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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時間過得極快，當年初出茅廬的唐少俠已經被稱為唐大俠，而一起出過幾次任務的唐錚也得了個辣手相公的稱號。

唐錚本就不愛出門，坤生的體質也讓他覺得越少接觸他人越是安全，因此聲名並不如他大師兄響亮。但他也不在乎這些，畢竟他隨時都可能要因應情勢離開唐門，即使可以簡單易容，在江湖上還是越少人看過唐二俠的真面目越好。

今晨輪到唐錚伺候掌門洗漱，也是順便把脈診治的時候。這幾年掌門身體愈發衰弱，當初派他來唐門臥底的泥教甚至因此催了幾次快點動手，彷彿在咒師傅死一般，讓唐錚十分不悅。

掌門本人倒似乎不那麼在意自己的病況，聽他把完脈的診斷、決定藥方順便說明萬壽屍心丹的改良情形後，也只是平靜地回答：「此物要是能成，於天下蒼生有益。未來無論本座是否能用上，都按你意思繼續改良。」

唐錚心道要是掌門用不上，那藥成也沒什麼意思，但嘴上還是應了聲「是」。當他準備收拾東西離開時，躺著休息的老人突然出了聲。

「錚兒。」
「在。」
「本座有意擇日為鈴兒指婚，屆時還得由你多幫襯。」

小師妹？本門還有許多師姊排在唐默鈴前頭待婚，再怎麼說也還輪不到──

但唐錚的錯愕只出現一瞬，就意會了原因。

對他來說，如果能在離開唐門前親眼見到唐默鈴出嫁，那也是了卻一樁心事。於是唐錚爽快點頭。

「弟子必會達成掌門心願。」
「很好。」見他明白事理，唐中翎總是正經的表情露出了一絲和緩的笑意。又突然話鋒一轉：「你和布衣仍是那樣嗎？」

這話題實在尷尬也來得突然，唐錚一陣莫名，但還是點頭稱是。

自初次的雨露期之後，他和唐布衣的合作仍舊持續著。
唐中翎頷首，又問：「如果兩人合意，為何不確定下來？」

「並非合意。」見掌門的眉頭立刻蹙起，唐錚馬上解釋道：「大師兄只是單純幫忙弟子渡過難關，並無他意。大師兄暫無伴侶，所以也就繼續這麼著。」

「那待他有伴侶呢？」
「自然是停止。」
「那你呢？」
「也總是有其他辦法的。近年來抑澤的藥物改良了不少，許多未婚的坤生離了乾元，也不一定就過得淒涼。」
「不，本座並非詢問其他坤生的處境，而是問『唐錚』呢？」

唐門聰慧的二弟子愣了下，一時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見他僵住，唐中翎深吸了口氣，下定決心般道：「若鈴兒分化為坤生，本座有意將鈴兒許配給布衣。」

掌門注視著他的神情，又緩緩說道：「但，前提是你並無那意思。我才會這麼做。」

「小師妹的想法……」

「本座問過她幾次，她都說不知道。她養在深閨，對男女之事沒什麼想法也是自然。若要以鈴兒的意願為主，怕是等到本座去見她娘了，她都還拿捏不了主意。」

「請掌門莫如此悲觀。雖然近期沒有太大起色，但也並未惡化，遠不至於要這麼早開始打算這些。」

唐中翎扯了扯唇角，既像自嘲也像是寬慰，又道：「她對自小認識的布衣都沒有想法了，對陌生外人，只會更加怯生。如果由布衣來照看，至少我們唐門上下知根知底，也還留在娘家，不會虧待了她。」

