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失憶

　　林甜甜推開家門的時候，家裡兩隻吵鬧的雞難得非常安靜的窩在一起，只有在自己倒飼料的時候朝她走來。
　　一切安靜得彷彿遇見她之前。
　　「甜雞奇雞。」林甜甜蹲在兩隻進食的雞旁邊低聲開口，壓低了聲音卻壓抑不住情緒。「你們的另一個主人，會醒過來的，對吧？」
　　醫學是她的專精，正是因為如此，她更加清楚熊奇奇的狀況，腦部受損嚴重，要是再不醒來……
　　「真的是，笨死了。」
　　浴室的牙刷依然有兩支，換衣間也掛著對方的衣服，可林甜甜卻覺得難以呼吸，她在快速的淋浴後，抓起鑰匙再度走出家門。

＊

　　林甜甜是在連上第五天白班的下午看到王芯瑩的未接來電。
　　『王小姐，怎麼了嗎？』打回去的瞬間就被接起，她頓時有股不好的預感。
　　『那個……奇奇有跟妳聯絡嗎？』
　　『沒有。』林甜甜加快了收拾的速度。『她不是和你出去嗎？』」
　　依稀記得早上熊奇奇一臉興奮地跟她說今天要和王小姐出去玩，那麼王芯瑩怎麼會來問她？
　　『早上我和奇奇約在計程車行碰面，我因為酒吧有點事情先去酒吧一趟，熊小姐跟我說她搭子瑄的車到計程車行。』
　　『我趕到計程車行時沒看到她，打電話給奇奇時，她說她爬上一台車子想知道會被載到哪裡，後來覺得有點可怕所以想下車，我正要問她在哪裡時電話就切斷了，切斷前還聽到一些碰撞聲。在那之後她的電話就一直打不通。』

　　林甜甜瞥見小柯想找她說話但被自己可怕的表情嚇退的樣子。
　　『所以，熊奇奇不見了？』她想裝作冷靜地問道，但握緊手機的指節用力到泛白。
　　「什麼，熊小姐不見了？」
　　林甜甜無視小柯的問句朝停車場奔去。
　　『院，院長你先冷靜一點，搞不好奇奇已經回家了。所以我們想說，來和妳確認一下。』
　　『我和子瑄聯絡過後，現在我、子瑄、小花跟北村正在到處找她。』
　　『知道了。我正好下班，有什麼消息再聯絡。』

　　林甜甜先是回家一趟確認熊奇奇沒有回來後，餵了雞就馬上出門找人，路上遇到昱葳，才知道因為小柯和糰子警官說了，現在警察局全員出動。

　　最後是副局長在海岸邊的公路旁找到她，送到醫院時身上多處擦傷，頭部因為強烈撞擊而失去意識，大腦局部受損，要是她再不醒來，恐怕就會確定成為植物人。

＊

　　林甜甜將車子停妥在醫院的停車場，T20的座椅相當舒適，這幾天緊繃的神經在聞到一絲熊奇奇殘留的味道時突然放鬆下來。
　　距離找到熊奇奇至今已經過了三天了，林甜甜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她輕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想小睡一下。

　　手機的震動驚醒淺眠的她，林甜甜抬手揉眉頭，接起電話。
　　『小柯，怎麼了？』
　　『院長！熊小姐醒來了……可是』
　　林甜甜衝出車子，因為突然起身而有些貧血，她扶著車子休息，在聽清小柯的下半句後睜大眼。
　　『初步檢查的結果，熊小姐失憶了。』

＊

　　林甜甜先是和小柯確認她的狀況，換上醫院的制服後才走進病房。
　　熊奇奇坐在病床上正和旁邊的葉小花聊天，李子瑄坐在不遠處朝她們微笑，聽到開門聲響的三人一同看向林甜甜。
　　「你好！」開朗的笑容彷彿一切都和原來一樣，只是林甜甜在那雙眼中看不到自己。
　　「……嗯。」林甜甜停頓了一下後，冷淡地應聲道。
　　熊奇奇的視線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停留在自己身上，即使她的臉是轉向她的。
　　「既然甜甜院長來了，那我跟小花就不打擾你們了。」李子瑄察覺氣氛的僵硬，拉著小花起身。
　　「謝謝。」兩人經過停滯在門口的林甜甜時，她輕聲說道。
　　「有需要幫忙隨時call我們。」
　　「……嗯，謝謝妳們。」

　　兩人離開後，林甜甜關上門，
　　「院長的意思是醫院的院長嗎？」熊奇奇偏過頭朝她問道。
　　「對。」林甜甜走到病床前。「我是林甜甜，是這間醫院的院長。我們現在住在一起，所以等檢查結果出來，確定沒什麼大問題的話，我就會替妳辦理出院手續。」她停頓了一下，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
　　「然後，我們就回家。」說出口的當下竟是有些顫抖，林甜甜清楚自己對這件事的期待有多麽巨大，大到她無法維持冷靜。
　　「……回家。」熊奇奇一瞬間對上她的眼神，隨即低下臉露出笑容。「好啊！」她說。
　　林甜甜再也無法忍耐這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她彎下身體用力抱住對方。
　　「……怎麼了嗎？」耳邊是熊奇奇困惑的問句，而林甜甜只在意對方並沒有推開自己這件事，於是她緩緩開口道。
　　「奇奇，妳只要平安就好。其他的事情，我一點也不在意。」

