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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歛】視線

兩人小聚一會，道別前歛給八雲送了一個老爸娃娃。
事後歛馬上回到小屋裡，隨意撥開檯面的雜物，架好木架子，捧上一面水晶鏡。歛的指尖輕劃過框邊的精煉晶石，注入魔力即可運作，可說是經改良的得意之作。
隨著魔力凝聚於鏡面，鏡面上映照出一個模糊的團塊，不久便形成清晰的臉容與背景，是在打掃自己房間的八雲。
遙距監視魔力裝置，接收穩定，影像清晰，連聲音都聽得很清楚。歛拿穩羽毛筆開始記錄，按照視點高度應該不是櫃頂，更像是檯面，也許是要打掃才沒按照要求放置好，目前能看得清楚就好。

「不知道這樣可以嗎……」八雲喃喃自語，一邊擰乾抹布。「今天歛先生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時瘦了……嗚嗚是不是又沒吃上好飯……」在他擔憂同時，抹布被擰得發出繃緊的聲音。

歛用筆末的羽毛搔搔頭，這傢伙是在意什麼，明明能活著就行，飯吃多少也行。接著對方全是在說今天見面的事，如果每次見面完都在房裡自言自語，那真的挺累，但看見他偶爾會露出傻瓜才有的笑容，歛也不禁苦笑。

「八雲——」
「奶奶我來了。」八雲將抹布掛好，提著水桶走出房間。「……啊、差點忘了！」下一秒聽到水桶放下的聲音，八雲匆忙回到房間，畫面晃了晃，應該是他把娃娃抱到懷裡帶到客廳。
歛眨眨眼，本來打算定點觀察，這下子能更全面也不壞。八雲和奶奶一起編織乾草，獨自曬棉被，到村裡購物，回到家小聲唸著最近在看的冒險故事，在鏡前的歛窺視著細碎不起眼的日常，不知何時放下了羽毛筆。不久察覺到自己看得出神，開始去做一些輕鬆的整理工作，放置鏡子繼續運作。

早安，今天是豐收的日子。
午安，午飯加入了奶奶上個月存好的刺豆醃醬……唔，味道變得豐滿了。
啊呼……已經這時間了，明早還要去帶泥瓜去市集。

那個傻瓜還沒睡嗎？
歛拿穩夾子，輕輕搖動試管，偶爾抬頭瞥一眼，八雲的聲音和生活日常，不知不覺融入了他的生活。爐火發出劈啪聲，鏡對面的人仿佛生活在這裡，為安靜的小屋添點溫暖。
之前八雲定期會來，晚上幫忙做飯，一邊學習一邊用各種方法哄歛多吃幾口飯，歛更怕菜汁濺到筆記上，只好第一時間吃掉，再含住匙子繼續書寫。可是最近大魔法師去了別的地方胡鬧，八雲的村子又忙著收成，帶秋意的深夜顯得格外冷清，唯獨研究和老爸始終不變。

老爸站在棲木上單起腳，羽毛鬆開膨脹成一個大毛球，安逸地輕閉雙眼發出咕咕聲。

「你還要做實驗嗎？」

「嗯，溶液還沒完全提煉，等下完成了會熄火。」

「那就好了。」

歛正想張嘴回應時心頭一震，臉緩緩轉向水晶鏡，與琥珀色的眼眸對上。八雲正坐在床上，眼瞼低垂安心地笑著，對前方說聲晚安，吹熄蠟燭蓋好被子睡覺。
那種感覺和視線有點微妙，但歛沒有放在心上，待提煉部分結束便休息。翌日，他剛醒來不久又聽到鏡另一面的問好，八雲同樣帶著娃娃展開今天的工作。和村民聊天，到市集叫賣，回家準備晚飯等等，不知道是否錯覺，歛覺得每次看鏡子時，八雲總是不經意朝他看，兩人仿佛只隔著一面鏡，彼此窺視。

莫名成為觀察對象，對歛來說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最後他受不了親自去找八雲。單手扛住稻米的八雲大吃一驚，歛馬上扶穩米袋免得被壓死。心裡記掛住的人突然出現，難道是什麼魔法嗎？還是歛先生想研究新的種植技術？

「我說你，」歛打斷了對方的提問。「能不能別一直盯著我？這樣會影響觀察結果。」

「……盯？」

「那個娃娃，你知道的吧。不然怎麼會對它說話。」

「呃、呃……歛先生怎會知道的！那個、我只是……」八雲害羞得無地自容，頭越垂越下，聲音越來越小，然後被歛強行捏住下巴抬起。「我只是看到娃娃便會想起歛先生……！一直都沒辦法見面，不知道歛先生最近怎樣……」

「蛤？」歛挑挑眉，這傢伙害羞得臉紅，又有點慌張，不像在說謊。「如你所見，一直都活著。」

「但真的瘦了許多……既然都來了，那不如留下來吃飯？村民也說歛先生之前的耕作建議很棒！」

「只是按照經驗去思考而已。飯不用了，我很忙的。」

「那……要多觀察我一會嗎？」八雲硬著頭皮，用食指指自己。「實地觀察的感覺會很不一樣。」

「不，之前一整個月已經足夠。」歛單手叉腰，態度非常明顯，看見八雲似乎有點畏縮，再補一句：「你想怎樣可以直接說，在這裡說還是房間說也行。」

八雲馬上鬆了口氣，將作物放好便匆匆招待歛到家裡，正好爺爺奶奶不在，兩人可以安心獨處。八雲房間收拾時，歛坐在床邊，以當時所見的角度，直面裝上鏡頭的老爸娃娃——沒什麼特別，相反隱約感受到別的視線。當他再抬頭環視天花時，八雲便走近了開始聊別的事情，視線往某個方向游走……

——

形狀破碎又重合，某人正輕輕轉動手裡的萬花筒，觀看其中變化，直到身邊的孩子開始聚集才放回檯面。

「好了，今天大家帶了自己的寶物來了嗎？」
「我帶了小彈珠！」「我有玻璃碎片！」
「好狡猾啊，全是亮亮的東西……木頭玩具可以嗎，奧利文老師？」

「當然沒問題。」奧利文用小木盤收集孩子們心愛的小玩具。「這些玩具會是萬花筒重要的材料，要先處理一下。」

話畢，孩子們投以期待的眼神，奧利文將盤子放到工作檯上，打量裡頭大大小小不同類的玩具，接著舉起手邊的鐵鎚。他反覆錘打，響亮的聲音傳至聖堂外，孩子們眼見玩具都成了碎片嚇呆了，有的快要哭出來。
奧利文溫柔地收拾碎片，倒進鏡片上再組裝筒身，邀請孩子看看裡頭。光照之下，那是一個新的世界，破碎之物閉鎖其中，它們重疊又分開，隨轉動幻化出不同的景象。孩子很快破涕為笑，其他孩子也搶著要看。
奧利文邀請他們一起動手製作，在等待期間他再次拿起自己的萬花筒，仰首單起眼轉動筒末端。鏡中是房間中兩人重合的身影，他們在聊什麼呢？在做什麼呢？人對珍視的東西從來不需要清楚看見，它們只是一個概念，在手中、眼中和腦裡重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