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飼育外星生物的三種方法．中



自從多了一隻奇怪的外星生物小魷魚，劉衆赫發現，曾經一成不變枯燥乏味的生活平白增添了許多變化。

凌晨四點起床，簡單梳洗過換好衣服騎著腳踏車來到報社，用腳踩出比機車還快的車速沿著被分派到的路線一一送完早報，回到家裡大約七點左右，簡單做個早餐順便備個午餐的便當，就看到一顆白色魷魚丸子從房間飄了出來。

「要睡就回房間去睡。」

即使被劉衆赫用手指戳，金獨子的眼睛仍緊閉著不願張開，朝著香味來源方向飛行。

「再往前就要變成乾煎魷魚囉。」
「！！」

直到感覺到平底鍋的熱氣，小魷魚才會從香噴噴的美夢中驚醒，轉身飛奔出廚房。
不管提醒多少次，同樣的戲碼每天總是一再重複，成功拯救小魷魚的性命和自己的早午飯，劉衆赫深藏功與名，繼續手上的工作。

正恰到好處的半熟蛋與火腿先裝盤，再將事先備好的粉漿倒入平底鍋舖成薄薄一層麵皮，變色後翻個面，等兩面都熟透再放上剛才的半熟蛋與火腿，撒上生菜葉、瀝乾水分的罐頭玉米粒，兩邊的餅皮用鍋鏟捲起包覆、切塊，早餐的蛋餅就完成了。
再從烤箱拿出烤得金黃的吐司片，將剩下的蛋、火腿、生菜舖上，就是中午的三明治便當。

「吃早飯了。」

帶著食物回到客廳，金獨子正乖巧可愛地蹲坐在桌上，彷彿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劉衆赫也早就習以為常，一小塊蛋餅另外裝在碗裡放到小魷魚面前，自己在沙發坐下吃早餐，不意外的看到總體蹟比魷魚身體還大的蛋餅又是瞬間整塊消失。
──小魷魚可能有個異次元胃袋用來裝食物。劉衆赫心想。

「等下我要去飲料店打工，你記得待在口袋裡不要出聲，如果被發現就假裝成玩偶……」
「為什麼要那麼麻煩？我有個更好的主意！」
「嗯？」

只見小魷魚走到了放著三明治的便當袋旁，打開袋子──是想躲在袋子裡嗎？但袋子會放在員工置物箱裡，要是發生什麼事自己會來不及反應，劉衆赫皺眉。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金獨子不只跳進了袋子，還煞有其事地打開保鮮盒，鑽進三明治夾心裡。

噹噹！用料實在、新鮮美味的魷魚三明治完成！

「這樣絕對不會被發現，是不是很完美！」
「哪裡完美了？！」

先不提一時忙累了忘記小魷魚還躲在三明治裡，吃午餐時把他一起吞進肚子裡的可能；劉衆赫深深的懷疑，說不定等他打開保鮮盒時三明治早就一點碎屑也不剩，裡面只有一隻吃飽喝足的圓滾滾魷魚。
後來在發現金獨子討厭番茄之後，劉衆赫才靠著三明治裡的番茄片成功打消了小魷魚躲便當盒的念頭，這部份是後話先不提；此時的劉衆赫只是把活跳跳的『生鮮』抓出來，放到水龍頭底下用肥皂清洗。

「再敢弄得一身油，我真的會把你煮來吃掉！」
「喔……」

看小魷魚因為肥皂泡雙眼瞇起、語調毫不在意，劉衆赫就知道這傢伙一點都不怕，下次還敢。



「啊！今天運氣真好！是劉衆赫當班耶！」
「我要買十杯劉衆赫親手調的飲料！」

忽略店門口那一群花痴女人的尖叫，劉衆赫機械式地招呼客人、點單、製作飲料，腦袋裡飛快地盤算著該怎麼教訓正蹲在制服口袋裡盯著外界好奇打量，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魷魚。
──最好能在入口的食物上讓他栽個跟頭，才會學乖不要亂玩吃的東西。

