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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widoki—Άντανάκλαση της Άρτεμης

企劃十二月 主題:回禮
參與者:Mizuki(瑞木) +Kitaro(田中)



所謂的父子,應該就像是那樣子,就像那一位培育員跟Kitaro。

「父親,可以吃那個嗎?」
一記聽起來稚嫩但又有點冷淡的孩子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抬起正在用餐的頭,朝聲音看了過去,一名穿著研究服的高大男子正微彎著腰,盯看著貼在牆壁上的食堂今日剛推出來的新品,那是一道甜點,是個蛋糕,響應節慶用的蛋糕,淋著宛如白雪般的奶霜,像是在製造出一片雪原似的觀感,在頂上放在顆看似艷紅嫩滴的可口草莓。
那是一款任誰都會看一眼的美味甜食,不用多想,必是特別吸引女性跟孩子的注意力。
因此,被那名男子牽握著手的孩子就在經過時,看見了那張新品宣傳廣告。
由因整個食堂非常的空蕩,孩子的聲音儘管不大,還是有如一道劃破淨空的箭矢,傳遞到了他的聽神經裡。
不知道是那名穿著研究服,應該是培育員的男人太過於高大?還是孩子本就還年幼?孩子的身高大約只到男子的大腿一半的高度,頭顱圓滿,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再搭配那團栗色的髮色,他在那一瞬間覺得那孩子像顆栗子,被火燙的砂石炒得非常熟香的糖炒栗子。
男子盯看了新品菜單好一會兒,他想,男子應該是在詢問孩子是否確定真的想吃那道甜點?他沒辦法確定內容,因為他沒有聽見男子的聲音,明明看見他開口,可是卻沒有如孩子的聲音那樣傳到耳朵裡,他只能憑著孩子點頭的舉止做判斷。
確定意願後,男子牽著孩子走向了廚房的點餐機,他彎腰抱起孩子,小小的孩子安穩地坐在他的臂彎上,伸出手臂,小小肥胖的食指在螢幕上滑移時,孩子會用稚幼的聲嗓問著男子,男子總是笑著,他的左半臉被大片的頭髮蓋掩,因此看不見表情,但從那總是勾揚的唇角,可以感覺得出男子的喜悅。
雖然是機構的研究人員,那個孩子應該就是機構培育出來的太古原生種人類,可以說是人造人,但兩人看起來非常的親暱,就算只是初次見面,他還是能從那孩子對培育員的依賴以及培育員對孩子的疼愛裡感受出彼此之間的情感,他想,所謂的父子,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那一對培育員跟太古原生種人類。


「你是說代號■■■■的『Kitaro』嗎?」
醫護人員用著筆桿在他的醫療病履表上點著,發出了微小且規律的咚咚聲。
「什麼?」一邊穿起衣服,一邊發出了疑問。
「哦,沒什麼,只是你剛才說了不久前在食堂看到的培育員跟人造人,我猜想你應該看見的是培育員■■■■■跟代號■■■■的『Kitaro』。」筆桿停下了敲點,「目前機構裡只有那名『Kitaro』的外觀符合你敘述的。」
「……我剛才把話都講出來了?」有點訝異的問,看著醫護人員毫不猶豫的點頭,感到了些許的羞愧。還以為只是想在心裡,畢竟醫護人員問了很多日常事,以及最近的情緒狀況等等,或許就是這樣,才會在不經意裡,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不過這也沒什麼,以你的情況來說,或許是好事?」醫護人員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尷尬,緩和氣氛的說。
「這是什麼、……你的意思是指機構的改造人與人造人的匹配組隊嗎?」話在剛出口時突然的靈光一閃,他改變原意。
醫護人員同樣也是不假思索的點頭,手中的筆在雙指縫間靈活地轉了個圈後,筆尖觸著紙,沙沙沙沙地不知道又寫起了什麼,「你會去注意到那兩位,那就代表,那名太古原生種人造人吸引了你,這有助於提升你們組合的匹配度,是件很好的事情。」頭顱又點了點,醫護人員顯然是非常滿意這一次問診的結果,「那你還有感覺哪裡有什麼不舒服或其他問題嗎?如果沒有,那今日的定期檢查就到這裡結束,你的情況已經逐漸開始穩定了,也許再一兩次,就可以提早結束這個健檢項目。」
「是,非常感謝您。」他向醫護人員行了個致謝的禮儀,然後走了出去。

