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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上 / 前記】

  那是在遙遠的過去裡,少年少女曾對彼此許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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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辛勞一日的人們拖著長長的影子走在歸家的路上,即使身體疲憊也笑著相互道安。
  原先在公園裡玩耍的孩子們也紛紛離去,接送孩子的家長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有說有笑地聊著近況。

  待到落日西沈,嘈雜的遊樂場漸漸回歸寧靜,只剩下一旁空地上還留有三個孩童的身影。

  「都結束了你們還不回家啊?」個子較高的男孩向另外兩人問道,他單肩背著書袋,另一肩扛著球棒,似乎也準備離去。

  藍眼的少女沒有開口,只是緊抓著手套默默點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男孩肩上的球棒半秒。

  和女孩同樣擁有一雙藍眼的少年向上丟接著球,漫不經心地答道:「晚點罷......家裡咬人的瘋狗沒關好,要等姨丈回來才能處理。」

  「瘋狗只咬我,不咬別人。哼。」女孩憤憤補充道。

  「所以我不是在這裡陪你了嗎? 還翹了補習。」少年嘆息道。

  「這樣啊......」高個男孩似乎聽懂了什麼,點頭表示理解,聽到後半句時卻大驚失色道:「等等你翹了補習? 那我的筆記怎麼辦!」

  女孩聞言皺起了眉頭,高聲質問道「你這是在怪我囉? 不就是筆記嘛,我的也可以借你啊。」

  「就是啊林真,春的成績還比我好呢,怎麼就老是拜託我呢? 多見外啊。」男孩笑得別有深意,在一旁搧風點火。

  「這、怎麼會呢,我哪裡敢啊......」林真腆著臉笑道,不知是指不敢怪罪鄒春還是和她借筆記的事。他試圖在被接著逼問前轉移話題:「咳、那,你們姨丈何時回家?」

  鄒謙接住落下的球,微微一笑:「姨丈今天不回家。」

  「......」

  鄒春又哼了一聲。

  「那咋整啊?」林真感到有些傻眼,無論是這件事情還是兩人對此的反應,他擔心道:「你們這是準備不回去嗎?」他們居住的鎮子很小,街坊鄰居彼此間都認識,鄒春姊弟在他們姨母家不太受照顧的事情大家都略有耳聞,但林真從沒想過姊弟倆有天居然會連家門都進不去。

  「大不了等她睡了再爬窗回去唄。」鄒謙聳聳肩,說得很無所謂,彷彿很有經驗。

  「......扯吧你就,上禮拜不是搬家了嗎? 公寓的窗戶要怎麼爬? 讓我明天上醫院找你要筆記嗎?」林真順著他的話吐槽,亂扯話被拆穿的鄒謙也不惱,反而開心道:「你真聰明,對了一半。」

  他比了比自己,又指向鄒春,道:「今天先來醫院找我們,筆記明天才能拿到。」

  「我猜也是這樣......啊? 大春真的要把筆記借我?」林真一臉受寵若驚。

  「有條件。」鄒謙又加深了笑容,「下回讓春上去打一局吧,後補也行。」

  「行行行,都聽你的。」林真答應得很爽快,為了討好心儀的對象可以說是不留餘力。

  此時幾個少年拖長了音在遠處喊林真,似乎是先行離去後特地回來催他的。

  林真朝他們揮了揮手,回頭和姊弟兩人道別:「那我先走啦! 幫我和老人家問好,晚點再帶吃的去找你們。」

  「會的,謝啦。」鄒謙朝對方的背影揮手,先前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鄒春卻喊住了對方。


  「真真。」

  林真還沒跑出幾步,聽到鄒春叫住自己後又巴巴地退了回來:「大春妳叫我?」

  「......明天我會拿筆記給你,你不要來我們班。」鄒春依然沒有正眼看他,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套。

