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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像站在一面鏡子前,你抬手,他也抬手;你笑,他也笑。 擁有相同的臉,似乎就注定要被認為性格也得一樣、表現也得一樣,甚至命運都該一樣。 可到了現在,我已經和他有了許多不同。 第一次,是我們的覺醒。他是哨兵,我是嚮導。這本該是一條分岔的路,卻仍不足以讓眾人把我們分開看待,我們依舊是一組標籤,被一併提起、並列比較。 直到後來,我們再一次迎來改變,那是更加徹底的改變。 在肅清任務中,我們雙雙重傷,等我從昏迷中醒來,他已經成為了稻荷崎的首席哨兵,而我,卻成為了一個普通人。 ※ 從醫院醒來的那一刻,我第一眼看到的,是蠢侑那張哭得一塌糊塗的臉,還有他像鬼叫一樣的嚎啕大哭聲。 ……好吧,其實那時候我根本看不清楚,也聽不真切,只覺得身邊吵得要命。 意識慢慢回籠,刺眼的燈光和模糊不清的聲響讓我產生了想睜眼的衝動。等視線逐漸對焦,我看到的是天花板一角剝落的白漆,還有手背上插著點滴針頭的透明膠管。再然後,是坐在床邊的侑,和站在他身旁的中央城醫療嚮導。 聽說,我這一躺,就躺了一整年。 醫療嚮導確認我的意識狀態之後,馬上安排了一輪全身檢查。結果顯示各項指標都還算正常,就是因為長期臥床導致肌肉流失,還有點營養不良而已。 那些外傷內傷,早在我昏迷的時候就陸續痊癒了。 這本該是值得開心的消息。 畢竟回想起當時的情況,那股龐大而強烈的精神力狠狠撞上來,就像被丟進一座塞滿炸藥的熔爐,能撿回一條命,說是奇蹟也不為過。 但阿侑的反應,卻沒那麼開心。 北前輩是幾天後才帶著輪休的其他人來中央城探望我。這段時間,阿侑一直待在病房裡,連一刻也沒離開。 我懷疑他是翹了班,但他理直氣壯地說,是北前輩批准了他的陪護,讓我別老把他想得那麼差。 這時候的阿侑,才總算恢復了點平常的神氣。 等稻荷崎的夥伴們陸續出現,病房頓時熱鬧起來。 銀和阿蘭的反應最直接,差點沒把我從病床上搖下來,其他人則是輪流湊上來問長問短,關心慰問不斷,我一邊笑一邊回應,心裡其實很是感激。 只有阿侑,站在床尾,始終沒說一句話。 綜觀我清醒至今他所有的反應,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糟,於是我沒好氣地朝他開口:「你擺著張臉是要給誰看?我醒來了你很不高興嗎?」 「才不是。」阿侑乾巴巴地回答。 語氣沒有火氣,也沒了平時跟我針鋒相對的勁頭,我的挑釁像是落進一團棉花,一點反彈都沒有,那一瞬間我竟莫名地覺得難受。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本想用眼神逼出點熟悉的反應,卻在那雙與我相同的眉眼裡,看見滿滿的悲哀。 那一瞬間,我彷彿被什麼重重擊了一下。 也許,我早就知道他為什麼這樣了,我能感受到,阿侑現在很難過。 難過到,讓我也跟著痛起來。 與其在這種沉默中掙扎,還不如將一切都暴露在陽光下,於是我看向北前輩,問道:「等我出院之後,稻荷崎會怎麼安排我?」 除了北前輩,其他人全都面面相覷。 阿侑甚至像見鬼一樣瞪大眼死死盯著我,臉上寫滿不敢置信。 真是笑死人了,他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醒來的第一個夜晚,我就發現了,原本該存在於識海深處的圖景,如今只剩下空無一物的黑暗。 精神力對嚮導來說,就是第六種感官。現在少了這個器官,生活等於整個翻轉過來。 還有灰。 自從我覺醒那天起,這隻靈巧的灰狐就一直陪在我身邊,只要情況允許,灰總喜歡在我面前懶洋洋地晃來晃去。但現在,破碎的圖景裡,早就沒有狐狸的蹤影了。 當然,變化不止這些。世界變得安靜了,我再也看不見夥伴們的精神體,但最讓我覺得不對勁的―― 是我再也感受不到侑了。 ※ 毫無意外地,在我出院不久後,稻荷崎正式將我從名冊中除名了。 那天是個陰天,天色灰沉,我站在北前輩的辦公室桌前,將屬於稻荷崎的一切,一樣樣交還。 但在輪到徽章的時候,卻被北前輩拒絕了。 他說:「這個你留著吧,當作是一段征程的紀念。」 