「掌門的意思，弟子省得。」

見他平靜點頭，唐錚敬如生父的長者又道。

「本座也知道你能為唐門著想，所以我想問的，不是本座直傳弟子的想法，也不是鈴兒兄長的意見。而是唐錚的感受。」

感受？他的感受，不就是希望唐門安泰嗎？
但從掌門的話來看，顯然不是希望聽到這樣的回答。

唐錚沉默了一下，輕聲答道：「弟子可能需要一些時間細思。」

「那便過段時間再議，本座一時片刻倒也還沒那般無用。」
唐中翎揮了揮手，那是打算休息的意思，唐錚也就退出了掌門房間。

他回到煉丹房後不久，四師弟就來了一趟，將江湖快報及一些唐錚之前囑託的藥材帶了過來。在兩人一一清點品項時，四師弟隨口提了一句。

「這麼說來，這次江湖快報有提到大師兄。」

唐錚手下動作一滯，隨即又繼續數著藥材。
今天真是走到哪，唐布衣都不放過他。

他深嘆了一口氣，問：「那個浪蕩份子又幹什麼去了。」

「似乎被人看見進了錦香宮，引來江湖上不少衛道人士大肆撻伐，說他這是故意挑釁溫夫人，給錦香宮難堪。但我看錦香宮也沒出來說話，應該是沒這回事吧？」

唐錚眨了眨眼，回想了下華仙兒之前來催碧血玉時，好像隨口提到過這事。說是唐布衣幫盛雪師姊從蘇州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華仙兒雖然護短，但對師姊妹的私人事情倒是不太干涉，只是呵呵笑了幾聲，說句「傻姑娘可是被你那風流成性的大師兄迷得神魂顛倒」。

理清是在說什麼事後，唐錚就隨便搪塞了過去。
「也可能是溫夫人或誰有事要託大師兄辦，允許他進去。」

「要大師兄辦事嗎？但不得不說，江湖上的年輕少俠那麼多，而我們大師兄的名聲──」

「溫夫人本是樂妓出身，沒那麼講究。只要能幫她辦成事情即可。你大師兄雖然正經事不幹，倒是很樂意幫女人跑腿。」

「就是。大師兄怎就不幫我帶帶貨。」唐惟元笑了起來，帶著唐錚新寫的材料清單離開了煉丹房。


待他出了門好段時間，唐錚這才開口：「出來。」

「你跟四師弟的輕功修為差不多，怎麼他沒發現我，但你卻發現了？」

隨著一道聲音在煉丹房裡響起，唐錚感覺有股溫度自後貼了上來，腰也被突然冒出的雙臂環住，整個人被圈在來者的氣息中。


正是今天一直陰魂不散的話題人物。

唐錚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唐布衣輕功修為比自己高多了，又擅長控制乾元的氣息，所以唐錚其實並非明確「感覺出」唐布衣躲在哪，而是有一種他人就在附近的奇妙預知。

「哪裡露了餡？」唐布衣將下巴擱在他肩上，又問。

對刺客來說，暴露行蹤是攸關成功率及性命的大事，他們幼時經常這樣互相埋伏，也算是一種練習。

不過唐錚這會是真的想不出原因，搖了搖頭，坦白道。

「不知道，就是感覺你在。」

「這可真糟糕。要是天下人都這麼敏銳，我可就混不下去了。」

唐布衣低下頭，說話時的吐息全數灑在唐錚敏感的後頸腺體上。那裡一次都還沒被咬過，但在乾元這樣近距離催發下，倒是逐漸飄散出一絲幽幽的香氣。

混著唐錚身上的香毒，成為專屬於唐錚的香氣。即使是見識過大江南北無數青樓女子的唐布衣，也找不出第二個擁有這樣香氣的人──那也是理所當然，能這樣身帶劇毒的美人，天下又能有幾個呢？

飛俠的唇輕貼著那處，輕道：「應該差不多是時期了吧。」

「嗯。」唐錚沒有阻止對方的動作：「我今早已經幫掌門把完脈，事情也交代下去了。」

「那好，走吧。」

青年直起身，也不從大門走，直往通向練習場的側門走去。唐錚知道他連這短短的繞路都嫌久，倒也沒阻止。從那兩三層樓高的門朝練習場一躍而下後，他才突然想起。


「等等，你回門後跟掌門報備過了嗎？」

「等你這結束後再去見他不好嗎？難道我得去跟他老人家說『布衣回門了，但現在馬上又要跟錚兒出去廝混』──好痛！」

「不會說話就收聲。」唐錚面若寒霜。一路跟在師兄身後，旋又開口：「你不會又亂找什麼山賊寨子吧。」

「不，上次他們半途回來，雖然刺激的很，但也──嘿！我說的是實話吧？」

「刺激的只有你。」

「是嗎？」

唐布衣不可置否地笑。這麼多年下來，他也深知唐錚尋常和不尋常的反應。但他也沒舉例，省得唐錚立刻掉頭。只是繼續說道：「之前你又嫌客棧不好，所以這回我想到了一個好去處。絕對安全。」

