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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很怕寂寞。

任少遊躲在藤蔓間，靜靜看著自家爺爺的背影。

雖然稱呼渡衰聲為“爺爺”，但少年知道，他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這個帶大自己的老人，或許稱作“養父”更為貼切。

渡衰聲是個很奇怪的人，在這個只有彼此的空間裡，他只會對少年開口說話。可只要任少遊一離開視線，老人便瞬間沉默下來，甚至連動都不動。如果手邊沒有待辦的事，他甚至能維持同一個姿勢不變，直到任少遊回來。

就像一件等待使用的器具一般。

忽然，渡衰聲站了起來。任少遊連忙縮了縮身子，卻發現老人並沒有發現自己，而是敲著拐杖，步履平穩地朝岩壁的方向走去。

這時，少年才注意到岩壁一角竟藏著一個洞穴，洞口隱沒在藤蔓間，不仔細看根本察覺不到。

黑髮少年緊盯著渡衰聲走進洞中。接著，伴隨幾聲金屬碰撞的響聲，老人低聲抱怨起來——

“阿契！你的陷阱怎麼又換位置了！”

嗯？爺爺在跟誰說話？裡面還有別人嗎？

任少遊睜大雙眼，忍不住挪了挪，想聽清楚另一個人的聲音。然而，他只能聽見渡衰聲的抱怨聲。

“我是說別讓小鬼頭發現，不是連我都不准進來吧……不是，我覺得你純粹想看我中招才一直改陷阱位置……承認了？你承認了？阿契你別學那個混帳啊——我生氣了！不要以為你笑得好看，我就會原諒你！”

這是……任少遊第一次聽見渡衰聲如此有活力的語氣，就像是比年輕了二、三十歲。

不過，這語氣……怎麼有點像他上上上個師父跟師娘說話的樣子？

“這次不問你想吃什麼了，小裂只會買燒餅，要吃就吃，不吃就別吃了！”

渡衰聲的聲音越來越近，任少遊趕緊縮回壁後。沒多久，老人拄著拐杖走出洞口，熟悉的光芒一閃，他的身影瞬間消失。

任少遊探出頭，怔怔地望著那道洞穴入口，思緒一片混亂。

然而，還沒等他理清頭緒，洞內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小孩，要進來嗎？”

“咦？咦？我嗎？”
任少遊在心中哀鳴，糟糕，被發現了！

洞內的人語氣悠閒：“除了本王，這裡還有別人嗎？”

任少遊有些尷尬，用腳尖蹭蹭地面，“可是，爺爺不是不想讓我發現嗎？”

對方輕笑兩聲，漫不經心地說：“沒錯，不過是他自己沒注意到你跟在後面，這可不能怪本王啊。”

“這……這麼說倒也沒錯。”任少遊猶豫了一下，從岩壁後走出來，仍有些遲疑地問道：“那個，你是誰啊？爺爺為什麼不讓我見你？”

洞內的聲音聽起來興味盎然，“本王嘛，現在來說，算是你爺爺的朋友。”

“現在？”任少遊警惕地後退兩步，怒視洞口，“你對爺爺有什麼企圖？！”

“企圖？當然有。”對方輕笑，毫不避諱地回答，“企圖把關係從朋友變成愛人。”

“愛……什麼？！”任少遊震驚到語無倫次。

洞內傳來壓抑不住的笑聲，顯然對少年的反應感到十分愉快。

任少遊僵持片刻，終究敵不過強烈的好奇心。他維持著警戒，把刀放在身側，選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在洞口坐下。

“——真的假的，你之前真的是某個國家的王？”少年好奇地問了對方的自稱，得到了這個答案，“那我叫你陛下會不會比較好？”

“那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你和你爺爺一樣，叫我‘阿契’即可。”

“喔……”任少遊點點頭，突然想起剛才聽見的對話，“對了，爺爺剛才自稱‘小裂’，那是他的綽號嗎？”

“……哎呀，這個你千萬別在你爺爺面前叫出口，他會羞恥致死的。”

“我懂。”任少遊鄭重點頭，忍不住吐槽，“不過都這把年紀了，還用這樣的自稱，真的沒問題嗎？”

阿契聽起來心情很好，語帶笑意地回道，“很可愛吧？”

“呃……”少年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乾笑道，“啊哈哈哈，確實……蠻可愛的。”

——這個人的審美觀真的好神奇啊。
黑髮少年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眼神已經死掉了。

——————

“爺爺，你會想找個伴嗎？”
任少遊咬著燒餅，含糊不清地問道。

渡衰聲瞥了他一眼，語氣帶著疑惑：“伴？”

“呃，不是指我啦。”少年眼神飄忽了一下，“我是說，找朋友來聊聊天啊，或者……找個戀人之類的？”

“有你這小兔崽子就夠我煩的了。”渡衰聲嫌棄地擺擺手，“我說過，不能打亂別人的人生，所以不能帶其他人來這裡——”

“——因為這裡是時空之外的空間，我知道啦。”任少遊順口接上這句，然後又咬了一口燒餅，理直氣壯地說：“但你看啊，我常常要去找師父學習，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總會覺得無聊吧？”

“怎麼可能一直待在這？”渡衰聲毫不客氣地否定，“我的人生又不是只有你，你不在的時候，我吃好睡好，膩了就出去逛街買東西，不然你以為你手上的燒餅是哪來的？”

