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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讓那位老先生走了。」
芳裘說得正熱烈,忍不住仰起頭想去看身後的龍舞。

「你不大喜歡這結果。」
將孩子的頭扳回去直視前方,這才繼續梳頭的動作。龍舞偶爾會這樣給芳裘梳頭,這也是芳裘將連日裡所見所聞悉數講來與龍舞聽的時候。

芳裘習慣性的想歪腦袋,卻被龍舞先托住了臉。他便自然蹭上那微涼的掌心。
「他在報復曾經傷害過他的人,而不是傷害無辜的人。風哥說,若他之後喪心病狂,自會有人收他,現在不是我們該管的。可是……可是,我總還是覺得,心裡不能完全理解。」

「耳匪之說,左近惶惶,商鋪早歇,行人受怕,宵小趁勢。」
艷髮抹上了添香的油,順如絲,生耀光,龍舞滿意地拍了拍芳裘的頭,示意他起身。
「他是那些人的果報,但在復仇路上,何嘗不是一路業障。」

聽懂了字,卻不是完全明白意思。
芳裘拿出了紙筆記下龍舞所言,相信總有一日他會明白,不著急。

只是不記下怕會忘了。

「再者,你二人聯手也不是那人對手,既然無力抓捕,不強求也是好事。平安為要。」

「……阿舞是怎麼知道老先生有多強的啊?」
這時候的芳裘,還評估不出別人與自己之間的實力差距,因此在轉述事情經過的時候,並不會多加描述對方的功體。

總不能說自己一路都跟著,索性轉移話題朝床邊走去。
「該睡了。」

屋外小雪,就著暖爐微光,芳裘趴在自已的窩裡,又細想了一遍白天所發生的事情。

那金仙樓裡的雲形燈,就像是書中九重天上的彩雲一般,瑩黃燭火映出淡淡的紫紅藍白,令他這個深山裡來的姑娘大開眼界。

他倆起初被駐在門口的店小二攔下,以客滿為由請他們離去。

「實在不好意思,小樓已無雅座,客官還是晚些再來吧。」
那小二舉著「滿座」的牌子,臉上盡顯驕傲。

「我們有朋友在裡面,唉,就那位。」
可巡風也不知朝誰胡亂招了個手,不等小二反應過來,拉上芳裘便踏進了樓。

客座中確有一位青衣老者獨桌,巡風毫不猶豫朝空位坐下,同小二般尚未反應過來的芳裘也只能跟著坐了。

「客、客官,您不能這樣打擾其他的客人啊⋯⋯這⋯⋯」
小二追了上來。

「就跟你說我們是一夥的了。」
他將早上芳裘新帶的青囊酒拿出,狀似親近地遞給眼前老者。
「老前輩,看我們給你帶什麼來了!」

桌上確實還空有兩副碟筷,見此情形以為真是一路人,小二只好退下。

老者沈默良久,也未與二人對視,直到巡風感覺手好像伸得有點痠了,酒葫蘆才被接下。
「該說你是運氣好呢?還是運氣不好呢?」

「哪兒的話,咱不是約好的嗎?怎麼說得好像我瞎貓碰上死耗子。」
他甩了甩手,翻開覆蓋的杯子,給自己和芳裘添了茶。

「是⋯⋯」
芳裘剛想發問,便想起巡風交代過先不要,只得掏出紙筆來記下:音容皆不同,如何識別出?

「這是在給老夫寫供狀嗎?」
老者嗓音渾厚,與昨夜凶者南轅北轍。

「舍妹喜歡將想不明白的事情記下來,也沒什麼別的意思,老前輩別太介意哈。」
巡風解釋著,一旁的芳裘自筆記中抬起臉,乖巧地點了點頭。

「哼。」
青衣老者放下葫蘆後並未動酒,依舊喝茶。

巡風解下配刀,拿出自己的酒囊喝了一口。
「在下南山腳下的跛腿樵夫,還未請教老前輩『過去』如何稱呼?」

「那飛斧老四是你何人?」
「乃是上頭。」

老者望向默不作聲的芳裘。
「女娃兒呢?」

芳裘正欲回答,卻被巡風一手按下。
「晚輩回答了一個問題,前輩是否也該⋯⋯」

「小子小惠。」
嘴上不饒,卻意外的並未計較,老者拿出半截鑄牌,上頭還隱約能見雕型。
「山雪落長河,白鷹東去來。」

巡風只收到對方可能是在逃叛徒的消息,按昨夜接觸時的氣場判斷,粗估著可能位子要比他高些。

但是並沒想過能高成這樣。

他出門頂多報個南山腳,還得說自己是跛樵,人家上來就有專屬成句,關鍵那半截鑄銅還比他上頭「老四」的工法更細。

不是啊,他們高層裡叛了人怎麼好意思推給他這種低層小鬼來處理啊?是覺著一線士兵死不完嗎?

