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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uneral Procession》
CP：格雷‧威斯特/奧爾頓‧懷特




　　「嘿！格雷。我惹上一個大麻煩了。」

　　波特蘭市的冬季陰冷，從百葉窗外透進來的蒼白日光，將奧爾頓的側臉切成條紋狀的面具。格雷開口想說些什麼，但最後決定先等對方把話說完，因為美國總是令他心神不寧，這裡所有東西都是百分之百人造的，又吵又混亂，彷彿一輛失控著火的福特汽車，上頭載著機器狼人跟林肯總統，還有持槍的金髮白人侍隨左右。

　　他很難認同美國這塊土地，充其量只能看見鈔票上的全知之眼，在金字塔頂端的綠色價碼。

　　「我需要一名手腳健全、富有工作熱情的壯漢來幫忙，剛好，你就挺合適。」

　　格雷還在想福特汽車的事，一瞬間沒能反應過來，畢竟奧爾頓的語氣是如此輕描淡寫，好像他只是要去對街的便利商店購物，而非當真碰上什麼足夠掛齒的『麻煩』。

　　「你得先說說我的報酬才行。」他半開玩笑地回復，向後躺在吱嘎作響的鐵架床上。「至少給我們換個好房間吧。」格雷搭了十幾小時的飛機遠道而來，他本來想像終點是一間別緻的商務旅社，怎料現實卻是齋房似肅穆、充滿苦行氛圍的空間，裝潢甚至與醫院別無二致，很適合上映阿莫瓦多的邪典電影。

　　「你想要什麼都行。」他知道格雷無法拒絕自己，永遠都像在愛情裡戀人一樣，愚蠢又勇敢。「反正只是件小事，我們路上再說。」奧爾頓掛著那種理所當然的微笑，從生鏽的衣帽架上拿起外套，似乎想起了某些細節，轉頭越肩補充：

　　「那麼，你先去租輛車，我們晚點碰面。」


－－


　　格雷靠在一輛黑色奧迪的方向盤上，凝視著前方加油站忽明忽滅的霓虹燈，在飄散薄霧的夜晚，彷彿象徵著某種信念。他想，真正的信徒就是不問為什麼，畢竟信仰的意思就是：我把一切交給你了，此後不再辯證。因為你即為地球轉動的原因、四季更迭的理由，是萬物的難能，與欲罷不能。

　　「走吧，去聖約翰街311號，斯圖爾特殯儀館。」

　　奧爾頓的出現及時打斷了他的思緒，男人貓腰鑽進副駕駛座，在說完一串地址後，自顧自地喝著熱咖啡，並且把一袋東西拋去後座，彷彿格雷真的是個停在地鐵口拉客的計程車司機。
　
　　「殯儀館？」

　　即便格雷擁有殉教一樣的決心和天真，但投火總要先振起翅膀，賭博也得買好籌碼吧？他倍感困惑，卻仍然依照指示發動了引擎、檢查後照鏡……然後伸長手臂替奧爾頓把安全帶扣上。

　　「我跟你說過是件麻煩事了，解釋起來挺複雜。」他垂眉俯首，小口啜飲著手中咖啡。黑色奧迪奔馳於無明的公路上，正當格雷以為奧爾頓不打算解釋時，對方突然開口接續：「還記得華埠牌坊的事嗎？」

　　格雷略為頷首，凝視著前方筆直的道路。他抵達波特蘭市時，就曾經和對方去過一趟，作為當地的熱門景點，華埠牌坊是美國頗具規模的唐人街，吃喝穿用，應有盡有，茶樓放眼望去都是一桌桌老人，電視上撥放著華語新聞，茶熱飯香，紛至雜沓。

　　「你說那兒的老大是個狠角色，掌握了全美第二大的中國黑幫，還是你的生意夥伴？」

　　看似人氣蒸騰的觀光區，竟也背負著如此沉重的靈魂，鐵定是犯罪小說的好範本。不過轉念一想，為了生存，誰又不是抱持著骯髒的惡意假戲真做？格雷轉動方向盤，車內導航提醒他下交流道，兩人終而離開無邊無際的黑暗公路，依稀可見遠方建築的輪廓忽明忽滅。

　　「不再是了，」奧爾頓聳起肩膀，「我跟那禿子之間有點不愉快。」

　　「嗯……但這跟殯儀館有什麼關係？」

　　放眼望去，夾道兩邊的土地相當平整，他不難聯想到黑夜之中一座座的墳場，荒野裡的老樹孤零零地立在中央，形狀扭曲，酷似妖魔鬼怪。幸好目的地就在前方，一座零售商場般的設施門戶洞開，值班警衛殭屍一樣，動也不動。