——騙人，你除了買東西根本什麼都不做吧。

任少遊無聲腹誹，但嘴裡還是順著話說：“這樣啊……話說回來，這次燒餅的肉比較多耶，以後可以多買這家嗎？”

渡衰聲冷哼一聲：“我又控制不了逢魔漏的目的地，有燒餅吃就給我感恩戴德吧臭小鬼。來，快叫我英明神武的爺爺。”

任少遊撇嘴，“老是叫我臭小鬼的爺爺，只能是臭爺爺。”

“你這小兔崽子——！”

渡衰聲拐杖一抬，作勢要敲下去，任少遊早有準備，立刻把最後一口燒餅塞進嘴裡，竄向角落，迅速摘下某片散發光芒的逢魔漏。

“我吃飽了！我要去找新師父啦！”

“喂，回程的逢魔漏帶了沒？說了多少次，不要總是乍乍乎乎的——！”

“帶了帶了！”少年揮了揮手，“爺爺再見！”

渡衰聲看著他的身影消失，無奈地嘖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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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爺爺問本王，能不能控制逢魔漏指向的時間和地點。”

趁著渡衰聲睡覺，任少遊跑來阿契的洞穴外閒聊，卻聽見對方這麼說。

“咦？”少年有些驚訝，“阿契你會術法？”

“算是有些心得。”阿契語氣平淡，“其實你應該發現了，最近你去的地方，比以前要安全許多。”

任少遊愣了一下：“……我還以為是我最近運氣不錯……等等，該不會是你改造的？”

“嗯，確實是本王做的。”阿契承認，“其實控制不難，主要是你爺爺說，你老是隨便抓一片逢魔漏就跑，導致需要調整這裡所有的逢魔漏，這部分花了點時間。”

“呃……抱歉……”任少遊有點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鼻子。

“沒什麼。”阿契淡淡道，“你爺爺這個要求也很簡單，固定住幾片特定的逢魔漏就好。”

“嗯？”少年好奇地眨眨眼，“爺爺讓你固定哪裡？”

“人界的某個市集附近。”阿契緩緩說道，“聽說你很喜歡那裡的燒餅。”

任少遊怔住了，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阿契的語氣帶著些許溫和：“你爺爺很重視你。”

少年沉默片刻，吸了吸鼻子，低聲回應：“……嗯，我知道。”

阿契輕笑：“回去前記得收拾好，別讓你爺爺發現你哭了。”

“我、我才沒哭！”任少遊連忙揉了揉眼睛，強裝鎮定地轉移話題，“爺爺對我很好，所以我喜歡他……那阿契呢？你為什麼喜歡爺爺？”

洞穴內陷入一片安靜，久到讓任少遊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問了什麼不該問的話。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換個話題時，阿契才慢悠悠地開口——
“本王曾經告訴過你，本王被人從王位上趕下，那時本王奄奄一息地倒在無人荒野。”

“是你爺爺，把本王帶回來的。”

他的語氣很輕，卻讓人無法忽視其中的重量。

“本王當時傷得很重，力量幾乎散盡，連刀都舉不起來——如果是同族，早就被當成補品啃食了。”

阿契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但你爺爺沒有，他把本王帶到了這裡，哪怕本王當時與屍體無異，他依舊收留了我。”

“那些年，在一片寂靜到近乎發狂的黑暗裡，本王的世界，只有你爺爺的聲音。”

“他的聲音，是本王的救贖。他的身上，有本王的夢想。”

“本王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任少遊聽著，臉頰逐漸發燙，最後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臉。

完了，他要點頭同意這門婚事了。

黑髮少年咬著嘴唇，心裡不甘地想——這傢伙，真的超喜歡爺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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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阿契那傢伙！居然拐走爺爺！”

在空無一人的洞穴裡，任少遊小心翼翼地將信件收進懷中後，握拳向空氣揮去，滿臉憤怒。

“我們都是掏心掏肺的交情了，結果喜酒居然不請我嗎？！”

少年捶胸頓足：“爺爺！你要看清楚啊，阿契是個冷酷無情的傢伙啊！”

然後，他仰天悲憤大喊——
“我對這個沒有喜糖的世界！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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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裂魔弦打了個噴嚏。

“器靈也會感冒？”阿契努斯好奇地問。

裂魔弦茫然地眨眨眼：“不啊？我還是第一次打噴嚏……啊！一定是那臭小子在說我壞話！”

阿契努斯輕笑：“畢竟他的爺爺只留下一封信就消失了。”

“唉，小裂會留信已經算不錯了。”裂魔弦嘆了口氣，碎碎念道：“那混帳未來可是連信都不寫就人間蒸發的王八蛋呢……啊啊，到底是誰教壞我家小孩的啊——”

連信都不寫就蒸發的王八蛋——阿契努斯挑了挑眉毛，“繼續說吧，你剛才說你想要去哪裡？”

“喔，往前走半天就是小鬼頭父母的住處，他爸也是我看大的……這麼說來我看著他家兩代長大成人？”裂魔弦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小裂也太厲害了吧？根本最強奶爸啊！”

阿契努斯莞爾：“他一定也是個好孩子吧？”

“那當然！”裂魔弦的眼睛閃閃發光，“阿契我和你說，我家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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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浪巫謠看到自家琵琶，帶著魔王一起回家，還有八個小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