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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龑哥,這兒沒事兒,一切安好的。你就安心的在外辦事吧。』他記得他最後看見妹妹的筆跡便是這麼一句。

然當時在外跑鏢的他心中仍然閃過一絲不安,而那不安漸漸地由原本不起眼的一小塊逐漸擴大,然後成了一片可怕的濃重鉛雲壓在他的心頭上,直讓他喘不過氣來。

於是他盡早處理了手邊事務,快馬加鞭地趕回家鄉,只是想親眼確認妹妹是否安好。

——然而,待他回到了熟悉的家鄉,傳來的消息卻是妹妹死去的訃聞。

已經出嫁的女兒只得過年初二歸寧之時才能夠回到娘家,但是在樗里家強烈的要求下,喪事置辦仍由娘家負責,頭七後才由夫家下葬。

扶著門,他近乎不可置信地看著香煙裊裊的靈堂與置在正中的木棺。裡頭常年服侍著他妹妹的婢女在見到他的瞬間慌忙要喚,在那欲言又止的態度惹得他不耐煩之下被他抬手攔下阻止發言並且暫時趕出了靈堂。

走得近了,他也才看得清棺內的人兒。那秀雅絕麗的面龐有如白玉蘭般的精緻,削瘦下來的肩膀與那似乎凝著說不出的哀戚的眉頭,無一不是他所熟悉的。如花的唇如凝脂般,在光暈晃過下更顯嬌柔。

「玥玥……」

他只是凝看著眼前如同熟睡了一般的面龐,輕輕地喚著他平時所喚的名字,希望他所看見的都是錯覺,眼前的人兒仍然會睜開那雙讓他一直都能覺得安心的淡褐色大眼,然後用著開心的語調與似春花的笑容喚他一聲「昌龑哥」——

但他心知肚明,這只是他的妄想,再不可能實現。

在棺旁半跪了下來,他的手指輕輕撫著面前沉睡著的人兒的蒼白面頰,入手柔軟卻也冰冷得出奇。絕色的容顏一如他所熟悉的,但那雙水靈的雙眸卻緊閉著。而她的雙手交疊置在胸前,手中仍握著一枝墨色的梅花,瑩白如瓷的指與那漆黑如墨而顯得妖異的花瓣相互映照著顏色,顯得如此詭譎而又美麗。

琥珀金色的狹長雙眸垂眼凝看著眼前彷彿熟睡了的容顏,抬起手最後輕輕觸著那和他相同的,如同黑夜一般耀眼的墨色長髮。閉起了眼,兩滴晶瑩從他的眼角一閃而過,再也不復存在。

然後他重新睜眼,雙目卻彷彿染了血色一般的赤紅,收回手的他起身大步離去,那褐色的袍服隨著他一旋身的力道而飄揚著,像是即將離去的風。

那雙紅的令人心驚的雙瞳沒有了過去總凝著的冰與那傲視天下的從容淡漠,也沒有了天塌下來也難以動容的曠達之氣,只剩下無止境的恨與不易察覺的,瘋狂。

也正因為他離開得早,所以他並沒有發現,那彷彿熟睡的女子,濃密的黑色長睫輕輕一顫。

一個月後,樗昊,或言樗里昌龑,以蓄意破壞他人財物的罪名被判勞役一年,裁決後即刻生效。



他猛然從床上驚醒過來。窗外的明月依舊高掛夜空,卻也可以得知那明月也正欲西沉。

屈膝坐起,用手支著額頭,揉了兩揉,彷彿這麼做就能除去方才他回憶中所殘存的影子與平復他那脹痛的太陽穴。

是了,這是四年後了。自從妹妹死亡之後已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

他自嘲一笑,但那笑還沒浮上眼底便已逝去。然後他翻身下床,捉了一旁掛著的暗紅色練功帶,一邊束著腰帶一邊往外走去並尋了一個樹梢頭翻了上去坐著。

月色皎皎、星辰無光,他心中的尺與鏡也越加的清晰。過了半晌,他收回望向那輪玉盤的目光,垂眼下來,右手輕輕地撫上那在左胸口處,暗沉無光的紫黑色圖騰。

斂眸、然後他橘色的薄唇微動、低喚。

玥央——

好想妳。

真的,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