該怎麼做好呢？胡蘿蔔、青椒、蔥薑蒜？還是在晚餐裡放一根魔鬼辣椒？或是……

「劉衆赫，那個紅通通的是什麼？」

順著金獨子的視線看向製作台上的水果，劉衆赫手上未停，一邊搾汁一邊跟小魷魚解釋。

「蘋果，芒果，西瓜，石榴，草莓，櫻桃，水蜜桃，荔枝，覆盆子……」

也不知道這家店的老闆是什麼來頭，不管哪個季節都可以湊齊這些許多季節限定的水果，店裡賣的也不只果汁，咖啡茶與奶類調製品也一應俱全。
但想到這位老闆和劉衆赫晚上打工的酒館老闆，都是從求才若渴的各餐飲店老闆中殺出重圍、成功用高薪制約讓他答應不去別家同行兼職的人，又覺得這種程度好像也是理所當然。

「這個好好吃！」

嘖，才送一趟飲料給客人，金獨子不曉得什麼時候從他的口袋跑了出來，還偷吃廢棄的水果邊角料。劉衆赫伸手把整個小魷魚捏在掌心，生氣的揉揉捏捏。

「不可以亂撿東西來吃！你是小嬰兒嗎？！」
「我本來就還沒長大，我還是個寶寶～」
「那也不可以隨便撿東西吃！」

費盡了諸多口舌，從『水果是店裡的資產，偷吃水果就是偷用店裡的資產會被抓去關』和『吃東西前一定要確認過食物經過清洗殺菌或是其他各種處理，最重要的是得先洗手洗乾淨才能開動』到『陌生人給的食物不可以亂吃裡面可能會有●●○○甚至被抓去☆☆★★還會▲△◆◇』，才終於讓小魷魚嚴詞保證絕對不再亂吃東西。
這傢伙比差了十多歲的親妹妹．劉美雅還難教。劉衆赫嘆了口氣，心想暫時可以放心工作──

「啊啊啊啊啊！」

下一次踏出廚房沒多久，劉衆赫就聽見廚房裡傳來金獨子的慘叫聲。摸了摸口袋，該死的，那傢伙果然不在。

「怎麼會有慘叫聲？！」
「發、發生什麼事？」

店長和負責外場的同事嚇得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因為劉衆赫太過能幹，廚房裡除了他通常不會留其他人，更不用說是連劉衆赫都出來幫忙送餐的時候。
理應空無一人的地方發出慘叫聲，即使現在是大白天，誰能夠完全不擔心？更何況是那些不清楚狀況純粹來消費的女客人們。

「我去看看。」

沒辦法，劉衆赫只得站出來替小魷魚收爛攤子。將飲料交到店長手上，兩手空空地回到廚房，沒多久就在水果堆之中發現吐著白沫狀似昏迷的金獨子。
中毒？但誰會沒事在水果裡下毒？難道是看老闆不爽的其他同行嗎？劉衆赫在小魷魚旁邊的水果裡挑挑揀揀，很快發現幾個可疑的目標──只留下蒂頭的草莓，破了洞的中空荔枝殼，剩下半個的小番茄。

是不小心誤吞了荔枝籽嗎？劉衆赫在小魷魚疑似腹部的地方按壓，觸感依舊綿軟柔滑，不像有什麼異樣。

「金獨子，醒醒，怎麼回事？」
「劉、劉衆赫……」

手指下的小魷魚顫抖著睜開眼睛，短短的觸鬚指向了真正的犯人──小番茄。

「那也是人類的食物嗎？！人類居然敢吃這種東西！嚇死寶寶我了！」
「……剛剛是誰答應我不亂吃的？」
「咦？是誰呢？那個……劉衆赫？」

呵。劉衆赫冷笑了一聲，將另外半個小番茄懟到小魷魚的嘴邊。

「吃啊，怎麼不吃了？」
「劉、劉衆赫，我知道錯了……」
「原來你怕番茄啊。」
「我才沒有怕！只是那個味道真的太奇怪了！那絕對不是正常人該吃的食物，所以……！」
「不想吃番茄，就給我把你惹出來的麻煩解決！」

