樣，沒有了能坐上校車的日子，就愈來愈小，小到再也看不見了。　　

　　貓歪著頭看著吳明翰，在想他會不會和自己邊洗澡邊懷念還完整的耳朵一樣，把那些沒地方分享的豐功偉業，在洗澡時全傾倒給消失的那一塊地方。毛邦羽你知道嗎？今天抓到一個毒販，在你叫我電你的那個酒吧。拎北很勇，一個過肩摔把人逮捕到案，是不是很帥...... 會不會重複這些話，重複這些事，會不會到了蓮蓬頭發出抗議的嗚鳴，才發現肇逃案以後那些事早就和對方沒關係了，但他們似乎又不是不能討論那些事的關係，這算什麼？吳明翰會不會這麼想，貓不曉得。

　　貓只知道如果等到吳明翰腦內真的有一個浪漫的毛邦羽，那一切就來不及了，就像牠曾每天把黃昏的飯留到早上，去校友宿舍，和玻璃後的她吃很早很早的早餐。每天下午都懷疑她望著窗外眨呀眨的眼睛正傳送明天一起吃早餐的訊號。只是等到她臉上的皺紋把她的存在覆蓋，愈來愈小的記憶把她的精神吞沒，等到她終於不在了這個地方，牠還是維持那樣的習慣。貓還是在這裡，牠好像也只有這裡。吳明翰大概也一樣，他好像只剩下這些了。實際上貓不確定他到底還剩下什麼，可能是那個貓曾以為膚淺的，實際上卻沉沉地把毛邦羽曾被人膚淺的誓言握緊的約定。約定的重量就像影子，在兩人之間看起來看起來少，實際上多。只不過牠想他可能再沒有傍晚的太陽，再沒有能使他跑步的姿影變得輕快卻濃郁的另一個姿影，可能連像貓那樣可以虛度的日子，也一併失去了。

　　貓想了想，走上前，蹭了蹭吳明翰的褲角。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