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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ndora's Box〉



  柯羅諾斯吐出一個灰色煙圈。

  他端著煙斗,老神在在地看著那精緻漂亮的煙圈飄向遠方,雪色的長髮被風撩起,露出灰藍色的眼睛。

  過百的光陰與歷練蟄伏在那雙眼睛內,淘洗苦難的靈魂,像是暴戾的破壞,又像溫柔的療癒,磨掉了崎嶇,留下無愛與無憎。

  有時柯羅諾斯看著鏡子,隱約能看到數十年未見的兄長的影子。

  相似的眉、一樣的鼻、勾起唇時,若有似無的嘲諷--只是兄長的臉上會有光陰雕刻的風霜吧?兄長會佝僂著肩膀吧?兄長會顫巍巍的擁抱他,驕傲與心疼被漫漫時光拋下的柯羅諾斯吧?

  他隱隱盼望的終點、塵滿面,鬢如霜。

  多讓人羨慕。



  墨丘利站在夕陽曳出的長長陰影下,褐色的斗篷被風吹得鼓起,夕陽為金髮染上一層胭脂紅,愈發顯得少年雌雄莫辨。

  艾比羅斯--希望之村,那個不能被打開的潘朵拉之盒。

  近在眼前了,父親的犧牲、無法打破的莫比烏斯之環,他義無反顧地前往,像勇者那般。

  只是皮膚下的血卻未曾奔騰,僅有漫長的平靜。

  墨丘利有時候不能理解,那麼激烈的愛與恨有什麼意義?如果艾比羅斯就是生命之謎的註解,那長生不老藥啊、國王王后啊、權勢財富啊,都是吃飽撐著罷了,有時間琢磨,還不如睡一覺實在。

  殘陽如血。

  多讓人嚮往。



  抽煙斗是中年人的藝術與樂趣。

  上回亞瑞夫見他熟練的清潔斗缽,有些疑惑。『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年輕公子哥會更喜歡雪茄?』

  『菸斗挺好。』冷火慢抽。

  填充菸草、挑出菸草梗、搓揉、裝填,全部自食其力,不假他人之手,若是吹岔了、不盡興,那也是自己的問題,怨不得別人。

  亞瑞夫看了一眼他皮製的黑色貴族獵人裝,眼神裡倒是沒有褒貶之意。

  『藍血貴族。』他如是說。

  柯羅諾斯險些嗆到。『你看我像嗎?哪個貴族會出現在這種酒館?』

  亞瑞夫大方地拍拍他的背,替他順氣。『你從來不對送酒的姑娘們動手動腳。』

  『那些姑娘又沒墨丘利好看。』

  『你也沒對墨丘利動手動腳過。』

  柯羅諾斯沉默。

  太渴望了,以至於想觸碰又收回了手。

  亞瑞夫聳了聳肩,舉起滿是泡沫的酒杯。『能認識你們,我這大半生也是值了。』

  柯羅諾斯與他乾杯。『不枉此生。』



  墨丘利自認自己雖然傻,但不蠢。

  國王提及病危的王后時,眼光裡閃爍的不是愛意,而是投機與貪婪。

  他見過愛的。

  在父親望著母親的眼神內、在爺爺煮的晚餐裡、在亞瑞夫老媽子似的噓寒問暖中、在柯羅諾斯探出又收回的雙臂下。

  柯羅諾斯。

  墨丘利看向那個在吸菸斗的男人。

  他真的沒那麼傻,柯羅諾斯看著他的眼神,每當他珍而重之的觸碰墨丘利,眼睛裡散發著光芒。

  墨丘利問過他出身,被柯羅諾斯輕巧的帶過。

  『什麼貴族都是假的,到了嚥氣時,吐出的氣息都是濁的,放出的血液都是紅的。』

  墨丘利上前,在柯羅諾斯旁邊坐下。

  「怎麼了?」柯羅諾斯溫柔的問。

  墨丘利知道,這樣的繾綣,其實是他專屬的特權。

  「想找你一起看夕陽。」墨丘利歪著頭。

  他的金髮、他的綠眼、他纖瘦的腰、他璀璨發光的靈魂。

  柯羅諾斯摩挲著指腹。

  「嗯。」

  墨丘利抿唇。

  柯羅諾斯耐心的再問了一次。「怎麼了?告訴我好嗎?」

  墨丘利靜靜的看著他。

  看進他的心裡。

  「墨丘利。」柯羅諾斯情不自禁道:「我可以擁抱你嗎?」

  墨丘利笑了起來,柯羅諾斯張開雙臂,將心心念念的少年擁入懷。

  擺渡歲月與生死,終於泊船。

  只有擁抱的心跳是真實的。



  潘朵拉在最後一刻蓋上了盒子,將希望留在了盒內。

  於是,無論再晦澀的夜,柯羅諾斯與墨丘利都會在擁抱裡找到希望,以及攜手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