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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謬(中篇)

我是一尾男性人魚，從小就被主人眷養在華美的魚缸之中，從我睜開眼的那一刻，就聽著我俊美的主人說：「愛謬，我的人魚你該學會恨我。」

我睜著黑白分明的眼凝望著他，年幼的我不懂，但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嚐盡愛的苦楚學會恨與寂寞時，痛惜那年少不懂事的我。

巨大的城堡裡，陽光溫暖的灑下我沐浴在陽光之中，自由自在的在巨大的魚缸中悠游，我就住在城堡的頂端，一個人住在一百多坪的魚缸裡，每天固定有人替我換水並餵食我，但他們從來不曾與我對話過，只有主人會跟我說話，我的世界是繞著主人轉的。
今日，我的主人一身三件式西裝，望著我輕聲地說：「愛謬，我的愛謬過來。」
我聽見他的呼喚，歡喜地擺動著銀白色的魚尾，拖著長長的烏黑長髮往主人所在之處靠近，隔著華美的玻璃魚缸我們相望著，他憐愛的眼神看著我說：「愛謬，生日快樂，恭喜你十五歲了。」

我開心的笑著，每一年的生日主人都會特別回來看我，總會帶來別緻的禮物來哄我開心，這次他卻空手而來，他說：「愛謬，你已經是個大人，也該知道一些事實了，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我獵殺你的同族，將他們秤斤論兩賣掉，但看著年幼的你，我卻下不了手，你該恨著我將你養大。」
我一臉困惑的看著主人，我說：「可是我不懂，是主人將我養大，教會我識字，你對我很好，我很喜歡你。」
他搖搖頭頭說：「愛謬，你不該喜歡我，你該學會恨我。」
我一臉天真地說：「可是我真的喜歡主人啊！」
他笑了，隔著玻璃缸說：「愛謬我會再來看你的。」

他轉身離去，我望著他堅挺的背影，我還是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失神的看著僕人們往魚缸裡倒入新鮮的魚，我捕食著魚，他們驚慌的逃，終究逃不過這魚缸，成為我的盤中飧，我想也何嘗不是逃不出這魚缸。

從那天開始主人很積極地看我，每次都帶不一樣的禮物來看我，對我呵護有加，每天彷彿沉浸在蜜糖裡，在城堡裡主人是唯一會跟我對話的人，其他僕人視我為擺件，在濃情蜜意之下，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主人，甚至是愛著他。
那年十八歲生日，他捧著我的生日蛋糕，帶著得體的笑容看著我，問我開不開心，開心的我看著主人說：「主人謝謝你為我慶生，我越來越喜歡你，甚至有點愛上你，是不是很奇怪呢？」
被眷養的人魚愛上主人，在童話故事裡，應該是個美好的故事，他聽聞我的告白，很是打擊，手一松雪白的蛋糕掉落在地上，碎成一塊一塊的，他臉沉了下來說：「你該恨著我。」

話一說完，他轉身就走，我傻愣在那裡，看著僕人們走了進來井然有序地打理著髒污，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從那天起主人再也不來看我。
我飄盪在魚缸當中，一日兩日過去了，我以為主人像之前一樣工作忙碌不回來了，但是我的心境跟小的時候不一樣，我開始懂得相思之苦。
一個月過去，主人不曾離去那麼久，相思的苦啃食著我，天真爛漫的我嚐到孤寂的滋味，以淚洗面，我的眼淚化為珍珠，一顆顆掉入魚缸底，僕人們冷漠的看著我，每日依舊倒入新鮮的魚，我食不下嚥，每日以淚洗面，終究哭昏了過去。

當我醒來我還是等不到我愛的主人，在我嚐盡寂寞與孤寂的苦後，我開始學會了恨，我恨他為什麼要讓我愛上他，為什麼不在當初殺死我，讓我與我的同族一同團圓不是很好嗎？
從那天之後我的大魚缸外的桌上多了一小缸的金魚，我看著僕人們餵食那金魚，彷彿看見了我自己，他在我幾乎心死時回來了，他親暱的呼喚著我說：「愛謬讓我看看你過的好嗎？」
我躲在珊瑚礁後面，露出一雙怨毒的眼說：「你為什麼要回來？」
為什麼要在我幾乎放下時回來，我長長的指甲摳著珊瑚礁說：「你為什麼要這時候回來？」
他卻笑著說：「愛謬我想你了。」

他輕輕的一句我想你了，讓我幾乎死去的心再次活了過來，但我不再天真，我學會了謹慎，我說：「主人，你之前去哪了呢？怎麼不來看我了呢？」
他掌心貼著玻璃缸說：「愛謬，是我的不對，你會討厭我嗎？」
我愣了神，終究我還是愛著主人的，我流著淚化作圓潤的珍珠，捧在掌心中，我說：「我討厭你，我恨你，但我還是很愛你。」
我無法控制想與主人更加親近，明知道會受傷，還是想接近他，就像飛蛾撲向火，從那天起我們恩愛如初，只是主人總不告而別，我以淚洗面化做珍珠沉入魚缸底，僕人們冷眼看著我，任由珍珠堆積，直到我幾乎快被珍珠淹沒時，主人又再次出現，他命令所有的僕人將我落下珍珠撈起，我哭腫的眼看著他歡喜地說：「愛謬，你終於學會了恨，我會善待這些珍珠，給你更好生活。」

生活？我望著四周奢華的擺飾，主人身上華美的衣著，原來主人的富裕是建立在我的心碎上，主人的富貴又有多少人魚的血淚與肉堆積而成的，我疲憊的望著他說：「殺了我吧！如同對我的同族一般，割開我喉嚨，用華美的酒杯裝著我的血液飲下，切開我的血肉煮成佳餚吞食下肚吧！」

我們已經不是當初的我們，我不再是天真爛漫的小人魚，而他也不是我眼中愛我如初的主人，他看著我捧起小魚缸將它重摔地上，我看著小金魚在空氣中窒息逐漸死去，主人冷著眼看著我說：「愛謬，你對我來說就如這只金魚般，我要它生就生，我要它死就死，不要再說那種讓我生氣的話了。」
這次我聽見心破碎的聲音，我彎起淒苦的微笑說：「主人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

我拿出僕人不小心落入魚缸的刀子，往脖子一割，鮮紅的血液蔓延整個巨大的魚缸中，我聽著主人急忙地呼喊，我將自己隱藏在魚缸的角落，任由誰都無法輕易找到我，我瀕死之際我想，這刀應該是僕人們最後的憐惜吧！

主人，愛謬軟弱，無法被這樣愛著，請原諒愛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