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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麗噗浪短篇合集(2019-2022)

11/7/2019

貓奴久美子一邊鏟屎,一邊思索著麗奈會突然變成了一隻黑貓也不是件奇怪的事。畢竟她覺得,麗奈的個性就像一隻貓嘛,時而驕傲時而黏人,說不定還會有「世界是我的」這種貓咪的野心。
鏟著鏟著,久美子心想該添點貓砂了。同時想起平日的麗奈如何像隻引貓奴注意的貓般對她惡作劇,完全沒為意自己拿出來的是麗奈的乾糧。
久美子把乾糧倒進貓砂盆裡,添著添著,想到麗奈對自己生氣時那些不可理喻的脾氣,也像隻對貓奴出爪出口,覺得總之不是我的錯,千錯萬錯都是貓奴妳的錯的貓。
啊,那也很可愛呢。久美子嘿嘿傻笑,想到該餵貓了。
她從櫃子裡拿出一包貓砂,在麗奈的食物碗前蹲下身,沉醉在跟麗奈和好後她主動靠來撒嬌的模樣,豪氣地給麗奈倒了一整碗的貓砂。

變成了黑貓的麗奈趴在沙發上沒好氣地瞪著久美子的一舉一動。靈敏的雙耳聽見貓砂撞進碗中的清脆響聲時都要向後扭成螺旋狀了。可是見她為自己鏟屎添糧換貓砂,從不抱怨的盡心照顧,麗奈似乎不再氣久美子剛才嘲笑她出洋相了。她也不過是一時失手從櫃頂摔下來而已,若然這樣能讓久美子盡情歡笑,那也沒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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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2019

好想看黃前老師結束一天辛勞的指導工作後,回到家裡時看見高坂老師穿上了北宇治的冬季水手校服,搖身一變成高坂同學的情景wwwwww

回到家後背負著滿懷酸痛的黃前老師彎下身脫掉高跟鞋,僵直了半晌才好不容易直起腰身,忍不住哀鳴了一聲。豈料翹首一望時,本來今天無暇到北宇治幫忙指導的高坂老師就站在自家的玄關。
因為高坂老師持有黃前家的鑰匙,所以會出現在黃前老師的家裡不足為奇。只是,黃前老師瞠目結舌地把跟前的高坂老師仔細打量一遍,花費了好幾秒才敢於確認她身穿的,確實是北宇治的校服。指頭傳來一陣無力感,手裡的高跟鞋掉落地上,鞋跟墜地的清亮聲響在玄關迴盪,彷彿是戲劇性地演繹出她的內心。
「打擾您了,老師。」
耳際傳來高坂老師一貫不改的沉穩乾淨嗓音,她身穿的校服跟話中對黃前老師的稱呼相當配合,唯獨她已然褪去青澀,換上一身成熟的風韻與滲透了青春氣息的水手校服不甚相襯。

黃前老師用力眨眨視野搖憾暈眩的雙眼,嚥了嚥口水,不合時宜地想到,這身校服穿在高坂老師身上,除了顯然繃緊的胸前之外,其餘部分仍然十分稱身。
「麗、麗奈......?」
勞碌了一整天,思考在腦袋中凝固,黃前老師實在對現今的狀況摸不著頭腦,來不及花時間思索眼前的景況,喉舌已經早一步把她向來對高坂老師的稱呼推出嘴巴。然而,高坂老師對她瞪大了眼睛,看起來對這個稱謂感到甚是吃驚。
「身為老師,對學生用名字來稱呼不太恰當。」
「欸、抱、抱歉?高、高坂......同學?」
可能是太累了,現在可能是在做夢。質疑的想法在黃前老師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幾乎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跟隨著高坂老師的步伐,呆頭呆腦地被她牽著鼻子走了。或者,她只是平常地,又一次在高坂老師面前為之驚嘆罷了。

高坂同學隨即向她點點頭,恭敬有禮的模樣簡直是所有學生的典範。黃前老師沒為意自己怎麼真的將對方當成學生看待了,在她往下端詳那身年少時一度憧憬不已的棕色水手校服,正想看看高坂同學是不是一如記憶中那樣穿著黑色過膝襪時,目光頓時被她端在胸前的一抹銀光勾走了。
沒等她看清那是什麼,高坂同學便開口說:「是這樣的,我是來參觀的。」
「......參觀?」
「嗯,參觀。」
「什麼參觀......?麗、高坂同學到底在做什麼啦......」
黃前老師不禁緊皺起眉心,她當然不至於疲憊得以為真的是在做夢,眼前的景象愈漸走向令人嗔怪的境地,黃前老師也總算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她在知道高坂老師為什麼要穿回高中時的校服之前,她隨意改口也可能會惹對方生氣。

這是什麼狀況呢?就像在路邊遇上了黑色的野貓,不敢輕舉妄動想討牠喜歡,想慢慢接近牠的樣子。黃前老師沒來由地做了個可笑的聯想,幾乎要忍俊不禁。她小心翼翼地拉緊了嘴角,好讓不在高坂同學面前笑出來。
「聽說......」高坂同學張動雙唇,皓齒間吐出音節之際,睫毛翹翹的眼角驀然凌厲一轉,鋒利的淺紫色凝聚起強勢的銀光,連捧在她手裡的銀白色金屬都霎時黯然失色。她直直看著黃前老師為此慌張不已卻故作鎮定的琥珀色,維持著平淡清冷的口吻說下去:「聽說黃前老師對初學者都很用心,所以我是慕名而來的。」
黃前老師啞然無言,臉上只看得見茫然,不曉得她是壓根兒不明白高坂同學的意思,還是純粹難以回話。得不到老師回應的高坂同學唯有逕自延續下去。
「我聽見有同學說,怎樣也學不會吹響號嘴,正在午休覺得很沮喪的時候,便遇上了老師。」

「啊。」
在被高坂同學的眼神壓得有些喘不過氣的同時,黃前老師終於如夢初醒,猛然通明的思緒總算意識到高坂同學的手中之物究竟是何方神聖。
那是她的上低音號號嘴。黃前老師緊盯著她手上鍍上了銀漆的號嘴,浮在邊緣上的型號文字她倒背如流,黃銅的重量她心知肚明,吹響它的技巧是靈魂本能。如今,它安然地躺在高坂同學的掌心,是她的囊中之物。號嘴在日光燈下銀光熠熠的形態跟在陽光下同出一轍,跟在昨天的午休記憶中,緊貼在那個一年級女生唇上的號嘴大同小異。
「因為老師身體力行的用心指導,那位同學在一個午休就令本來沉默的號嘴發出了聲音。」
高坂同學平平無奇地述說著從其他同學口中聽來的故事,眼睛不知何時從黃前老師臉上移開了,她用拇指跟食指的指尖轉動著杯口寬大的號嘴,尖銳的眼角在蒼白的銀光襯托下,更顯鋒芒。

「所以我是慕名而來,想跟老師學習上低音號。」
指尖捏轉號嘴的動作戛然而止,紫眸毅然向上一揚,凜冽傲氣油然而生,絲毫沒有半點虛心請教之意。
完全是盯上了獵物的黑貓。黃前老師又嚥嚥口水,一顆冷汗滑過頰邊,心臟正在狂跑亂動。
有養貓習慣的人都知道,貓有時候是很小氣的,本以為牠會落落大方接受的事情,心裡其實十分斤斤計較,非常麻煩,可是固然不代表錯在貓奴身上。堅持自己教學理念的黃前老師,只要是想學習音樂,想學習上低音號的學生,她都來者不拒。
「嗯,我很歡迎高坂同學的到訪。」黃前老師用手背拭去了滑至下巴的汗水,堅韌的金黃色貫穿了空氣,直搗那抹深邃而無堅不摧的薰衣色。接著,她又泰然自若地說:「高坂同學是銅管的經驗者呢。」
「對。」說到了這件事,高坂同學翹起了下巴,一展意氣風發的笑容。
「現在是日本首屈一指樂團的首席小號。」

「真是來了一位很了不起的學生呢。」
彷彿是被高坂同學唇畔的笑意感染了,黃前老師也跟著志氣高昂地揚起了嘴角。
「那麼,請多多指教,黃前老師。」
高坂同學向黃前老師淺淺鞠躬,傾身之際,捧在指尖的銀光閃耀它的亮麗光采。在她們眼中,那是銅管獨有的美態,是在舞台上伸手可摘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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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2019

只是因為她的一句說話,認識了她的性格,麗奈自此單純地,發自靈魂地被她深深吸引,喜歡上她了。喜歡她比她高一點,立身於她身旁時需要輕輕揚首才能望進她眼裡的身高;喜歡她柔軟蓬鬆的棕色天然卷中長髮;喜歡她宛若夕陽西下,綠月初現的琥珀色眼睛;喜歡她吐露赤誠的兩片櫻色薄唇。她這一切描繪出她的容貌,或許在他人眼中略顯平凡,在她的眼中卻是非同凡響。她對她說話時的一顰一笑,在她的心湖掀起浪浪悸動。

她為看得見她的臉龐覺得安心。她為她比一般女孩稍寬的肩膀映現心頭而心動。她為她的靈魂以這個形態穿越芸芸眾生出現在她的生命中感到幸福。她為她們在山上相知更嚮往特別。她為她拼命追逐自己的身影覺得自豪。她為她從渺渺天幕下找到她的樂聲驚喜萬分。她為她的柔情披現了深藏的依賴。她為她的支持變得更堅毅。她在她眼裡看見更遼闊無際的平原,讓她飛得更高更遠。縱然遠行,只要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她看見萬里餘暉,看見夏夜煙火,看見璀璨銀河,她都會想起她銅管般金黃色的眼眸。她對久美子的喜愛,她跟久美子的連繫,在宇宙裡川流不息,永恆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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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2019

北宇治四重奏討伐大凶豺龍
麗奈「牠長得好像塚本。」
久美子「噗、哪裡......?」
麗奈「顏色。」
久美子「麗奈......(哭笑不得」
葉月「哦哦!高坂さん好厲害!滅龍石全都丟中頭!」
麗奈「不就牠頭大的錯?」

久美子「麗奈.......分明是故意的。(苦笑」
綠「麗奈ちゃん小心!牠往妳那邊去了!」
麗奈「(站著不動)」
久美子「麗、麗奈?!」
<大凶豺龍被突然現身的迅龍飛撲在地>
<BGM:在黑暗中疾走的赤色殘光>
葉月「咦咦咦咦?!什麼時候來的?!」
綠「迅龍進入憤怒狀態了!」

久美子「為什麼突然就生氣了啦。」
葉月「好可怕.......!」
<大凶豺龍倒下的畫面>
久美子「欸、狩獵成功了?」
綠「活生生被迅龍打死,好可憐......但這就是大自然的生與死呢。(認真」
葉月「啊,向久美子那邊走了,迅龍。」
久美子「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綠「憤怒狀態也完結了,看來牠很喜歡久美子ちゃん呢!(笑」
久美子「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麗奈「跑什麼?又不會死。(挖大凶豺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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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2019

一聲慵懶的嘆息自鍍銀的寬闊號嘴後飄散到湛藍色的空氣裡。號嘴滿布水氣的內側,彷彿她們如今置身的校舍一角,既侷促又潮濕。
「看樣子是要下雨呢⋯⋯」久美子沒精打彩地揚起下巴,剛巧遇見龐然如山的大片積雨雲正徐徐吞去她們頭上一幕明媚藍天。
循著久美子的聲線在空氣中散落的軌跡,麗奈跟她一同望向鋪在校頂上的一片天,無奈只剩一團灰暗映入眼簾。她垂下了手中的小號,失去了光線的擁護,鍍上金漆的管壁無可奈何變得黯然失色。可她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小號被天色抹去了光彩而意興闌珊,反倒悠然笑笑,柳眉俏皮一翹。不受陰晴所困的薰衣色眼眸仍然流轉飽滿堅定的粉色波光,卻又因為映現久美子的一縷髮梢而泛起洋洋溫情。

