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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砂】黑暗的盡頭


*ooc我的
*捏一點現背paro,國際醫療志工×小礦工
*沙漠喜劇(真的)
*BGM:crispy〈黑暗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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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拉帝奧就感覺到了濕熱的空氣撲面而來,無孔不入的鑽到他的身體裡。駐紮到這裡並不在他的人生計劃中,他不喜歡太炎熱的地方,黏膩的皮膚讓他無時無刻不想洗澡。
這是個炎熱的國度,名字拗口的大部分人都叫不出來,領土不小但人口高度集中,極端的氣候使境內大部分地區都是寸草不生的荒漠,被稱為黑暗大陸的古老土地孕育出昂貴的礦石和金屬,這裡的人們靠貿易維生,出口礦物進口民生用品,整個國家最熱鬧的地方就是港口和山腳下的礦鎮。
拉帝奧乘車來到他被派駐的城鎮時,已經黃昏了。組織在當地負責接待的人帶他去了宿舍,嗯,有獨立的衛浴,但不出意外的沒有浴缸。負責人熱情地幫他把行李搬進房間,邀請拉帝奧吃接風宴。他其實不太喜歡這種場合,但出於禮貌沒有拒絕。負責人先下了樓,拉帝奧把隨身的書籍放在房間裡,也離開了。
他沒注意到的是另一個拐角裡有雙眼睛微微發亮。


01.


晚餐不算難吃,感覺的出這已經是當地最好的食材了。拉帝奧回到樓上,準備隨便淋個浴,卻發現他房間的門微微開著。
奇怪,剛剛沒有鎖門嗎?
他沒有在意太多細節,所幸房裡也沒有貴重物品,漫長的旅途讓他十分疲累,明天的行程又排的緊湊,拉帝奧把門窗鎖緊,過了一個無夢的夜晚。

組織在當地村落搭建的臨時診所雖然簡陋,但五臟俱全,甚至有個簡單的手術室。在礦坑工作的人或多或少身上都帶有慢性病,有人肺不好,天氣一冷就常常咳嗽,有人關節不好,遇到又濕又冷的天氣就常常疼痛,診所的人潮基本上可以說是絡繹不絕。很快,新來的醫生是個帥哥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小鎮。
會來看病的除了上了年紀的男性(多半是退休礦工),和衝著拉帝奧的臉來「看看」的阿姨,還有一個很常來的男孩。

病歷上寫這個孩子叫砂金,17歲,有著一頭與這個城鎮格格不入的金色頭髮和蒼白的膚色,某次那些多事的大媽看到砂金出入診所,就拉著拉帝奧嚼舌根。
「據說他是父母欠了債,逃到這裡,嫌他太礙事丟下他,他就開始在礦坑工作了。」
「這樣的人,背地裡可沒少幹偷偷摸摸的勾當哩!醫生你要當心啊,你這邊藥都好貴的。」
「……我們保障每個人的醫療權,我看您腿腳可好了,以後別來佔用醫療資源了。」
「哎呀,別別別,我去拿藥啊。」
總號稱腿腳不好的大媽這回跑的麻溜,實際上拉帝奧開給他的也是無關緊要的安慰劑而已。拉帝奧也不是沒有和她科普醫療資源的重要性,但每次苦口婆心都沒有效果,後來拉帝奧都直接開點維他命給她,畢竟有些人的腦袋是怎麼也救不了的。
「下一位。」
「醫生,您真是越來越英俊了。」
「你全身上下就只剩那張嘴能行了吧。」拉帝奧闔上手中的檔案:「說吧,今天又有什麼問題。」
「胃又疼了。」
拉帝奧不置可否的挑眉:「你有照醫囑按時吃飯?」
「……醫生,有時候有些不可抗力嘛~」
「吃藥只是治標不治本。」拉帝奧搖搖頭:「你繼續這樣下去遲早胃穿孔。」
「醫生您就行行好,再給我開點止疼藥吧。」砂金湊到拉帝奧眼前:「拜託啦……」
砂金的眼睛很好看,他求人的時候裡面閃著水光,看起來可憐得不行。
拉帝奧嘆口氣:「你要是再不遵守醫囑,這就是最後一次。」

