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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回頭

「哦—好啦,我知道、我知—道,」蔡承祐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擺弄著吧台上的空玻璃杯「嗯,晚點要吃早餐嗎?我下班去找你。」

他對著話筒斷斷續續的應著話,不安份的右手讓杯子傾斜再放好、傾斜、放好,重複著動作直到坐在高腳椅上的徐彭臒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搶過那個玻璃杯。

「等一下弄破你又不賠,這個月都沒什麼賺了還要虧錢。」絲毫不管對方還在講電話,徐彭臒抿了口血腥瑪麗淡淡的說。

「沒賺錢是生意差,又不是我害的。」蔡承祐右手還停在半空中,貌似無辜的頂嘴。

徐彭臒深吸一口氣,壓抑心中的怒火之後換上溫柔的語調,指指蔡承祐的手機「是昱廷吧?他早餐想吃什麼?我請客。」

「那我呢?」蔡承祐一臉不可置信,又對話筒說「你有聽到嗎?我老闆要請你吃早餐。」

「上次不是請過了嗎?你自己想辦法。」徐彭臒悠悠的說。

「欸,到底誰才是你的員工?」蔡承祐翻了個白眼。

「誰叫他比你聽話又討喜多了,每次來探班都會帶宵夜,」徐彭臒挑起一邊眉毛「不像我的員工只會跟我頂嘴。」

他說完就轉回去喝酒,乾掉了那杯血腥瑪麗,徐彭臒拿著杯子往洗手台去。蔡承祐一邊應著電話一邊在他背後做鬼臉。

「好啦,好,晚點再說,掰。」

「你看,上班時間講電話聊天都可以,世界上哪裡還有這麼棒的老闆?」徐彭臒邊擦乾酒杯邊說。

「是是是,世界第一好老闆,」蔡承祐擺出營業用笑容,耍賴兼撒嬌「那下個月幫我加薪你說怎麼樣?」

「你自己看看,」他指向酒吧門可羅雀的座位區「這種生意你忍心開口跟我提加薪?」

「承擔虧損是企業責任,」蔡承祐背著不知道從哪裡看來的鄉民金句以下犯上「員工福利還是要照顧欸。」

徐彭臒對著光把杯子擦的一塵不染,滿意的放到杯架上。他邊搖頭邊拍拍蔡承祐的肩膀走出吧台。

「小本經營哪叫什麼企業,共體時艱有聽過嗎?」他抓起桌上的車鑰匙走向門口「先走了,好好招待我們珍貴的客人。」

目送他推開玻璃門出去,蔡承祐看了眼手機時間,12點03分。酒吧裡客人就如老闆所說少的可憐,就算店面空間不大都顯得冷清,蔡承祐探頭看看幾位珍稀客人桌上的酒杯,幫他們送上便宜的特調。

「這是老闆招待的,」他送酒也不忘附贈一個微笑「要常來哦。」

徐彭臒開的酒吧名字叫福氣塘,蔡承祐第一次看到招牌的時候忍不住吐槽店名怎麼取得那麼土氣,壓根沒想到這間店本身比名字更怪。店裡裝潢還十分精緻,走的是一種復古雅痞風,搭配一頭長髮、氣質瀟灑神秘的老闆倒是滿合理的。

蔡承祐高中畢業後從高雄上台北唸書,結果大學讀不到半個學期就休學,不想搬回家在台北住又得付房租,只想隨便找一份工作就誤打誤撞來到徐彭臒的店,一做到現在也有三年多。

「沒經驗,你會調酒嗎?」面試時徐彭臒戴著墨鏡看不到他的表情,兩手插在胸前坐在吧台裡。

「不會。」18歲的蔡承祐不知天高地厚誠實的回答,心裡想著這老闆也太奇怪,店裡那麼暗還戴墨鏡。

「那會做下酒菜嗎?」徐彭臒很高冷的將一邊長髮勾到耳後。

「不會。」他搖頭。

「都不會,」徐彭臒抬起墨鏡看著他「那你會什麼?」

「⋯陪客人聊天?」小朋友一臉天真。

「你以為我這裡是什麼店,」徐彭臒感覺頗受冒犯,快速皺了下眉頭「我們做的是正經事業。」

「哦,我會彈吉他可以嗎?」見情勢不對,蔡承祐趕緊說「要唱歌也行。」

蔡承祐自己也毫無頭緒最後是哪個部分受了老闆青睞,或是他單純找不到人,反正面試完隔天就接到電話叫他晚上去上班。不過事實證明這間酒吧真的不需要彈吉他還是駐唱歌手,蔡承祐上班第一天就傻眼,店裡音響播的音樂竟然是老闆自製、自寫、自唱的混錄Mix tape,而且唱的還真的蠻好聽的。

「我年輕的時候組過一個團,」有一次下班收店前徐彭臒邊擦窗戶邊說,感覺語帶保留「叫亞特蘭提斯。」

年輕的時候?蔡承祐不清楚他的年紀,但看起來最多也就比自己大個三、四歲吧?亞特蘭提斯這麼神秘的團名,以及這個團體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著徐彭臒有點哀傷的背影,蔡承祐不敢問。