他是個改造人,這個記憶他還記憶猶新,接受改造的理由很簡單,只是想要活下去。改造甦醒來的第一天,他還能夠想起很多原本的事,他能想起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原因、想起自己是怎麼答應了機構實施改造手術實驗、想起自己曾經擁有的名字、想起自己的親人,他有一個雙胞胎兄弟,想起他們兄弟倆是一起被送來機構裡,以及想起,他們是孤兒,以及,曾經一度瀕臨死亡。
隨著改造時間愈久,他發現自己原先能夠記得的事物改變了,他的腦海裡開始會出現其他讓他感到陌生的事物,那是種像是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內部在吞食自己的感覺,他對此感到了恐慌,因此,他找上了醫護人員,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醫護人員就好像早就清楚這一切,因此只是簡單的說:『這是改造人都會經歷過的轉化過程,你的身體你的記憶,都會開始慢慢與被植入的原型基因開始進行融合整合,每一個改造人最後能夠保有什麼,就全看你們自己。』
『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稱這個為「活的代價」。』
你選擇──活下去,不是嗎?Mizuki/代號■■■■。


「哦呀,你是怎麼了嗎?站在這裡發呆可不太好,雖然這走道平常也不太有人在走動……啊啊,明明整個地方那麼大,實際能看見在活動的個體機會總是少之又少……」
他宛如從一場夢境裡醒來,回過神,就看見一個好像陌生但又有點熟悉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那是個有點高的男人,至少以他的身高,他還得稍微仰一下,約四十五度角的視線,才能夠看見對方的髮頂。
「啊,抱歉,撞到您了嗎?」他連忙地向後退了步,距離太近了,近到他可以輕鬆地聞到了對方那如似沐浴過後的皂香味。
搖頭,「沒有,只是你一直在這裡發呆,也許等下就真撞到什麼人或被什麼人撞到。」男人露出了友善的微笑,然後前傾身軀,完全無視對方拉出的距離,用著那沒有被頭髮遮掩的右眼直直地盯看了幾秒,「哦、你是、『Mizuki』■■■■……」
「喂!這直接看就看得出,有必要靠這麼近嗎?」被嚇了跳,在那皂香味又竄進鼻子裡時,他連忙伸手粗暴地推開對方,下秒,他看見了一個年幼的孩子挺身擋在了面前,同樣沒有被頭髮遮蓋的右眼,以毫無波緒的視線盯看著他。
是那個食堂的孩子,團栗的髮色、圓圓的頭顱,讓他非常印象深刻,這時他也才定睛一瞧,認出了原來那份些微的熟悉就是因為眼前這男人是那名培育員,只是他今天沒有穿著機構的研究服,居家輕鬆的裝扮像是帶孩子出來遊玩的父親。
「抱歉抱歉,因為我的視力不太好,今天又忘了戴眼鏡,所以沒近一點我看不清楚……」男人滿是歉意地笑說著,接著他伸出手,孩子就像是明白般的也伸出手,牽住,就聽見男人用著溫和的嗓音宛如叮嚀的說:「■■■■,我沒事,你跟他都是機構很重要的實驗體,你們要和睦相處唷。」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從身體裡泛起了一股愧疚,那是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他不是不曾對某個人事物愧疚過,但像這一次那強烈得彷彿想要狠狠怪罪自己的情緒卻是第一次,他伸出手,在不知道是否應該上前冒昧地扶助而顯得手足無措。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這一對培育員跟人造人,也是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那天,培育員只是繼續牽著他所培育出來的人造人,在跟他道別後離開了,而他還有別的訓練,因此在目送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後,也跟著邁出了步伐。


