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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之後的故事

剛下的雨，洗去早晨時的悶熱，此時正是能夠稱上一句涼爽的午後。

他盤腿坐著，而女孩也坐在他身邊，攤開在兩人面前的、是有著精緻插畫搭配少許文字的繪本。

他伸出手指輕點上鉛字，開口慢慢說道。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有一位老翁在竹林中……』少年緩慢而清晰的嗓音，伴著偶爾響起的翻頁聲，充斥在這寧靜又溫馨的時刻之中。

＊

將練習計畫整理到一個階段的立花泉抬起頭，伸手壓了壓感到僵硬的脖頸，榴紅色的眼眸看向已經悄悄工作多時的熾白路燈。

在這夜晚來臨的越來越早的季節，同樣來到的還有那越發明顯低溫的風嵐，她輕輕呵了一口氣，當然還沒到如隆冬時節的白霧繚繞，然而卻也能稍微感覺到冰涼。

她的眸光不自覺的落向更遙遠的、像是沒有開啟燈光的舞台所擁有的漆黑蒼穹。但也並不全然都是墨黑，幾簇星光散發著光輝，一閃、一閃，像是俏皮的在跟誰打招呼。

她突然就想到前陣子跟左京先生一起看的公演劇情，取材自著名作品竹取物語，接續著輝夜姬回到月球後的某天，突然想回地球看望老爺爺和老奶奶，進而引發的一連串事故，是一齣充滿活潑氣息的演出呢。

「裡面對於月球居民的想像和服裝，很值得參考呢。」想到這點的她眼睛發亮，連忙拿起一旁放著的筆，又繼續低頭書寫著突臨的排練靈感。

＊

散發著油墨味的書頁又翻過一頁，他順便嚥下一口口水，難得說那麼多話的嗓子感覺有些乾，然而他並不是很在意，但他才要接著繼續說時，視線裡突然闖入一個水杯，他抬眸，看見女孩略鼓著頰、堅定的將水杯往自己的方向靠近。

『大哥哥感到口渴的時候，就要喝水喔。』

『……謝謝。』

清涼的水滋潤了喉嚨，滑進胃裡時帶來些許踏實，就像當時被發現在劇團外駐足觀看一樣，女孩為他帶來的、心間充盈著什麼而漲得滿滿的感覺。

他看著女孩低頭看著已然長大的輝夜姬插圖，手上已經拉過一旁的白紙跟蠟筆，正細細地描繪著。
他慢慢地、慢慢地將一口水分成好幾口嚥下。

抬眸看向從外頭落入房內的樹影，外頭或許正吹著風而使得影子不斷的晃動。沙沙的樹葉聲響、悄立在樹枝上的鳥發出的鳴叫、還有女孩拉著他踩過草地與影子的聲音。

是這樣充滿著聲音的午後啊。

他將水杯放到地上發出的清脆聲響，像是朝晨響起的鬧鐘般，女孩迅速的將畫紙推向一邊，圓亮的眼看向他，綻放著喜悅的光彩。

他只是將書往他們的方向拉，手又再次點上印刷的文字。

『老翁對輝夜姬的名字感到相當滿意，於是辦了連續三日的宴會慶祝……』

＊

已經是表定的熄燈時刻，每日都會出來巡視的古市左京一臉平靜地穿過一間間從門縫仍可看出裡面依然充滿光亮的房間，內心盤算著下次開檢討會時應該要特別著重的主題，一邊往公共使用場所而去。

談話室跟排練室的燈已經關好、廚房跟浴室的水龍頭也都已經擰緊、窗戶跟門也已經確實上鎖。

日復一日重複走著的路線，已經到了閉眼也能順利走完的程度，不如說這麼多年來都沒改變過的裝潢風格，讓現在的他也還能感到一絲懷念。

突然的就想起之前和女孩一起觀賞的公演，想要回到地球的輝夜姬在做著努力的同時，地球上的老翁在經過勸說後，每日都會回到當初相遇的那片竹林期待著再次看見發光的竹節。

雖然是用著相當活潑的方式演出，然而他卻也能夠明白那份心意。

待在相同的地方、就能等到那個想要等的人嗎？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只有時間才能回答。