帶著『玩偶』跟客人解釋這是妹妹送給他的，可能是不小心掉在廚房裡被重物壓到，玩具受到壓力播放內部預設的音效，才會聽起來像是有人發出慘叫，向受到驚嚇的人們道歉。
說明途中不忘用力按壓小魷魚的身體，聽著金獨子發出一陣陣哀號，劉衆赫心裡舒壓不少。

「這玩具真可愛，多少錢在哪裡買的？」
「我也不知道，要問我妹。不過她人在國際學校住宿上課，我們兄妹平常聚少離多……」
「啊、抱歉，我不該多問的。」

終於打發走妄想買到同款小魷魚玩具的客人，劉衆赫轉向老闆，再次鄭重道歉。

「因為我的原因讓生意受到影響了，我很抱歉……」
「不！這是商機啊！」
「？」

好幾天後劉衆赫才知道這老闆家裡還有個工廠，趁著這機會量產小魷魚毛絨吊飾出來賣，光是一個『劉衆赫同款』的噱頭就大賣特賣賺了不少錢。
──不管表面看起來如何，商人的本質仍是名奸商。



下班回到家後隨便做個火腿炒飯當作晚餐，和金獨子一邊吃著飯，劉衆赫不忘再度耳提面命。

「晚上在酒館打工，你可不要再亂跑和亂吃東西了！那邊龍蛇混雜，真吃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小心你就會變成一道醃漬魷魚了。」
「知道了啦我會小心的！」

看小魷魚揮舞著觸鬚拍了拍胸脯保證，劉衆赫忍不住疑惑那麼小的身體到底要怎麼分辨出頭胸腹，但除了相信他也沒有其他方法，決定再給金獨子一次機會。

「是劉衆赫！」
「今天居然是劉衆赫當班！」
「一級警戒！」

和中午飲料店的狀況相反，劉衆赫才出現在店門口，人群們便一陣慌亂。

「駐唱歌手！守住你的麥克風絕對不可以交給別人！」
「是！」
「舞台安保人員注意！絕對不可以讓劉衆赫靠近三公尺內！」
「遵命！」
「點單！還沒點單的客人都給我立刻下單！絕對不可以讓劉衆赫手上有空閒！」
「知、知道了！」

眼見酒館裡的人同時忙碌起來，金獨子疑惑地在口袋裡戳了戳劉衆赫的腿。

「他們為什麼那麼緊張？」
「不知道。幾乎每天都這樣，我習慣了。」

換上酒保的制服站上櫃檯，一張又一張的酒單如流水般淹沒了整個桌面，劉衆赫也不在意，以一手出神入化的調酒功夫迅速將單子一一解決。

「啊，我就是為了這一刻才來這家店的！」

一位喝著長島冰茶的客人向身邊第一次來的友人說道。

「如神賜的英俊容貌，那一杯杯如變魔術般色澤迷人的調酒，無數的點單和來來往往的服務生也不能打擾這場視覺饗宴，搭配上駐唱的美好歌聲……」

才讚嘆沒多久，另一杯瑪格麗特也被送了過來，友人輕晃酒杯裡半透明的液體，嘴唇碰上沾了一圈鹽粒的杯沿，輕啜一口，檸檬汁的酸、鹽巴的鹹和酒本身的香醇甘甜融合，果然是一道美味饗宴。

「的確，人長得帥，又調得一手好酒，再有著動聽的歌喉就更棒了。」
「……妳瘋了嗎？」
「？」
「妳看到舞台的保安了嗎？妳知道為什麼這裡的客人都像沒喝過酒一樣狂點嗎？」
「？？？」

