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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毒不侵》

德里布希家族與巴尼卡家族的兩位長孫，受到艾妮沙亞家族誠摯地邀請，前往該宅邸一探究竟其私藏的毒藥。
以黑道界的專業作為劃分，巴尼卡家族是軍火業中的其一批發商、德里布希家族則是殺手業界少之又少的頂尖……至於艾妮沙亞家族，最為人所知的，或許是那神鬼一般的毒藥提煉及調製吧。

巴尼卡的長孫：夜香木與德里布希的長孫：忘我，在前往艾妮沙亞家族的房產之一時，年紀也不過十四與十歲。他們涉世未深，卻多虧於家族的訓練而愈發成熟，想必再過不久就能與家主為之一戰吧。至少，至少艾妮沙亞家族的家主是如此侃侃而談的，不忘手裡盛著那杯荔枝莓果茶，一面向自己最小的女兒提及此事。
作為家中最小的女兒，少女卻沒有一絲的膽怯或自卑，反而是朝著牆上的畫作細看，微微的瞇起了那雙戴上了隱眼的黃色眼睛。
牆上那幅畫，自古以來就是家族成立後所信奉的，唯一的真神：古拉(Gura)。一頭鮮明的墨綠髮與高壯的身材，伸出的舌上能勾上這世間所有的七情六慾，因為那是人最為脆弱的東西。
他們稱之為神的恩典。

當少女聽到了家主將『款待』家族二人的使命交付給了自己時，她露出了一如既往甜的窒息的笑容。
「罌粟收到了，罌粟會好好地招待客人的。」
她的代號，稱自己為『罌粟』(poppy)。

「忘，你覺得艾妮沙亞派下來的人手，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無法確定，但至少他們不會對我們做明目張膽的攻擊。」
夜香木與忘我落坐於艾妮沙亞家族所準備的賓客接待室，櫻粉色的舒適座椅、櫻粉色的窗簾掩住了窗外漸濃的夜色、各處無不是櫻粉色的擺飾。夜香木來回審視了周邊的環境，至少可以推測出這位主人喜好的顏色還有氣場：這裡充斥著一股甜甜的少女氣息，甚至有一種幼稚的感覺。她說不上來，但也覺得挺有趣……在這個無時無刻都要保持警戒的世界裡，能把自己的空間布置得如此用心也是一門功夫。

相比之下，忘我卻相對性的執著於眼前的房門。他知道那裡是唯一可以迎接主人的地方，而其餘的空間，他也深信夜香木的視野可以掃過所有的危險。起先他進入此房是有些忌諱的，如果能在大廳裡把所有事務都搞定，他進來此區實屬是毫無必要。
但由於德里布希的家主下達的指令是「唯有主人允諾才可離去」，他也不得不服從於此而靜望著能讓他撤離此地的唯一出口，而周遭的景物，他大可不必在意。雖然他的確對於這裡的一切事務都毫無評價可言，但確實超出他們的預期──這裡比他們所想的還更具有生活過的氣息。
「夜，我們有約好接待的時間點嗎？」

「下午六時。稍微超出了一點，不過尚且留在彈性空間的範圍裡吧……無論是自主提起的邀約、抑或他人的邀約，前後十分鐘都是可被允許的彈性時段。」
聽忘我如此提及的她亮出了藏在貼身的衣物袖子底部的手錶，指針挪動的唯一聲響讓她感覺到一股平靜。或許比起等會兒將會遇到的風波，此時此刻的靜謐反而更讓人放鬆。
但正當她還在思索要不要向外求援時，伴隨著銀鈴一般的聲響，接客的主人踩著優雅的腳步落地於粉色毯子，總算是來到了接客室。

那是一名身材矮小的少女，年紀也不過幾十，甚至可說比忘我還小？那名少女帶著一抹甜膩的笑靨，雙耳別上了粉紅的玫瑰，也身穿一襲如雲朵一般輕盈卻也厚重的禮裝。
「歡迎二位，造訪艾妮沙亞的宅邸。罌粟名為葛雷特，歡迎二位稱我罌粟即可。」
當聽到那股甜的窒息的娃娃音道出本名，他倆極有默契的相互斜視對望，過了幾瞬後才又把視線挪回了主人臉上。
葛雷特，一般而言在這個行業裡，能盡量不道出本名才是明智之舉。既然她有著這樣的勇氣，要不是背後的勢力極大，就是絲毫不把他倆視作威脅。

