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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手》

1.
「為什麼在這裡?」在酒吧角落的獨酌看似頹喪的殺手眼睛對上了從門口走來的一身便衣的代行者。不難從聲音聽出殺手的不帶隱藏的蘊怒。
「為什麼不能在這裡?」神父先生眉頭一挑,打量的看著看似乎已經微醺的殺手。
「……嘖,離我遠點。」醉客未等人坐下已對這個不請自來客下達逐客令。
「我只是想吃個飯順便喝點酒而已。」神父向走來招呼的侍應生點了些酒,神色自若地坐下。
「吃飯……?」來酒吧?一聽就知道有鬼。
「我請你喝酒吧,切嗣。即然碰上了,我們也沒敵對的必要。」
「蛤?……隨你。」他本來只是想等目標上釣來一發完事走人回酒店睡覺而已。「還有,我說過了別叫得這麼熟。」

只見示好失敗的神父像是要吸引人注目似的,將剛才一直收在褲管後的大膠袋擺上酒几,一屁股坐在吧椅上。隨即一股彷彿連鼻腔也能蝕穿的辛辣味直衝面門,沉著殺手的眉頭幾乎瞬間擰在了一起。自來熟神父的手腳毫不拖拉,俐落地從膠袋中掏出幾盒盒飯,上面還貼著「泰山海外特約」的標籤,唰唰兩下拆開就開始他的愉悅用餐時間。

「雖然是海外特約,但水準不錯的,如果想吃自己拿。」神父在狼吞虎咽中也不忙貼心說道。
「我才不要!」切嗣馬上吼了出來。

四周的人已經聞到了這股不該出現在這場合的味道,紛紛將視線向味道來源投來。切嗣的臉比吃了大便還臭,不由生出想一把將始作俑者的臉塞在那通紅的飯盒裡的衝動。不過相信神父高速吞嚥麻婆豆腐的表演會更惹人注目些。

好不容易捕捉到目標行蹤,現在目標就算出現了也不會再接近這裡,蹲了一整晚的時間算是白費了。
可惡──!
切嗣的手不自覺捏緊了口袋中一早準備好的藥粉。
除了狠狠的喝窮這經常和自己任務撞車又常「不經意」壞他好事的可恨代行者,他眼下還沒想到怎麼報復的好法子。不過也不想再鬧出什麼大動靜,眼見無事可做便隨手撈起身旁的酒瓶喝。
就這樣,一個專心吃飯,一個憤憤不平埋頭喝悶酒,互不吭聲,空氣中只留下辛香料刺鼻的氣味。

漸漸,連辛辣味兒也被酒精稀釋──


2. 
「還喝嗎,我要結帳了。」
「滾遠點,我看著煩。」
「我有這麼討人厭嗎?」
「你很礙事。」頓了頓,「跟教會的走狗沒有打交道的必要。」
「不過就一兩次意外搶了你的目標,有必要這麼仇深大恨嗎?」綺禮詫異問道。
「明明是神父卻放任教會捉捕所謂異端進行人體實驗,你也不過是這種人而已。」可能是喝醉了,切嗣語氣顯得有點激動。
「就算知道了我也沒辦法,我沒有接觸核心事務的權限。」
「那為什麼不捨棄你神父的虛偽,去從內部破壞教會的中心。」
「……憑什麼?」
「拯救更多的生命!」
「嘖、這算什麼……難道你想說你才是正義的使者?」綺禮嗤之以鼻。
「正義?正義並不能拯救這個世界。我對正義一點興趣也沒有。」
「那你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綺禮扯住切嗣衣領問道。
「哼哼哼哼……」切嗣沒有搭話,只留下一聲悶笑。「所以我討厭你,滾遠點,別讓我有機會殺了你!」
語畢,切嗣又揚手抄起身旁酒瓶一飲而盡。

年輕的神父除了酒鬼兩個字想能不到用什麼詞來形容這個平時冷漠殘酷、但現在正在買醉的男人。不過比起殺手會放任自己喝醉,他更意外的是,衛宮切嗣,竟然是一個帶著這份不切實際的執念的男人。
本以為他是與自己相同的存在,本以為他能指引自己找到心中的道路,本以為他那堅毅眼神中有著能令他熱血沸騰的戰鬥理由……
知道了追逐已久的回答竟是天真淺薄得可笑,言峰綺禮剎那間心中滿溢的只有失望與空虛,以及懊悔──早知道便不要為了毫無根據的好奇心,浪費這兩年的時間和擢昇的機會,申請與男人執行相同的任務。