「嗯。看久美子的頭髮就知道了。」
「嗚⋯⋯」
聽見久美子喉間擠出了一絲悲鳴,即使麗奈為此笑得瞇細了眼,她依然知道,久美子又伸手去抓頭頂一直不聽使喚四處亂翹的卷髮了。
「哇啊啊啊啊啊!」
驀地,一道驚呼劃破了自銅管音色消散後便重返恬靜的四周,嚇得麗奈馬上笑意全消,猛然睜眼一看,只見久美子整個人往前傾,屁股幾乎都離開了椅子。本來安寧靜躺在她胸前的上低音號不知何時與她拉開了距離,管口向外擱在了她的手臂上。
麗奈眨眨眼睛,回過神時瞧見久美子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一顆冷汗從臉頰滑落至管身,她才恍然大悟。
「⋯⋯還好嗎?我是說eupho。」
「還還還還還好⋯⋯!幸好抱得住!嚇死我了⋯⋯」
「我也被久美子嚇到了,突然叫這麼大聲。誰叫妳剛才雙手都放開。」

看著久美子用手背抹了一把汗,抱緊了懷裡僥倖逃過大難的上低音號,麗奈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久美子的肩膀。
「摔壞了被瀧老師罵的話,我可不會來救久美子的。」
「來救我的話就有機會跟瀧老師說話了喔?⋯⋯好痛——」
像是雙臂上的上低音號不曾經歷方才的垂死關頭,久美子笑得眉飛色舞,就為了麗奈害羞困窘時輕輕踹了自己腳踝的這一腳,在他人面前穩重可靠的神色都統統分毫不留。誰叫人前氣宇軒昂的高坂麗奈,唯獨在她面前嬌若春花時是如此可愛呢?總令她按捺不住心中默然萌生的壞心眼,讓高嶺之花露出最赤誠的潦倒一面。
「性格糟糕,更不值得救。」
「嘿嘿嘿嘿⋯⋯」

充斥耳際的清麗聲線破綻百出,久美子頓時笑得髮尖亂顫,蓬鬆紊亂的棕色在灰影中晃蕩,彷彿由此擺脫重力的束縛,自由自在得令人羨慕不已。麗奈下意識伸手順理披在耳畔的帖服鬢髮,儘管它們從來擋不住久美子恍若破曉晨光般能夠貫穿世間雲霞的金黃光目光,她仍舊想拼盡全力以黑髮掩去薰染耳尖的潮紅,直到她筋疲力盡,最終任由久美子伸指隨意一撥,撕開她的真貌為止。
倘有湛藍的遠方光影奔流,笑聲卻不曾泯滅,甚至驅去了想要吞噬校舍的巨大積雨雲。在麗奈發現時,手中的小號已然披滿金光輝煌回到她的眼前。定眼一看,沉默著的上低音號正承受著久美子的重量,讓她用額頭抵住自己堅碩的軀體,落落大方地放縱她的情致一發不可收拾。
麗奈不知不覺笑了,只要久美子盡情歡笑,她就沒法子對她生氣。

良久,久美子笑得心滿意足,重新坐直了身子,雙臂順勢使力往上一托,銅製的上低音號像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回到了它該在的位置。用手帕鋪蓋的左邊大腿因樂器的重量淺淺凹陷,而她氣定神閒抿出了嘴形,輕吻上閃爍銀光的號嘴,似乎對它的重量不甚在乎。
「很重呢,eupho。」
搶在沉柔遼闊的音色躍出管口之前,麗奈視線的一點灑落在久美子環抱著上低音號的修長左臂上,緊纏在手腕的粉色手錶在金漆上滲進相仿卻不同的不可思議色彩。
麗奈的話讓久美子的嘴唇遠離了號嘴,微啟的唇線流露了驚訝,卻在轉瞬間揉成莞爾。
「麗奈終於知道要我背著它爬山其實很辛苦?」
「明明每次都有跟久美子交換拿的。」
麗奈扭起眉心,分明是在抱怨,久美子卻不以為意地繼續笑說:「麗奈都穿得那麼漂亮,叫人怎麼捨得讓一個穿著裙子的女生背著那麼重的樂器。」

「我不介意。」
麗奈說得字字鏗鏘,語末的氣音都全數送到久美子的耳裡,可是她只看到久美子挪開了目光,指尖隨意按下了上低音號的活塞,空洞的空氣擠壓和碰撞聲在兩人之間流淌而下。
「麗奈不懂嘛。」
久美子的唇角忽然濺起了苦笑。一縷細碎紛亂的水花,在麗奈的心裡湧起了暗浪。
她猝然用雙手把自己的小號遞到久美子面前。
「交換。」
「欸?」
「交換。」
一俯首,一抬頭間,琥珀色和薰衣色在蔚藍中相逢,視野猶帶熱氣的朦朧。自己在對方眼中的倒影,儼然彼此樂器管壁上的鏡像般扭曲含糊。
「⋯⋯為什麼?」
久美子呆頭呆腦地問,她沒想到會因此令麗奈顯得有些焦躁地催促她起來。 「快點。」 久美子見狀抿了抿嘴,想說些什麼卻半路嚥回去,亦知道麗奈不容許她的拒絕,唯有在凝視麗奈滿貌岸然的容顏,讓她捧過自己的上低音號,然後提心吊膽地接過小號。

無法知曉是因為知道這把色澤剔透,不沾傷痕的小號是麗奈的父親所贈,還是由於別的理由,實際重量遠遠不及上低音號一半的這把小號落入久美子掌裡時尤其沉重。
「很重。」
久美子在啟齒之際以為,這句說話只會是她的壞習慣使然。然而她的聲音亮起時,那宛若小號的遠揚樂聲,不染紅塵的嗓音會跟自己的聲音混和一起。
她昂首一望,本已比她嬌小一圈的麗奈被上低音號佔了滿懷。重量似乎變得肉眼可見,以手掌捧著低音樂器底部抱到懷裡的麗奈好像有點不勝其重了。在管口寬敞的上低音號襯托下,麗奈在久美子眼中顯得更加嬌柔可人了。不過拼在一起看,上低音號著實不適合她。
久美子沒來由想起,明日香說過她很像上低音號這件事。
「看久美子總是很輕鬆的樣子。」
「跟小號比起來它重多了,麗奈不習慣也很正常嘛。」
「那久美子剛才為什麼說好重。」
「啊⋯⋯這個嘛⋯⋯」

這對久美子而言明顯是天大難題了,一時之間只能支吾以對。儘管有時候她也很討厭如此敷衍他人的自己,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周遭悶熱沸騰的空氣使她思考滯澀。在一片水氣模糊裡,她一如既往追逐起麗奈的眼睛。她深悉,在那深邃處屹立蕩漾的自己,就是她一直追求的自我。但是,在那片紫影的裡側,又會出現怎樣的自己呢?
努力不懈地呼進號嘴的吐息裡,究竟還蘊含著多少東西?那些心情,會隨著水氣在銅管中轉化成重量嗎?
麗奈還在前方等待她開口。率直剛毅的淺紫目光如炬,依然不容許久美子逃逸而去。久美子推動自己在麗奈眼中行走的腳步,穿梭重重包圍著她的薰衣草田,邁步走進她最想親眼目睹的一壁落日,彼此都不想再逃開。
就算她們的身體以最喜歡的擁抱摯誠相貼,都及不過她們此刻紫金交扣的相視。

像是相信金漆塗抹在銅管表面上的無堅不摧,她用力握住了安放在大腿上的小號,絲毫不怕它會就此弄壞。
她遵循心中所想,暢所欲言。
「麗奈會對小號和鋼琴以外的樂器感興趣,很少有呢。」
「因為久美子很喜歡上低音號。」麗奈說時又托了托雙臂裡的上低音號,動作間亦難掩唇畔的笑色嫣然,銅管的金光跟她的紫眸相互輝映的粼光煞是好看。久美子被這抹光暈勾去心神,自然未曾漏看上低音號的號嘴不意間拭過了麗奈粉嫩柔綿的唇梢,就此染上了她不久前留在號嘴上的水潤。
這時候久美子再一次知道,她的心臟又一次為了高坂麗奈而奮力起舞。滿腔悸動帶領渾身熱息盈滿眼眶,綠色的月影從此為她的倩影飄搖不息。
躁動的胸口叫她屏住了呼吸,細看麗奈在她眼前巍巍挺立卻裙襬翩翩的身姿。麗奈雖然高傲瀟灑,在她眼中卻永遠伴隨溫婉柔情。

久美子看她看得出神,她想,麗奈可能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在她眼裡有多美,有多動人,有多令人不捨。
「嗯,我喜歡eupho。」
「所以我想知道它實際上有多重。」
說完後,麗奈低垂起眼簾,倘若久美子想再一窺她的澄眸,恐怕需要依靠她懷中的上低音號帶來的倒影了。
「久美子之所以會玩管樂,是因為姊姊呢。」
「嗯——」
懶洋洋地應了一聲,久美子的指尖在小號的活塞上隨想騰躍,實在的回饋感在空氣中揚開飽實具體的按鍵聲。
「最初想跟麻美子さん一樣學長號,最後卻學了上低音號,直到現在。」
「嗯、嗯——」
「⋯⋯很重呢。久美子的eupho。」
「嗯。」 喉間綿延的低嗚,接續麗奈低垂纖纖睫毛的輕聲細語。久美子站了起來,小號和手帕都統統放到身後椅上去,然後張開了雙臂,連同上低音號一起,不顧一切抱住了麗奈。


上低音號重如大石的重量深深墜落在麗奈瘦削脆弱的手腕上,筋腱拉扯得發疼,實在太令人難過了。礙於久美子使勁將她擁入懷中,她沒法像不久前那樣把樂器托回令雙腕得以舒解的位置。她就這麼默默一人承受著上低音號所有的重量。
實在太令人難受了。
她不討厭痛。但是久美子的話,又討不討厭痛?
麗奈呼出了顫抖的鼻息,輕抬起頭,悄悄依偎著久美子比一般女孩子寬闊穩實的肩膀,聲線輕若飄羽。
「我想跟久美子妳吹soli。在全國大賽上。」
「嗯。我也是。一直一直都想跟麗奈一起吹。」
一直以來傾注在銅管裡的重量,快要重得從麗奈的青蔥玉指上墜地了。但是再怎麼沉重都好,麗奈仍然緊握著十指,將它緊緊抓住,不會放手。
「久美子好努力了。」
「嗯。說過了嘛,我很努力了。但是,麗奈覺得足夠了?」
「當然還不夠。」
「嗯唔。嘿嘿嘿。」

「笑什麼?」
「當然是笑麗奈。」
洋溢耳邊的輕快笑聲一貫惹人討厭。麗奈偏過頭就是對久美子嬌嗔一瞪。當然,久美子一點都不害怕,笑得更開了。若果不是抱著樂器,麗奈早已槌了久美子一拳。
仍能處於相視而笑的時光,她們都知道絕對得來不易。麗奈低頭對上自己在上低音號的目光,淺紫色的影像穿過變幻無常的光線,最終在金黃上呈現一灘紫水,看起來令人很不舒服。她不禁想到,久美子在上低音號身上看見她的話,也會是如此不堪入目的姿態嗎?
「久美子。」
她的聲線貿然捏得急切又異常幼細,聽在久美子耳裡卻是熟悉不過。
這是,瀧昇面前的高坂麗奈。


卑微與懇求,任誰都習以為常認為高坂麗奈不會存有的這一面,久美子很多時候都盡收眼底。麗奈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然而她是特別的,她的平庸之處,在久美子眼中同樣耀眼,眩目得讓她堅持要令麗奈的一切永垂不朽。
她不能自已加深了抱緊麗奈的力道,像是想撫平麗奈話聲裡的跌蕩起伏,亦像安撫自己內心的動搖。
「嗯。」
久美子輕哼一聲,深摯相連的距離蔓延開慵懶磁性的聲音,成為了此刻牽縈她們的吸引力,令麗奈感到腳下一陣踏實。久美子僅僅是對她哼出一字半句,便足以讓她卸去渾身稜角,敢於對久美子露出心窩最柔綿的地方,盡情傾身依賴她的肩膀。
「因為我好害怕。」
麗奈在久美子的耳邊嗡動櫻唇,浮盪的氣音,在抵達她的耳窩前便被在頸間傾流的熱度蒸發消散。
「怕什麼?」
麗奈不為她的提問感到意外,反而覺得久美子沾染濃濃鼻息的聲音是在對她說「不用怕。」