　　要是平常的熊奇奇，早就開始笑著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讓林甜甜吐槽，可直到林甜甜拉開距離，替她把金髮梳理整齊，熊奇奇都沒有開口，只是垂下視線沒有看她。
　　「妳先睡一下吧，醫院還有事情要忙，我晚點再過來看妳。」林甜甜轉過身交代道。
　　「我可以，叫妳院長嗎？」熊奇奇小心翼翼地朝她的背影問道。
　　「為什麼會想叫我院長？」她回過頭，對上熊奇奇滿是迷茫的雙眼。
　　「……不知道耶。」她搖搖頭。「好像，就是應該這樣叫妳。」
　　「可以呀。」林甜甜回道，並想到每次熊奇奇都會想出一些無聊的遊戲，而自己總得陪著她一起瘋。

　　哪一次不是說「可以」？

＊

　　「院長，熊小姐的狀況可能只是暫時性失憶，也許帶她到處走走……」
　　「以她的身體狀況優先。」林甜甜頭也不抬地回道。
　　「……院長，妳不著急嗎？」
　　「著急什麼？」林甜甜總算從公文裡抬頭，看到小柯臉上寫滿擔憂。
　　「就是，熊小姐失憶後變得好安靜，感覺，好像變了一個人。」小柯語速很慢，像在斟酌用詞。
　　「對我來說這並不重要。」林甜甜略帶不耐地起身。「沒其他事情的話我去巡房了。」擦身而過時看到瞥見小柯向後縮了一下，她想起熊奇奇曾經抱怨她對小柯太嚴苛，握住門把的手停滯。
　　「只要熊奇奇平安就好，其他的事情，我認為都可以慢慢來……謝謝關心。」她低嘆了口氣，耐著性子補充道。
　　「也，也是呢！」小柯瞬間開朗了些，他笑了笑。「對了，調班的事情我處理好了，院長就放心照顧熊小姐吧！」
　　「嗯，謝謝。」

＊

　　「今天有哪裡不舒服嗎？」
　　「院長午安！妳今天好嗎？」
　　林甜甜翻了一個白眼。
　　「問診的意義是，妳要跟我說妳的狀況我才能診斷。」
　　「嗯……」熊奇奇偏頭想了想。「我想出去玩。」
　　「妳好像，很健康了吼？」
　　「痛痛痛痛痛！」
　　看到熊奇奇都痛出淚了，林甜甜才停止按壓對方傷口的動作。
　　「等這裡初步癒合我們就回家，然後想去哪裡玩我再帶妳去。」她指著剛剛按住的腿部傷口，那是僅次於頭部較為嚴重的傷。
　　受傷的原因是熊奇奇醒來後在醫院亂跑，頭突然很痛人就從樓梯上摔下來，腿被樓梯口的消防栓割傷。
　　林甜甜從很久以前就放棄吐槽關於熊奇奇發生的一切事情。
　　「真的嗎？」熊奇奇露出大大的笑容。「我想去……嗯……」
　　注意到熊奇奇瞬間皺眉的動作，林甜甜伸手撥開她的金髮，對上她有些迷茫的眼。
　　「頭很痛嗎？」
　　「……花豹。」熊奇奇搖搖頭，說出了令林甜甜意外的單字。
　　「可以喔。」林甜甜挑眉，點頭應允後退開。「斷層掃描沒有大問題，頭痛的部分我會先開止痛藥，妳乖乖吃藥不要亂跑，我們就能早點出去玩。」

＊

　　『院長，妳變了好多喔。』
　　『有嗎？』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欸……感覺，變得很有溫度。』

　　林甜甜從沙發坐起，回到家的她們並沒有林甜甜想像中的尷尬，熊奇奇聽完她的介紹後笑著和甜雞奇雞打招呼，簡單的梳洗後就倒在舒適的床上呼呼大睡，而林甜甜怕壓到她的傷口轉而睡沙發。
　　夢到剛認識熊奇奇不久時和李子瑄的對話。熊奇奇倒是真的改變了她。不喜歡和人社交，也不願意和人多說一句話的自己，也開始會和身邊的人聊天，甚至願意分享自己的感受。這些都是以前的自己絕對無法做到的。
　　「奇奇，起床了沒？」她推開門，看到熊奇奇縮在床上掉淚。
　　「……院長我傷口好痛。」兩人短暫對視後熊奇奇哭著說道。
　　林甜甜聞言趕緊走上前查看。
　　「妳睡相太差壓到傷口當然會痛啊，我們等下先到醫院換藥。」
　　「嗚嗚嗚……」
　　「乖啦，換完藥就出去玩。」
　　「……好。」林甜甜伸手整理熊奇奇亂成一團的金髮，注意到對方逃避和自己對視。