如培育員說的,機構很大,明明總可以聽見哪個培育組別成功培育出了太古原生種人類,或是哪個改造實驗又成功了一名改造人的話題,可實際上,想要在這個機構裡遇上除了各單位負責的研究員、工作職員以外的人造人或是改造人,幾乎是罕少到了有時,他都會想,是不是整個機構裡,目前只剩自己一個還未離巢的改造實驗體。
『巢』是對機構的一個總稱,他想這大概是因為不管是改造人實驗還是太古原生種人類的培育實驗,其成功的案子都像是剛孵化的雛鳥,需要經過教導飼育,並如幼鳥在學會飛行與捕食能力,判斷足以獨立之後,通過最終測驗,才能脫離到外頭建立自己的新生活,因此才如此稱呼。
然而,過去明明想碰上一個實驗體都是困難的,他甚至連那一名幾乎都快被自己忘卻了、在同一時間被送進來機構接受改造實驗並且活下來的親人,在實驗給束之後,在各自獲准離開病房、開始在機構裡的培訓生活後,也就不曾再見過了,而現今,在改造的影響下,他也逐漸想不起兩人一起在孤兒院的種種,唯一或許還殘繫的,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沒什麼科學根據的,雙胞胎感應。
但那感應也薄弱到了,最多只是讓他知曉另一個『自己』確實存活罷了。
可現在,他卻似乎與那名培育員跟人造人有著某一種緣份,他們兩人成了他最常在機構裡相遇的人類。

再遇見時,是孩子獨自一人站在食堂的餐卷購買機前,跟先前看見好像長高了不少。走過去時,發現快到腰的位置。
「……你好。」孩子像是也早就注意到他,因此在他靠近的差不多時,先一步招呼。
「你好……」見孩子似乎並不排斥自己靠近,但他還是決定站在餐卷購買機旁,不要太貼近。孩子一直盯看著那些按鍵,像是遲遲無法做下決定,只是看他的神色,與其說像是在煩惱買什麼?倒不如……「那個……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裡?你的父、……你的培育員呢?」
在他的知識裡,培育員在人造人被確定可以完全自主生活前,是必須跟隨在身側,這段時間長度不定,全看人造人成長學習的速度,因此突然之間沒有看見那名培育員,他感到了些好奇,再加上,孩子顯得有些悶悶不樂。
聞言,縱然孩子的表情表現得並不明顯,他還是瞧見那稚嫩的臉蛋浮現的難過。
孩子抿平著嘴,彷彿下秒就要哭出來般,但是並沒有,嘴唇被緊緊抿平好一會兒,才用那聽不出起伏的聲調,說:
「父親……被人帶走,那些人說要調查一些事,所以父親跟那些人離開了……」
「調查一些事?」他稍微思索了下近期是否在機構裡聽聞了些什麼?雖然他的確碰不上什麼『同夥』,但是這機構畢竟不是沒有他人,只要有人,只要有發生過什麼,都不可能密不通風。
只是想了須臾,他還是想不出,是否發生了什麼需要調查培育員的事件?
「……」孩子慢慢地垂下頭,「是我的錯,我有試著跟那些人說,但是他們沒有人願意聽我說的話……」
看見孩子伸手摸上自己的左顱側,他微皺著眉頭,跨步來到孩子的左側,雖然被頭髮遮著,但還是稍微露出了些邊角,他蹲下身來拉開孩子的手,「那個人他傷害你嗎?」很明顯的一塊紗布貼覆在左耳後。
「這是我自己弄的!跟父親沒有關係!」揮開那掀起頭髮的手,孩子朝著他怒喊,那姿態比起像是想掩飾,更接近因為他人的恣意誤會解讀而氣怒。

