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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 實玄


01

萬物皆有靈，草木亦有心。天地萬物大自日月風雲，小至螻蟻塵埃都能幻化成型。
不過是修練百年千年的事。
而故事的主角，狼妖不死川玄彌正在水邊喝水。這是他獨自生活第一百二十天。
對於妖族來說很正常，畢竟他們通常不太結伴成行，但狼妖卻是例外。
狼為群居動物，最少也會三五成群。落單的幾乎不可見。不過再看到不死川玄彌的毛色便會理解。

狼妖毛色通常為灰，毛色越淺則妖力越強。
不死川玄彌一身墨黑，像坨黑炭一樣。據說出生時他的父親氣得掉頭走人。連名字都是他的哥哥幫他取的。
取一字玄並與哥哥同用彌字，兩人的名字只差一字。

如同所有妖想的一樣，不死川玄彌妖力薄弱。他們狼妖十年就能幻化成人，百年的換毛期一過成為合格的狼妖。

而不死川玄彌百年才幻化成形，換毛期也整整比其他狼妖多出兩倍的時間。
這期間哥哥雖說沒關係就算毛色始終如一也無所謂，他不死川的弟弟誰敢欺負？

他的哥哥很強，毛色淺灰近乎全白。是全妖族的希望。
可哥哥一點也不懂，百年的成年換毛期是玄彌唯一的希望。

玄彌並不是討厭哥哥的保護，他想跟其他人一樣，不再受到排擠與冷眼相待、

不用再躲在哥哥後面被嘲笑像條狗似的，一點狼性都沒有。


最後不死川玄彌仍是一深墨黑，甚至連狼耳狼尾都無法收斂自如。


02


不死川玄彌對哥哥始終懷有愧疚。

他們的母親說，他們狼妖嗜血成性、崇拜強者。對於妖力薄弱的幼仔大多都是讓同族吞了，免得給妖族丟臉。剛出生的小狼仔沒有自保能力，看不著也聽不見。要說痛苦又有多痛苦？

父親甩手就走，母親也沒有力氣保護他。
是哥哥把小小的自己叼在嘴裡護著往外逃，他們跑了好遠好遠。

他第一眼睜開就是看到哥哥滿身傷痕。
連尾巴都沒了。

聽說阿聽說，好多狼族狠狠地咬住哥哥的尾巴，哥哥都還是死命地往外跑。
硬生生的尾巴被扯了下來。那該有多疼。


到後來即便被狼族再怎麼嫌棄排擠、痛苦難受，玄彌都沒想過自我了斷。
他這條命，算是哥哥的。


說來有那麼點可笑，狼族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他離開後的日子卻總是夢見在那的時光。