　　「這邊的馬路凹凸不平的，好討厭。」在車上吃漢堡的熊奇奇在第三次嘴角沾到醬的時候抱怨道。
　　「熊奇奇妳『路見不平』耶。」
　　「哈哈哈哈院長！妳很會講笑話喔。」
　　林甜甜在熊奇奇大笑出聲的時候瞥了她一眼。「那是妳說過的。」
　　「欸？」
　　一陣詭異的沈默後，林甜甜嘆了一口氣。
　　「花豹會攻擊人，所以等等就待在車上看。」
　　「……好啦。」熊奇奇彎下眉，滿是失落的回應道。

　　「大概在這附近。」林甜甜將車停在山坡上。
　　「院長你這是跑車耶！這樣直接開上山沒有問題嗎？」
　　「我不把車開上來，花豹出沒會很危險啊。」
　　等待花豹的時候，林甜甜注意到熊奇奇的欲言又止。
　　「我帶妳來過一次。」於是她主動開口。「妳本來說要寫成報導，後來說不想和大家分享，想當成秘密基地。」
　　「對不起，我不記得了，啊，是花豹！」
　　花豹的身影打斷兩人的對話，在熊奇奇的驚呼中，林甜甜暗自在心底嘆氣。

　　「接下來要去哪裡？」看完花豹的熊奇奇神情一掃方才的陰霾，這讓林甜甜也跟著露出微笑。
　　「帶妳去個地方。」她說。


　　「是舞台耶！！院長！」
　　似曾相似的景象讓林甜甜忍不住笑出聲，站在台下看著蹦蹦跳跳的熊奇奇，直到對方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地突然安靜下來。
「院長。」熊奇奇深吸了一口氣，在抬起頭的同時眼淚滑落。「我好像，還是沒有辦法成為大家口中的熊奇奇。」
　　「……真是笨蛋。」她轉過身背對舞台上的熊奇奇靠在牆上，點燃一根菸。
「和院長出門很開心很開心，可是這些都是『我』的情緒，而不是『熊奇奇』的情緒。」
　　「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妳平平安安地活著。」

　　「我忘了我是誰，忘了和大家的記憶，忘了和院長的回憶……這樣的我，根本就不是熊奇奇，我無法成為她！」
　　「這些我一點也不在乎。」呼出一口菸，林甜甜想起當初的大麻煩，是熊奇奇找到躲在這裡的自己，拉著自己向前，而自己居然也就這樣牽上對方的手，一路走到現在。
　　「……我很害怕，害怕妳眼中看著的人不是我。」
　　「嗯。」林甜甜將菸熄滅，緩緩走上舞台。「我，不太擅長講一些肉麻的話，所以接下來的話我只會講一次，這次妳要好好記住。」朝熊奇奇伸出的手帶著她總說不出口的情感。
　　「無論妳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能沒有妳。」
「就算我不是很奇怪的熊奇奇？」
「哈哈，妳還是很奇怪啊。」林甜甜傾身抱住對方。「其他人怎麼想是他們的事情，對我來說，妳一直都是一樣的。」

＊

　　「院長，昨晚我做了一個夢。」
　　「讓妳哭出來的夢嗎？」
　　「嗯……果然瞞不過院長。」
　　林甜甜趁紅燈時看了副駕駛座的熊奇奇一眼，她正望著窗外。
　　「不然妳以為我會相信，只是傷口裂開就能讓妳哭成那樣嗎？」
　　「哈哈哈……」熊奇奇笑了幾聲「我夢到，院長為了保護我被槍射中，血一直流一直流，我問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妳沒有回答我。」
　　林甜甜將車子停妥在公園的停車格。
　　「我們到了。」她說。
　　「公園？」熊奇奇滿臉好奇的跟著林甜甜下車。
　　「噴水秀差不多要開始了，走吧。」

　　兩人牽著手往噴水池走，一路上異常沉默，林甜甜瞥了她一眼，熊奇奇的表情有些糾結。
　　林甜甜在距離噴水池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
　　「不繼續往前嗎？」熊奇奇問道。
　　「哈哈。」林甜甜笑出聲，指向一旁的告示牌。「妳看到那裡寫了什麼嗎？」
　　熊奇奇困惑地看向警告標語。
　　「可是，我就是覺得，好像應該要再往前……」
　　「那就走吧。」林甜甜將她拉進噴水的範圍內。

　　噴起的水花讓眼前的人有些模糊，熊奇奇抬起手，確認眼前的林甜甜正在微笑。
　　「我覺得，很熟悉。好像這一切都曾經發生過。」
　　「有沒有發生過一點都不重要，不是嗎？」
　　被困在噴水池的水柱裡面，面前的人笑著很開心，熊奇奇順著自己的感覺湊上前，而林甜甜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地微微偏過頭迎合她。
就像往常一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