「……我只是、想讓父親再開心一點……」
花了些時間安撫好孩子的情緒,在食堂裡找了個座位坐下,孩子在喝了幾口跟食堂人員要來的水後,慢慢地說起了由來。
機構雖然以復育太古原生種人類為宗旨,但就他所悉知,即便機構從開始將計劃執行至今,真真正正的太古原生種人類並沒有真的被復育成功,確實是成功培育出了以太和原生種人類的基因誕生出來的人造人,但人造人並未完全襲承原物種所具備的一切,曾聽聞,疑有人造人一度展露出太古原生種人類才具有的某項能力,然而那只是曇花一現,就如同所謂的火災現場的爆發力,僅僅只是那一瞬剎的奇蹟,奇蹟過後,又恢復了原樣。
但這也只是聽聞,畢竟並沒有記錄,關於人造人的一切都是珍貴的,倘若真的有某個人造人一度擁有了能力,就算只是一瞬而逝,也都應該會留下寶貴的記錄。
而孩子,興許是聽到了這個傳聞?或抑是讀閱到了與太古原生種人類相關的記載?總之,孩子只是單純的想為照料自己的培育員做些什麼的念頭罷了,因此孩子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擅自拔下頭髮用膠水黏成髮針的行為會造成這樣子的後果。
當他聽著孩子悶悶的問著:「父親……會有事嗎?」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畢竟不管是改造人或是人造人,對機構來說都是重要的,不應該的傷口就應該連出現的機率都要避免掉,就算這是人造人自己的行為,但他不難理解,機構的上層人員會將此視做是培育人的失職與失格……
「……我想,只要調查清楚就不會有事了,你不需要那麼擔心……」他試圖安慰,就算心裡也為此感到憂心,機構到底會如何審判這一件過失?如何處置那一名培育人?著實不是他能夠判斷的,「對了,你剛才是想買什麼嗎?」為了不讓氣氛太過於沉重,試著轉移話題。
「我想跟父親道歉,所以想買有櫻桃的蛋糕等父親回來,但是似乎沒有看到……」兩條腿在椅子底下輕輕晃動,這個舉止讓平時予人淡漠且成穩的孩子多了幾分的嫩稚與憐憫感。就算生長不同於一般人類孩子,但著實也只是剛來到這世界上並沒有太久歲月的稚兒。
這讓他的心裡泛起了捨不得的漣漪,他伸手摸上孩子的頭,孩子訝異的神色就好像這舉作除了培育員外,他是第一個這樣做的人,儘管也察覺到自己的唐突,他猶是故作鎮定,開口:「你的培育員一定不會有事的,過幾天,一定會回來的。」
是自己的話確定達到了平穩的效果?還是孩子自己也明白再怎麼擔憂也沒有用?孩子最後抿了下唇,半晌,開口:「謝謝您,『Mizuk』先生。』弧度很小的笑,淺淺地勾在孩子的唇角上。


再次見到那名培育員,大概是一星期後,那時他正結束體能訓練的課程,今日的導師大概有什麼心事?或是情緒不好?搏擊對練時,攻擊比平時要來得快、猛且重,幾乎讓人無法招架,好幾次,他連發生了什麼都沒意識到就已經被放倒在地,輸了。
要說自己技不如人嗎?他不會否認這一點,但是這也讓他瞭解到,原來改造人與人造人之間存在的差異性,以及導師平時究竟藏了多少的實力,一堂課下來,他只覺得全身何只是筋骨舒暢,根本就是骨頭都快要散光光,「明天鐵定渾身痠痛……」自我判斷著情況,想著該不該去醫護室索討一些治療肌肉痠疼的藥布或藥物,以備不時之需時,他與培育員在走道的轉角相遇了。

「謝謝你這幾天對那孩子的照顧……」接過他遞過來的開水杯時,男人邊禮貌性地為了這些日子來,有人代勞了他的本職的事致謝。
「沒什麼,也不能放著他一個孩子不管,或許我是多事了些,太古原生種人類的人造人,照理說,機構應該也會有安排,不需要我插手。」當時他不是沒有想到這點,只是看著孩子那鬱鬱寡歡的側臉,就莫名的一股子腦熱,開口問:
『要不要在等你的培育員回來之前,到我那裡?他想必也不能放心你一個人在房間裡,機構應該會暫先派個能接替的人過來,但你想跟陌生人相處到培育員回來嗎?」
孩子搖頭,『可以嗎?我到「Mizuki」先生那裡,不會打擾到您嗎?』
『那是什麼傻話,怎麼可能會打擾?「Kitaro」……』他說到一半時停了下來,瞬間意識到嚴格來說他與孩子實際也才見過幾次面,而這還是他們頭一次交談,他可以這樣子稱喚嗎?
『嗯,請「Mizuki」先生這樣子叫我,我喜歡您跟父親這樣子叫我,而不是用著什麼代號……』