店裡除了老闆就只有蔡承祐一個員工,報到三天後他就明白為什麼了。不知道是地段差還是去卡到什麼不該惹的東西,福氣塘生意真的有夠差。平日冷清不說,連週五晚上都看不到幾隻小貓,只有偶爾遇上特殊節日才稍微像樣。

蔡承祐對店租和營運費用沒概念,實際上酒吧到底有沒有賺錢還是個謎,雖然老是把生意差掛在嘴上抱怨,不過徐彭臒好像也不是很缺錢,不然可能也早就收店不幹。反正每個月都有領到薪水,蔡承祐也懶得想那麼多。

倒是他什麼都不會,只靠著老闆不太認真的教和自己上yt看影片學怎麼調酒,調出來的酒說真的滿難喝的。還會光顧的客人不是只想買醉,就是喜歡這裡安靜的氣氛。

徐彭臒心臟也滿大顆,不到一個禮拜就讓蔡承祐自己顧店。不知道老闆是從來沒試喝過他調的酒還是他根本不在乎,蔡承祐也想過可能他真實身分是富二代,開店只是打發時間體驗人生。總之整間店風格特殊,和老闆瀟灑神秘的氣息如出一徹,倒是挺符合他的調性。

蔡承祐整理完吧台上的器具,又看了一次時間,12點18分。

今天有點晚了,他正這麼想的時候店裡的玻璃門被推開,門上那串徐彭臒堅持要裝的風鈴叮叮噹噹的響。

蔡承祐抬起頭,果然是那個身影踏進店裡。染了一頭金髮的男人低著頭走進來,黑色襯衫和外套配西裝褲,和淺色的短髮形成強烈對比。他眉頭微皺,捏著自己的脖子一邊走向吧台,看起來有點疲憊。

「嗨。」蔡承祐先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今天比較晚哦?」

「嗯?哦,對啊,今天加班。」他拉開椅子坐下,應著蔡承祐的話舒展開眉頭。

高胥崴是福氣塘的常客,或該說最近才變成常客。其實店裡的客人是真的少到蔡承祐很難沒印象,但自從一個多月前的某一天半夜高胥崴第一次踏進店裡,蔡承祐就忍不住注意起這個人。除了一頭顯眼的金髮之外,高胥崴總是穿的全身烏黑出現,搭配他眉眼之間不知為何總是帶著滄桑漂泊的氣息,整個人頗有一種江湖味道。

是因為會穿全黑西裝的人真的很少見,蔡承祐才會不小心在吧台裡調飲料的時候一直盯著他看,絕對不是因為他把那套其實有點俗的西裝穿的滿帥的。

雖然對這個人好奇,但徐彭臒跟他說過,我們要讓客人感覺賓至如歸,有回到家的感覺,除非客人主動提起,不要問他們的職業感情家庭。生意爛是一回事,老闆在待客之道方面還是很有想法和堅持的。

再說和店裡其他動不動喝醉就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幾杯黃湯下肚後在洗手間吐的亂七八糟的酒鬼客人比起來,高胥崴真的算很正常了。

一個多月以來,高胥崴幾乎每天都會光顧,不知道他做的到底是哪種工作,每晚都是下班後準時的在12點前後現身。他總是一個人坐在吧檯座位,點的酒各式各樣,小熊軟糖到威士忌加冰,讓人一點都摸不著頭緒。剛開始只有送飲料的時候蔡承祐才會和他多聊兩句,後來隨著來的次數多了,高胥崴也會主動找他聊天,偶爾來的時候還會帶宵夜。反正上班時間也很閒,仗著老闆放牛吃草又通常都不在,蔡承祐就假公濟私的動不動請他喝酒,有幾次聊到酒吧要關門了,高胥崴還幫著他一起收店。

「那個人一看就很危險,」好友吳昱廷某次來探班看到蔡承祐和高胥崴相談甚歡,把他拉到旁邊危言聳聽「這種時間下班做的會是什麼正經的工作?」

「你怎麼這樣說,」蔡承祐不以為然「搞不好人家輪小夜班啊。」

吳昱廷無語,嘴巴都說累了也聽不進去,該說他是天真還是真的笨?

其實蔡承祐也不是真的沒感覺,高胥崴好像有意隱瞞自己的工作,尤其好幾次高胥崴出現的時候額頭或嘴角還帶了點傷,他難免多加猜測。但高胥崴什麼也沒說,又和他像平常一樣聊天,這哥雖然說不上什麼和藹可親,但至少不像壞人嘛。

吳昱廷聞言,又頭痛的擦掉兩滴冷汗。

高胥崴把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椅背上,襯衫的袖子捲起露出一段手臂,突起的血管和深深淺淺的疤痕之上有一些看不出圖案的刺青線條。他仰頭將那杯開水一飲而盡,蔡承祐的視線忍不住追著他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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