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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保鑣
「有馬在追。」子儀試著在呼嘯的風中說話，他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除了風聲還有鼓譟的心跳，完全壓過他的低語，姊姊根本不可能回應他。
「知道。」姊姊應該又回復成男子模樣了，低沉的聲音奇蹟似地傳進子儀的耳中。
這場追逐並不公平，對方人多勢眾又有馬匹和弓箭，子斂只有法術，甚至還多一個累贅在手。
「姊姊放掉我吧。」子儀儘可能用最小的聲音說話。
「別亂。」
可終究是讓姊姊慢了一剎，乘風的姊姊似乎重新踏到地面，一個踉蹌竟向前撲倒，她緊緊抱住懷裡的子儀，滾了好幾圈才止住，姊姊手腳並用地迅速起身，抓住子儀的肩膀把他整個人提起來，重新安放在地，地面似乎有些搖晃，姊弟倆又差點跌倒，扶持著重新穩住腳步。
「子儀你堵住耳朵，跑遠點。」
姊姊的手指深深掐進子儀的肩膀，看著子儀尚未從跌倒的驚嚇中恢復，子斂只好抓住子儀的手，替他堵上耳朵，再將他轉身，輕輕推著他遠離自己，接著才轉身面對追兵。
追來的路岐人帶著弓箭與火把，賴以為生的舞踊無故被破壞，令他們怒不可遏，現在看到要追的目標安分地呆站在原地，紛紛下馬，抽出身上的各種刀械一擁而上，這時，子斂才放聲喝斥：「褻瀆！」
尖銳的聲音在毫無遮蔽的平原上擴散，在所有能夠聽見「聲音」的生物腦中迴盪，如同石子墜入平靜的水面，激起陣陣波瀾。子儀雖然依照姊姊指示事先摀住耳朵，仍然倒在地上縮緊全身，這是風法術，聲音隨風入耳，如同利刃刺入腦中，並且震得五臟六腑麻痺不已，幸好他離得稍遠，又背對姊姊，幾次呼吸後便緩過氣來，他稍稍張開眼皮，回頭往後看，正好看見子斂從倒下的追兵身上搶過長刀，踩住人之後便用雙手揮下刀刃，如此踩住、劈砍、踩住、劈砍，毫不間斷地一個接一個處置著。
月光探出雲隙，照在地面，照亮散落的軀體，在子斂的身上壟罩銀白的光暈，子儀畏懼地再次閉上眼睛，希望姊姊盡早放下手中的刀，否則會不會連自己也會被砍了？
若不是子儀全神貫注在姊姊的砍殺上，他應該能聽見附近土裡的隆隆聲響，石塊滾動的聲音也能辨別出來，可惜子儀無心注意周圍的環境，因此當他聽見身後傳來和緩的嗓音，嚇得冷汗直冒：「冒昧打擾，請問您的那位旅伴，是不是風術士呢？」
子儀閉緊嘴巴不敢回話。背後竟然有人，究竟何時在那裡等著的？子儀毫無知覺，現在更不敢貿然行動。
「我不會傷害您，但想麻煩您幫忙，放那些路岐人一條生路，畢竟我受到他們雇用。」
見子儀仍然動也不動，對方無奈地大聲嘆氣，發出悉悉簌簌的聲音，子儀感到冷汗滑過背脊，他必須行動了，無論對方會不會真的加害他，他需要知道背後到底發生什麼事，這麼想的同時，他將手握在腰際的匕首上，有沒有機會比對方先拔刀？子儀根本不能確定。
轉身之後，遠遠的山影在月光下像是一道微微的光芒，他的後面什麼也沒有。怎麼可能？子儀緊張地到處張望，左？右？前方空無一人，左側和右側也是，背對主戰場的子儀現在忙著尋找不存在的人，沒注意到姊姊已經提刀走來，在子儀看見之前，她搶先一步高舉長刀，往地面劈砍，草地上的半個人影應聲斷作兩截。目睹一切的子儀終於被眼前的殺戮嚇得大吼：「夠啦――」
「唉，沒事的孩子，我還在。」和緩的男性嗓音再次傳來，這回子儀終於學會要查看地面，當他在不遠處看見半個男人從土裡冒出來也不再驚訝，趕緊跑上前去，先一步擋在兩者之間。
「你，讓開。」子斂拖著長刀，刀尖拖在地面劃出一道不祥的軌跡，她緩步朝弟弟的方向走來，沉聲威嚇：「我本來就殺人如麻，不差這一個。」
「不要！」子儀朝姊姊大喊。
「請問，您認識『搬運湖泊』的水術士嗎？」沒想到這傢伙好像不怕死，竟然歪過身子越過子儀，朝著要殺他的人喊話：「你認識他嗎？他曾經答應湖神替祂搬家，請問他最後把湖泊移到哪裡呢？」
「不知道，受死吧你。」子斂雙手握住刀刃，高舉過頭，朝兩人衝過來。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子儀沒想到姊姊連他的話也不聽，慌亂地瞧著土裡的男子，再望向越來越近的姊姊，無計可施之下，子儀突然一股腦地也往姊姊衝去，在夜色中子斂的雙眼有沒有任何猶豫？那是看不見的，可是全力衝刺的男子，在途中猛然長出一頭銀白長髮，風與月光讓長髮飛揚如同自有生命一般，暴露主人的思緒翻騰。
子儀能如何阻止姊姊？他不知道，可是他不想再看見姊姊殺人，但也沒想過要傷害姊姊，衝著一股傻勁迎上前去，雙眼緊盯著姊姊的動作……沒想到最後是身上的小花蛇先一步行動，從他的袖口彈到姊姊身上，或許是咬了姊姊吧，只見她驀地瞪大雙眼，慢下腳步甚至鬆手放掉武器，長刀落在地上映著月光，子儀見機不可失，撲向掉到地面的刀，盡全力遠遠地拋向姊姊的後方。
就這樣了。子儀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被子儀打斷之後，姊姊像是回過神來，放鬆肩膀並且扶著額頭嘆氣，慢慢恢復成男子模樣，她走向還卡在地裡的那名男子，躲過一劫的他這時伸長手臂，令人難以置信地繼續朝著子斂喊話：「可以麻煩您拉我一把嗎？」
「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名字是『烏遮勒』路岐人雇用的保鑣，有時是迷路商隊的嚮導，蹩足的土術士，請您放過那些假死的路岐人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