綺禮呆立了片刻,搶過切嗣手中的瓶子。
「喂,別再喝了,想喝窮我還大概還要喝上三個月。」拍了拍醉客的肩膀,但卻被揮開。
「不用你管!」
神父失去留下來的興趣。
「好,那我走了。」定眼最後一次看著這男人。
本以為殺手依然不為所動,可見切嗣的唇輕輕蠕動了一下。
「永遠別見了。」綺禮聽不清他說什麼,猜他也吐不出什麼好話來,旋即起身付帳準備離去。

這時切嗣早已爛醉如泥,浮現在意識深處的幻影,卻是──
「凱利,你已經成為了你所憧憬的大人了嗎?。」
「還是那麼不聽話呢,小子。」
「可是我已經見不到了……」穿著白色洋裝的少女的笑臉上帶著說不清的落寞。
「就算我阻止你你大概會一個人繼續幹下去的吧?」
切嗣張開了嘴唇,無聲地動了動,但最終什麼也說不出口。
「但是沒關係喔,凱利一定會找到你的救贖的,所以不要再哭了。」少女溫柔地笑著說,眼睛卻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你的決定是正確的,這並不是你的錯。忘記過去,好好活下去吧。」
「永別了,凱利。」
「我得走了,別太早來找我啊,小子。」幹練的女殺手笑著揉了揉切嗣的頭。
兩人的身影漸淡,終究消失於黑暗。

又變成一個人了……眼睜睜看著幻影化為虛無,切嗣喃喃自語道。

「──別丟下我!」切嗣驀坐起身哭喊道,正巧握住將要離開的綺禮離的手,把頭抵在他手臂上。
「夏蕾……娜塔利亞……」
綺禮愕然,隨即勾起了一邊唇角。

事情變有趣了。


3.
大概是因為本職是神父,安撫起人來也輕駕就熟。
鬧過的切嗣安靜下來後,綺禮向服務生要了條熱毛巾幫他抹臉。溫熱而濕潤的觸感令人放鬆……切嗣慢慢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睡去。綺禮一陣無語,眼神閃爍地盯著眼前的麻煩傢伙。那雙透著藏在暗處的刀鋒般銳利的眼已經合上,眉頭舒展開來,薄薄的唇被水份沾得紅潤,面容多了一分柔和、少了三分戾氣,從肌理來看也不過30歲上下。見這無防備的狀況神父大手惡意地抓上切嗣出奇地酷似某生物耳朵形狀的髮梢,手指穿插在細密的髮絲中,鬆鬆軟軟的,就像捅進了一大朵飄揚的棉花糖。

明明並生來無情,卻偏偏走上了踐踏人命的道路。看來他和自己一樣深陷在矛盾的螺旋中不能自救呢。

不同的是——
他有著自己沒有的東西。


「清醒點了沒?醒了就回答我,你住在哪裡?」綺禮轉手拍醒了切嗣。
「欸………我…我住在……嗯…哪裡?」
「走。」神父完全放棄繼續溝通的打算。
「…上哪?」
「回家睡覺。」
「啊啊……太好了。」像是欣喜般的喃喃自語。


4.
切嗣昏昏沉沉的站了起來,睡意未清又頭昏腦脹的,等視線稍微回復過來才搖搖晃晃的向前走。誰知下盤一個不穩一下撲了在綺禮身上。
綺禮見狀也不多話,主動牽上了切嗣的手拖著他往外走。
還沒清醒的切嗣被拉著走當然不舒服,不過可能是出了酒吧之後陰涼的夜風撲臉而來,心中只惦記著包裹著手心的溫暖,便踉踉蹌蹌跟了上去。
走了一會兒,綺禮感覺到切嗣停下,回頭看到他另一隻手痛苦地捂著口。
不妙呵……沒等綺禮發表完感想,切嗣已經吐了出來。還沒吐乾淨便一頭倒在綺禮身上。
很暖,這是切嗣失去意識前最後的感想。


回到他下榻的旅館,兩人弄髒的衣物全都被綺禮扒光通通拿去洗,喝得爛醉的切嗣鬧完也終於乖乖睡了在床上。綺禮見狀也不理他,逕自去洗澡。
綺禮從浴室出來看見切嗣竟然冷得縮成一團,一個大男人帶著哭痕像嬰兒一樣,自己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瘦骨嶙峋的身軀微微瑟縮著。明明毫無用處卻又制止不了自己徒然地尋找溫暖,綺禮忽然覺得這個男人著實很蠢。

