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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睜開眼睛時,眼前所見的是一片陌生的景象。他努力從意識的深海中挖掘一小段空白的回憶,可是一切皆是徒勞——他終究想不起來他是從何處而來、為何而來,又該往何處去?蒼茫的天地之間,他終於還是選擇沿腳前狹窄而陡峭的山路前行。

這片山裏的景色出奇得不似人間,明明眼前尚見薄霧彌漫,可是只要他邁開腿靠近,那一片霧氣彷彿對他的到來退避三舍,甚至留不下一丁點曾經存在的痕跡,於是路旁鮮嫩的青苔與古松縱橫交錯的枝條總算擺脫霧霾的陰影,原原本本地向來客呈現本貌,若不是親眼目睹這奇異的景象不下數十回,他恐怕會質疑起自己的精神狀態來了。

景色似乎隨着他的前進而變。不久前仍是霧意濃濃的初春,後來他路過一處亭子,周邊的一切忽然像花一般無比燦爛地盛放,陰影所籠罩之處皆是酷熱蒸騰至扭曲的幻影。他本能地來到亭子下尋求蔭庇,卻看見亭下早就有一隻包裹在黏液裏的幼蟲,觸手軟綿綿地趴在地上,對不速之客的來訪渾然不知。

他試探般往前進,終於認出那是他自己曾經的面容。可那是多少年前的他呢?五百年?或許是更久以前⋯⋯

「你為什麼在這裏?」他忍不住朝另一個「他」呼喊,奇怪的是明明他們是如此接近對方,他卻聽不見任何心聲,彷彿有一面高牆隔絕了他們天生應有的感應能力。

「他自己」悠然自得的模樣,更為這幅虛幻的風光更添兩分奇異。又轉頭望向亭外,那片亮麗的風景不知何時已成一片蕭條,眼下所見只有淒涼的死寂。

*

有甚麼東西忽地輕輕拂過他的臉頰,於是幻夢中斷,他隨之驚醒過來。

首先衝擊着感知的是脖子後的一陣陣酸痛,接下來他才發現自己正倚靠在博物館牆邊,似乎睡了個天昏地暗,一時間不知道此刻是何年何月。

「睡得真熟啊,不過你的表情看起來很痛苦呢,做噩夢了?」伙伴們的聲音分明近在咫尺,卻又似從幽深的洞穴裏傳來,在他耳邊飄飄然作響。

「我也不知道。」A還沒從脫離夢境的不適中恢復過來,他茫然地望向不遠處珍藏於玻璃後的古畫,一幅山水畫赫然佔據了一整面牆壁,分明是來自五百年前的藝術品,他卻好似能記得自己曾在畫中那片墨色的風景裏漫遊過。「可能最近太累了吧。」最終他無所謂地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