他還小狼耳收不起來，化不了狼形也成不了人。到哪都四不像，人不人妖不妖

的。哥哥為了不讓他被嘲笑，也露著耳朵與他到處走。
一隻連尾巴也沒有、一隻妖力薄弱。兩人成了族裡最大的笑話。
父親總打他們，說他們給他丟臉。


還好的是，哥哥成年換毛期成了一隻雪白的狼妖。
狼族幾千年才出這麼一隻。

玄彌很替哥哥高興，哥哥卻只說了毛色不代表一切。
也許只是怕他難過，也許只是想安慰自己，也許看到了他眼裡的落寞......也許，也許他只是怕哥哥離開他。


可到最後是他先選擇離開哥哥的。



03


在第二百一十三天不死川玄彌第一次在這深山上遇到人類，那人拿著佛珠卻不像修道人。
他戴著斗笠在陡峭的山路上行走自如。

玄彌並不想招惹是非，也對於人類沒有興趣。他坐在地藏菩薩旁等著那人經過。其實也不必如此，這年頭的人大多已經看不到妖族的存在，但他妖力薄弱也許會被察覺也說不一定。

屏息以待等著那人經過。

他身穿袈裟不疾不徐地走了過去，在玄彌鬆一口氣前又退了回來。
他說，你是狼妖吧。

被發現了？不死川玄彌一個機靈抖了抖尾巴就想逃，卻發現眼前這人根本是瞎子。
連逃的慾望都沒有了。一個瞎子能對他做什麼呢？

那人是在山下化緣的出家人，他說自己叫悲鳴嶼。
雖看不到但卻感應的到這些山怪精靈，總看到他與空氣說話，因此山下的人都把他當瘋子。

玄彌想人族也沒有什麼差別，對於異類的態度也都是如此。
他是狼族的異端，悲鳴嶼也是。他們也算同病相憐。

一隻妖生活總是無聊，多個人也沒有什麼差別。
玄彌偶爾也會跟悲鳴嶼說點話。

大多雞同鴨講，悲鳴嶼總說佛語，玄彌也會老實說那些他不懂。
悲鳴嶼也不作為難，他回你還小，終有一日也會明白的。

像是要渡化自己一樣，天天念經。
玄彌也不排斥，對他而言跟鳥兒嘰嘰喳喳沒什麼差別。

不過要是被哥哥知道自己已經與人為伍，大概也會向父親對他一樣失望吧。


又想到哥哥了，唉。



04



某天悲鳴嶼問他有家人嗎？狼群居而生怎麼只有他在這。
玄彌說他曾經有的。
為什麼是曾經？

他低著頭，耳朵垂下想裝作不在乎，張著嘴說點什麼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死川玄彌不知道該怎麼說。

哥哥沒有不要他，是他自己不要哥哥的。
狼族說哥哥是要做狼王的，有這麼一個不像樣的弟弟很丟臉。
父親也這麼說，拜託他別總出來拋頭露面讓他丟臉。

「然後你就跑了？」悲鳴嶼說。
「沒有！我沒有。是因為......」
玄彌搖頭。

他是很在意別人說的話沒錯，但最讓他難過而選擇跑走的原因。
是哥哥說，他從來沒有把他當弟弟。

悲鳴嶼問：「是什麼？」
玄彌沒有回應，兩人之間持續了好久的沉默。悲鳴嶼也沒追問。

最後悲鳴嶼聽見玄彌小小聲回，他只是出門晃晃然後迷路了啦。


喔，阿彌陀佛。你說謊。



在第一千三百五二天，悲鳴嶼死了。他本來就很老很老了，悲鳴嶼躺在草蓆上對著玄彌說，妖不是沒有眼淚嗎？
玄彌說是下雨了。可天氣晴朗，仗著悲鳴嶼看不見隨口胡謅。

以往悲鳴嶼總是任意戳破他拙劣的謊言，可是這一次悲鳴嶼沒有拆穿。
原來是嚥了氣。

玄彌徒手替他刨了洞埋了，連個碑也沒做上。他想悲鳴嶼不會介意的。

只不過他又得獨自一人。




05


那一晚不死川玄彌久違的夢見了哥哥。他牽著自己的手走在山道上。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只有夢裡他們兄弟才能這麼無芥蒂。
一直以來他都記得離開時狠狠地推開了哥哥，用唯一的利爪抓傷了他。那麼厲害的妖，連這點攻擊都閃不開。是不是認為自己傷不了他？

他全然拒絕哥哥的靠近。
是他一廂情願認為兩人是永遠的兄弟，到頭來原來在哥哥眼裡自己也是累贅異端，連個弟弟都不是。
在看見哥哥滿臉震驚自己居然知道這件事，更顯得他可笑的妄想。

到最後他的確也聽見了哥哥向著他本人承認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你覺得很噁心？」

不死川實彌這麼問他。

能不噁心嗎？幾百年來哥哥的維護不過是虛情假意，是要看他笑話還是可憐同情他？
「是，好噁心。」

他掉頭就走了。


逃離了狼族，離開了領地。

期盼與失望交錯。滿天星辰，他蹲坐在一角似哭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