  「欸? 這——」林真還想說怎麼好意思,卻被鄒春咬著牙堵了回去:「我說了,你、不、要、來。」

  「好好好,明天我絕不過去。」林真即使被兇了也還是一臉春風拂面,鄭重答應後顛顛地跑走了。鄒謙雖然早已看慣了這樣的友人,難免還是會感到汗顏。


  「春妳今天怎麼? 怪裡怪氣的。」

  林真走後兩人繼續傳接著球,鄒謙一面擲球一面關心道。他曉得春今天情緒不是太好,但也瞭解她並不是會隨意遷怒的人。

  比起手套,鄒春心裡還是更喜歡握著球棒的感覺。她一臉百無聊賴地傳接著球,一邊答道:「不知道......就是覺得煩,很煩。之前做的那什麼檢查,報告何時出來啊?」

  與平時相比,她私底下對弟弟的態度差別大得令人髮指,臉色依舊不善,說話的口吻卻分明是在撒嬌。林真若是還在場,見了鄒春這般模樣大概會流下淚來。

  「身體又不舒服了?」鄒謙為了確認姊姊的臉色,一時分心,迎面而來的球擦過手套擊中了他的額角,聲響十分清脆。

  「哎......」球彈落到地面上,鄒謙的身軀也隨著彎下。

  「哎! 你怎麼樣?」肇事者卻叫得比受傷的人還大聲。

  鄒春嚇得丟下了手套,慌亂地朝蹲在地上的弟弟奔去。她抓回鄒謙還欲去撿球的手,扶著他的肩膀想察看傷勢,焦急地快哭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怎麼樣? 頭抬起來我看看......」

  「別碰......疼。」被粗暴地撩起瀏海的鄒謙嘶嘶抽著涼氣,眼角疼出了淚花。

  「哎、腫起來了。」鄒春扶著他緩緩從地上站起來,四處張望著,無助道:「可是怎麼辦,創口貼得回家裡拿......謙謙你自己走得動嗎?」

  她下午被趕出家門時身上什麼都沒帶,恰好遇上原本想回家找點吃的再去上補習的弟弟。鄒春滿心自責,要不是因為她鄒謙今天也不會翹課、不會餓著肚子、晚上還沒地方睡覺,現在受了傷也無法處理。

  鄒謙說不出話,只覺得頭暈得受不了,靠在鄒春身上低低喘息。待到暈眩感退去,眼前恢復一片清明時,他才悠悠道了聲無事。

  「我們,先去醫院吧。」他道。鄒春聞言點頭如搗蒜,二話不說地奔去撿回落在地上的手套和滾遠的球,又到球場旁一手抄起弟弟的書袋,把東西都塞了進去。

  有些潔癖的鄒謙瞇著眼遠遠看著,覺得額頭上的腫包更痛了。

  鄒春背著書袋回來時恰好看見他扶額,連忙湊上前。鄒謙捂著頭連連擺手,她便不敢硬碰,也不曉得有什麼能幫忙的,只能看著鄒謙的傷乾著急。

  她腦內驟然閃過一個畫面,便伸手捧起弟弟的臉蛋,在額頭上落下一吻。

  「還疼不疼?」

  「......」鄒謙茫然地眨了眨眼。

  「......不疼了,妳跟誰學的?」對方親上來的時候他沒覺得不適,只有心口好像被什麼輕柔的東西拂過。

  「以前看其他人受傷的時候,他們的媽媽都是這樣做的。」鄒春吶吶道。每當她難過時,奶奶這麼親她,也就沒那麼難受了。

  「謙謙會不會也想要媽媽呢?」


  鄒謙不理解姊姊突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疑惑地看向她。

  鄒春覺得胸口堵得有些難以呼吸,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阿姨不是說,我和媽媽像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嗎?這樣謙謙想媽媽的時候,只要把我當作她就行啦。不過謙謙似乎不像爸爸呢......」她本來是想微笑來著,說到最後頭卻低了下來。

  笑得還真難看。鄒謙在心裡嘆道。

  他看著姊姊的眼睫沉默了一陣,在心裡斟酌著措詞後鄭重道:「妳們一點也不像。」

  「妳們一點也不像,而且我不需要媽媽,也不需要爸爸。」

  「春也不需要。」

  「挨餓的時候我也一起,病了我會照顧妳,有煩惱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解決不了也有我陪著你。」

  「我只需要春,春也只需要我,這樣不好嗎?」

  他這番話說完自己也有些害臊,連忙去拉鄒春的手,朝公園外頭走去。而鄒春在他身後磕磕絆絆地跟著,過了一會也釋懷地笑了出來。

  「你怎麼知道我們長得不像? 你又沒見過媽媽。」

  「反正就是不像。」

  「還『只需要我』勒,不找對象啦? 真敢說啊你。」

  「......我收回剛才說過的話,我希望下個轉角就來個對象把你帶走,省得我操心。」

  「哈哈哈......」

  夜幕降臨,兩人身後的影子逐漸淡去。

  後來鄒春再也沒有像那天一般親吻過鄒謙,未來的兩人對於此事也毫無印象。

  但往遠處的道路上,他們會一直並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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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在遙遠的過去裡,少年少女曾對彼此許下的誓言。

  即使遺忘,也早已刻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