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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名,張奕威。」

在操場上列隊站好的學生們開始有了點騷動,行列中,幾個並排在一起的少年也聊起了走上講台的那位少年。

『又是他,全校的第一名好像很簡單一樣,每次都被他考到,他幾年級的啊?』

『只低我們一年級的樣子,不知道在跩什麼,長什麼樣子啊?』

『好學生的樣子,欸溫旭你看看他。』

最左邊的那個少年說完,其他人憋不住笑,紛紛低下頭壓抑唇邊洩漏的笑聲,明明只是個很無聊的話,在朝會只能站著曬太陽的時間裡都能讓人覺得有點有趣,站在隊伍第一位的高個子少年被同學點到名,抬起頭也看了一眼司令台上的人,遠遠的並不能看得很清楚,不過可以看見他長得和一般人沒什麼兩樣,白白淨淨的一頭黑髮表情正經。

『印象中除了某個女生偶爾會是第一名外,就是他第一名,搞不好是神話了,可惜我們會先畢業沒辦法看見結局。』某人打趣的說。

突然班導聽見噪音而走來,幾個少年搔搔脖子假裝自己正在看司令台上的頒獎典禮,台上的少年此刻正接過獎狀並向授獎的師長彎身敬禮,等到少年下台後,到了每周例行的宣導事項,眾人又開始頂著太陽迎來新一輪的耐久賽。

「溫旭,你還好嗎?你看起來臉色不大好。」

「…不舒服。」

關於禮儀還有上下課自行車安全的宣導聽起來只有五分鐘,實則加上入場繞場還有頒獎典禮,已經過了半小時了,幾個少年見到溫旭的臉色蒼白,急忙叫來班導跟班導說明情況,讓溫旭先到操場後邊的樹下休息。

「還好嗎?有些人本來體質就沒辦法久曬太陽,不要因為長得比較高大一些就羞於求助,老師的這瓶礦泉水先給你,等等感覺好一點就先回去吧。」

坐在樹下接過水,少年點點頭,扭開瓶蓋喝了口水,等著不舒服的感覺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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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雖然長得高大,但是體力並不好,很多人口中說的外強中乾大概描述的就是我的情形,像是朝會在外面站著曬太陽超過三十分鐘就會開始不適,面色蒼白並且暈眩,再過一陣子就有可能會暈倒。

不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掌握了這個身體的限制,小心地不要過度操使自己的身體,平穩地度過每一天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雖然身體不怎麼好,可是這樣的日子很棒,在長得看不見盡頭的日子裡,能夠安靜地過日子是奢求。

在等待朝會結束之前,我看見了幾個領獎的學生從司令台的側邊朝著操場草地上的隊伍走去,叫做奕威的資優生也在那裡面,盯著他看了幾秒,他好像也注意到我的視線看了我一眼。

「你在看那個同學?」

「恩?」聽見班導問我,我點頭回應。

班導也看了看奕威在的班級隊伍方向說,「聽說他參加晚自習外的時間都去補習班,假日也是的樣子。」

我想起了有不少人過著類似的生活,平常都很晚下課,或是還得去補習班,「這樣聽起來很累。」我向後躺在地上說。

「你起來。」班導拿下帽子看著我面色不大高興,「你要不要也學學人家努力一點?」

知道班導在責難我,我馬上從地上坐起,笑著說:「等我有那個心情的時候。」

「別這麼懶,身體會不好的。」

我想了想,回應道:「我很健康。」不過後頭的呵欠讓班導馬上露出無奈的神情。

班導抬頭看著司令台上滔滔不絕的教務主任數落最近的一些校間亂象,突然低頭對著我說:「如果你可以去練練球,我想感覺對你不錯。」

「可是我體力這麼不好。」這個提議聽起來不是很優。

「一開始是這樣,久了會有點變化的,我聽體育老師說了,如果你的千六項目再不及格的話,我會讓你暑假還要特地回來補被當掉的體育。」

「怎麼可以!」我看著班導說:「怎麼能用這個威脅學生。」

「不是威脅,是事實,你的體育分數岌岌可危,你要不要拜託誰讓你加入一起打球?繼續荒廢下去太可惜了,你空有個這麼好的體格,聽好了,體育要是被當掉,暑假回來補課。」

我望著班導得意的模樣暗暗的握緊拳頭,平穩的日子一瞬間迎來了變化。

事不宜遲,當日的放學時間,我拉住了要去打球的朋友,請他們帶我一起去打球。結果我被拒絕了,連續問了幾個都面有難色的說我不適合打球,原因都是朝會會被曬到暈頭,體力也撐不過幾場鬥牛,半場的跑個幾分鐘就累死了,更不可能去打全場的,每個人聽見我體育要被當掉都在笑。

直到我坐在位置上打算放棄,將暑假來學校當作是來玩耍的,翹著椅子想要打瞌睡時,好朋友才突然找來,問了剛才求人帶我打球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之後半推半就地加入了他打球的團體,但前提是開打前至少要跑三圈操場,而且每天打球都得跑,要是哪一天不跑,以後就不帶著打球了。