「怕妳會討厭我。」
貌似是感覺到久美子的喉嚨正在悄悄抖動醞釀話語,麗奈用額頭蹭了蹭她的肩膀,輕輕搖首。久美子只好俯首帖耳,不發一語感受從上低音號傳到她胸前的微弱鼓動。
「一直以來有多少人討厭我,我知道。也覺得他們是不是討厭我也沒關係。」
「嗯。我知道。」
「但是,」麗奈低柔的尾音忽然跑調破碎,久美子來不及從耳際撿回它們的碎片,麗奈已經逕自說下去:「唯獨不想被妳討厭。」
有些什麼乾涸的情緒堵住了久美子的呼吸,她睜大了眼眶,抹去光彩的雲層盡逝,披現熊熊燒燃的赤紅斜陽,裸露地平線上的無際黃昏,紫霞初現。
「久美子愈是對我說無法苟同,我便愈想證明給妳看,我就是那樣,而妳喜歡我這種地方。」
久美子看不見麗奈的表情,就算如此,仍能從腦海中描摹出她那張號啕大哭的容貌,繼而閃現她在往日的千嬌百媚,每幅一顰一笑都觸動她的心靈。

「我很喜歡喔。麗奈不為任何人而改變的這種地方。」
久美子翹起寵溺萬分的柔媚唇角,觸感敏銳的雙手指尖往下勾畫,滑過麗奈纖薄的肩胛骨,接著心中暗數骨感分明的脊骨,數至終點,便一如她所念,來到麗奈蜿蜒有致的腰際。她大膽勇敢地摟住了麗奈的腰肢,緩緩往後拉開視野,乘著倘能直視對方青澀容顏的有限時光,細覽麗奈紫眸上的漫天愁色。
麗奈自此有了重新捧起上低音號的空間,用力向上一托,雙臂似乎已然有了足夠抱起它的力氣。
手上這支在這一秒裡依然屬於久美子的上低音號早在她們來到北宇治前便已傷痕累累,可它仍能留在舞台上高聲歡歌,在聚光燈下揮灑光熱。它的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還殘存一顆凹陷,在光影相疊下,那個凹洞的色彩濃烈而截然不同。
陽光在刮痕斑駁裡反射的亂花光澤照耀了麗奈的眼睛,鋪天星宿在她的眼湖此明彼暗。

「也想證明給自己,就算我傷害了久美子,久美子也依舊會在我身邊。」
「麗奈果然性格糟糕。」
這下子久美子著實忍俊不禁,彷彿不曾聽過麗奈對她說過,那些像把利刃般無情撕割她心臟的說話。
顧不上為她分明是回敬自己而生氣,瞥見久美子豁然開朗的笑靨,麗奈的鼻尖酸意湧流,甚至蝕紅了尖端白皙的肌膚。
「明明性格糟糕的是久美子,也太糟糕了。」
刻意不想被久美子看見,麗奈撇過臉,身後悠長黑髮在半空中潑開,幾絲本應披在肩後的烏黑,順著重力的牽引飄落在上低音號的管體上。
隨後她用餘光盯了久美子一眼,之後又挪回原點,柳眉淺垂,兩片薄唇微噘呢喃:「在車上我碰妳手背時的反應也很奇怪⋯⋯所以我,沒信心。」
「啊⋯⋯我那時只是無所適從⋯⋯」
似乎是沒想到麗奈那時是故意試探觸碰自己,久美子只好苦楚笑笑,暗自責怪自己也不經意傷害了麗奈。


「不過麗奈這種地方真的很女孩子呢,好可愛。」
「又說這種失禮的話。」
久美子的嘴角不知疲憊再次軒然翻飛,肆意妄為的嬉皮笑臉常常叫麗奈羞意難耐,惱羞成怒就想動手動腳教訓她。
只是如今麗奈擁有了懷裡由刮痕飛舞所編織而成的百花盛開,她只想再度朝久美子所在的前方傾身過去,對她傾吐滿眸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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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0/2019

比起盛裝打扮的HALLOWEEN,更喜歡源於生活的地味HALLOWEENwwwww


秋意濃濃,當川邊兩旁的綿綿綠意逐漸飄落腳邊化作片片枯紅,不以為意令人莫名想起橘色的南瓜頭。樹梢間吹來秋風蕭瑟,忽略了氣溫沒有帶外套唯有抱臂瑟縮時,久美子忽然意識到,離開了天氣仍舊悶熱的九月,現在已經踏入了有著一個不少人為之蠢蠢欲動的節日的十月了。最起碼,有一個人在得知區內會首次舉辦地味萬聖節的時候馬上就興致勃勃了。
久美子不小心打了個噴嚏,心思卻不知何時已經沉落在回家後的地味萬聖節熱身裡頭。一思及此,一絲暖熱從心底往肌膚上流溢,頓時半點不覺冷。
「辛巴?」
瞧見久美子把夏天她們一起到東京迪士尼玩時買的獅子耳朵頭飾戴到頭上,麗奈馬上便忍俊不禁。不管看多少次還是覺得這個頭飾與久美子的一頭天然卷棕髮十分相襯,難怪自己當時毫不猶豫就一手往久美子的頭上戴。

「嘖嘖嘖。」
久美子鮮少裝模作樣地豎起一根食指對麗奈搖了搖,故意擠眉弄眼的樣子惹得她又噗哧一笑。
「是『在獅子王上映期間到迪士尼樂園玩的遊客』。」
似乎是為在麗奈纖麗眼角上漾開的笑色感到滿意,久美子話裡霎時神氣揚揚。雖然壓根兒不明白久美子到底在得意什麼,可麗奈怎樣都無法抑止在唇邊肆虐的笑意,只好伸手捏了捏久美子的臉頰。
「也太單調了。」
「就說是地味萬聖節嘛!而且這個我想了好久──」
本來要參加這個活動就不是她的意思呢。久美子盯著穿起一貫的深藍色連身裙,如舊綁起了馬尾的麗奈氣忿忿地噘起了嘴。
「那,麗奈呢?」
「久美子猜猜看?」
「唔......」
一時三刻要她猜,久美子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不過看見麗奈輕翹下巴意興大發的神色,久美子沒來由想起了,麗奈從來就是一頭喜歡惡作劇的黑貓。不知不覺間,她也跟著笑了起來。

心中鬱悶一掃而空,只為麗奈對地味萬聖節的興味盎然。有時候,她只想什麼都不做,靜靜站在麗奈的身邊,望著她為了心愛的事物一往無前地拼命的姿態。那是她在畢業後跟麗奈分開了的無數個晚上,給予她內心踏實無畏的風景。
或許單純是毫無頭緒,亦或者是性子使然,久美子不禁揶揄她一番:「我知道了!是『想到山上吹小號卻把小號忘在家裡的高坂さん』!」
麗奈聽後頓然睜大眼眸滿是詫異,彷彿在說久美子真的答對了。久美子亦同時一陣吃驚,她以為自己的靈機一動真的成真了。幸好,麗奈隨即告訴她:「不對。」
久美子及時鬆了一口氣,唇上揚起一抹苦笑,天知道某程度上真的很特別,很喜歡突破思考框架的麗奈會想到什麼點子呢。雖然,要是真的以這個角色參加的話應該沒什麼大不了?
「說到單調的話麗奈不也一樣......那──『想參加地味萬聖節卻想不到主題的人』?」

「噗嘿、這不是久美子才對嗎?」
「啊,好像真的是這樣!」
輕而易舉又被久美子煞有介事的神情逗笑了,麗奈瞇起柔悠紫眸跟她相視而笑。不苟言笑的一面,總在久美子的舉手投足間不費吹灰之力便粉碎一地。
這一心緒乍現腦海,足以令麗奈落落大方不再故弄玄虛,告訴久美子真正的答案。
「正確答案是,『高二縣祭時在大吉山上吹奏小號的我』。」
粉唇柔情萬千的淺笑輕抿中埋藏深遠的堅實。哪怕只是一場在萬聖節中縱情放鬆的胡鬧慶典,高坂麗奈依然是保持向來的一絲不苟。
久美子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分不清是因為她剛才原來是答對了一半而驚喜萬分,還是因為細看之下這件深藍連身裙跟渺渺思憶中是如出一轍。滿腔難以言喻的懷念使她思緒一熱,連帶在秋日呼出的吐息都變得熱騰騰。
看吧,正如她所想,高坂麗奈從不落入俗套,亦如一開始她在自己身邊號啕大哭,叫她出其不意。

無論如何都不想成為任何人。貫徹始終的麗奈,她喜愛極了。久美子也終於明白了,自己會這般煩惱要在地味萬聖節上演繹什麼角色,只因她不想成為一個任何人都能取替的角色。
心湖回復平靜,濺去了波瀾,只留下縷縷溫熱的細紋。冷靜下來一想,果然以這種主題出席活動不太妥當吧。
「這樣就只有我懂麗奈在幹什麼啦。」
久美子往前挪近些許,直到伸出的雙臂能夠環抱麗奈的纖腰才停下。
「只有久美子懂不就好了?」麗奈倒是說得理直氣壯,然而久美子卻只是輕輕竊笑。
在腰際流轉的熱度驅使麗奈抬起了指尖,拭過久美子下顎的圓潤曲弧,然後溫婉一轉,深入肩窩,描摹出那比普通女性寬實些微的穩重肩線,最後讓雙掌依偎其中。
「而且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相似的裙子。」
舊有的那件早已因變得殘舊而逃離不了丟到回收車的事實。久美子聽著麗奈的話聲,似乎聽見了黑貓炫耀的貓鳴。

啊,在得知可以參加地味萬聖節後,不遺餘力去找衣服的麗奈實在太可愛。久美子就是喜歡麗奈這種全情投入,執著於微不足道小地方的個性,雖然她覺得有時候會顯得有點麻煩呢。
「我就是喜歡麗奈這種地方。」
久美子淺含和煦的微笑為她送上毫不吝嗇的稱讚,果不其然迎來麗奈意氣軒昂的笑逐顏開。面對穿起了深藍色的裙子,儼然走在牆頭上昂首闊步的黑貓的麗奈,久美子就像走在後方追逐著她那根細長尾巴的小獅子,心臟伴隨晃蕩在半空的黑色馬尾浮沉亂動,牽引她在迷途黑夜裡,穿梭於眼花繚亂的鱗次櫛比攤販中的呼吸,帶她在縣祭中格外漆黑的山中前進。
久美子遵循腦海中的記憶步伐,指尖像個古時受到北極星引導的旅人,攛梭在麗奈絲絲分明的青絲間,沿著體溫的引領和布料的鋪陳,步履最終停在腰後的蝴蝶結上。

「明明知道我不會來,還穿得那麼可愛。」
窗外夏秋交替,橘紅紛飛。然而這句滲染久美子慵懶磁性聲線的調笑似乎不曾遲來。久美子稍稍傾身,迎接麗奈下巴淺仰,四片軟甜交融時,彷彿夏夜裡少年與雪女姍姍來遲的親吻;光雖逝,花雖落,縱然雪色與花火不再,卻在鋪天星宿下披上深藍虹衣,輝映小號悠揚而飽含思念的樂聲,把少年帶來她的身旁。在冥冥中守候的一切,都不顯得來晚。
「......雖然知道久美子不會來,但是會有點盼望也是很正常吧。」
輕而深的親吻一蹭而過。分開後麗奈猶能從啟齒說話間嘗到久美子的甘甜,令她不忍心地從久美子的琥珀色上移開了目光。
又一次一睹高嶺之花怯怯羞羞的模樣,久美子覺得心裡像是被貓尾巴撩撥似的發著癢,叫她實在按捺不下。

視線無法離開麗奈迴避相觸的淺紫色眼眸,也沒法看得見她的背後,久美子只好撫順回憶裡的皺摺,手掌越過腰上的蝴蝶結往上探去。毫不意外,麗奈驀然在她手中像貓似的挺直了腰背。久美子見狀立馬抿緊了雙唇,斂起幾乎衝破唇齒的失笑,好讓同時驚慌倒吸了一口氣的黑貓無法察覺她的心思。
在指尖上漫溢的灼熱體溫默默告訴了久美子,她正踩在與回憶中相同的腳印上。蝴蝶結的上方,就是那片在圓形剪裁中裸現於她眼前的雪白肌膚。那麼,蝴蝶骨附近應該還有一個。
誰叫她是一頭小獅子呢,跟貓一樣喜歡這種會吸引她把手伸進去的東西。
「於是.......」
久美子低聲哼動著喉嚨,另一隻手掌隨著聲線的輕顫蜿蜒而上,路途上邂逅另一個略大的蝴蝶結。
「於是.......」
麗奈混和氣音的聲音吐息漸喘,在萌生笑意的末端,彼此的話聲交疊在一起。
「妳來了。」「我來了。」