說著說著，飛俠停下了腳步：「到了。」

唐錚看向那熟悉的方正建築外觀，又看向自己的師兄。

「什麼意思。」

「外堡啊。不是剛賣掉了嗎？還沒人住呢。」

見唐錚一副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唐門大弟子又補充了句。

「還有溫泉。之前你不是說一直跟客棧叫水實在不成樣子嗎，這樣就都解決了。」

唐錚跟在青年身後，翻入那熟悉又蕭索得陌生的外堡大院，見唐布衣隨手推了個門進去，在床上落座。實在不知該怎麼反應。

「這好歹是……」
「好歹是自己的地盤。」
「這跟在弟子房有什麼區別？」
「區別是沒有弟子。」
「有時四師弟出發前會來住。」

「他不是剛回來？」唐布衣隨手拍了拍角落的一床被子：「哦，那這個應該是四師弟的被褥吧。我還道是哪個不惜物的師弟，竟然把被褥留在這裡呢。」

「你敢拿那個來用，我立刻就毒死你。」

「才不會好嗎！你到底把我當什麼啊？」唐布衣將頭枕上鬆軟的被團，又道：「拿枕頭墊個腰還是可以的吧？」

「不准。」唐錚深吸口氣，又說：「我們換一間。」
「也可以。我沒那麼講究。」

這是講究的問題嗎？唐錚無言地跟在唐布衣身後，往樓上走去。

外堡以前住的人多，樓層數也多，除了住房以外，也有些地方還留著大桌，一看就知道是讓住戶交誼用餐的地方。

兩人雖在唐門多年，但都是拜師後就入了大院，沒來過此地。此時隨意轉轉，倒也覺得新鮮。

唐門大弟子隨便挑了間角落的住房進入，指著牆角一片特別殘破的木板，笑道：「看起來像是有人在這邊練暗器。」

唐錚瞥了一眼痕跡，淡淡回答：「脫手鏢。」

唐布衣把那破木板隨手一扔，脫鞋上了榻，推開對外的窗戶。

「哦，看得到溫泉。還挺近的。」

唐錚難得湊了過去，一起從那不大的窗口往外看。果然遠處有塊被木籬笆圍起來的地方。唐二公子回想了下，有些驚訝地發現：「我還沒去過溫泉。」

「畢竟你都躲在大院裡燒水洗澡。」
「只要洗得乾淨，用什麼水差別不大。」
「不不，溫泉水和普通水洗起來還是不同。你知道錦香宮──」

話聲戛然而止，唐錚疑問地望去，只見唐布衣不知為何忽然解釋起來。

「有錦香宮弟子拜託我事情，所以我意外進了趟錦香宮。」

跟他說這幹嘛？唐錚莫名其妙，點頭道。
「剛才四師弟跟我說過，此事已經上了江湖快報。」

「太快了吧……」
「你該慶幸，掌門已經有段時間沒看江湖快報了。」唐二公子頓了頓，睨了身邊的人一眼：「自從讓他氣血上升的消息多了之後。」

「呃。嗯。」唐布衣尷尬地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這耕陽讀書齋也不知道什麼來頭，這麼小的事情都能打探到。」

「確實。」唐錚回想了下，即使是他潛伏在的千燈樓，也沒能打探出這耕陽讀書齋背後是什麼勢力。不過這些也不是現在該想的，他將跑偏的話題拉了回來：「你剛才要說錦香宮的什麼？」

「哦。是要說他們的澡堂引入了溫泉水，據說對筋絡的好處勝過一般水。醫理這部分我不懂，就交給你判斷了。」

知道對方在指掌門的事，唐錚點了點頭：「我會再找時間試試。」

「不用找時間啊，待會弄髒就能去了。」

見他瞪了過去，唐布衣笑得瞇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