於是,這一星期,那孩子都跟他在一塊,本以為機構會對此事進行商量與審核,但出乎他意外的是,機構很快就做了這個由他暫時成為培育員調查結束回來之前的照料人員的決策。
『「Kitaro」、「Yureizoku」能跟「Mizuki」親近,對機構而言是好事,而且這也有助你們兩人的穩定與成長,所以機構自然馬上就接受了這提案,很正常。』
他在又一次前往醫護室做慣例的微檢查時,醫護人員為這件事做了這樣子的判斷,並且根據這次的檢驗出來結果告訴他:不需要再來微檢查了,一切的基因融合適應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優良數值。
要離開醫護室時,醫護人員就像是要他相信這一切依據地說:『你看,你現在的情況就是最好的證明,這也就是為什麼機構在培育改造人與人造人的同時,還要積極地替他們彼此覓找各自的搭檔的原因。』
是否真是如此?他並沒有太深入去探究,這或許也不是他一介改造人可以探討出來的問題,總之那孩子這星期都在他那裡,在機構裡,還只是個正在學習階段的改造人的他,自然也不可能全天候跟在人造人的身邊,他們各自都有自己的課程,因此他所做的也只不過是送那孩子到他要上課的教室,自己再前往自己的教室,兩人最常相約等待的地點是食堂,偶爾他的訓練結束或沒有其他事時,他會在孩子的課堂上旁聽以作陪伴,反之亦同。
這一星期來,孩子情緒開懷了許多,不再對等待培育員歸來的事那樣子的憂愁。

「不,我很慶幸你願意幫忙……」男人用雙手捧著茶杯,語調輕輕幽幽,如似飄飛的棉絮,「那孩子雖然並不畏生,但也不怎麼跟人親近,他是個很容易把事情放在心裡的孩子,事發時我還有點擔心接替我的人能不能跟那孩子好好相處,聽到是你在照顧他,我真的鬆了口氣,那孩子想必能跟你相處得很愉快……真的,非常的感謝你,『Mizuki』先生!」
「……不,我只是做了當下我想我應該做得到的……」成為改造人之後,他就捨棄了、遺忘了自己原有的名字,儘管最初的名字也只不過是孤兒院方便叫喚時隨意命取的,他並不在意,取而代之的,是以提供改造基因的原型的名字做為總稱,再加上一組代號,實際上,他從不在乎別人怎麼叫喚他,原本的名字也好,只是一串代號也行,反正名字就只是用來辨識身份的東西,他一直都是抱持這樣子的想法,爾今,看著眼前的培育員彎笑著眼眉,粗框的眼鏡把他巴掌般小的臉遮了大半,即使如此,還是可以感受得到那發自內心的誠心感謝,他感受到了擁有名字,原來是件開心的事!
男人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著一些關於那孩子的事,眼角眉梢上的喜悅全都來自那孩子,語氣輕柔,那孩子就是他捧在心頭上、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珍物,就如同初次在食堂看見時那樣。

所謂的父子,就是這樣吧?把一輩子能給予的溫柔與愛,全都給了那孩子。

「那你呢?你還好嗎?」他唐突地打斷了男子,在迎對上投視過來的納悶目光時,他伸手,雖然被左邊的頭髮遮蓋著,他還是有瞧見那貼在臉頰上的紗布,男人的手腕似乎也有傷,只是繃帶被工作服的袖長給遮住了,但從拿捧茶杯的舉動跟只要動到右手就會不經意地皺了下眉頭來看,他是這樣子猜測,是否只有這兩處?還是在看不見的衣服下有更多難以想像的?
「這只是我早上起床低血糖時撞到的,不礙事,謝謝關心。」男人怔了秒,旋後輕輕地拉開他的手,「不過若是讓那孩子看見了,我怕那孩子會胡亂想,所以,可以請『Mizuki』先生幫我保密嗎?關於你有看見到我這一件事。」
「……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是因為調查結束,『Kiraro』頭上的傷口跟你無關,所以回到工作崗位嗎?」見男人準備要離開,他連忙伸手拉住,問。
右眼平靜地盯視了他好一會兒,裡頭似乎含帶了什麼情緒,只是太過於輕薄了,連讓人去深究的機會都沒有,「我的培育工作已經結束了,那孩子現在已經擁有更適合能穩定他成長的搭檔了,這是機構的規定,所以我不適合再跟那孩子見面了……」
「難道、是因為我的緣故……?」搭檔兩字,讓他馬上就意識到是什麼了,男人只是微笑著,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從工作服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個方盒。
「我認為『Mizuki』先生很適合這個,就當做是回禮,感謝你替我在這段時間照料那孩子,以後,那孩子也拜託你了,『Mizuki』先生。」
他低頭看著那放在掌心上的東西,寫著peace字樣的香菸,才想問這算什麼時,一個抬頭,男人似乎是趁著他分神的這一瞬間,疾步離開了,他瞬間三步併兩步地衝出食堂。

