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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吻 Tycutio

當那把利刃刺進他胸膛時，熾熱的陽光在Tybalt面前散成一團金色煙霧，有許多畫面湧入腦海，Roemo充滿恨意的目光、Benvolio倉皇拉走Romeo的身影......他知道自己快要暈過去了，但在摀著傷口的手染滿鮮血之前，他猛然看見Mercutio的鬼魂，安靜地凝視著自己。

Tybalt很不習慣Mercutio如此沉默，因為每當這位親王的親戚出現在維洛納廣場時，他的笑聲就會瀰漫在整座城裡，他會吐出一連串的瘋言瘋語，還會吟唱著自己的名字——Tybalt。沒有人曾如他一般真誠地喊出這個名字，彷彿在詠嘆著生命。如今，這聲音卻成了Mercutio受傷時的嘶吼，孤魂般遊蕩在Tybalt的腦海，同他的悲憤無處可逃。

Tybalt用力眨了眨眼，試圖望向那鬼魂，他用眼神描繪出Mercutio精緻的輪廓——那喜歡挑逗別人的微笑，一些錯落在額頭的烏黑髮絲，還有反覆出現在自己夢裡的那對綠色眼眸，Tybalt總覺得那就是Marcutio經常掛在嘴邊的「Queen Mab」來訪的足跡。

他聽見夏夜的風聲，那輕盈、變幻莫測的風，也總是讓他想起Mercutio。與月亮一樣，有著盈虧圓缺，隨時在改變著形狀、無法捉摸，所以Tybalt從來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向他搭話比較適當。

直到前幾夜的舞會，Mercutio的身邊難得沒有Romeo那可惡的Montague小子，於是他終於踩著長靴、邁開步伐，走近Mercutio站在陽台的背影。

Mercutio身著全白色的禮服，在月光下印出斑駁的樹影，還有漫天的繁星。置身於如此靜謐詳和的時刻，Mercutio卻毫無情調的樣子，不斷搖擺著身體，以狂放不羈的姿態獨舞於夜色中。但他優雅的身段確實迷人，Tybalt看著Mercutio這副總是靜不下來的樣子，不自覺勾起嘴角，甚至感覺到來自胸口的陣陣鼓動。

或許是他們靠得太近，而那熱度使他的呼吸加重，也或許是他渴望著現在就與Mercutio來一場決鬥。總之，是有一股充滿血氣而危險的感覺，像一團熱烈到會燒死自己的火，不斷地牽引著他靠近。

抬起眸，Tybalt的前方已是Mercutio落了一整片星夜的背。他聽見舞會的音樂放慢，接著伸出手去觸碰Mercutio的手。

「Tybalt？不會吧？我們的貓王子沒有舞伴嗎？你穿著禮服的樣子真是蠢！怎麼看仍是一名粗野的劍士，像是隨時想要拔刀出鞘，眼裡總是燃著憤怒與仇恨之火！哎，誰能把你澆熄呢？」

Mercutio一如往常地喋喋不休，Tybalt自詡為Capulet家族優秀的繼承人，無論是禮節、儀態、劍術和學識都不輸人，但他有時候真的聽不懂Mercutio在說些什麼鬼話。

「噓，Mercutio，安靜一分鐘就好。」意識到Mercutio沒有收回自己的手，而他們的手正黏膩地交疊在一起，這讓Tybalt感覺到臉龐有些燥熱。

「為什麼我要聽你的呢？因為你是偉大的貓王子，可以隨意指使別人？」Mercutio彎起綠色的眼眸，Tybalt沒頭沒尾的想著，那深邃的目光，是一片遼闊的海要將他溺斃。

Tybalt把身子往前探了一些，覆上Mercutio柔軟的唇，並含糊地說著：「我叫你安靜。」Tybalt看見Mercutio微微睜大的青綠色眸子，他知道自己成功地在那片深海捲起漩渦，心中隨即湧起一陣奇異的歡愉。

Tybalt用舌尖探入Mercutio的口腔，他嚐到Mercutio嘴裡有一股香醇的酒精味，在他們的鼻息之間繚繞，又攪散在自己滾燙的身體裡，Tybalt甚至感覺到他出了汗。他捧著Mercutio的臉，黑得發亮的卷髮被他撫到耳後，兩人的後腦勺幾乎要融進夜色裡。

Mercutio從唇瓣溢出一聲喘息，就在那一瞬間，Tybalt覺得自己確實有了說不出口的慾望。這股衝動，更勝於他對地獄與Montague家族的恨意，但他明明早已過了青春期的躁動，也不是因為夏夜森林的蟬鳴作響吵得他頭疼。

Tybalt想，或許只是他渴望著把Mercutio留在這裡，在這陽台上，在這星空下。更準確地說，是留在他的身邊。

一分鐘過去，Mercutio往後一步退開，Tybalt發現那向來瘋狂、聒噪、令人費解的面具終於出現了裂縫——他看見Mercutio眼裡燃起的兩團火光。但在轉瞬之間，Mercutio又換上那副該死的微笑，輕輕地拉起Tybalt的手，朝著他的手背獻上一吻。Mercutio低聲說：「你知道，你可以直接問我要不要一起跳舞的。」

即使是臨死前，Tybalt都沒敢仔細回想那夜的吻，他們沒有人再提起過這件事。當溫熱的血液不斷地湧出軀體，Tybalt蜷縮起來，像是一頭受了重傷的猛獸，只能發出無聲的咆哮。

世界的顏色逐漸褪去，只有Mercutio的綠寶石眼眸始終在他眼前晃動，閃著靈動的光芒，彷彿要帶領他穿越夢的終點。

Tybalt還是不太清楚，這個鬼魂到底是不是他記憶中的Mercutio？因為太安靜了、太純潔了。就在記憶如浪潮漲落之間，有個畫面佔據他殘餘的意識，Tybalt想起來了，鬼魂看著他的樣子，和Juliet向他提起Romeo時的神情一模一樣——熱烈又平靜的愛慕。

他感覺在Mercutio眼裡升起的那兩團火，一直燒進自己心裡，到斷氣的時刻降臨。

Tybalt多希望自己在死前對愛情仍是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