友人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要被小伙伴用冷到極點的眼神和聲音指責。

「我跟妳說，如果讓劉衆赫上台唱歌，韓國就要毀滅了。」
「？！」

類似的對談在酒館的各個角落不斷發生，而當事人渾然不知的持續送出一杯杯的調酒。隨著單子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少，老闆和客人們的心裡也充滿焦慮。
在這家酒館，酒保的薪水只有固定底薪，劉衆赫雖然能從客人點的酒中抽成，但相較之下反而上台獻唱一曲獲得的打賞更多，因而他曾經上台過一次獻唱──無論老闆和客人們受到怎麼樣的驚嚇，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完全不敢回想那一夜，劉衆赫仍覺得自己唱的還算不錯，要是有機會他還想再上台試試。

不好直言打擊劉衆赫的積極性，更擔心放他出去會造成其他酒館甚至整個韓國的危害，老闆和客人達成了共識。
──為了整個韓國，為了人類的安危，絕對不能讓他有機會走上舞台！

「還有誰要加點酒嗎？」
「我！」
「我！」
「還有我！」

正因如此，客人們不管自己酒量、酒品好不好，總是絡繹不絕地花式加點，老闆也像是少賣一杯就虧大了一樣拼命慫恿客人再來一杯，似乎也讓人見怪不怪……吧？
反正酒賣得越多抽成也能更多，劉衆赫也懶得探究原因，只是專注於調酒一心在工作上。

結果就是在晚上十一點下班的時候，劉衆赫才發現口袋裡的小魷魚變成了醉醺醺的魷魚，嘴角還沾著酒漬櫻桃的殘渣。

「醉成這樣，你是吃了多少啊。」
「一、一顆……」
「一顆就醉了？」

大概是身體小所以對酒精也十分敏感吧。劉衆赫拿手帕替小魷魚擦了擦嘴，仔細想想，這傢伙好像特別執著於紅色的食物。

「能讓魷魚長大需要的能量到底是什麼？」
「能量……」
「對，能量。」
「什麼……？」

小魷魚眨了眨黑豆大小的眼睛，神情迷濛。
是我多心了嗎？劉衆赫挑了挑眉，捧著小魷魚走上回家的路。

「……」

即使醉得意識不清，但金獨子始終記得，在出發尋找長大的能量和『契機』之時，長輩一再地重複相同的話。

──每個個體成長需要的元素雖不盡相同，仍有一樣東西絕對不會變。那就是宿主。宿主的血肉、精氣、感情，全都能夠化為小魷魚成長的能量。
──絕不能把實情告訴宿主，每一個老實告訴宿主真話的個體都沒能順利長大。

按照第8612星系上的生態來形容，小魷魚對人類而言就像是吸人血的水蛭，即使水蛭如今在醫學上具有特殊用途，對人類有所貢獻，卻改變不了水蛭被人類厭惡的事實。

不想被劉衆赫討厭。金獨子想。不能吃人類血肉的話，那吃人類的食物總可以吧。人類吃完食物不也是分解吸收，轉化成血肉維持生命嗎？更何況劉衆赫做的食物那麼好吃。
等自己長大，一定要跟劉衆赫抱怨，自己為了不被他討厭忍得多麼辛苦，叫他不要再隨便揉捏小魷魚，還讓小魷魚假裝成慘叫玩具，還有……

「你要多笑一點啊，你笑起來那麼好看！」

想著前一晚劉衆赫把小魷魚嚇出廚房時展露的笑容，金獨子蹭了蹭身下溫暖的掌心，在醉意的驅使下閉上眼睛睡著了，徒留劉衆赫黑著臉怒瞪小魷魚。

「怎麼覺得跟一隻醉鬼小魷魚認真就輸了呢……？」



就這樣，人類劉衆赫飼養外星生物金獨子的奇妙生活還會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