慘兮慘兮。

「晚輩見過老前輩。」

巡風身旁的芳裘自是半句也聽不懂,放下了筆跟著巡風作揖後,低頭便一一記下方才兩人的對話。

「無需賣乖,說吧,你欲何為。」
老者整整衣袍,有意無意地露出腰間配刀。

「那就不客套,正是為昨日舍妹所問,求個答案。」
巡風給芳裘盤內布菜,執筷的手還平穩。雖然心裡苦,但不能說,不能流露。
「你,為何要傷人?」

見老者不答,他又補充道。
「前輩不取人性命,不留隻言片語,卻以不能聽則無用之意而取人耳。晚輩以為,前輩在等的便是一雙能聽真言的耳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衣老者突然拍桌大笑,引得周圍一陣側目。也把巡芳二人嚇了一跳。

「老前輩這是笑甚麼?」
「小子算盤打得如此之響,叫老夫怎能不笑。」

芳裘的眼神愈發疑惑,手上振筆疾書都跟不上面前這陣攻防,還盡是他聽不明白的對答。

「前輩怕是誤會晚輩了,我最不會的就是打……」

「狡兔死,走狗烹。」
老者指尖輕點半截令牌,言語中略帶蒼涼。
「幽冥老宅沉於泥濘之底,功名利祿,枷鎖蔓藤,半夢中以為自己吃了碗熱米飯,清醒才知那是腐臭的血與肉。」

這番話讓巡風頓陷沉默,一直嘴角輕佻的他,此刻是費力也笑不出,餘下輕嘆。他不笨,何嘗不知越往上頭越是泥沼深淵。

但莫名其妙地踏進門後,再想走才知難若登天。

席間寂靜良久,巡風深吸一口氣。
「今日就當晚輩不是南山人,只是行舟客。」

芳裘不知道的是,除卻天花亂墜的謠言,真正被奪耳的,都是老者口中「幽冥老宅」玄亥司最底層的眼睛。

但此刻,連巡風也不知道的是,那些耳目之間乍似毫無關聯,其實在十年前都隸屬於同一支司下,為一樁大案所調動。

「事到如今,說與不說⋯⋯皆無意義。」
老者忽起,戴上紗笠轉身離去。
「念在你二人年幼無過,方赴此約,若再相遇便同那些鷹犬一般,見血方休。」

巡風瞥見桌上並未被動過的青囊酒壺,一把抓起追了上去。
「老前輩!」

卻未料剛踏出金仙樓門,明明只那一個青衫烏笠的背影,他一手搭去卻轉過來名妙齡少女。

「你你你你做什麼啊!非禮啊!」
少女與老者身形相仿,但步伐與舉止卻是差距甚遠,聲音更是。

「你⋯⋯」
無語凝噎,巡風指指對方,又指指自己,再指指那金仙樓。

見他半晌說不出話,青衣少女扔下一句「有病。」拂袖而去。

被環顧的行人投以登徒子眼光打量,巡風尷尬笑笑也不好再追。只得折返金仙樓。

「⋯⋯哇這換皮比翻書還快喔。」
他搔搔頭,司中姽婳皮的技藝他一直不喜歡去研究,看來應對的技術還是差了點。適才真的嚇了一跳。

芳裘仍在座上努力記著兩人的對話,見巡風拎著酒壺衝出去又走回來,抬頭茫然望去。

「他所害皆是曾傷他之人,並未傷及無辜百姓。爾後若是喪心病狂了,自然有人收他。」
巡風把玩著手中酒壺,解釋道。
「現下與我們無關,不必去管。」

準確來說,是已與芳裘無關。

壺口的繩子上嵌了一片小紙,他並未漏察。事情到了這地步,遠比他預期的牽扯更甚,於是待到送芳裘回歸岐岭後,他才敢取出翻看。

北火冀城猶燃,夜落金錢折腰。
樓幽山蜚猖狂,嘆不二人借刀。

「夜探⋯⋯北樓⋯⋯」
知道太多,終不是什麼好事。可誰讓他就有這麼一顆該死的好奇心呢?
「唉,早晚被自己害死啊。」

喝兩口壓壓驚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