那之後的生活如想像中的與地獄無二致,每天放學後不要說球了,連球場都踏不進去,三圈操場大概跑兩圈就已經喘如牛,剩下一圈硬著頭皮走完後,回到球場邊也只能坐著看好友打球,因為體力根本不到可以上場的地步,只能坐在場邊悶悶地看,幸好好友時不時的還會過來解釋剛才打球的狀況,怎麼打還有走位以及繞人的方法,偶爾趁著休息的時候運球跟我玩玩。

一個月過去,因為每天都這樣操的關係,本來食慾不好的,漸漸好了起來,連體力也慢慢變好,一個半月後,已經到了可以跑完三圈操場的程度,但還是只能在場邊看看球賽,還有跟好友在休息時玩玩抄球,傳接等等的。

最後雙腳踏上球場,已經過了三個月,我已經可以跟著追球還有加入防守的行列,或許是三個月的時間每天都在練習怎麼運球還有走位上籃,上場雖然被推來擠去的有點狼狽,可是已經可以拿到一些分數,而且因為身高的關係,特別容易蓋人火鍋,蓋了一兩次之後過來阻礙的人就變多了。

我的朋友站在場邊看著我被推擠只是缺德的笑著,漸漸的繼續跑步繼續玩,每天能夠打的場數漸漸變多,會的技巧也越來越多,半年的時間在球場上結交的朋友越來越多,我才意識到我的轉變之大。朝會的時候不再因為曬太陽而發昏,跑步漸漸地比誰都快,皮膚也慢慢曬得黑了,我想所謂的天分終於在每個月勤奮的努力下得以開花結果,班導也察覺了我的變化,在同學間口耳相傳的事情也傳入他的耳裡,在朝會看見我能穩穩的站著,豎起了拇指。

「欸靠,你這個是什麼?該不會是肌肉吧?」朋友突然指著我的側腹問。

「…那什麼?能吃嗎?」

沒想到,在這樣子的日程下,我的肚子上好像有一點點起伏的痕跡。幾個朋友看見紛紛起鬨過來,伸手過來就是揪一把。

「幹-很痛欸!不要這樣啦!」

「說不要就是要啦哈哈哈!」

也不管換體育服才換到一半,幾個同學幼稚的打鬧成一團,就差沒有把汗臭的體育服拿起來甩人,我慶幸著這樣的鬧劇被上課鐘聲及時打斷,換好衣服坐在位置上等著下堂班導的課,然後我看見班導的臭臉才知道要出事了。

似乎是最近大家都太心浮氣躁,把班導負責教導的科目給考炸了。

即使只是一場小考,班導也拿了出版社自行設定難度偏中間程度的試卷給大家考,結果出現了很差的結果,讓班導氣的整堂課都沒有好臉色過,幾個同學在下課後被班導找去辦公室談談,結果我也被抓去約談了。結局不用我多說,自然是半強制的要求參加晚自習,還約定好要是下一次的考試也考砸了,會用更嚴格的方式限制每日的課後活動。

「你不希望我跟你的父母親說吧。」

「謝謝老師高抬貴手。」我試著用輕鬆點的方式回應老師,不過老師看起來不大買單,閉著嘴像是要把我臉給盯穿般看了許久。

「溫旭,如果先不說功課,你在體育上確實突飛猛進,變得壯了一些,我認為你相當有體育上的天份,可是生活並不能只偏重在某個你有興趣的領域,在未來成為大人之前,你需要理解均衡的重要性,否則學校也不會分出這麼多的科目,讓不同的教師授課。」

「均衡?」

「沒錯,不是要求你每一樣都要達到頂尖,而是你必須要能夠在每個科目都達成足夠的水準,換句話說能夠累積足夠的知識,這樣在畢業後才能在面對社會的時候才有足夠的底氣應對各種狀況,而不是舉起雙手投降說"喔對不起這個我不懂。"」

這好像跟平常考試讀書的理念有點不大一樣,我只是楞著聽老師說話。

或許是老師看見了我呆愣的模樣,他轉動椅子朝向我說:「換句話說,如果你能夠顧好你的課業,證明你是個不論哪個學科都能達到及格的水準,我會去找體育老師推薦你加入籃球校隊。」

「…。」聽見那句話,我突然搞懂了所有的重點,想了想回答:「我不要…。」

「你這小子!出去吧…希望你期末考試不要考壞了,暑假不用來補體育課,但你要是其他科被當掉,每一科都要來補。」

完了。我帶著複雜的神色踏出班導辦公室回到了教室,馬上被幾個好友圍住。

『怎樣?班導是不是把你臭罵了一頓?』

『完蛋,我剛才看你分數考得有夠爛,班導這次一定想把你拆了。』

『嘖嘖嘖,我看他呆了。』幾個人吱吱喳喳地說。

「班導說我考好要送我去籃球校隊。」

『幹!那個人居然會對你威逼利誘!』看見好朋友這麼氣憤的模樣,他又說:『可是如果考好送籃球校隊好像不虧欸。』

看著幾個人盯著我看,我搔搔頭回答:「我說不要,太麻煩了,我只想要安穩地過日子就好了。」

幾個朋友看著我倒抽了一口氣。

※※※※※※※※※※※※

結果那晚,我坐在圖書館的自習用大教室內看著書發呆了很久。

如果說讓我的體育突飛猛進的是天分,那讓我現在看著書發呆的,也是天分。

我看了一眼對面的學生,不知道是哪個年級的,他看起來相當認真,可是他其實也已經看著同一頁很久了,跟我一樣久。而跟我同一排桌子右邊兩桌對面的,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好學生奕威,他已經把一本書收起來換另一本出來了。