「罌粟小姐，幸會，我是巴尼卡家族的負責人，您可以稱呼我為夜香木。一旁這位是德里布希家族的負責人，叫做忘我。」
做為團隊裡的主要發言人，夜香木將帶著手套的一手置於胸前，另一手放置於臀部的擺出優雅的起手式，向前鞠了躬。而一旁的忘我只是靜靜地點首，彷彿再多的禮儀在黑手間都顯得多餘。
葛雷特小姐露出了欣然的甜笑，隨後便指派手下一一為他們籌備好茶點。不大的粉色接待室裡頓時充斥著更多的奶油香與水果的香氣，但更多的是一股人工的味道……這在甜食界並不稀奇。
基於一種警戒，他倆並沒有享用茶點，反而是葛雷特小姐滿意的一口接著一口，把切好的糕點一一送入口中，粉嫩的唇瓣間塗上了桃色的唇蜜，而她的笑靨也隨之又甜膩了幾分。

談話進行的時間比他倆預期的還要長，在閒聊空檔，夜香木查看了一下手錶，發現距離談話已經來到了一小時說。天色已暗，而多虧了室內營造出的人為的鮮黃日光，他們也較能感到一絲的放鬆。昏暗的場地並不適合鬥毆，雖然他們也沒預想到那一塊。
又或者應該說，當二人之一受到威脅，另一方鐵定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殲滅敵人。他們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光與影，抑或可說是靜子的兩面，彷彿同為一體，隨時都能為對方掀起一面保護牆，阻擋所有的波瀾。

看的見的，他們都能以自己靈活的手足輕易越過。
看不見的，那可就棘手很多。
此時此刻，他們這也才意識到是什麼威脅到了自己。

這裡有一股氣息，無色無味，卻充斥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夜香木能夠確定這種氣體蔓延在接待室裡的時間沒辦法太長，畢竟氣體流通的速度是相對快的，要是有問題她老早就抓著忘我一同撤退。
或許，她猜測是從葛雷特小姐進到此房開始所謂的『接待』後才開始的。也許是因為人多，他們忽略了送風口的敞開，而無色無味的氣體就這樣滲透進他們的身體。縱使沒有進食，他們也不能讓自己維持閉氣長達一小時……不，連十分鐘都是天方夜譚。
當她將視線掃過忘我時，想必對方也已經知道了。一雙鮮紅色的眼眸帶著一絲殺氣，靜靜的凝望擁有綠松色的那對眼睛，兩人彼此都有共識：此地不宜久留。
而當由夜香木率先發言才中斷這場豪無意義的對談時，有人擅自的打開了話匣子。

「兩位享受這場『接待』還滿意嗎？能夠在這裡待上這麼長的時間，也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呢──」
那句由少女提起的發言激起了兩人的錯愕，雖說他們也確實會再找時間抓出這家族絲毫沒有娛樂的款待，但這麼快就露出馬甲倒是頭一回。
望著那尊人影以優雅又可愛的方式坐著，喝了一口捧在掌心上的荔枝莓果茶，忘我隱隱露出了一股想止住自己的呼吸的衝動，卻還是被對方接續的發言而中止。
「一般人在這種毒氣充斥的環境裡，可撐不過半小時呢！」

「……這話可真是一點都不有趣呢，罌粟小姐。」
率先打斷了對方的狂言，夜香木靜靜地將始終沒有啜飲一口的茶放回玻璃桌上。神色依舊是那樣泰然自若，彷彿不為對方的發言做出任何一絲驚愕。同樣地，從一開始就沒有拿起任何東西的忘我，僅是單純地看著對方的方向，但從角度，夜香木也可以確定，他隨時都可能掏出小刀朝前方突刺。
「恩，會嗎？葛雷特看你們都還滿適應的，那看來訓練的時間可以縮短很多呢。」
訓練？當她正開始思索此話的含意時，回首一看的景色，怕不是想將她拽入徹徹底底的地獄。

