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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斯特《⠀馬鈴薯燉肉⠀》




　　天光依稀於百葉窗透入，微白亮光輕盈灑落雷斯特專注的側臉，被整齊疏著的油頭隱約泛著閃爍，使得陰影細細描繪出深邃五官，垂著的眼簾隨雙手的動作偶時輕顫，莫珂能見他笨拙卻又小心地削除馬鈴薯的皮，斑駁點點的外皮隨之落入水槽。幼稚與輕浮是莫珂對雷斯特的第一印象，然而此刻對方相當安分，些許挪動了她對他的看法。


　　莫珂收回視線，提刀將砧板上靜置的胡蘿蔔去掉頭尾，由刀鋒做為開端將整根橘紅色的草本植物切成大小相等的塊狀，刀刃敲擊木砧板的咚咚聲響迴盪在寧靜裡，與外頭不時傳來的鳥鳴譜曲出廚房特有的氛圍，後方正燒著的熱水悄靜地於鍋底冒出幾枚泡泡透氣。


　　他倆肩並肩不發一語，直到雷斯特削掉最後一片皮才有所談話，他將光溜溜的馬鈴薯放到盤子裡，疊成光滑小山的模樣著實令人有成就感，他有些驕傲地挑挑眉毛道：「呼——妳看，我削得還算乾淨吧！」


　　「嗯，把它們切一切。」瞥了眼被疊放的馬鈴薯，莫珂淡然回應，藉由刀面與手心把切好的胡蘿蔔塊捧入空盤子裡，並將殘餘的尾端丟入水槽，她稍微沖洗用具，空出砧板讓雷斯特能夠處理他的馬鈴薯山。


　　「真冷淡……」熱臉貼冷屁股的雷斯特嘟噥幾聲，接過菜刀，拿了顆馬鈴薯置在板上開始動作，刃面與砧板的碰撞聲有些不規律地再次於安靜裡響起。若非莫珂性格冷漠，年紀又比雷斯特小幾歲，恰好與他感興趣的類型相反，否則他肯定從頭到尾都會黏著她講話與撩人吧，若說雷斯特像把搖曳不定的火焰，莫珂大概是那股能把烈焰熄滅的水波。


　　見雷斯特握刀的姿態頗有磅礡氣勢，切出來的卻是大小不一的塊狀，相仿的身影惹得莫珂稍愣，祖母綠的雙眸掠過一絲閃爍，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等待對方切完所有的塊莖，與著胡蘿蔔和退冰的肉片一同倒入後方煮水的鍋子裡，噗通噗通的落水聲示意著料理已然來到了最後幾個步驟。


　　莫珂知曉每戶人家的馬鈴薯燉肉煮法不盡相同，她以最簡單的方法讓雷斯特明白這道料理的做法與調味。待鍋內飄出淡淡馬鈴薯的清香時，她拿來醬油與砂糖，墨黑色的大豆液體將整鍋染成了意外的淺棕色，散出醬油特有的濃郁香氣，誘惑著味蕾，也許是知曉雷斯特喜歡甜，莫珂特意加重了砂糖的量，輕以勺子攪拌均勻，她舀上一小匙湯嚐嚐，多年來的經驗正好達到她所想的味道。


　　但也不曉得這合不合雷斯特的口味，偏甜的飲食並非莫珂的日常，於是她再舀了一匙遞給對方試試，小湯匙上冒著白煙，示意兩人湯汁相當滾燙，「喏，看看這味道可不可以，待會收汁會比現在還濃。」


　　雷斯特朝湯匙吹了幾回才將之飲入，略熱的液體甜而柔和地如顆融化的奶油於嘴裡緩慢擴散，許是沒有鹽巴，那鹹度恰當且溫和地穿梭在唇齒間，悄然逗弄著味蕾，隱約還能嚐出其中的豆香與鮮味，雖然嚐起來與姊姊做的很像，但似乎好像少了點什麼……雷斯特沉默許久，有些不確定地道：「嗯……味道很棒，但感覺再甜一點？還是這樣就夠了？」


　　他廚藝普普，至少不會把整個廚房炸掉，但做出來的味道不怎麼起色，勉勉強強，因此像這樣能打從心底感覺到好吃的料理，雷斯特通常不會挑剔，要他評斷哪樣更符合胃口恐怕有點難度。


　　「……那先這樣吧。」看出雷斯特似在想些什麼，莫珂拿回湯匙，並把調味料歸位，蓋上鍋蓋後把火勢調小，讓慢火緩緩細緻地將味道滲入裡頭的食材，兩人剩下的工作便是等待。她輕輕把湯匙放入水槽，透入百葉窗的白日光線轉為昏黃，傾斜地照射在流理台上，如夜幕裡的沙漠彷彿鋪了層淡金色的薄紗。


　　他們之所以選擇做馬鈴薯燉肉，單純只是因為雷斯特提到，而莫珂也沒有特別喜歡的料理，恰好省去思考的麻煩，若說這道菜少了什麼，大概是愛吧。他們倆相識僅有這短短時間，無任何情感糾葛，多的也只是兩份好奇心，比起雷斯特的姊姊為了家人而做的菜餚，那是多少香料也調不出的專屬味道。


　　愛是好吃的秘密，是記憶裡的溫柔鄉。


　　莫珂轉身瞥向雷斯特，對方正也與她對上眼，也許兩人已然知曉缺少了什麼，空氣如凝結般沉默許久，唯有燉煮的冒泡聲隱約從鍋蓋間頻頻溜出，兩人淺金色的髮絲落入夕陽餘暉裡，房內漸為昏暗，悄悄地抹煞了彼此的面容，也許當天色再度亮起時，一切成了場夢，獨留馬鈴薯燉肉仍在那兒等著誰去添加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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