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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夏《不羨仙》

*修仙趴

  天空一片澄澈的藍,幾縷白雲為清風吹拂、柔和飄過。鳥兒啁啾、花草爛漫、生機盎然,仙山景色令人賞心悅目。只見半山腰的古樹盤根錯節,不知度過多少個世代的枝枒粗壯向上延伸,為修仙者們提供庇蔭。
  此刻,樹下僅坐著一位少年。少年生的眉清目秀,暗藍色道袍上繡著細細金紋,一腿盤起一腿曲著,白玉般的細長手指如蜻蜓點水掠過笛子的按孔,偶爾被風吹過的黑色髮絲溫柔觸碰臉側。他神情平和,雙眼輕閉,手指不需注視便知何時落下、落於何處,那悠然自在的身影融入仙山成為一道風景。不少鳥兒、鹿隻為其樂聲吸引,停駐腳步,牠們彷彿忘卻畏人的天性,共同駐足欣賞難得一聞的樂音。
  悠遠美妙的笛聲飄揚在靜寂的仙山,令人不住心生嚮往。
  忽地,樹上倒掛垂下一個人影。原先停在少年附近的團雀們被驚飛,振翅飛向天際。黑髮少年無奈地抬起眼簾,只見倒掛的傢伙笑得燦爛,毫不隱藏惡作劇成功的得意,見他放下笛子還朝他吐舌頭。
  溫潤如玉的少年放下玉笛,單手撐頭,笑道:「悟。」
  「傑!」
  白髮少年聞言立刻從樹下跳下,震了幾片樹葉落到黑髮少年頭上。夏油傑伸手撥去五條悟衣領上的樹枝,又朝他招招手,要給他重新梳爬樹時亂掉的頭髮。「悟不是跟師父去歷練了?」
  「那多無聊,老頭子規矩一堆,去市集買幾個餅就回來了。喏,這給傑!」
  五條悟動來動去故意不讓夏油傑好好綁頭髮,夏油傑手上的紅絲線好幾次綁不到正確位置,氣得敲了五條悟的頭。五條悟一陣大笑,向後倒到夏油傑身上,剛剛手裡拿的餅順勢塞進對方嘴裡。
  夏油傑一嚼,是紅豆餡。
  悟跟他都喜歡的口味。
  「欸傑,山下元宵要放花燈,一起去看唄。聽說會有許多猛獸,還有傳說中的天狗、八岐大蛇之類,花燈主題那隻龍還是以你的虹龍為原型做的!」
  「元宵時門派要祭祀,悟作為掌門的親傳弟子,怕是要跟著主持吧。難不成悟習得傳說中的分身之術,可以同時去兩處地方了?」
  「就算有分身術老子也不要用在那種地方!如果有兩個老子,當然是兩個都跟傑去逛花燈啦!」
  「哈哈,這話還真令人開心感動。悟今年還要搓湯圓嗎?找硝子一起?」
  「這個好!啊但傑你不可以再在裡面放辣椒,褻瀆甜食之罪不可饒恕!」
  「嗯——不然今年改放芥末好了,看看悟會不會又是最倒霉的那個。」
  「傑!!」
  五條悟躺在夏油傑膝上張牙舞爪,夏油傑靜靜笑著,伸手抹去五條悟嘴邊的一點紅豆沙,再放進自己嘴裡。細碎的陽光穿過樹葉,落在少年人的臉上,那張臉神采奕奕、被神明眷顧過的眼睛只注視一人。
  夏油傑輕柔地觸碰五條悟的臉頰。「放心,最好的東西,我都只留給悟。」
  五條悟突然臉一紅,心不知為何跳得飛快,趕緊一咕嚕鯉魚打挺坐起身,覺得自己好像該離夏油傑遠一點。
  這不帥氣的模樣,有點不好意思讓傑看到啊。
  轉頭回望,夏油傑還是那樣,一手轉著玉笛、一手撐頭,笑盈盈地看著他。五條悟邊平復呼吸——這對修仙者而言並不合格,一句短短的話就被亂了心神——邊想,傑最近好像很常不自覺說出這種糟糕的話,對自己說就算了,要是對路上誰家的小姑娘也這樣說⋯⋯不行,我要多和傑待在一起,這是只有摯友間才能做的事。
  不過要是傑會和自己講一輩子就好了。這應該沒問題,反正他和傑會永遠在一起。
  五條悟覺得自己的想法完全沒問題,便乾脆地在夏油傑身旁趴下,兩腿翹起晃啊晃的,伸手戳戳對方手上乳白色的玉笛。
  「傑,吹給我聽。」
  「悟平時不是聽不慣這類音樂?」
  「傑吹的不一樣,有種與世界萬物共鳴的感覺,和故作高深的無聊聲音不同。我喜歡傑的笛聲。」
  夏油傑撓了撓臉,微微別開視線,臉頰似乎浮現淺淺紅暈。
  「那我就獻醜了。」
  悠揚的笛聲再度響起,縈繞這清幽的仙山,送給趴在身邊、睜大眼睛注視自己的少年。山中生靈都被吸引而來,聽得如癡如醉,不懂音律的砍柴人遠遠聽見,也停下腳步、疲憊的心靈彷彿被淨化得到寧靜。彼時的五條悟不識坊間小曲,不知這是少年郎吹給心儀對象的歌,只道夏油傑不愧是自己獨一無二的摯友,連簡單一支笛都吹得比宮中樂師更美。許久以後,白玉笛已易主,那人也叛離宗門、不再與自己同行。他會拿起那支與自己髮色相同的笛子,試著在對方吻過的地方,吹出同樣的樂曲。
  同一支曲,兩個人聽,就顯得情意綿綿、心意相通;一個人聽,只剩月色相伴,便覺孤寂,只嘆摔碎的玉拼不回,同樣的音色,卻是少了靈魂。
  五條悟放下玉笛,想著那人會不會在另一個地方,跟他看同一輪月亮。
  月要缺了。不僅因為元宵已過,更因烏雲飄來。
  他將玉笛收入袖中,緩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