機構很大,從改造醒來走在這走廊時,他就一直這麼認為,常常一個人走到目的地也未必遇得上一個人,因此他拔腿奔走,以自己接受改造、如今已經可以好好使用的身軀、接受訓練的體能,用最快的速度奔跑!
然而,整個機構如似只有他,空氣裡迴響的是他的步伐,無論他往哪,都沒有追上男人,僅餘那包在手裡握到變形歪扭的菸盒,象徵他們曾在稍早前見過面……



「……我回來了……」一開門,迎面襲來的是一股濃到化不開的菸味,先是被嗆得猛咳,一邊抬手揮驅眼前的瀰漫菸霧,他關上門,讓自己置身其中地朝味道最重的方向走去。
「『Mizuki』先生……」
叫喚那個坐在書房裡,一旁菸灰缸有滿溢的菸屁股,垃圾桶裡有好幾包空菸盒,整個人將重量都交給椅背,不知道盯望著天花板在想些什麼的男人。
被叫喚的男人抬起他充紅眼絲的眼,呼了口菸,「你回來了啊,『Kitaro』……」捻熄了手上的菸。
「外面開始下起雪了,不過看情況應該不會形成積雪。」稍微講述一下自己返回途中瞧見的天象,見男人又從菸盒裡取出一根菸,說:「一天抽太多菸,對身體不太好唷,『Mizuki』先生。」
將菸叼於嘴邊,點火的同時,咬著菸尾笑:「那你伸過來的那隻手又是怎麼回事?」
「因為要跟瑞木先生討一根菸。」從盒子取出一根,接過男人遞上來的打火機,視線輕輕地掃過停在某一畫面的電腦螢幕,旋後垂下眼,讓打火機的火光微微地爍耀在自己的眼底。

看著外觀始終維持在年約十來歲的樣貌的孩子熟練的吞雲吐霧,他忍不住地自嘲:「要是讓他知道,你在我身邊成長最好的就是怎麼抽菸,他會不會後悔把你託付給我?」
「父親才不會這麼認為,說不定他反而會高興,我可以跟瑞木先生這樣子的親近……」手下意識地摸上了左顱側,曾經因拔頭髮而造成的傷早就已經復原得看不見。
「……你會怪我嗎?『田中』?」倘若當初沒有多此一舉,儘管培育員將人造人培育到某一程度之後,機構就會替人造人再另做別的新安排,與培育員之間的關係也將結束,但至少,在這來臨前,他們父子倆人本可以再相處一段時間……
緩緩地吐出一口菸,「那些人來將父親帶走時,我就有預感了。」言下之意,『Kitaro』早就想過最糟糕的結果可能,「所以沒什麼好怪罪瑞木先生,況且,瑞木先生自己就已經不好受了,不是嗎?」目光直盯著電腦螢幕。
「哈……」笑,宛如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反應表達,只是在那狀似不以為意的口吻裡隱藏了真實。他伸手,再一次點擊滑鼠,利用搜詢自動程式執行著自己的查詢。
他後來就不曾在機構裡遇見那名培育員了,即使日後確定了自己的搭檔就是他所培育出來的人造人,而想將這一件事著實地傳達給對方知情,他也不知道該找誰傳達。
看著程式不停地主動建入他早就設定好的資訊,再迅速地執行搜索,幾秒後呈現結果,再從頭將步驟走一遍,不停地反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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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查無該編號人員,是否進階搜查?如需進階搜查,請先取得相對權限】
然而他始終都只得到了一個結果,一如那天的機構,異常的空盪與幽靜,他的奔跑無果,就連不過就是幾分前交談過的經歷,都變得虛幻,只餘這滿是焦油氣味的菸代表著唯一曾有的連結。

記憶,是否即是『真實』?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