關於砂金的傳聞,拉帝奧聽過許多。
這是一個很小的城鎮,正如他的到來傳播迅速,其他的八卦也在人們的閒言碎語裡廣泛的流動著。在這個鮮少有新鮮事物的小鎮裡,砂金就是大家茶餘飯後話題的常客。
他來到這裡的緣由眾說紛紜,有很多種版本。有人說是父母欠了債,有人說是南邊國家戰爭的難民,有人說他是跟著採礦公司來到這裡。但關於砂金的流言緋語裡,最基本且普遍的,好聽一點的喊他「小狐狸」,難聽一點的稱呼砂金為「狡猾的商人」、「小偷」。是的,砂金不只挖礦,他幾乎哪裡有錢賺就往哪裡鑽,只要是合法的或遊走法律邊緣的,只要提出需求,砂金就有供給,但沒人知道他的貨都從哪裡來的。
沒有人喜歡弱點被掌握在別人手裡——因此村民多半對砂金是嫉妒的,但又不得不依賴他,畢竟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他們能做的,只有在背後講他壞話,好像這樣心情就會快活一些。

砂金第一次踏進診間的時候拉帝奧就知道這個人不簡單。
雖然拉帝奧並不年長,但好歹也是踏足過不下十個國家的人。他見過很多天真的孩童及少年,也見過很多城府極深,心機滿滿的人。雖然可以肯定砂金沒有惡意,但拉帝奧可沒錯過他的玩味和對他品頭論足的神情,充滿存在感的視線在他身上滑過,拉帝奧不知道砂金在盤算什麼,也許在他眼裡,他也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越隨著砂金跑診間的頻率逐漸增加,拉帝奧也越來越確定他一開始的猜測:砂金也許在他身上找到某種他不明白的商機。
拉帝奧並沒有想這麼多,他只會在這個小鎮待一年,然後或許就再也不回來了。他們只是彼此生命的過客,拉帝奧不必也不想和他有太多的交集。

不過顯然砂金不是這麼想的。
拉帝奧不是沒有跟砂金講解過醫療資源分配的重要性,砂金每次都說好好好,然後轉身又帶著一身傷來到診間,像隻可憐兮兮的小狗讓拉帝奧幫他包紮。拉帝奧看出砂金在和他拉近關係,有些傷也是他「不小心」弄出來的,也許砂金自己不知道,但學醫的人一看就明白。

直到拉帝奧看到躺在診間門口滿身都是血的砂金,都在懷疑這是不是他的新把戲。


02.


「醫生。」看到他出來,地上的男孩露出一個苦笑,氣若游絲。拉帝奧從他眼裡看到脆弱,那是他從未在砂金身上見到的東西,所以他還是把砂金扶進了房間,發現他肋骨斷了兩根,手臂也錯位。
「怎麼搞成這樣的。」拉帝奧用夾板固定住砂金的左臂,後者吃痛喘了一聲,他才幽幽的說:「可能會有點痛,忍著點。」
「太狠心啦醫生。」砂金藏在粉色鏡片下的眼神晦暗不明:「在賭場出千被發現了,打了個半死,好險逃出來了。」
「……沒人教你愛惜生命嗎?生命比金錢寶貴多了,黑市裡有多少人一擲千金,就為了一個健康的器官,甚至只為了多活幾周?」
「醫生,你錯了。」砂金終於抬起頭來,像聽到什麼有趣的笑話似的笑了起來,但笑意未達眼底:「只要有錢,足夠有錢,在這個地方什麼都買得到。權力、地位,甚至是肉體。」

他很小的時候,還有一個姊姊。
他們生活在一座漂亮的大房子裡,雖然沒有父母,卻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砂金曾以為這樣就是幸福,直到包裹著毒藥的糖紙全部溶化,生活的惡意才顯露出來。
家裡的保母有一天帶走了姊姊,然後砂金就再也沒見過活著的她。再次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姊姊破碎的屍體,像壞掉的布娃娃一樣,肚子破了一個洞。他太害怕了,拚了命才從手術室裡逃出來。後來他才知道他跟姊姊這種人被稱為「豬仔」,是有錢人家豢養的玩具。豬仔存在的目的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點是不被當成「人」。擁有他們的人家有個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和腎衰竭,而砂金和他姊姊活著的目的,只是為了在女孩器官壞死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時,提供健康的替代品。

砂金慘白著臉說完這個故事,雖然沒有講明,但拉帝奧也明白了砂金是如何輾轉來到這個國家,又是如何跌跌撞撞的長大。
拉帝奧小心地在砂金的傷口上打一個完美的結:「……抱歉。」
「比起那個,醫生,能不能收留我幾天?雖然我去賭場有喬裝,但最近風聲鶴唳,只有你那邊最安全了。」
老實說,拉帝奧認為自己沒有保護砂金的必要,但是看見砂金的眼睛,他就無法忍住退縮自己的底線。
「……最多一個禮拜,並且你要睡地板。」
「喂喂,醫生,怎麼可以讓病人睡地板?」


03.