彼此融合的聲音敲響鼓膜之際,胸前的解放感忽然直搗麗奈腦門。在她頃刻反應過來之前,她甚至忘記了此刻正在跟久美子閒聊什麼,只感到她一直在背後流連忘返的纖膩手掌不知何時竄進了裙子上方的開口,暖洋的掌心肆無忌憚蹭過她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惹得她渾身激靈。直到瞧見久美子看著她時,在臉上恣意橫行的討厭笑臉後,她才後知後覺,下一秒立馬氣沖沖雙手狠狠拍到久美子臉上,忿恨難平地對她又捏又擠一番才肯把她推開。
「變態!性格糟糕!」
「欸嘿嘿嘿嘿嘿嘿嘿──不給糖就搗蛋。」
得意忘形的縱情歡笑應聲響起,望著麗奈又羞又怒,花容失色地匆忙伸手到背後,將被她一手輕鬆解開的內衣背扣扣回去的潦倒姿態,即使雙頰都被麗奈捏得紅通通了,久美子也毫不介懷地笑得更開。當然,她沒資格去怪麗奈。

得來了惹黑貓生氣的樂趣,久美子張開懷抱想將麗奈抱回來,卻被麗奈手臂一揮,輕輕拍開了她的手。久美子不爭氣地又笑了,這般的她真的像極揮動爪子想抓人的貓。
「噗。」
「還敢笑。」
「抱歉抱歉。」
還是老樣子的輕佻又沒誠意。麗奈氣鼓鼓地瞪著久美子,心想她為人師表,在自己面前卻著實像頭四處亂跑,老愛開她玩笑,說些下流話的小獅子。可是每當想到這裡,她又氣不下了。
「幼稚。」
她在心裡嘆息,然後嗔怪一聲,便逕自傾前把臉龐抵在久美子的肩窩裡,小巧的鼻尖輕搔披散在上頭的卷曲髮尾,任由太陽的氣味繾綣她的鼻息。氣話雖這麼說,可是麗奈深悉,對她來說,沒有誰能比久美子可靠,能讓她依賴。
放任自己的體重落入久美子懷中,讓她擁抱自己比她瘦弱少許的肩背,在耳際談盡濃濃情意。
「所以,麗奈真的要用這個參加?」
「騙妳的。」
「......欸?」

「不給糖就搗蛋。」
「.......所以說,性格糟糕的到底是誰啦!」
「謝謝稱讚。」
小獅子在黑貓面前說不定只有體型上的優勢。這場地味萬聖節的熱身,久美子想,她可能是輸得一塌糊塗了。不過,她又有哪一次是贏得過麗奈呢。反正,她們從來無關輸贏。
「麗──奈──那到底是要演什麼啦。」
「嗯,只好再跟久美子一起想。」
「跟我一樣想不到為什麼不早點說啦──!」
「因為想看久美子能想出什麼。」
「麗──奈──」
最後,她們在地味萬聖節派對上分別扮演著「約了美少女去縣祭卻隨便穿的人」和「初次跟在意的人去縣祭拼了老命打扮的女高中生」。
地味萬聖節雖然是扮演出每個人在生活裡平凡而普通的角色,可是如此對她們來說,既是平凡,又是只屬於她們的特別。她們看著鏡子裡彷彿記憶中的自己,不約而同往對方眼裡盡情一笑。

想到她們在人來人往的活動會場,胸前掛著參加者的牌子,上演神社那幕「嗚哇。」「怎麼了?」「⋯⋯妳太可愛嚇了我一跳。」就覺得有點好笑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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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1/2019

說到學生時代跟朋友一起去玩的消閒娛樂,總少不了拍大頭貼。可是對麗奈來說似乎是件新鮮的事wwww
「麗奈沒試過?」
「嗯,因為一直都是獨自一人。」
在週末強調只想跟久美子獨處的約會裡偶然經過game center,麗奈一把拉住了久美子的手在店門前停下來。看她一臉躍躍欲試,目不轉睛盯著大頭貼照相機,久美子自然二話不說把她拉進去wwww

專業,不管怎麼看都很在行(?),久美子一站到機器前的抬手指畫間都說明她對拍大頭貼是經驗十足。
並肩站在身旁的麗奈輕輕抬頭,看著專心致志在挑模式效果的久美子側臉,內心莫名萌生了一絲不可理喻的醋意。
要如何才能跟久美子拍得特別一點,特別得在沖出來後可以佔領久美子的錢包,從此成為了麗奈初次拍大頭貼的目標。(???
如此一想,心思漸漸陶醉在久美子全神貫注的琥珀色眸子中。心跳隨著倒映在她眼內搖曳不息的虹光晃蕩,視線勾勒她認真時果毅卻柔美的臉龐,不自覺就循著心中所想,不著痕跡地親吻了久美子的臉頰。


專注在機器上的久美子對此不以為意,亦對麗奈這般靠近習以為常。麗奈既想她發現,又想她不曾意識到。可是她知道,久美子就是這麼不上心。她又知道,其實自己想被久美子發現。
鑽起牛角尖來的她開始生起了悶氣,牽著久美子的手掌用力捏了捏,卻只換來她一聲奇怪的喊痛。
「好痛⋯⋯!突然怎麼了嗎?」
「⋯⋯真的沒察覺到?」
「⋯⋯什麼?」
「⋯⋯」
結果麗奈一直木無表情拍起了大頭貼。(
直到拍完後等照片沖出來的那段時間,儘管久美子一直努力跟她搭話也不太理會。
雖然知道小黑貓是氣了自己,卻怎樣都想不透她為什麼突然生氣,百般困擾的小獅子好可愛wwwww(哪裡
「雖然生氣了但是也很可愛嘛⋯⋯」
在發現了麗奈不時會用眼角偷看她的久美子當然會失言(???


領了清一色都是二人木訥又尷尬的照片後久美子不爭氣地噗哧一笑,她可完全沒試過跟別人這樣拍大頭貼。
「咦⋯⋯是機器的問題嗎?」
從照片上看見了自己近著麗奈那邊的臉頰有一小塊不尋常的淺色,從包裡拿出小鏡子一看,驚見那裡有一個唇印。
「笨蛋久美子。」
「我我我我我我⋯⋯!難怪剛才的店員眼神有點奇怪!麗奈——!性格糟糕!」
「久美子有早點發現再擦掉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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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2020

偶爾心血來潮想調戲麗奈耍油腔滑調的久美子。
麗奈「久美子做的水煮蛋特別滑呢,有什麼秘訣嗎?」
久美子「嘿嘿嘿⋯⋯麗奈想做給我吃?好開心——可是我要求很高喔?」
麗奈「別那麼得意忘形,又沒說是做給妳⋯⋯所以久美子要不要說?」
久美子「嗯——秘訣就是⋯⋯」
麗奈「(屏息以待)」
久美子「想著口感像麗奈一樣滑!(像一期PV最後那樣拋媚眼)」
麗奈「⋯⋯(狠狠踹了久美子小腿一腳)」
久美子「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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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2020

冬雨朦朧,窗外樓頂此明彼暗的鮮紅訊號燈被房間的暖氣融成灘灘光暈。
縱然滂沱亦裹不住麗奈的腳步。當她猶披著些許濕氣拿著外賣晚餐回到了飯店,散亂在床鋪枕頭上的棕色卷髮就此闖進她的視野。
那人卷曲的髮梢恰似她此刻嫣然的唇線,淺紫的目光順著及肩的卷髮往下撫去,脊骨微微隆起的弧線既挺然又含糊,健康的肌膚色彩藉著與灰暗雨色交疊,成了最和煦的春色照亮了這個僅有彼此的冬夜,還有她一望無際的內心。
可她終究敵不過心裡對久美子油然而生的疼愛,她朝床沿走去,柔柔拉下她身後的衣襬,然後像是喚醒酣睡中貓奴的黑貓般俯在久美子耳邊喃喃細說:「久美子,吃晚飯了。」
仍未睡飽的小獅子在她的耳語下悠悠轉醒,在喉間醞釀的低嗚彷彿是在發洩不滿。或許是聽出久美子話聲裡一成不變的磁性,麗奈暗自笑笑,伸指輕搔她藏在髮下的耳朵,似乎想聽更多。

只是久美子總愛讓麗奈喜出望外。她忽然翻了個半身,揉起了綠月恍恍的金黃色眼眸,傻裡傻氣地望向了麗奈,耳邊盡是彼此同調的呼吸。
「⋯⋯喵奈,妳親了我⋯⋯?」
「噗嘿。」
按捺不住一聲輕笑奪唇而出,可愛的口齒不清讓麗奈禁不住將垂落頰邊的黑髮繞到耳後,對她傾身過去。
從窗外偷來的淅瀝滋潤著久美子的唇角,滴答作響的濕潤沿著麗奈溫熱的舌尖漫溢她們的唇畔。雨停時,夢亦醒,裡頭遙遙天際到來的一場冬雨卻是如此格外實在。
「那就讓久美子美夢成真。」
從香甜的橘子氣息中傳至唇齒的話語令久美子霎時笑得眼睛彎彎,哼笑不息。她有話想對麗奈說,可是一切將在傾盤大雨中化於無聲,直至雨水滿溢她們的胸懷也永不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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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2020

沒有打傘的行人都朝著漫天飄雪看去。望著瞬息萬變的朵朵雪色在掌心化作透明,誰都興致盎然。
手舞足蹈間,久美子不經意,或是冥冥中就在她往川邊望去時,又一次邂逅了雪女的身影。
她毫不介懷自己渾身披雪,久美子從她側面的柔白輪廓親睹了,渺渺幽邃的淺紫眸子裡雪花飄滿了宇治川。粼光與冷白非常相襯,雪女在鋪天飛雪中跟誰都不一樣。
久美子抿抿在寒氣中更顯乾燥單薄的雙唇,手心卻莫名散著熱,心跳轟然作響。也許她沒想到,她能再一次遇見雪女。她想,她得再一次為她獻上盡情的讚嘆。
「嗯?」
可在她啟齒前,雪女哼動紅通通的鼻子,她便毫無預警地跟雪女雋永的目光交疊起來。她貿然害怕自己的琥珀色稍一不慎便將冰雪融化,於是慌慌地眨了眨眼,只是雪色不論何時都如此堅強。
久美子永遠無法按捺在胸口用力晃蕩的心臟。她想都不想,赤誠的話句由此而起。

「麗奈圍巾的蝴蝶結綁法好可愛,很女孩子氣呢。」
「⋯⋯有嗎?從小媽媽就幫我這樣綁。」
「噗,原來是麗奈媽媽的傑作?」
「久美子笑那樣是什麼意思?真讓人不爽。」
瞧見麗奈霎時將雙唇深埋在圍巾裡,聲音都糊成了地上一團朦朧的雪影,眼睛卻從自己身上匆匆挪到川邊,鼓動的心跳驅使久美子忍不住放縱唇邊的笑意。
「麗奈。」
「又怎麼了?」
「麗奈難道是,害羞了?」
「哪有!」
久美子又笑了。因為她的笑,麗奈藏在圍巾裡的臉龐頓時滿腮通紅。 雪女很容易替她的一聲讚美害羞,白如雪的肌膚會洋溢春櫻綻放時的粉紅色。這是傳說不會告訴久美子,亦非任人知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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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2020

麗——奈——」
「給,麥茶。」
「れーな⋯⋯」
「是,空調遙控。」
「れえなー」
「來了,手機。」
儘管在黃金週假期裡被久美子毫不檢點地使喚了一星期,麗奈依然兀自樂在其中。一來她只在家裡如此慵懶散漫,二來她貿然發現久美子呼喚她的名字時就像一隻貓;只是聲調起伏稍變,那已是別具意思了。
啊,依照體型來說的話,久美子應該是小小的獅子才對。麗奈看著她在沙發上披散開來的卷翹棕色髮梢,悄然垂下了向來鋒利的眼角。跟久美子一起生活,每天總會找到新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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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2020