面露難色的忘我咬緊了發白的嘴唇，從櫻粉色的椅墊上倒了下來而倒臥於地毯上，渾身抽搐的反應是她從未見過的。也不管其他，夜香木率先離開座位前去扶起對方，可當她離開座位，一瞬斷片之後，她也這才意識到自己四肢無力到連好好的站穩都成了問題。
對於此等景色，葛雷特小姐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而一旁撤走的手下們也一一從嘴裡吐出了什麼──她這時才知道，他們透過嘴裡含著的一種過濾器，僅用唇瓣間的縫隙呼吸就能過濾掉這種有毒氣體。
但葛雷特小姐又是怎麼一回事？一直享用著美食的她勢必沒有辦法做到這一步，但她為何可以如此愜意？

「夜香木小姐，您一定在想：討厭！為什麼葛雷特沒有中毒反應……之類的吧？嘛嘛，雖然模仿的肯定不像，葛雷特不擅長模仿別人呢，不過您不會介意的，恩恩，一定是這樣。」
面對著嘴裡吐不出半點像樣的字句的兩人，葛雷特笑得更加燦爛了，連手指都置於塗上唇蜜的唇瓣前，她發出了無比愉悅的笑聲，彷彿有千百隻蛇同時作響──阿，如同她所信奉的那唯一的神，可能會發出的悅耳音色。
「這就是葛雷特給二位的『款待』喔？還可以吧。」

她起身走下了座位，腳步輕盈的在倒臥於地毯上抽搐的兩人之間遊走。夜香木用僅剩的眼角餘光注意著忘我的狀況……他發白的唇瓣間不斷的溢出些唾沫，而抽搐的身體也使得他無法抽出藏在大衣內側的武器。雙眼之中布滿了血絲的景象，想必在他的眼中自己也差不了多遠吧。
而始作俑者在那裏不斷地笑著，最終才在兩人的位置前方蹲了下來，微微傾頭地朝著兩人的方向娓娓道來一場演說。
「毒是一種，可以靠著培訓就日漸麻痺的東西啊。」

「為什麼有些毒少量的服用，不只不會對人體造成太大的傷害，甚至有可能成為醫療的妙方？那當然是因為有些毒本身也是可以代謝的阿。毒再怎麼說，它都是一種可以被使用的好東西，既然身處於此，自然是要跟它打好關係的。」
「為什麼有人打嗎啡的劑量會一次比一次高？當然是因為原先的劑量已經完完全全不夠了，那麼我們反其道而行，對人體來說有威脅的毒，若一次次的透過少量服用來適應，會不會未來的某一天，我們必將百毒不侵？」

「你們想想嘛！神農嘗百草的典故，其實我們也可以做到吧？少量的一次次增加劑量，到最後任何一種毒物，我們都可以當作是甜點享盡美味。未來再也沒有人可以透過毒素來置我們於死地，這樣的便利性可多美妙？」
「當然，這也要是建立在青壯年或孩童時期，人體的代謝機能還很強的時候就要開始，人老了以後抵抗力就會越來越低下喔。」
「所以我們就盡快開始吧，你們說好不好呀──」


少女甜甜地笑著，絲毫不理會倒臥的兩人的眼神。倒不如說，正如她所預期的那樣，他們兩人的適應狀況比她推估的還要好些。自古以來艾妮沙亞家族自詡自己最為擅長的，是透過多種毒物所混合而製的毒藥──那是屬於他們的毒藥，無人可仿造的精品，而那也是最能反映出一個人的適應能力強弱。畢竟嘗一毒不如飲盡毒的盛宴，有何不可？
雖說她的選擇並不是完全的自傲或任性……再怎麼說，他們都是家族裡的子嗣之一，尚未成為家主前，他們是無法對任何事情率先出擊的。想必她的所做所為都是由上層所指引的神聖道路，而巴尼卡家族與德里布希家族，也寄予了某種程度上的期望，才把自己的孩子推來接受考驗吧。
萬幸、萬幸，他們得到了訓練的門票，躲過了一次死劫，未來將是有如地獄一般的，通往天國的門票。

「忘我先生、夜香木小姐，未來還請多多指教。」
「──向我們偉大的古拉之神，獻上最高的敬意。」
她吐著那隻無法分成兩段的舌頭，瞇起的眼神與笑得燦爛的嘴角，如同誘導伊娃與亞當品嘗禁果的惡蛇。

未來會怎麼一同努力下去呢？嘛，反正那也是兩人與毒的少女之間的搏鬥了，無從得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