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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確切的時間我記不得了，印象中是欽益快要過世前幾年。
雖然他是iLiFE雜誌的創辦人，而我只是區區美食專欄作家，但是對美食異常執著這一點我們算是臭味相投，所以他只要一發現新開的店家都會興沖沖地邀我嚐鮮，那天晚上也是一樣。

我們約在一家叫作天霖愛玉的甜品店，現在好像還有在營業吧。
換作今天也許見怪不怪了，但天霖愛玉是當年少數強調使用有機野生愛玉的店家，所以我們去之前都抱以很高的期待。結果不論是愛玉本身的色澤和口感，或是佐料的天然五穀果仁都沒有讓我們失望，也順利成為那一期刊登的主題。

一邊吃的時候，他突然間就提起了：「欸，你覺得我如果跟韋洛說我想再婚，他會生氣嗎？」
因為知道他身邊的女伴常常更換，他提起再婚這件事反而令我大表意外：「這次的有喜歡到這種程度嗎？」
沒想到他卻一臉認真地說：「嗯……怎麼說才好，聊天很投機吧。雖然有點小固執，認真起來得理不饒人，但是就是這些小地方特別可愛吧！」

「韋洛也成年了，你如果好好對他說，他應該也不會介意吧。」好友喪妻多年後可以再次遇到喜歡的人，我也真誠地替他開心，所以一開始這麼建議。
「我也是這麼想的，只不過有一點我怕他會有微詞呢。」
「欸？什麼？」
「就是……那個……有點年輕吧。」看到他難得支支吾吾地斟酌字眼，我開始覺得事情不太單純。
「多年輕？」
「……小兩歲。」他用幾乎讓人聽不見的音量小聲說道。
小兩歲？「那不就跟我一樣而已嗎？那還好──」
「比韋洛小兩歲。」
嗯？嗯嗯嗯──我聽了什麼？
他的話讓我不靈光的大腦短暫陷入空轉狀態。

「不行吧這個。」
「已經成年了還是不行嗎？」
「不不不，不是這個問題。」
「今年就要大學畢業了，這樣還是不行嗎？」
「──即使跟韋洛鬧翻也想結婚的程度嗎？」
「那倒是──我還是希望得到韋洛的認可啦。」
「那就不要說。」我已經預感到他說出交往對象年齡的瞬間，韋洛臉色豐富的變化。
「可是你一開始也說──」
我越來越覺得他的態度很可疑，按理說欽益比我更懂韋洛的個性，不可能猜不到韋洛的反應，那為什麼他還不肯放棄？難道──「你該不會已經求婚還是害人家懷孕了吧？」
「才、才沒有。」然後他就逃也似地去櫃台結帳了，之後也沒再提起這件事，就算我追問，他也只說「已經解決了」含糊帶過去。
我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02
到家的時候，櫃檯的桌上貼著一張紙條，是邱先生留下的：「晚點我會再來拿外套。」
咦，邱先生還沒回家嗎？

有些意外的是，妹妹在我到家不久也默默走進來。
「今天沒跟朋友出去玩嗎？」通常我沒跟她一道走的時候，她都不會直接回家，真是稀奇。
「嗯～考試快到了嘛～」她頭也不回地鑽到櫃檯後方的小餐桌旁，將書包裡的作業本一股腦地倒到桌上。
妹妹也稍微變懂事了呢。

今天的客人比往常更多，雖然掛念著黃先生交代我務必要向爸爸確認的事情卻一直閒不下來，就這麼忙到快要打烊的時間，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穿過掛簾。
高儀連制服都沒換就這麼大剌剌地走向我，手上是亮出刀鋒的美工刀。
「徐少潔，讓我們理性地私下和解吧。」


03
聽完我的說明之後，韋洛一直將臉埋在雙手中不發一語，看不出來是什麼情緒。
室內的靜默好可怕！
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韋洛世界無敵可怕！
年齡差什麼的有愛就沒問題，雖然我也贊同這種看法，但是對孩子而言，要叫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人媽媽怎麼想都很奇怪吧──
所以就算再回到天霖愛玉那一天，我還是會做一樣的決定吧，只是──好怕他氣我為什麼當初要亂出餿主意。
「我、我把披薩冰起來喔。」

總之先逃跑吧！但在我站起來的瞬間，韋洛維持捂住臉的姿勢發話了。
「──為什麼你不讓他就那樣告訴我呢。」
出現了──沒有起伏的聲音超級可怕──今天就是我的忌日了嗎！
「因為、可是、對、對不──」啊啊啊啊啊啊最短的逃生路徑在哪裡？
「這樣我就可以在他說出這些鬼話的瞬間狠狠揍他一頓了啊！」韋洛終於抬起頭，眼神中充滿殺人的怒火──好險似乎不是針對我？
「啊，哈哈哈，不過畢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事到如今──」我不安地糾結著手指，憑著求生意志努力擠出能夠讓韋洛稍微消氣的話。

「你只是被那個老狐狸騙了。」他嘆了口氣打斷我，從襯衫口袋裡拿出一本小筆記本，翻到其中一頁給我看。
在幾乎空白的頁面右下角，有些突兀地寫著一串讓人有點印象的地址。
「……無名快餐店？」
「嗯，抱歉之前沒跟你說清楚，因為我自己也搞不懂是怎麼回事。」韋洛將筆記本重新放回口袋，臭著臉解釋：「這本是老爸的筆記，因為有不少實用的資訊，我就拿來用了。看到這串地址的時候，我有先用地圖查了一下，發現好像是一家便當店，所以就想說叫你去看看也好。」

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原來黃欽益這傢伙早就知道這麼好吃的店了啊，竟然暗槓著沒跟我說──不對不對，那時候徐少潔還小，所以便當可能還沒那麼好吃吧。
難道──
「你爸去委託殺人了？」啊啊啊──這感覺很不妙喔。我開始回憶辦公室裡有沒有哪個離職或死因很可疑的同事。
「雖然我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結果不是──」他露出非常為難的表情，皺著眉把剩下的話一口氣說完：「那個徐少潔，是老爸的私生子。」
嗯？
欸？
我花了一些時間理解這句話背後的涵義後，大腦變得一團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