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 您有一通未接來電 ］
　
#夏五
　
SIDE A
 　
 　
未接來電通知的訊息停留在視窗最末端像懾人又困惑的訊號，五條悟指腹摩娑螢幕尾端，已讀了這封未接來電提醒時「您可能認識的人」從而成為一道諷刺難題無解而再度成謎，疑惑為何熟悉姓名被歸在「可能認識」的分類，就像曾經擁有（或最靠近）的事情如指縫流砂，握得多緊都會失去一點原有的質量（或型態），所以熟悉也會失去了一點什麼而退成陌生的姿態嗎？找不到一個準確的用詞形容幾乎觸手可及的距離，所謂的有形之物在於你能感受溫度、距離或者重量，三者其一或齊聚，而眼前框架行列的一個姓名同樣具備出口就重新熟捻的溫度、能感受到它絕非舉無輕重的實在，甚至它就近在咫尺。
　
　
然而它彷若無形。
　
　　
現代科技將按鍵式手機汰換成憑藉螢幕滑點就能洞悉世界的晶幕裝置，色彩、成像、聲音，符號與符號連結兩個人的距離；程式各齊，將過去限制在250字目的簡訊功能重重淘汰，綠色介面為底，含有錄音、訊息、通話、社群等多項合一的程式趁勢取而代之。讀取通訊綠自動加入好友的功能使此程式很快成為通訊主流。五條悟接受時代的汰舊迭新，迅速領悟新時代產物進駐生活且樂此不疲，而存放過多載物的按鍵式手機自此永恆地停在某日，連同迭新換移的通訊錄安然進駐新時代，於是停留在舊時代的「您可能認識的人」成為難解困惑，他甚至無法決定該以表詫異或是釋懷，只是未經查明的空洞先表態情感，多年視而不見的缺憾又敲響警報。
　
　
那是平淡無奇的夏旬午後，震幅傳自褲腰口袋的暗示無聲而巨大，他收受電波提醒取出手機，從而獲取一個姓名的來電提示，綠色話筒符號閃爍，紅色話筒符號蟄伏在旁，兩方拉扯、指尖掙扎，最後的勝負是兩敗俱傷——螢幕亮光跟著振動熄滅，未接來電的訊號停留在一頁空白視窗。來電持續的時間約莫30秒，暗示一場是與否的有獎徵答，獎品是比無形之物還要再更靠近的機會（如若不然則也可能是懲罰）。當事者過於精明——熟稔他所有經心與不經心的過程，彷若一次於舊情的要脅，當然，五條悟也可以省略這些實在不必要的掙扎，大可以指滑向接聽鍵，要譏諷還是幽默口吻？要持續追問話當年或者假裝抹去疑問感慨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是柔軟又尖銳且觸及舊時的詞彙，承擔曾經美好再行步入夭折青春的代名，因不具有持續性而斷絕一段熱絡連結後再經多年的問候，沒有人忘記好但也不會忘記災難，只是五條悟從來以為這個人（他甚至連唸出這個姓名都有著舌尖上緬懷又陌生的慨然）會跟所有舊時代的東西一樣，停留在過去，或者對方遺落的整個宿舍房間、或者他摘下的校服金釦，又或者他們。手機號碼這種東西不該是最先從通訊錄裏黑名單再刪除的必要事項嗎？他想問，覺矯情又覺忿然，最後掐滅幾度亮起螢幕光的手機選擇性避而不想，也許睽違多年的招呼對他而言已是如臨大敵，比任何特級咒靈還要棘手的高等數學題，思考情感原來是這麼難的嗎？
　
　
·［ 您有一封已讀訊息 ］　

SIDE B
　
　
夏油傑讓這通去電維持約莫30秒，一聲又一聲，無趣鈴響在話筒旁持續無聊頻率，直至他確定這通去電確實沒獲得對面主人回應才就此作罷。「你可能認識的人」是非常方便的功能，讓塵封在通訊錄已久的一個姓名瞬間彌新於新時代產物的交際軟體中，姓名旁邊是人的頭像（更準確來說是一副墨鏡與一塊蛋糕的詭異角度取景），兩者很好詮釋當事人的特點。他選擇加入，讓這個姓名安穩入住他友數可憐的名單內。開頭要從午安說起嗎？來點幽默化解多年未對話的尷尬？不不不，無論是從何觸發對話，他都能猜測到對方詫異與忿然的姿態，會喚他全名嗎？或者如過去一樣，三個音節的親暱，映襯而相對，重新在舌尖發聚音階，無聲的呼喚對方感應得到嗎？
　
　
夏油傑無聲地笑了笑，將這種世俗少女的浪漫情懷重新蹂躪，以便他藏納於不用費神注意的一角。
　
　
對方已讀未接來電的提示顯現在近乎空白的聊天頁面，也許他應該適時發點惹人喜愛的表情符號，像時下的女高中生，emoji妝點在語句兩側以表親近，也許他該找菜菜子來學習如何讓一封訊息顯得不過分陌生。菜菜子卻回應，夏油大人，而你們早就不是一路人。噢，是了，不是一路人。那種點醒像是睽違多年的玩鬧興致被一掃而空，費神思考如何開題瞬間失去意思，他指腹撫了撫「已讀（既読）」二字，藉此期待已讀後的下文，同樣多少也知道已讀後不會再有下文——主動的本分一直放在他身上，他主動退去一個「正常人類」的迴圈、主動應承軟體讀取通訊錄後換來聯繫的機會、主動撥出來電，主動讓這單面的主動瞬間又失去連結。
　
　
他幾乎想像得到對方多少腹誹為何不換號碼、為何不刪號碼，為何讓斷絕已久的連結又重新繫上繩結（即使這是他拋出的亦不管不顧對方是否要接受），又乾脆地扯斷連結，讓他的姓名在對方頁面刺眼又彰顯，會被封鎖嗎？或是視而不見？或是就此停在對方手機的某個角落？
　

·［ 您可能認識的人 ］　

SIDE C

　
菜菜子看著夏油大人將手機輕抵在額際放聲大笑，笑得眼角都是淚。今早她跟美美子拉著夏油大人在東京街道的電信公司說，夏油大人也該改朝換代了，按鍵式手機早就被時代淘汰了。淘汰了嗎，夏油大人輕聲問，聲音太輕了她沒細聽，只專注在揀選一部易上手又高科技的智慧型手機，顏色隨機挑了黑，當店員親切詢問借用夏油大人的舊機時她看著夏油大人重新按亮電量有些岌岌可危的按鍵手機，像重新回溫似的一張張翻覆著看，信件、訊息、照片，簡陋的彩色成像讓裡頭照片像素低得像套用編輯模板製造朦朧美，夏油大人說那是他們那時候最高像素的手機啦。菜菜子並不很懂近十年前科技的雛型，當店員詢問是否要將所有通訊錄重新拷貝進新手機時她聽夏油大人說了句隨便吧都行，店員極富耐心的（與她）指導夏油大人如何啟用這個綠色介面為底的交際軟體，當所有通訊錄都被匯入清單時，菜菜子忽然感覺到身旁的男人從懶散疲憊的狀態見獵心喜似的擁起了點活力。
　
　
［ 您可能認識的人 ］，她聽見夏油大人低聲重複，將擁有詭異頭像的男人加入好友清單內。
　
　
那是她跟美美子從未涉及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