全國金獎。獎盃捧在手上時感受到的重量,絕對比它實際的重量沉重多了,甚至覺得它比自己的體重還要重上許多許多,整個人都變得飄飄然。每逢這個日子,看著學生們一同擁抱這座得來不易的獎盃時,久美子總會一次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裡頭。
「但是,比起不甘心的哭臉,還是喜極而泣的哭臉最可愛呢。」
「那是什麼,居然喜歡看學生的哭臉,性格也太糟糕了。」
左肩忽然傳來一份熟悉的重量,當久美子意會過來回過頭時已經來不及了,只有漫天青絲灑落眼前,一根偶然與她的肩頭擦身而過,僅在她的鼻尖留下一縷微甜的橘子香氣,然後裸露在空氣中,雪白柔軟的後頸肌膚便一去不復返。
她跟放下了馬尾的麗奈對上了目光,毫不介懷自己的口舌之失,更甚是在她的瞪視下肆意妄為地揚起了嘴角。

琥珀色的視線凝固在麗奈微紅的眼眶,猶存的濕潤令久美子憶起了,曾幾何時她很害怕面對這個女人那張不甘心得要死的哭臉,可是去到後來,繼而來到了現在,她喜愛極了。
「比起這個,倒是麗奈剛才哭出來的時候嚇到他們了。」
「囉唆。」
沾上笑意的聲線讓麗奈一下子便想踩上她的腳報復,卻在瞧見那雙亮麗莊重的黑色高跟鞋後便心軟了,唯有轉而輕捏一下她跟自己淺淺相貼的臂膀。果不其然,即使被自己教訓了,久美子也只會笑得更加得意洋洋。
「⋯⋯久美子,都沒哭過呢。」
「嗯?」
久美子頓時翹起了眉梢,在光熱四溢的陽光底下,彰顯了在她眼湖中晃蕩的一抹月影。月出時,日月並在,麗奈偶爾抬頭望向天空看見這道光景時,總會不經意想起她。
深深喜歡自己淺紫色的倒影被這道琥珀色斜陽淹沒其中,麗奈挪動了腳步,鞋跟在地上咯咯輕響,帶動她微熱的體溫流向久美子的肩膀。

久美子不禁屏住了呼吸,假使暫時失去了聽覺,她似乎也能憑著麗奈輕蹭在皮膚上的溫熱吐息,聽出她的一字一句。
「就算是第一次帶領北宇治得到金獎,妳也沒哭過。」
「什麼嘛,麗奈不是說那次沒來看我,撒謊的人鼻子會變長喔。」
「那次我是來看瀧老師。」
「是是。木偶麗奈。」
「幼稚。」
傾聽麗奈嫋嫋笑聲,久美子都會有種滿足感,那是得來多少個獨一無二的金獎也不會有。是的,她不會就此滿足。
久美子微微俯首,笑得彎彎的薰衣色映現眼前,裡頭柔情的色彩暈開了她的唇梢,模糊了她的眼角。
「在這之後,嶄新的北宇治又要來了。」
「久美子、寂寞。」
「嗯⋯⋯但是為了變得更強,那也是無法逃避。」 麗奈從遠處還在輪流抱著獎盃的北宇治學生身上挪開目光,重新凝視久美子的臉龐。穿起了高跟鞋的她比平常高䠷不少,悄然抬起了頭也只能瞥見她溫婉大方的下巴輪廓。

眼角餘光仍是興高采烈的學生,他們大概無法想像久美子哭泣時的容顏。她這個地方,變得跟瀧昇十分相似了。
「久美子很努力呢。」
輕聲細語響起時,麗奈將手掌一併擠進了久美子的掌心,接著讓彼此相握的手藏在二人交疊的裙襬之下。
久美子輕力握揉她的手背,一如以往的柔綿嬌小和微涼,如同那塊不時坦露在她面前的內心一角。
「嗯。所以,麗奈也要加油。」
「這個當然了。」
眼見久美子又露出了那副莫名囂張的笑臉,麗奈沒來由有點生氣了。她瞇細了眸子,驀然尖銳如月牙。
「所以呢?我要走了,這次久美子還是不留住我嗎?」
「麗奈要走我哪裡留得住。」
若然要她找出如今的久美子能夠與記憶裡年少時的她重疊的地方,恐怕只有她這張仍舊一成不變,無法無天的笑臉吧。久美子就是不怕她真的生氣。
當初是妳放我走的。麗奈抿緊了雙唇,手掌始終沒放開過久美子。

我會緊緊的抓住妳的手,然後剁掉了妳的皮。這是一場她們仍未結束的追逐戲,從某一天開始,便不再是久美子追趕著她的身影了,而是好比這一天,站在對方的身旁,腳踏彼此的影子,永無盡止地互相攀比。
回想過去一年,站在久美子這位北宇治吹奏樂部副顧問的身旁,跟她一起再一次經歷在北宇治的人生,在學生身上以另一種角度眺望年少時的彼此,從講台上聆聽坐在後排的上低音號,旋繞在寬闊管口的溫柔、無畏、暖和卻寂寞的音色,已經好久沒有聽見了。
麗奈挺直腰桿,直到看見久美子終於斂起了笑色。也許只是她一直以來的目空一切使然,麗奈覺得世界為她們安靜下來了,她們只能聽見屬於對方的聲音。但是,來到這個時候,已然不需要話語。
因為麗奈學懂了寂寞——那是思念的一種。
這次她能真的緊緊抓住久美子的手,目光直指她心底裡的寂寞了。

然而她放鬆下來,任由五指輕扣在久美子的指隙,感受在彼此掌心間穿梭的空氣逐一撫平她的內心。
久美子甚少吹上低音號了。不過,她現在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上低音號,還有唯她所有的寂寞音色。
她究竟在思念著誰,麗奈終究從中有了答案。寂寞,一點也不可怕——原來那是她跟久美子共同承受,並且是對等。
「久美子不留我的話,我也不會走的。」
「那,來年也請您多多指教了,高坂老師。」
披上了黑色晚裝長裙,綁起了高聳俐落馬尾,畫上了穩重得體妝容的久美子不久前站在指揮台上的姿態猶如君臨天下。面對君王風度翩翩的鞠躬,麗奈自然莞爾一笑,不敢怠慢。
「這邊才是,來年的訓練會更嚴格,請多多指教,黃前老師。」
「高坂老師肯定自己還有威嚴?」
麗奈聽後,隨即把視線投向久美子眼神所示的方向。
一位小號聲部的女學生在身後的同學催促下半推半就來到她的面前。

那是三年級的學生,作為部裡最年長的前輩,卻在麗奈的高壓訓練下哭過至少五次。看她手忙腳亂,眼泛淚光,吞吞吐吐,麗奈按捺不住擺起了教學時不苟言笑的表情。
「抱抱抱抱歉!我們只是想找高坂老師一起拍照嗚嗚嗚嗚嗚!」
「啊⋯⋯」
久美子想對著掩著臉飛奔到朋友懷抱的三年級生伸出手,可惜為時已晚。轉過頭瞧瞧朝著自己自信一笑的麗奈,久美子只能擠出一抹苦笑。
「這樣戲弄學生真的好嗎?所以說性格糟糕的究竟是誰⋯⋯」
「都這麼多年久美子還問著這個問題。」
「因為,麗奈一直都沒變呢。」
「對呢。」
麗奈漸漸垂下了修長微翹的睫毛,太陽下反射的弧光在久美子眼內躍然流轉,輕易使她心頭海浪翻騰。
所謂的永恆。那個在宇治川煙火大會裡,久美子一度想擁有的東西。
「我沒變,就連——」 「老——師——!」


時間是有限的。正當麗奈揚起眸子,整個小號聲部便來對她招手了。
久美子來回看看學生們跟麗奈,接著晃了晃裙襬下十指相扣的手。
「去吧,他們在等麗奈呢。」
麗奈點了點頭,絕不遲疑往外踏出了一步,在跨出第二步之前,她忽然對久美子回頭說:「久美子也跟他們一樣。」
相牽的手重獲了各自的自由,靜靜等待著下一次的相逢。
久美子對頭也不回走到學生身邊的麗奈揮揮手,視野此時已然彷彿掉進海洋中扭曲朦朧,可是麗奈的身影仍無比清晰。
她那時在隨波逐流的河川裡,就是注視著這般的麗奈。
對了,她要從那裡跟麗奈說起。
指尖輕淺拭過方才相握的掌心,憶起軌跡,鋪開了未來跟麗奈一起變得更強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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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020

「欸、高坂妳結婚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在久違的舊生聚餐上,貿然發現了自己的後輩向來不沾浮華的青蔥玉指上多了一枚銀戒,優子彷彿是在浩瀚宇宙裡覓得了一顆新星球,連頭上的黃色蝴蝶結也跟著她高了八度的聲線雀躍晃動起來。
麗奈將垂落頰邊的鬢髮繞回耳後,無名指上的戒指在昏暗光線下透現的銀光恰巧闖進她的視野,溫熱柔和的光暈就此塗開了她本來緊緻的唇角。
「嗯,是前陣子八月的事。」
左手拇指在銀色的金屬上輕拭一圈,沾染體溫的戒指暖熱一分,麗奈的唇線便多加一分深遠和順。
「大夏天!穿白無垢不熱嗎?」
「是很熱沒錯。」
優子努力想抓住麗奈的目光,可是在提起那枚結婚戒指後,她的後輩便再也沒看過她一眼了。她似乎只能藉著灑落在銀白湖泊裡的紫影,窺視座落在莞薾背後的幸福城堡。

無奈只能隱約瞅見城堡的剪影,優子暗自嘆息一聲,卻發自內心笑了出來。畢竟,麗奈那種從一而終的眼神,總是令人佩服又羨慕。
要幸福喔。因為太羞恥了說不出口,所以她選擇拿起一杯水,咕嚕咕嚕地把祝福話都一喝而盡。反正,高坂麗奈應該會明白的。
「抱歉,我回來了。」
隨著椅子被拉開的聲音,高佻的身影重新坐到麗奈的旁邊。或許是好奇心驅使她想尋找下一個「新星球」,優子在那人坐下時下意識看向了她的左手無名指,上面果真戴著一枚銀戒。
「欸、黃前也結婚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妳就不會問第二句嗎?——含糊地聽見夏紀在旁邊竊笑,但是優子已經顧不上教訓她了,一天發現兩顆新星球可是為她帶來了不少精神衝擊⋯⋯
「嗯、啊、因為當時訂在八月,夏紀前輩說妳那時候不在日本,所以就沒告訴前輩妳了⋯⋯對不起。」

「不,道什麼歉。」
本來就不是需要道歉的事,面對久美子帶著由衷歉意的苦笑,優子皺起了眉頭,頓時覺得渾身不對勁。此眉一蹙,這位聰明的低音部後輩馬上便點頭會意了,琥珀色中猶帶著欣慰的濕潤。她霎時想起,夏紀曾說過她為何那麼喜歡這個後輩。
夏紀⋯⋯等下再找她發晦氣好了。
說起來,優子總覺得久美子手上的戒指有點似曾相識。也許是她之前在街上偶遇過塚本?而他手上有枚相似的戒指⋯⋯但是她壓根兒沒印象。混雜的思緒將她的視線指向了麗奈,只見她不知何時從那抹銀湖中躍水而出,柔情如月的薰衣色雙眸早已在久美子的臉龐上流連。
「肚子還好嗎?」
「還好⋯⋯現在都不習慣在外面吃了。」
「受不了的話我回去再給妳煮點什麼吧?」
「⋯⋯自從我教會妳做飯就一直躍躍欲試呢,麗奈さん。」
「一直都黃前さん妳在做所以我都沒機會試。」

感情還是一如往常的要好呢。眼前的兩人只要一旦啟齒,即使夕陽西下,夜幕也始終不會降臨,寧為她們留下一壁永恆的紫靄赤霞,讓她們在斜陽下痛快淋漓地無所不談。
「總要把這個吃光啦,浪費可不好。」
久美子把煎得油膩膩的安格斯牛排放進口中,然後那副瞬間洋溢眉間的困窘神色令麗奈不禁噗哧一笑,繼而拿過手帕拭去殘存在久美子唇畔的油脂。
「我幫久美子吃一點吧。」
「謝謝⋯⋯」
於是,優子看了看麗奈拽過盤子的左手,又瞅了瞅久美子握著叉子的左手,翻來覆去。
啊,原來如此。優子恍然大悟,難怪會那麼眼熟。
「我說啊,妳們感情也太好了吧?婚期一樣,連戒指也挑同款,另一半都沒意見的嗎?」
哈——!旁邊的夏紀忽然拍著桌子大笑了起來,被嚇得蝴蝶結都飛到隔壁桌的優子這下子著實忍無可忍了,揪著夏紀的耳朵就往洗手間走去,只留下面面相覷的久美子和麗奈。