我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重新將那枚沉甸甸的徽章握在手中。 它不再代表職責,而是我曾走過的路。 北前輩抬起頭看著我,那眼神讓人難以直視。 其實我跟阿侑、甚至駐地裡大部分的人都很害怕北前輩,但這種怕並非來自於恐懼,而是敬畏。 他用一如往常的語調問我:「未來的生活,決定好了嗎?」 沒有同情,沒有遺憾,就像平日裡問我「今天訓練怎麼樣?」那樣。 我點點頭。 出院前,我就已經想好了該怎麼走接下來的路。 我把我的決定告訴了他,他沒給任何意見,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有困難,隨時回來找我。」 就這樣,我帶著徽章,走出了那扇門,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出駐地的大門。 阿侑站在人群中,他低著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來不會太好就是了。 一年後,我在西面開了一間飯糰店。 我喜歡烹飪,這點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而且我得說,我在這方面還挺有天分,甚至能夠自負的說,若不是我,阿侑那傢伙八成早就餓死在街頭了 但經營一間店,遠比我想像中要難。 從構想、規劃、選址、備料、設計菜單……沒有一件事是簡單的。 每一項都陌生到令人心煩,我常常在熬夜試菜和算帳之間懷疑人生。 還好,北前輩和稻荷崎的夥伴們給了我很多幫助。就連阿侑,也時不時跑來幫我送貨、扛米,嘴裡雖然嫌東嫌西,但幹活的動作卻沒停過。 用將近一年半的時間,我的店終於慢慢穩定下來了。 除了過去的夥伴,附近的街坊鄰居也開始上門,可能是出於同情,也可能是出於好奇,對此我不會特別在意。 說實話,如果今天是其他嚮導忽然變成了普通人,我可能也會感到好奇。 倒是阿侑。 每次有人多嘴,講些有的沒的話傳進他耳朵裡,他就立刻黑著臉,眼神殺得人不敢再多講半句,也不管對方到底說了什麼,先瞪為敬。 真是個敗壞我生意的傢伙。 我的生活從黃沙紛飛的前線,退到了與柴米油鹽為伍的廚房。 阿侑只要一放假就會跑來找我。他會一邊扒飯一邊跟我分享駐地裡的一切。偶爾阿蘭他們也會一起來,幾個人邊吃邊談論肅清與任務,荒原與漠土,新型武器與新的戰術配置。 一開始我還能在他們停下來的時候插上兩句,後來我也只能靜靜地聽。 很多打烊後的夜裡,我會一個人留在店裡,躺在二樓那張當初設計時特意留下、讓我或阿侑能臨時過夜的床上,無意識地回想起過去的生活。 果然夜深人靜的時候,特別容易思考人生。 我還記得很清楚,覺醒那天。 相比阿侑的歡天喜地,我卻提不起太大的興趣,心裡只有一句:「啊,就這樣嗎?」 直到我看見灰,還有阿侑的赤。 後來我們一起進塔,學習哨兵與嚮導的一切,一路走到西面。我和阿侑就像是貨架上買一送一、拆不掉的組合包,我不討厭嚮導的身份,也樂於完成每一次任務,協助夥伴們疏導與作戰。 對大多數人來說,我的存在就像拴住阿侑那隻瘋狗的鐵鍊。 但實際上,我們一直都是互相牽扯的。 所以當我變成普通人時,阿侑才會反應這麼大。 他不是接受不了我的轉變,他只是害怕變成孤單一人罷了。 喪失控制精神力的能力,這意味著我的夢境將會睽違許多年找上門。 從清醒的那一天開始,我幾乎夜夜都做夢。夢境千奇百怪,有時是我不認得的街道,有時是錯亂的任務片段,也有時什麼也沒有,只剩一片白。 這些夢對我來說不算困擾,只要裡面沒有阿侑,沒有灰。 但偏偏最常出現的,就是他們。 我會夢見那個讓我跟阿侑差點命喪於此的蟲巢,看見我和阿侑瘋狂地攻擊,嘶吼,蟲群不斷湧現,像永遠殺不盡的惡意,而我們只能撐著不倒下。 也會夢見灰,一隻狐狸孤零零地站在一棵樹下。 當然,這些阿侑不會知道,我沒必要徒增他的煩惱和擔憂,不過就是惡夢罷了。 日子還是得繼續進行。 我適應了普通人的生活,習慣每天早上天沒亮就起來備料、開門、招呼客人,也習慣了晚上收店時獨自坐在廚房的昏黃燈光下發呆。 阿侑也早就習慣了沒有我在旁邊的日子。 但我發現,他一定有事情瞞著我。 他變得沉默,有時候說話會停頓一下,像是在掂量該不該講。 