想想自己酒請他喝了、衣服幫他洗了、家也帶他回了──身為一個神父該做的事都做了,所以實在沒有把床也通通讓給他的道理。嗯嗯,沒錯。
外國的床很大,就算是兩個高大的日本人也只是稍嫌擁擠而已。
綺禮爬上床蓋好兩人被子閉上眼簾。

突然,綺禮身上被掛了條臂胳,一條有力的腿勾住了下肢,一具溫熱的軀體纏了上來,把頭埋在綺禮胸前輕輕磨蹭。
這就是傳說中的尋找溫暖源嗎…?綺禮睜開了才瞇起不久的眼睛。本來他也想等他安份下來踢開就是,不過從不斷收緊的力度看來,切嗣大有把他當便宜抱枕的趨勢。
「……喂!」提膝在切嗣柔軟的肚子上頂了一下。
切嗣吃痛得像貓一樣弓起身子,從喉嚨中流瀉出不滿的音節。
「嗯哼……嗯…」
切嗣隨即又換了換姿勢,把頭枕在綺禮手臂上,整個人像是要窩在他懷中似的,手也剛好環上他的腰。
「怎麼…可能……」
屬於另一人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綺禮一陣懵然。
毛茸茸的頭顱頂在他下巴上,癢癢的,柔軟得像天鵝絲絨。驚動過後切嗣氣息漸回平穩,在他懷中一呼一吸,輕輕緩緩地,靜若處子。看到這樣子,誰又能想到這具柔韌軀體的主人是一名為了狂妄的執念而不惜踐踏生命的「正義」殺手。
這個人,能給予我尋找已久的東西嗎?
綺禮遲疑地將手也穿過切嗣腰間同樣環抱著他,就像抱著一個大玩具一樣。
有點新鮮的感覺。
他想起來他曾經在腦海中幻想過的、自己不可能體會到的、來自至親的懷抱。
閉上眼睛感受著,綺禮最終沉沉睡去。


5.
綺禮一覺無夢,憑著素來養成的生理時鐘早早醒來了。
睜開眼,切嗣依然靜靜地躺著,可是姿勢已換成綺麗從背後環著他的腰。
彷彿一收緊便能完全擁他入懷,埋首頸窩、貪婪地吸啜他的血肉……
思及至此,綺禮神色複雜地抽回雙手。

待切嗣悠悠回醒,綺禮已經梳洗完畢,正坐在床沿看電視。
「嗚嗯……頭好疼……」毫無防備的殺手先生一手扶著額頭,一手撐著坐了起來嘟嚷道。
切嗣意識回復清醒後如意料之中地神色大變:昨晚喝醉了酒、陌生的床舖、一絲不掛的自己、以及抬頭一見那張可恨的嘴臉──一直以來經常追著我來、故意與我作對引起注意、不明所以的拉關係的惡德神父……
莫非…難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吧……?!
愈想愈糟糕,切嗣幾近是跳起身雙手發狠地勒緊綺禮頸項問道。
「說,昨晚你到底幹了些什麼?」
「你啊……」
切嗣力度加重。
「……全都不記得了?」綺禮斜眼反問。「那你覺得呢?」
切嗣神色頓時難看起來。
「你看看你內褲還在……」表情因忍笑而扭曲的年輕的代行者等切嗣神色變幻的差不多才說道。收穫了他難得激動的反應綺禮不禁覺得昨天折騰了一晚也值了。
「…………」

切嗣自知被耍了,撤開掐住綺禮的手,打算下床穿回衣褲離去。
「衣服呢?」
「你吐髒了我洗了。」
「洗了?」
「對了,你口袋的小玩兒都在沙發上,那包藥粉我沖下馬桶了。」見切嗣神色不對,綺禮補充道。「衣服還沒乾好要先洗個澡嗎?」
誰要你好心!自然回絕的話說不出口,切嗣心中狠狠的嫌棄道。

「另外,」不等切嗣回應,綺禮牽起他的手,一把拉過來。
「你就不能稍微,正視一下我嗎?」

扣著他後腦,吻上。


─────
「牽手」,根據教育部國語辭典,在閩南方言中,指的是「妻子」。(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