金黃與淺紫的重合,在彼此眼中揉融為一,既熟悉又安心的景致翻起此起彼落的悠揚輕笑。細味當中同等惡劣的默契,誰都不打算就此戳破這個誤會。
優子和夏紀打破了寧靜,餐廳一時人聲鼎沸,似乎都樂於看見她們大吵大鬧。
好不容易將牛排都嚥下去了,麗奈擦擦嘴,接著便把手伸到桌子下,從手肘到手腕,微涼的指尖在久美子纖膩的肌膚輕拂而過,然後儼然流星墜落於她的掌心。
久美子收緊五指,不懼灼熱地溫柔握著這顆閃耀光芒,劃破長空的流星,更甚願意為了她成為光熱四灑的太陽。
「搞不好優子前輩最後真的會生氣。」
久美子晃晃彼此相握的手,任由麗奈的手背蹭著自己的大腿肌膚。麗奈的手,實在太容易變涼了。
「中川前輩會有辦法的。」
「呃、倒不如說她就是想看這樣的優子前輩⋯⋯」
「就像我喜歡看急起來就會什麼都不顧的久美子?」
「妳是說昨晚、不對啦不一樣!」


對,就是這種面紅耳赤的慌張失態。麗奈興味盎然地挑起了眉梢,霎時笑得眼角彎彎。不知何時開始,麗奈便喜歡上久美子這種有趣誇張的表情變化。在後來一起生活的日子裡,她甚至會木無表情裝作生氣,就為了一睹這般的久美子。可惜後來都不管用了,久美子已經對她的脾氣瞭如指掌,更會反過來故意惹她生氣。
深悉麗奈正樂在其中,久美子無可奈何地垮下雙肩,毫不自覺寵愛之情滿溢唇梢。
「麗奈愈來愈愛惡作劇了。」
「肯定是被性格糟糕的黃前さん傳染了。」
「妳——胡——說,根本是麗奈本性如此吧。」
又被久美子看穿了。澎湃的喜悅一下子蜂擁而至,麗奈趕忙咬著嘴唇按捺笑意,可是終究徒勞,佔領心頭的忻悅讓她以指尖贈予久美子一道晚風。
此風一起,夏夜翻飛。劃過唇瓣的夏風充斥橘子的甘甜微澀,自此在久美子心目中,夏天便是橘子糖的味道。所以,她們的婚禮訂在夏日。

不絕於耳的喧嘩起哄把她們淹沒在人群,可是屬於彼此的話聲聽在耳裡依然一成不變的澄明清澈。自己映現在對方眼湖的倒影,不受幽暗所困,甚至比任何時候都要鮮明活現。
麗奈輕輕挪開微濕的指尖,像是從不等人的流水,偷偷沿著久美子柔圓的下顎曲線躲進她那頭蓬鬆軟綿的及肩卷髮,路上流開了轉瞬即逝的透明軌跡。瞧見久美子收回了方才悄然舐嚐她體溫的粉潤舌尖,麗奈抬起眼眸,對上了那雙不掩落寞的琥珀色眼睛。
不沉的落日凝聚在海平線之上,綠色的月光乘粼飄泊。漫天紅霞不知不覺將她擁入懷中,與她的紫色交織一片非日非夜的色彩。這是她們的故鄉,她們終須回歸於此。
指節藤蔓般在久美子卷曲的髮尾纏了一圈又一圈,久美子享受地瞇細了眼,放任麗奈眼內的顏色渲染她的天際。
「久美子。」
「嗯?」

久美子像極一頭溫馴的獅子,乖巧地歪著頭,臉龐擱在麗奈軟熱滑溜的掌心,磁性慵懶的嗓音在其溫婉流轉,回應黑貓對她的柔聲呼喚。
「想想回去想吃什麼?」
「老實說我好像有點吃膩了⋯⋯」
瞥了一眼麗奈面前那個鋪滿肉汁的油膩盤子,久美子頓然感到胃裡正在翻湧巨浪,不適感比不久前嚴重了不少。
「果然是很不舒服吧。」
麗奈皺起柳眉,紫湖縱然添上愁色,仍絲毫不減她的美麗動人。
「啊⋯⋯現在有一點了。」
久美子呆呆陶醉她的紫眸,散落在頸間,來自麗奈的清涼體溫似乎能稍稍撫平胃裡的顛簸,久美子忍不住靠得更近撒嬌,彼此肩膀肌膚誠摯相貼。
「那我們跟優子前輩說一聲就回去吧。」
「嗯——時間也不早了,麗奈明早還有彩排不是嘛。」
說時麗奈揚首想要找尋優子的身影,雙目從久美子身上挪開後,周遭的光線好像變得比之前更是陰暗了,一切事物都顯得黯然失色。


「真慶幸妳們還記得我。」
不用多費力氣,優子理所當然般出現在她們對面,彷彿不曾離開。久美子聞聲嚇得立馬挺直了腰桿,豈料牽動了彷若快要四分五裂的胃,轉眼間又痛得彎下身,想趴到麗奈腿上休息的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
「我看黃前妳真的很不濟,快跟高坂回去啦,妳們住在一起的吧。」
高坂邊撫順久美子的背脊,邊凝視一臉沉著的優子。回望一言不發的後輩半晌,優子自顧自嘆了口氣,兩邊臉頰悄然散著熱,祖母綠的雙眼轉了一圈,最終聚焦桌子一角,莫名不敢直視麗奈。
「雖然夏紀光是笑什麼都不肯講,但回頭想想我也是明白了⋯⋯真是的,丟臉死了!」
優子氣忿難平地說,咬牙切齒替自己的遲鈍生氣的模樣幾乎讓久美子跟麗奈都忍俊不禁。
「本來還想騙前輩一年半載的。」
「呵呵呵,一年半載?太低估我了,後輩。」
「只是因為夏紀前輩——」
「妳們好煩!回去啦!」

這兩個人聯手的話自己肯定會一敗塗地,優子狠下心先下手為強,一心想把她們趕回家過著旁若無人的二人世界。誰會知道她在麗奈發現她之前便在位置上了。
雖然難以察覺,但是久美子從麗奈淺揚的眉宇得知,她其實高興極了。她著實像隻小黑貓。呼出一下滿足的嘆息,這時候扭曲的胃疼痛漸去,久美子拉著麗奈的手站了起來,跟優子道別後便攜手走向餐廳大門,擠身於滿天星辰。
注視著她們多年以後仍是這般相襯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優子在這一刻只想為她們祈求永遠。「要幸福喔。」
啊,好不甘心。下一次,她一定要親口跟那兩個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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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0/2020

她睜開眼時,小小的世界已然被艷紅的斜陽海浪浸泡其中。不知何時從沙發邊緣垂落在地的指尖,受盡橘金色浪花的潤澤,泛起了溫熱的粉紅色。悠悠忽忽的淺紫色雙眸自然追逐起構成世界的赤黑光影,在遙遙廚房的一角,金線織出那人背光的輪廓,橘黃的流光自她卷曲的髮梢滴落,照耀了她腳邊的片片雲石,淺灰的紋路隨光流去,彷若綿延雨中的宇治川。
麗奈輕輕哼動了喉嚨,不自覺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毫不在意自己悠長的青絲在臉上刻上了細紋,像是縱使窗外是狂風暴雨也好,亦與她無關。這僅是一個平凡的黃昏,如同深深掉進那人金黃色的眼湖一樣,沐浴在不沉的落日裡,比任何時刻都要來得安心。
她是一頭從此有了家的黑貓。在夜裡追趕著流星的她,從不知何謂安心。跟誰在一起從而感到安心這種事,年輕時的她以為,那是一種荒唐。直到與她相遇,她才知道,原來那是一種幸福。

水柱沖擊盥洗盆的沉響聽在她耳中富有節奏,有時在身心俱疲之際,她就這麼聽著潺潺水聲進入夢鄉了。然而此刻她是被水聲弄醒了,她瞇細了眼,月色般的銀光盡現那人手中。緩緩朝上看去,隱約可見她淺叼著粉色手帕的一角,認真地低著頭。麗奈深悉,她並不知道自己年輕時曾經在校裡的暗角偶然遇見這般正在清洗號嘴的她。後來麗奈才徹底明暸,明明不過是個普通的舉動,但當時她為什麼會心跳如雷,而且唯獨是對於那人。縱然流光似水,昔日在她心中悄悄印下的一片難言性感,仍一絲不改。
麗奈總是偷偷留意著她。隔著無數道車窗也好,宇治不分日夜的景色從身側無數次離自己而去亦好,都難擋她想更接近那人,穿透玻璃看清那人不為人知一面的渴望。麗奈知道,她已經被那人深深吸引住了。她烙在自己腦海中的每一幕,都是特別的。

有些事情,她是對那個人守口如瓶的。例如是,就算知道那人是無心插柳也好,她約自己去縣祭的時候可是欣喜若狂得整夜無眠。麗奈抗拒受命運擺佈,可是她樂意稱之為命運。
這似乎令她過於難為情了,所以每當有人出於好奇問她,她們是如何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會正經八百地回答:「高一那時,她突然抓著我的手說要跟我去縣祭。」得到答覆的人總會為那人是主動追求的一方感到驚訝萬分。
那人聽後都忍不住無奈對麗奈笑說,她的性格實在太糟糕了,一派胡言欺騙大家。不過,麗奈總堅持她所說的是事實。那人不曾察覺的是,她其實更樂於讓那個夏天成為彼此間的秘密回憶。
她其實沒有很喜歡爬山,但是自從跟那人一起走過許多不同的地方,她便愈來愈喜歡了。
那個人,黃前久美子,不知不覺豐富了她的生命。


因此她們之間沒有所謂的追求,她們純粹地,始於彼此的靈魂在這個世界交疊的一瞬間——像是孩兒呱呱墜地,麗奈在久美子面前號啕大哭的剎那間,她們由此創造了新世界。
久美子似乎沒注意到她醒了,邊擦乾號嘴邊挪動腳步往沙發走去。麗奈自然而然抬起了手,像隻討摸的黑貓,微熱的指尖勾住了久美子的衣襬。
「嗚啊⋯⋯!」
她的舉動不出所料地惹來久美子的一聲驚呼。麗奈永遠陶醉於瞧見久美子老是毫無防備地被自己嚇了一跳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嘿嘿發笑起來。她從不自知自己笑起來的模樣有多雋永動人,她看著久美子呆立在原地的樣子,不禁故意板起臉來,說:「幹嘛不叫醒我?」
久美子眨了眨眼睛,夕湖綠月隨風飄蕩,喃喃自語地說:「不、叫我怎麼捨得⋯⋯」
「明明說好了下午去看看新飯鍋⋯⋯」麗奈期待今天好久了,卻無法如願對久美子訴說因一場午睡而破壞了約定的遺憾。

現在,她只想從久美子突然的靠近當中重新閉上眼,盡情享受她對自己永無盡止的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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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020

久美子仔細地撥開她的每一根鬢髮,雙唇隨即抵上向來躲在青絲底下的嬌小耳朵。伴隨彼此漸喘的呼吸起伏,淺嚐溢出耳尖的蜜桃色,麗奈稚嫩的肌膚予以她的舌尖彷彿蘋果糖般的甜膩。喉間喘息此起彼落,空氣飄蕩夏日的悶熱,汗流浹背儼然置身於颱風暴雨。麗奈在這場風暴裡,唯有伸出雙臂,擁抱那比自己寬闊些許的雙肩,盡情享受久美子濕意淋漓的情意。
耳際傳來綿延水聲,落入軟柔粉唇的耳廓早已滾燙酥麻。不禁為此啟唇輕吟一聲,她知道,久美子是故意的,她愛聽她的聲音。富有節奏的輕抿淺咬,正如樂曲,又如人生,抑揚頓挫激起心海翻湧;回神之時,已在久美子的溫暖指尖下變得濕潤泛濫。她永無止境地輕喚久美子這三個字,一如初識時想更靠近她的願望。

