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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演奏會

　　同樣是鏡框式的舞臺，感覺卻與平日裡熟悉的劇團舞台截然不同，一種壓抑、緊張的氛圍竟然讓Mary產生了短暫的暈眩。

　　Mary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很好，也明白暈眩不過是心裡壓力產生的副作用。但她還是無法克制地胡思亂想了起來，腦袋裡一下浮現五線譜上的音符在扭動亂竄，一下思考著這裡的空氣難道沒有劇團的舞台來得好？

　　「Mary要不要先排練一次？」Arthur檢查完設備後，來到舞台後方和Mary提議道。這場獨奏會Arthur可以說是費了不少心思，不管是租借場地、安排時間甚至是宣傳都由他主導，為的就是能讓Mary專心準備演出，不需要操心其他事情。

　　Mary走上舞台，觀眾還沒入場，空蕩蕩的台下卻給了她一種無形的壓力，彷彿有無數的眼睛正盯著她。她的步伐明顯變得猶豫，掀開琴蓋的手也像是機器人般僵硬。

　　在這樣的狀態下，Mary顯然無法發揮平時的水準。纖細的指尖按下第一個琴鍵，琴音隨之流淌開來。Mary的音樂依舊如河水般流暢，但仔細聽就能發現蘊含在琴音裡的感情竟讓人有種窒息感，完全透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僵硬的小指微微顫抖，一聲不該出現的走調讓Mary頓了一下。這停頓要是出現在演奏會上，絕對是無法挽救的失誤。即使彈錯了也不該停下來，這麼基礎的失誤讓Mary更加心煩意亂。

　　第二首、第三首曲目也是小錯不斷，Arthur還從琴聲裡捕捉到一絲焦慮不安。Mary越是想要追求完美，反而就越容易出差錯。

　　「Mary。」Arthur出聲中斷了Mary的排演，他找了個藉口帶著Mary到外面走走。Mary當然也知道Arthur說的燈光出問題需要維修是假話，但她還是不動聲色地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走出建築物，帶著秋意微涼的風迎面拂來，混亂的腦袋似乎也冷卻了些。Arthur帶著Mary到附近的廣場上散步，他沒有著急說些什麼安慰的話，而是給Mary安靜的時間讓她能沉澱心情。

　　沉默的散步被一陣嘰呀走調的小提琴聲打斷，接著他們聽見了孩子們的笑聲。循聲走了過去，一群人圍觀著孩子們在街頭表演，剛才拉錯音的小提琴重新調整了下姿勢，再次拉動弓弦。這次終於是小提琴優美的音色了，接著大提琴、雙簧管的聲音也加了進來。

　　有些生澀的技巧和不時冒出的走調音並沒有打擊孩子們的自信，即使沒有行雲流水的演奏，周圍的觀眾還是沉浸在其中。或許是因為他們自己也很享受表演，那樣的情緒自然而然感染了其他人。

　　Mary停下腳步，欣賞著那有些生澀但動人的演奏。她想到了剛才排演時的自己，若是從其他人的角度來看，一定只是追求完美但聽起來一點也不美麗的演奏吧。她怎麼會忘了今天的演奏會是生日禮物呢？既然Arthur替她準備了舞台，那麼她需要做的就是享受了。

　　喜歡音樂、喜歡演奏，Mary找回了初心，那壓在她身上沉重的焦躁不安頓時消失無蹤。她和其他人一起替孩子們的演出鼓掌，並整頓好心情，準備去迎接屬於她自己的舞台。

　　換上禮服，Mary的臉上掛著恬淡的笑容，她優雅自在地走上舞台。燈光打在她的身上，耀眼奪目。觀眾席裡坐滿了人，迎接她的掌聲在音樂廳裡迴響。

　　坐在鋼琴前，Mary的心怦怦地加速跳動，但此刻她的心情已經不再是緊張，而是隱隱的興奮。

　　漂亮的側臉在燈光下顯得又溫順又柔和，白皙的手放在黑白琴鍵上。一個深呼吸後，優美動人的琴聲自Mary的指尖下流淌開來。

　　那瞬間，彷彿連台下觀眾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音都被隔絕開來。在Mary的腦袋裡連一點雜音都沒有，她的世界裡只剩下鋼琴。

　　第一首曲子的開頭晦暗又悲愴，像是落入了深不見底的懸崖，漆黑化作實體壓在心上，連綿不斷的琴音將人拉入絕望的深淵。時間似乎變得很慢，將鋼琴的聲音拉扯得模糊起來。

　　就在觀眾幾乎要因為哀鳴的曲子而落淚時，一個輕巧的和絃毫無預兆地出現。像是一道光，悄然帶來了希望。

　　Mary譜寫的曲子將故事融在和絃裡，琴聲將畫面帶到觀眾眼前，一幕又一幕，讓人們的情緒隨著音樂起伏。

　　第二首曲子的琴聲像是一雙溫柔細膩的手，撫過垂掛在眼角的淚珠。豐滿的琴聲圍繞在耳邊，試圖平復內心無盡的傷痛。

　　Mary彈得全情投入，她的臉上掛著一貫的微笑，但指尖下緩緩流淌開來的琴聲卻飽含了濃烈的情緒。彷彿那平日壓抑的自己都能藉著鋼琴來釋放，而也只有藉著琴聲，她才能在眾人面前展示內心。

　　一首又一首的曲子在音樂廳裡迴響，直至終曲，隨著最後一個音消失在空氣裡，音樂廳裡一片寂靜。眾人還耽溺在琴聲帶來的故事裡，久久無法清醒。

　　終曲的餘韻結束後，Mary的手緩緩從琴鍵上移開，她閉上眼欣然迎接雷鳴般的掌聲。

　　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鼓動著，Mary覺得自己像是剛經歷了一場馬拉松賽跑，很累但也很舒暢。她站起身，面向觀眾鞠躬。這是她的獨奏會，但在場的每個人也都是舞台的一部份。

　　第二次走上舞台謝幕，Mary的胸膛裡還是滿溢著洶湧的情緒，那是對獨奏會順利結束的滿足，還有對舞台的戀戀不捨。她再一次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很喜歡音樂，也非常喜歡舞台，今天的獨奏會大概是她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今天的經歷足以讓Mary再寫出新的一曲了，她有很多的想法，但此刻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享受這一刻的掌聲和榮耀。

　　Arthur捧著一束花到舞台上獻給Mary，擁抱時他沒有像其他觀眾那樣單純誇讚她的演出，而是悄悄地在她耳邊說道：「生日快樂。」

　　「謝謝。」Mary勾起嘴角，露出了今天最真摯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