他抓住樓梯扶手，繼續邁步向前。

唇邊勾著不明顯的笑意，畢竟、他已經有幸得到時間所給的答案。

然而當他準備確認陽台上的燈都有關好時，卻看見正趴在桌上的女孩，笑意化成胸腔裡的一口氣深深地嘆了出來。

他在內心裡盤算著下一次的檢討會上要特別著重的主題，一邊走向前準備將女孩叫醒，然而就在他靠近時，女孩卻抬起頭轉向他，清明的眼眸裡昭示著人並未睡著的事實。

他腳步未停，眼裡卻倒映出女孩的臉龐與遠方的圓月。

他想到那個公演的結局，老翁並沒有發現散發光芒的竹節，而是在某個月亮特別圓的日子，看見他所等待的輝夜姬，踩著月光而歸。

他站到女孩身邊，垂眸看向桌上擺著的幾本筆記。

「左京先生你看，今天的月亮特別圓呢，說起來那場公演的月亮背景也做得相當漂亮！」

「是沒錯，但妳以為這樣轉移話題，我就不會要求妳應該要知道這樣的天氣在室外應該要更注重保暖這件事嗎？」

「啊……」

「還說要我自己好好保重身體，我看妳才是需要的吧。」他輕哼一聲，女孩帶著幾分玩笑幾分真心的話他可還沒忘。

「所以說……」他才想繼續提醒女孩這陣子的氣溫變化等等，就看見女孩手裡端著保溫瓶蓋子，裡面盛滿著的透明液體正氤氳著白皙霧氣。

「左京先生先潤潤嗓子吧，聽起來有些乾澀，身體有感覺不舒服嗎還是？」

說到一半的話停下，他瞇眸看著女孩漾滿關心的臉龐，接過了熱水。

對別人一直都是這樣敏銳啊，無論是發覺聲音的不對、又或是察知他對劇團的心意，在以為隱藏的很好的時候、或是根本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她都已經先一步的做出行動。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物語裡的老翁最後的結局如何？輝夜姬真的有想過要回來嗎？

隨著作者的停筆，這些空間都足以留下太多想像。

他看著月亮、看著女孩。

那些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究竟會得到怎樣的結果也不容旁人置喙。

而他也只能在他的人生裡，做到他能做的一切。

從此以往，都不會變。

他看著因為他喝下熱水而浮現放心表情的女孩，想接下來的說教就先暫停吧。

但若下次還讓他發現，就不會那麼簡單了啊。

＊

『因為輝夜姬回到月亮上後想念老爺爺老奶奶，所以我們才能常常看到月亮嗎？』

故事在前幾秒結束，他聽著女孩自然而然的疑惑，一瞬間不知道該跟她說明正確的知識、還是該順著她的話，就聽見女孩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

『這樣的話，難怪常常看到月亮在微笑呢。』她笑著說道。

他看著她又拉過一旁的紙，開始畫起一道又一道如同微笑弧度的月亮，上面在畫上三個人，服裝的顏色都跟剛剛的繪本相似。

書頁結束在輝夜姬回到月亮後，然而女孩的畫、卻又像是在為這不被記錄的故事後續做陳述。

分離後的以後，下一次的再見。

這樣的未來，能夠成為真正實現的未來嗎？

他靜靜看著女孩的畫，排在書本尾頁的旁邊。

就像故事真的繼續下去，而他們也確實重逢了。

不被書寫的故事、不被決定的未來，又將在他所無法預知的時光裡，給予他怎樣的後來？

而在這之前，他會好好記住這一切，這是目前的他，唯一能做到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