「好濕⋯⋯」
慵懶磁性的聲線忽然竄進她的耳窩,癢得她嘆息連連,弓起了膝蓋,腳尖輕顫纏上了久美子的小腿,對她訴說在彼此的樂譜中領會的甜蜜情動。
看她情不自禁仰起了下巴,不能自已的高亢喘吟不經意告訴了久美子,麗奈為自己的聲音傾心忘形。
流入掌心的澎湃濕意驅使她把雙唇埋得更深,沿著頸線吻至柔圓的肩頭,留下足跡,絲毫不覺自己的雙頰亦已染上了麗奈的顏色,只顧一睹躺在漫天櫻色之中的高坂麗奈。
沐浴在明艷照人的熱情琥珀色下,潮紅沖刷著麗奈的鎖骨,波浪起伏的鎖骨曲線看在久美子眼裡,宛若兒時在夢裡海邊深陷其中的餘暉浪花。
「好色。」
眼前陷入了漆黑,從肩上到來的白皙雙掌捂住了她的雙眼。縱然看不見,久美子也能熟練地在腦海中描繪出麗奈羞赧嗔怪她的神情。
覺得這樣頗有趣味,久美子忍不住嘿嘿發笑,卻發現指節上的軟嫩為此又濕潤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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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2021

「還好嗎?」
經歷了大半天的高強度吹奏練習,麗奈不禁擔心起感冒初癒的久美子,都沒察覺到自己在小號金黃管壁上愁眉苦臉的倒影。
「沒事沒事,早上已經說過了不是⋯⋯嘛。」
猶帶著濃重鼻音的話聲一出,正想抬起胳膊揚手故作精神的久美子也識趣垂首低聲下去了。彷彿在空氣中漸散的音符,理應在夕照裡從不間斷的談話就此於腳下的影子中失去蹤影。川流潺潺,歸鳥孜孜,心湖滴答,嶄新的樂曲擦過她們微涼的耳尖,連帶一陣薄汗溼透了久美子背後的制服。
驀然領會過來的她慌忙啟唇,卻被如同小號樂聲般極具穿透力的清厲嗓音堵住了唇齒。
「我總是不懂,久美子為什麼總是不把我的擔心當作一回事。」
微慍的字句儼然朝海平線翱翔而去的海鷗,筆直地闖進了久美子幾近空白一片的腦海。

她揚眸看去,麗奈眼內那片遼闊無邊的薰衣草田嫋嫋不息,與斜陽輝映的粉光跌蕩似蝶,在眼眶留戀不去的斑斕色彩,令久美子心裡再一次萌生起了想要捏死蝴蝶的衝動。
啊,只要她願意伸出指尖,脆弱不堪的鱗翼便會破碎一地,成為燦爛奪目的彩繪玻璃。
「一次又一次的被糊弄過去。」
「抱歉。」
分不清是蝴蝶向她飛來,還是她終於伸出了手臂,她們腳下影子之間的距離,再也容不下宇治川的一星粼光。
麗奈的手腕在她掌中尤其纖瘦,指尖無力地往下垂落,麗奈的手也是相當嬌小,自己那雙比一般女孩子寬闊的手掌,輕而易舉便將之納入其中,像個孩童般搖晃起來。
「太遲了,不可原諒。」
豈料麗奈一如往常踹起了久美子的小腿,力道卻不像往時鬧著玩,如同她所說的每個字同樣深重,使得久美子忍不住吃疼地哀號連連。
「嗚啊、明明那麼誠懇地道歉了!」
「笨蛋。笨蛋。笨蛋。」

「好痛啊⋯⋯!麗奈果然很麻煩⋯⋯」
「大聲一點。再說一遍。」
「就說很痛了嘛!麗奈果然很麻煩!」
「久美子才是⋯⋯哇!」
伴隨腳下一聲嘶啞悶響,麗奈猝不及防地放聲驚呼,久美子還沒能反應過來,便感到一股熟悉的重量順著眼前迅速往後下墮的麗奈從掌心把她向前拉去。
回神之際,映入眼前的僅有麗奈身後的宇治川,川流之急,好比如今兩人胸懷裡承受的劇烈喘息。久美子又一次感受到,懷抱裡的重量是多麼的實在了。
「⋯⋯好險!」
久美子連忙放開了麗奈,慌慌細審她的一膚一髮,幸好只見對方安然無恙,同樣一臉驚魂未定。四目交投,面面相覷,半晌,久美子率先忍俊不禁,垮下緊繃的雙肩,收緊雙臂環抱麗奈的腰,重新把她擁入懷裡。
「這下子麗奈沒法生我的氣了呢。」
「⋯⋯性格糟糕。」

漲紅了臉用力揪緊了久美子肩後的水手服四方布,無法直視她唇邊的蜂湧笑色,麗奈唯有盯著不遠處的告示板——請勿在川邊嬉戲。
好吧,她今天受到教訓了。只好當回一頭溫馴的黑貓,乖乖靠在久美子的肩上,享受驚險過後的安撫。不過,她是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她會剝了眼前這頭小獅子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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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2021

遙遙浪聲一起一伏,引領久美子從夢裡歸來。恍若從世紀之旅凱旋而歸,眼前人安睡寧靜的面容不由得讓她心生懷念,滋潤了千夜思念的疲憊。
曙光流過海上浮雲,靛赤淌過雋永容顏,纖指撫過流光去向,所及之處殘存她的體溫,她禁不住嘆息一聲。似水流年,清麗依然。有時候,黃前久美子在高坂麗奈面前,仍是個剛與她相遇的十六歲女孩,相視之時,無一刻能逃離她的美麗魔法。
按捺不住以初醒時微熱的掌心輕捧麗奈的臉頰,她深悉,麗奈是頭敏感易醒的黑貓。或許是被她恰似海浪的呼吸聲弄醒了,眼眸紫光初露的黑貓淺按久美子的手背,櫻唇微啟,粉嫩濕熱的舌尖輕舐寬厚可靠的手心。
浪聲漸大,粉白色的浪花濺滿了久美子的雙頰。儼然破曉的琥珀色追逐黑貓的舌尖,看她輕盈地穿梭於她的指間,灑下昨夜月色的銀光。


麗奈太了解她了。久美子想。
在屬於麗奈的重量落在她身上時,她的雙手不過是剛剛想要觸碰她的腰,將她抱到身上而已。四唇重疊,彼此以輕嘆說聲早安。久美子的雙手伴著海浪跌蕩,從麗奈胸前的豐盈朝著翹臀蜿蜒而下,一再延續昨夜的餘韻。
悄然彎起指節,以指背輕拂臀瓣間的幽谷,滿足於麗奈靠到肩上,像隻慍怒的黑貓啃咬她卷曲的髮梢,霎時令她忍俊不禁,直到麗奈以唇舌偷走了她無憂無慮的嘿笑聲,充斥二人香氣的空氣才得以回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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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2021

「明明那麼近幹嘛要買車。」
「年紀大了要攀三十分鐘斜坡上班我受不了了⋯⋯」
「那是久美子缺乏運動的關係吧?不是說很享受在路上跟學生邊上學邊聊天的時光?」
「第一、二年的時候是真的這麼想的⋯⋯」
愈發無力的慵懶聲線漸沉,狹窄的車內空間僅剩空調和引擎運轉的響聲。有來有往的對話毫無預警地畫上了休止符,久美子往倒後鏡瞥了眼,只見麗奈已經靠著車窗睡著了。彷彿從修學旅行歸來的孩子般不勝疲憊的睡臉令久美子不禁會心一笑。她不曾告訴任何人,甚至連給予她買車意見的瀧老師也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麗奈。
從百忙之中抽時間到北宇治擔任特別講師的麗奈會有多累是可想而知,為了能夠減輕她的負擔,久美子從半年前開始萌生了買車的念頭。

從北宇治駕車到麗奈的家只需要七分鐘。每當久美子開著車來到宇治最昂貴的地段,看見周遭停泊的都是價值不菲的歐洲房車,都會分外感到自己的K-car格格不入。
「到了喔。」
停好車子後,她伸手搖了搖麗奈的肩膀。從渺茫夢中驚醒歸來的麗奈嚇得挺直了身子,左顧右盼直到看見了久美子的臉龐才安心下來。
儘管麗奈少有的慌亂不經意把久美子逗笑了,還是無阻一陣擔憂湧至琥珀色的眼湖。
「做惡夢了?」
麗奈短暫地閉上了眼,搖搖頭重新睜開眼便說:「我太累了。」
久美子欲言又止,雙手從方向盤上乏力地垂了下來,指尖不自覺捏住了裙襬。身旁浸泡在泛黃流光中的麗奈令她遲疑起來,最終是麗奈一個小小的呵欠使她放下所有一己私欲。
「如、如果時間真的應付不來,在關西大賽結束之前不來也沒關係的。」

久美子拼命捏高了聲線故作精神,可惜這始終不是她擅長的事情,很快挫敗地垂下頭去。她想起家裡的多肉植物對她說,她不只是因為想摘下金獎如此單純。
解開了安全帶的麗奈靜靜地側著眼睛盯著她,此時久美子才意識到自己鎖起了車門,連忙伸手去解鎖。
咔噠一聲彷若花火四起,屬於麗奈的重量自肩上墜落到她的心裡,熟悉的悸動一如昨日般踏實,她的心臟仍在為麗奈奮力跳動。
「果然,每次我這樣碰妳的時候,妳的心總是跳得很快。」
久美子啞口無言地承受著因胸腔裡的鼓動而起的無助和赤熱,手足無措之際僅知道麗奈像貓似的用額頭磨蹭著她的肩膀。
「我抓著妳的手腕的時候、第一次抱著妳的時候、第一次牽著妳的時候、純粹凝視著妳的時候也是⋯⋯」
久美子不敢低頭望向麗奈,她不了解麗奈到底想說什麼,她只知道,自己心底裡一直沒有對麗奈說的話,不知何時都被麗奈聽見了。

「我只是被麗奈嚇了一跳⋯⋯」
「久美子大概都被我嚇習慣了吧。」
久美子咬住了下唇,麗奈雖說至今仍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但是不論她做了什麼出乎意料的舉動,久美子都只會感到理所當然。
可是她依然會為她心跳加速。
「久美子要我不來就不來了。」
麗奈說完馬上就笑了,原因無非是她又聽見久美子的心跳霎時紊亂起來。
「不不不麗奈還是過來吧!」
終於抵受不住胸口內的折磨,久美子趕緊推開了麗奈,卻只來得及瞧見她臉上眉開眼笑而致的一抹嫣紅。
她從剔透的車窗眺望那個踩著高跟鞋的挺拔背影,跳躍奔騰的胸口既空寂又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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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1/2021

應付一場比賽,老師身上的壓力絕對不會比學生的少。久美子很慶幸自己兩邊都感受過了。
好不容易從多間敵校的演出片段中解脫出來,久美子將臉深深埋進軟綿綿的枕頭中,直到快要窒息才猛然抬頭深一下呼吸,把自己從將要不勝負荷的局面中清醒過來。
閉上了長期看著電腦螢幕變得乾澀疲勞的雙眼,想稍作休息,音符卻像群胡鬧的家貓般在她腦海中暴跳不停,迫使她哀號了一聲,從床上滾了下來,打算重新投入她的音樂世界。
當她想在資料夾中翻出那份畫滿了筆記的指揮用樂譜,卻不知為何摸了個空。
哎呀⋯⋯大概是在那個時候落下了。憶起了事情的始末,久美子不由得漲紅了臉。
那隻風姿綽約的黑貓在親吻中不單偷走了她的心,還偷走了她的樂譜。
雖說已然晚上十點半,但她得在明天上學前取回樂譜。於是她撥了麗奈的手機,想說明早能不能約她出來,順道一起吃個早餐。