我沒問。不是不在意,而是覺得,雖然我們是雙胞胎,卻不代表我們非得共享每一個祕密。 後來他在任務中受了傷,被誘發了紊亂。我記得接到北前輩的電話時,根本來不及多想什麼,就關了店,衝去了中央城的醫院。 病房的門一推開,看見他額上冒著冷汗,還在努力穩定呼吸時,我整顆心差點跳出來。 再後來,中央與駐地為了他,特地安排了一個嚮導進駐稻荷崎。我看著這段時間他從暴躁不安到漸漸安靜下來,那副嘴硬卻又隱隱安心的模樣,說不出來是什麼心情。除了有點幸災樂禍之外……其實,也真的替他開心。 畢竟自從我受傷以來,就沒有人能夠好好地給這傢伙疏導了。 又過了幾個月,聽說獸潮提前爆發。他們被派上了前線,消息封得緊,我根本不知道戰況到底怎樣。 我沒能力插手,只能繼續過著眼前的生活,照常開門、備料、送貨……強迫自己不要多想。 又過了幾個月,聽說獸潮提前爆發,我不知道前線的情況,只能默默過好我的日子,而就在他們出征即將滿一個月前的某個夜晚,我又夢見灰了。 與以往都不同,牠病懨懨地趴在角落,那裡像是某座廢墟,牆面裂開,天花板坍塌,空氣中彷彿飄著灰塵與霉味,唯有兩座殘破的石像佇立,灰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連那雙總是靜靜望著我的眼睛,也失去了光。 霎那間,彷彿我的心臟彷彿被狠狠掐住,我驚醒時,整個人像是被人從水裡拖出來一樣,渾身濕透,心跳快得要命,額頭冷汗直流,喉嚨裡全是嘶啞的喘息聲。 我癱坐在床沿,大口大口地喘氣,像是個差點溺死的人,只能拼命抓住空氣,抓住現實。 我有預感,阿侑,出事了。 ※ 當阿侑那個蠢豬一臉扭捏愧疚地站在飯糰宮門口時,我知道他一定有話要說。 「你還要在門口站多久,蠢侑?」 我拉開店門,看著他裝可憐。不過,就算他再怎麼演,我還是一眼就看出來,這次不是單純的闖禍。他眼底那種壓抑住的情緒我太熟悉了。他有事,而且,是那種他覺得自己扛著會比較輕鬆的爛事。 「阿治,我……」 「你先進來吧。」 我不想聽他在門口碎念,轉身回店裡。這種天氣站太久會感冒,不值得。 快打烊了,客人只剩零零落落幾桌,氣氛也靜下來了。阿侑坐上那個屬於他的吧檯位子。我照常走進廚房,想也沒想就拿出平常給他留的飯糰料。即使幾個月沒回來,我還是照慣例備著。誰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突然出現。 他目光黏著我,我沒回應,也沒戳破他。等我把飯糰捏好、裝盤端出去,放到他面前時,他看起來像是剛從什麼思緒裡回過神。 阿侑捧著飯糰,咬了一口,臉頰鼓著,眼淚卻早已流滿臉。沒有聲音,只有一臉失神的沉默。 我愣了一下。 這傢伙情緒外放得要命,平常哭起來都是用吼的,能哭成這樣不發一語的,我還真沒見過幾次。 在我的一頓嘲諷之下,阿侑的眼淚總算是收斂了不少,然後我聽到他略帶哽咽地說,他看到灰了。 他看到灰了,還說……我的精神力或許從來沒有真正消失。 以前要是聽到這種話,我可能會被狠狠撞擊一下,好像失而復得,世界又重新打開一扇門,但現在不一樣了。 我已經習慣用雙手去經營現實,習慣面對鮮菜、熱油與開店收銀,習慣用最簡單的方式生活,而不是在混濁的精神層裡與什麼虛構搏鬥。 所以當阿侑哽著喉嚨問我「難道就不甘心嗎」的時候,我反而很平靜。 不是不甘心。而是我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我救了我唯一的兄弟,我最重要的人。我還能走在這條街上,和他坐下來吃飯,偶爾吵吵嘴,偶爾讓他被我罵得滿臉通紅,那還有什麼不值得的? 我們都還活著,這已經是我最幸運、最珍惜的結局了。 況且,阿侑身邊也有了一個能夠陪伴他繼續走下去的嚮導。 雖然無法繼續陪著阿侑逆風向上,但沒關係。 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站在阿侑身後,看著他繼續往前。 這樣就夠了,挺好的。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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