不得不承認,砂金非常聰明。
拉帝奧去診間,他也跟著去。砂金學甚麼都很快,一開始是包藥,後來是換藥,甚至是應付難纏的病人。最一開始對他頗有意見的婦人們現在見到砂金也樂呵呵的,「醫生,這是個好孩子喔。」
砂金面對每個人都是那樣游刃有餘,也許他是天生當商人的料子,拉帝奧想。
「……你不累嗎?」
「嗯?」
「這樣討好所有人,你不累嗎?」
砂金愣住了,他第一次聽到這種問題。
拉帝奧沒得到砂金的回答,略帶不耐煩的又問了一次:「你沒有想過最先需要被討好的人是你自己嗎?」
緊接著是一陣異常的沉默,過了良久砂金才開口:「確實是沒有想過呢,畢竟我為了活下來已經疲於奔命啦~」
「……那你可以開始想一想。」拉帝奧略為彆扭的別開臉:「在我這裡你不需要擔心自己的安危,可以開始為自己想一想了。」
出於某種情緒,也許是他並不習慣坦承,拉帝奧轉身。
砂金叫住了他:「醫生,你今天有空嗎?」
「我想和你去個地方。」


04.


砂金帶著拉帝奧去的地方,是城鎮和沙漠位於西邊的邊界。砂金手腳俐落地爬上一棟廢樓的頂端,拉帝奧略顯吃力地在後面跟著。
「很少人知道這裡,小時後被人打了我都會躲到這邊過夜。」
時間正是日落時分,張揚的晚霞把沙漠染成玫瑰一樣的色彩,光影在沙子之間流動,美得讓人甘願沉淪。
「很美吧?但這樣的色彩是用血液澆灌而成的,沙漠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在極致的美麗之後,是冰冷的漫漫長夜,這兒就是如此沒有希望的地方。」
「我這輩子唯一的夢想,就是賺夠錢逃離這裡。」
拉帝奧突然有股衝動。
「我帶你一起走。」
「不了,醫生,謝謝你的好意。」砂金看向夕陽落下的方向,艷紅的晚霞燒進他的眼裡:「我想這輩子我再也沒辦法信任任何人了。」
「即便是我?」
「即便是你,醫生。我沒辦法再承受一次被人拋棄了。」



05.


那之後,拉帝奧再也沒看過砂金。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人間蒸發似的,這世界少了他似乎也沒什麼不同,他甚至沒有留下任何信息給拉帝奧,只帶走了他眾多書籍中的其中一本,讓拉帝奧相信這場相遇不是在昏昏熱氣蒸騰中的一場夢境。
沙漠中的生活運轉依舊,忙碌使拉帝奧很少再想起砂金,只有偶爾回首喊出熟悉的名字,才突覺心臟鈍鈍的發疼。
無法承受再被任何人拋棄,於是先一步地拋棄別人嗎?他早該知道砂金是個心狠的人。拉帝奧做過最壞的打算是他們只是彼此的過客,但沒想過先行一步離去的不是他。明明他都已經準備好讓砂金進入他的人生了,先踏出一腳的人卻也先轉身離去。

砂金消失之後的時間過的意外地快,剩下的大半年在庸庸碌碌中過去,轉眼間,拉帝奧又踏上北返的班機。儘管當地的村民都很不捨,也無法改變拉帝奧又要調走的事實。他就像隻候鳥,在一個地方似乎要變成一個舒適的落腳處時,又得隨著季節變化啟程。
走下班機時,拉帝奧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他已經習慣南方大陸的氣溫,現在反而不適應了。

「拉帝奧醫生!」

述地,一道清亮的聲音打斷他的思考。順著聲音,拉帝奧抬頭,看到了熟悉而扎眼的金髮。男孩帶著彩色的墨鏡,手上拿著寫了他名字的紙板。見到他停下,男孩走上前來,拿下墨鏡,露出他紫羅蘭色的漂亮眸子。
「醫生,我學會寫字啦,你看我寫得好不好看?」
「很不錯。」拉帝奧忍不住笑了出來。



「相信/會有一雙手/只要握緊了就覺得不虛此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