發現那個害我生活波瀾不斷的人就在附近,我偶爾抬頭看看奕威在幹嘛,翻了幾頁書什麼的,觀察了一陣子發現他不會停留在某一頁太久,很認真地用筆在上面寫著寫著,然後很快地翻到後頭去對答案,然後重新做一次,然後下一題。

長久的觀察下我發現他最弱的科目,應該是英文,他在英文的教科書上花最多時間,也最常露出皺眉頭的模樣,他看起來與英文苦戰了很久,到了接近晚自習結束的時間,只有幾個學生還留在圖書館裡,奕威才把英文課本收起,我趁著他走出去的時候去搭話了。

「欸我問你,讀書有沒有技巧?我快被當掉了。」

「…恩。」面對我興奮的神情,奕威站在樓梯口抿著唇想了很久,「不知道,勤做題目還有弄懂課本上的基本理論應該有幫助,如果有問題的話,寫在紙上給我吧。」他面色平淡的說。

就這樣?我本來期待著問了全校第一名如何讀書可以馬上得到解答,沒想到第一名的回答卻是一句不知道。

不過在之後,我照著他說的,在圖書館自習時遞去寫著問題的字條,會被寫上詳細的解答流程後傳回來,紙上端正的字跡還有幾乎到囉嗦的各種解釋都讓我至少知道奕威並不是想像中臭屁又距離遙遠的人,只是在後來我也沒再去過圖書館,和奕威的聯繫也斷了。

那時奕威莫名其妙的回答,即使到我長大後還會記得,而我高中的結局,自然是因為課業無法兼顧,最後校隊沒去成,連放學也不能打球到天黑了,不過持續運動還有戶外活動的習慣保留起來了,最後成為現在的我。

幫忙奕威收拾他的衣物打包,看著奕威在病床旁收拾抽屜的背景,我沒辦法形容心中對奕威的情感是什麼,我確實曾經覺得這個人很臭屁又麻煩只會讀書然後察覺他是個溫柔的人,整個高中時期抱持著這樣的偏見卻又無法否認對他的執著,說不上是因為奕威是校園的資優生還是那種謎一般的氣息。

本以為不會再遇見奕威的,就像我淡忘自己曾經著迷過籃球明星一樣,某次在約炮軟體上就碰見了奕威,我也和他做了。可是就像是本來無法觸及的天花板,猛一跳突然就碰到了,剩下的是一種若有似無的空虛感,我不知道我還對奕威抱持著什麼感覺,他甚至可能連我是誰都不記得。

可我還是感覺這小子很有趣,我似乎找回了一些當初的悸動,重新出現在我面前的奕威,根本不能跟高中時見到的模樣相提並論,我自己也忍不住懷疑這是不是同一個人,直到他跟我說了一些煩惱,我才終於意識到,"啊!原來我曾經以為是很厲害的人,就跟普通人一樣"。




看著奕威辦理出院手續,身上還帶著包紮準備要離院,我從椅子上起身問:「現在要怎麼辦?」

「不怎麼辦,但我可能會避風頭幾日吧。」

奕威在我面前微微抬起手,到某個角度時候出吃痛的模樣,緩緩放下手說:「這些臭小子,打我還知道要分輕重,我沒有被打殘但也夠疼了。」

「不打算提告嗎?」替奕威把椅子上的行囊拿起來,我想起他還是有驗過傷的,而且力揚也跟我說了手上其實握有錄音的事情。

「力揚跟我說過他有錄音,但還不是時候。」提起提告的事情,奕威的面色黯淡下來,手握著包紮處嘆了口氣,「走吧。」

「你家嗎?」看見奕威要走,我慢步跟上。

「恩。」奕威淡淡的點頭,走路有些一拐一拐的他經過我時突然問:「你不打球了嗎?」

「欸?」猝不及防的問句突然過來,我看著他,但他沒有停下腳步還在往前走,「我不打了,改做其他事了。」我笑著跟了上去。


之後我藉著這次的事件履行了與奕威之間的約定-帶著他去露營。

整件事情的經過是奕威先要求的,在那晚他喝的半醉,在咖啡館纏著我要鬧脾氣被我兇了之後,我帶他回他家去,他才說他有個想法,想要試著讓生活過得豐富一些,留下一些紀錄。

毆打事件是個單純的插曲,促成了這次的露營行動,我幫奕威扛了大部分的器材,讓他可以輕鬆地跟著出去露營躲避風頭,而我也久違的可以出去透透氣,這次的露營算是我離職後第一次的野外活動,我想這對我們彼此是個雙贏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