　　「把車直接開進去吧，」警衛不出意料地正呼呼大睡著，格雷依照指示，將車輛駛入中央草坪，左邊有個雨天用的追思會場。「真可惜，我本來還準備好說自己是市警局的法醫，而你是偵案的刑警呢。」奧爾頓當真掏出兩枚贗造的證件，感到不滿地皺起眉頭。

　　「所以，法醫大人，我今天要怎麼協助您呢？」他用朗誦劇本一樣的語氣詢問。

　　「我親愛的刑警先生，」奧爾頓立刻挺起了身子，雙眼裏充滿了戲謔和狡黠，他漾起一個萬分甜蜜的微笑，現實和非現實頓時交織在一起，好像某種酸甜的越橘、或初戀的滋味，以至於格雷根本就沒弄懂下列文字的意義：

　　「你可以，幫我偷一具屍體出來嗎？」


－－


　　斯圖爾特主要是由三棟建築與室外空間組成，地下室別有洞天，停放員工車輛和大批冷凍屍體。此刻正值深夜，濕氣自觀葉植物上緩緩滴落，薄霧在低地翻滾，讓夜晚寂寥無人的殯儀館越發詭異，更糟的是隨處可見的宗教符號，反而添上一種嶙峋的恐怖。

　　或許是受制於驚悚影集的影響，格雷多半會想像太平間是個陰暗又鬧鬼的地方，實則不然，即便陳腐的氣味撲面而來，但卻沒有任何一粒塵埃漂浮於肺部之中，地下室相當乾淨，雖然堆放了許多雜物，依然井井有條。整體而言是個明亮、開闊的空間，類似超市的生鮮冷凍區──
　　
　　只是冰在櫃子裡頭的，可不是美味的肋排或醃料全雞。

　　「我不會質疑你行動的意義，奧爾頓。」格雷看著對方輕易破解通往地下室的磁卡門，好像只是在進出自家廚房。他亦步亦趨地跟隨其後，委婉地表示：「但我真的需要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奧爾頓予他的指令多半簡單明瞭，有可被觀察的前因後果，唯獨這次，男人還真搞不清楚箇中邏輯。

　　「看在你是我頭號助手的份上，格雷。」他挑起單邊眉毛，從大衣口袋中拿出一本筆記，在太平間的金屬冰櫃前徘徊。「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奧爾頓拍了拍一個下排的冰櫃，示意對方打開。

　　「我現在就是這具屍體。」

　　「……什麼意思？」

　　格雷只猶豫了很短的時間，便把冰櫃開啟。屍體腳上掛著身分名牌，除了編號外，所有個人資訊都是『未知』。他接著將無名死體連同底下的鐵床一同抽出──死者那爆突的眼白瞪視著兩人，腫脹到無法識別的臉面已經不成人形，嘴唇與舌頭鼓脹，好像一條從深海撈出的大魚。
　　
　　他屏住呼吸，而奧爾頓則輕鬆地繼續把話說完：「老禿子派了一卡車的殺手要做掉我，幸好裏頭出了幾個叛徒，給他們一點好處就會輕易搖頭擺尾。」腐爛的血管呈現類似大理石的紋路，死得夠久、夠爛的屍體相當完美。

　　「現在，只要找個死人代替我就好，很簡單吧。」

　　格雷戴上橡膠手套，抽出一條在量販店買的床單，花了點時間大致裹起了無名男屍。他覺得奧爾頓經歷的一切絕不簡單，不過現在不是掙扎或遲疑的時刻，他只想著即便要與世界為敵、與淌硫礦火湖共舞，也無法動搖自己甘願保護對方的決心。

　　他將死者扛回車上，解凍的屍體開始滲水，溽濕了後座皮椅。

　　「該死，我還得把車還給車行。」一股逐漸復活的惡臭令人噁心，鐵定還會有更糟的東西跟隨其後，例如一些黏稠的黑色屍水，甚至是腸道裡頭的排遺。「看來我是拿不回押金了，但又該怎麼跟他們解釋這些污漬……」

　　「你就說……」奧爾頓欺身靠在格雷厚實的肩膀上，指尖挑逗地滑過他胸膛。「你感到很抱歉，因為我們在他們的皮沙發上打了一砲。」奧爾頓露出一個狐狸般的表情，然後頭也不回地鑽進副駕駛座，留下格雷怔在原地良久，直到被對方催促離開為止。

　　兩人在太陽升起前離開斯圖爾特，幾周後的報紙頭條內容曲折離奇、精采絕倫。但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