然而電話另一邊響了好久,她仍未能如願以償聽見麗奈那彷彿響於月夜湖泊的低柔話聲。不過,她永遠對麗奈很有耐性。她一直等,她會等到另一端進入留言信箱為止。她知道麗奈可能已經睡了,但是比起文字訊息,她更樂於讓麗奈一早醒來能聽見她的聲音。
電話裡枯燥乏味的漫長響聲終於停下,短促的空白填滿了空氣,即將出現的有禮機械女聲會宣布電話的主人沒有接起她的來電——
「喂?」
「啊?」
久美子沒想過,她會等到。就跟她鼓起勇氣在半夜給正身處巴黎的麗奈打電話的那時候一樣。
「什麼反應?不是久美子先打給我的嗎?」
麗奈在電話裡輕輕地笑了,久美子不禁聽呆了,這是她聽過的最動聽的演奏。不過,這位小號演奏家似乎正上氣不接下氣。
「啊不、嗯,我以為妳已經睡了。」
「我在洗澡。」

麗奈說著這句話時,久美子恍若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的陣陣熱氣,甚至是熏紅了她的臉頰和脖子。
「所以妳是趕著出來聽我的電話?」
那妳現在是不是什麼都沒穿⋯⋯?
「嗯?很奇怪嗎?我知道會是妳打來。而且通常是急事吧。」
「欸——我就不能是因為想聽聽麗奈的聲音或者想跟麗奈說說話而打過來嗎?」
「是嗎?黃前さん最近會在晚上給我打電話的次數只有追我時的三分之一。」
「因為臨近全國大賽了!而且最近都有見面不是嗎⋯⋯」
「噗、逗妳的。」
「⋯⋯三分之一是真的嗎?」
「真的啊。」
「呃⋯⋯麗奈太小心眼了吧。」 「三十一除以三是多少?要答出全部小數位。」 「別這時候考我數學啦⋯⋯!」 「嘿嘿嘿嘿嘿⋯⋯」 像兩頭吵架的乳臭未乾小貓般折騰了一番,久美子終於記起當初給麗奈打電話的原因。 「對了,我的樂譜好像落在妳那裡。」 「有嗎?我看看。」

明明自己不在麗奈身邊,久美子卻好像能看見麗奈玲瓏剔透的赤體。青絲白玉身披皎潔流光,朦朧性感灑滿曼妙曲線,輕盈如燕的腳步帶著她一起走往那張條理井然的書桌。
四周都深陷於沉默,久美子的心跳卻格格不入地在虛無的空氣中築起通往麗奈的道路。
「嗯,是在我這裡。」
「居然敢偷走指揮的樂譜,高坂さん妳該當何罪?」
「我記得是黃前さん自願塞給我的,所以我是無辜。」
「⋯⋯欸?」
「看來久美子要仔細回想一下。」
「賊人」居然是自己,這個展開是久美子始料未及的。她照著麗奈的話去辦,鉅細靡遺地將送麗奈回家時的片段重新在腦海中播放一次。
在車上難分彼此的熱吻中她想更深刻地觸碰麗奈,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在那種地方那樣做。完美的道別就此在鋪天彩霞碎成一顆星光,自己笨手笨腳地將後座的東西塞給麗奈後就匆匆離開。只是,後照鏡裡的麗奈很滿足地笑了。

「好吧⋯⋯我想起來了。冤枉了妳真的很抱歉,高坂さん。」
「沒關係,原諒妳。我可不是某人所說的那樣很小心眼。」
「這就很小心眼了啊!」
「不小心眼就不會想跟性格很糟糕的黃前さん做朋友。」
久美子隨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才發現自己正笑得燦爛如陽。
「好好好——作為賠罪,我明天請妳吃早餐?」
心臟隨著每個字的節奏在胸口裡躍動,彷彿一個沒有舞台經驗的生澀年輕樂手,上演僅此一次的美夢。原來跟麗奈在一起之後,會有這種與過去截然不同的飄飄然感覺。
「不行。我明天要早點過去,一起吃早餐的話就算妳載我過去也會來不及。」
「這樣啊⋯⋯可是我得在上學之前拿回樂譜。」
瞬間從天堂回到凡間,久美子無法掩飾自己的失望,不由自主地變得像個撒賴的孩子。她緊咬著下唇,她討厭自己這樣,她明明從小就知道,這樣很討人厭,可是麗奈卻驅使她這樣做。

「那⋯⋯久美子現在過來我這裡吧。」
麗奈幽婉澄澈的氣音從夜色中乘波徜徉而來,在久美子心中弦線間來回撩動。
「現在⋯⋯很晚了⋯⋯」
久美子吃力地輕輕張動著嘴唇,作最後的垂死掙扎。
「久美子不是想知道我現在有沒有穿嗎?如果我說沒有呢?」
啊,她已經不知道,究竟是她說漏嘴了,還是麗奈早已對她的心瞭如指掌。
夏夜風鈴般的笑聲拂過她的耳際。她不想再當好孩子了。
「⋯⋯我會比較想麗奈穿著上次那件黑色的內衣。」
「⋯⋯久美子真的,性格太糟糕了。」
「那,我十分鐘後就過來了。」 「嗯,等會見。」 甜蜜的嗔怪和暫時的道別為這通電話畫上了休止符。久美子不敢怠慢,隨即換上了外出的衣服,拿起錢包和門匙便奪門而出了。 前方等待著她的不光有樂譜,還有麗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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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2022

「啊⋯⋯都變溫水了。」
嚐了一口甘甜的礦泉水,落在舌尖上的卻不是期望當中的透心冰涼,久美子不禁有點失望了。可是她舔了舔殘存水份的唇角,比昔日更甚香甜的味道只顯得那半點悶熱無足掛齒。
「沒辦法啊,今天可是三十多度。」
麗奈接過那瓶屬於她的礦泉水,在眼前晃了晃,無奈地看見凝聚了青天的寶特瓶裡只剩下半瓶水。
眼角餘光瞥見久美子的目光不曾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卻暗自笑了。幸好,還有半瓶水。
「溫室效應真討厭啊⋯⋯」
毫無顧忌地伸了個懶腰,儘管如此久美子還是沒法擺脫滿身汗水。
為了配合節電,學校也減少了開空調的時間。即使她們現在坐在人跡罕至的陰暗角落,迎面而來亦只有陣陣難耐熱風罷了。
「的確是比上年更熱了。」
身體的感覺也許比單純的數據更加準確。白裡透紅的指尖觸及小號光影輝煌的管壁時,發燙的熱度幾乎直搗心裡。

「麗奈。」
「嗯?」
久美子毫無預警地喊了她一聲,麗奈想都不想便輕哼一聲以作回應。縱然她有時候會搞不清楚,久美子意識放空時究竟在思慮著什麼。
「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話,麗奈會想做什麼?」
語末零散在局促得快要令人窒息的熱空氣裡頭,這次得不到答覆的久美子緩緩抬起雙眸,只見立於身旁的麗奈正在笑看她是個傻瓜。
對上了輕蔑帶笑的淺紫色目光,久美子隨即也自嘲地笑了起來。
「妳在笑什麼?」
將手上的小號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麗奈彎下身以滲汗的掌心捏住了久美子的兩邊臉頰,絲毫不顧它們在炎夏裡早已被熏得紅通通的了。
「麗奈在笑什麼我就在笑⋯⋯什麼⋯⋯」
正要笑得愈發猖狂時,久美子卻被麗奈硬生生拉走了注意力。麗奈的影子籠罩住她琥珀色的眼睛,儼然日蝕即將吞沒所有,唯見沾染薄汗的水手制服輕輕透出底下內衣的輪廓。

羞赧得忍不住想轉開目光,卻始終無法讓自己從麗奈的身上離開。彼此之間的引力使她們的目光從此糾纏不分,紫金色的情意好比炎陽灼熱。她們未曾感受過這般情熱,輕而易舉身陷熱浪其中,唯有一個初次的親吻,阻止了這場熱風暴將世界毀於一旦。
「再這樣下去會被人發現了喔。」
淺吻跨越麗奈瘦削嬌小的下巴,久美子不禁想讓身為好孩子的自己當上一次拯救世界的英雄,阻礙親吻向下蔓延。然而,世界是不存在所謂的英雄。
「⋯⋯我並不是害怕。」
麗奈在昂首喘息間輕輕蹙起了眉頭,繼而再度輕貼上久美子的雙唇,以世界上最低柔動聽的聲音對她說著話。哪怕是一個看不見的神明也好,她也不想讓任何人聽見這句屬於久美子的說話。
「我只是想要一個只有我和久美子知道的秘密,然後好好珍惜它、享受它。」

來自麗奈的赤熱席捲了久美子的世界,儘管熱汗沾濕了她的眼眶,仍無礙笑色和甘甜侵蝕了她的唇梢。
「我就是喜歡麗奈這種地方。」
就算世界末日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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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2022

川水一刻

好久沒這麼早放學了。久美子昂首望向彷若倒影遼洋的鋪天紫金色高積雲,這是她在近幾個月忙得不可開交的晚歸生活中見過最美妙的風景了。
禁不住打了個呵欠,在肌肉中流溢的疲憊隨風飄去,消失在遙遠難及的雲朵狹縫當中。腳下修長的一對影子踏過遍野夕海,回首看向宇治川之際,金黃餘輝灑落在途經的汽車擋風玻璃,散漫的流光刺眼得讓她瞇細了雙眸,此刻她眼中的宇治川儼然流星不息的璀璨銀河。
此明彼暗的萬千粼光在今天看起來格外耀眼動人,惹得靠著木色欄杆欣賞景色的兩名外國遊客也忍不住探頭而出感嘆起來。

本來以為很平靜,原來滿急湍的!

久美子不經意聽到他們的對話,無奈她的英語水平實在讓人慘不忍睹,聽來聽去她都只聽得懂這句⋯⋯再過幾個月她就要去考大學了,依然只有這種程度真的沒問題嗎?連麗奈都替她擔心起來了。

將快要從喉嚨裡一湧而出的嗚咽聲按捺下去,用力搖搖頭把那種不祥的預感甩開,久美子趕緊把注意力放到跟她並肩而行的黑髮女孩身上。
她們不經不覺走過了宇治橋,本該在十字路口便要道別的她們卻徐徐流連在平等院表參道。
二人的身影一聲不吭地浸泡在甘澀茶香中,餘光瞥見麗奈仍舊低垂的雙目,久美子只好將步履愈放愈慢。
她們偶然就會像這樣,有意無意地繞路而行,不知不覺地走在了對方回家的路線上,只為了她們那不可多得的相處時間能夠更久一點。
為什麼呢?她不斷地渴求著進步,卻哪怕是只有短暫的一瞬間也好,也希望時間能網開一面為了她們而停下衪的鐘擺。
也許是因為時間的存在,世間的一切才變得有意義而如此的珍貴。
目光重投前方的石磚路。縱使如此,久美子依然很想很想,在未來的時光中可以跟麗奈一起進步。這樣她就不用害怕離別了,那將會是她們生命其中一個特別的時刻。

穿過了平等院表參道,沐浴於遠方紅霞的喜撰橋清晰可見,遊人足跡漸轉疏落,僅剩腳邊暮色川水作伴同行。頭上雲海邁向暗夜,久美子在幽影裡悄悄地伸出指尖,彷彿輕撥琴弦般淺碰麗奈的掌邊。不用多言半語,隨著樹梢鳥兒蹬足一飛,麗奈自然而然輕輕勾住了她的食指。
微涼的體溫纏繞她的指腹,她曾經聽說過,手冷的人內心都是熱的。儘管四周無人,久美子還是緊抿著雙唇,深怕自己輕易為這一絲甜蜜便笑得像個傻瓜。
她很努力,但終究忍不住了。正當她要對漫天赤紅開懷一笑時,有人柔柔輕拽了一下她的食指。
小心翼翼地斂起笑容回頭一看,只見麗奈停下了腳步,低頭若有所思地盯著彼此同款,卻尺寸不一的深棕色皮鞋。
她的鞋碼好像比麗奈大一號。久美子沒頭沒腦地想到。
「怎麼了嗎?」
打從她們在電車上談起「那個話題」後,麗奈便一直保持沉默了。久美子敢跟那些惱人的石蛾打賭,麗奈一定還執著於那個話題上。
「到底傲嬌是什麼意思?」
果不其然,麗奈一揚首就是觸及久美子的思緒。
「噗,麗奈真的那麼在意嗎?」
久美子噗哧一笑,不知為何心裡洋溢一陣熱烘烘的飄飄然喜悅。
「⋯⋯因為妳不肯告訴我。」
「這個嘛⋯⋯」
「告訴我。」
久美子不禁苦笑起來。她覺得麗奈真的不需要懂這種事情⋯⋯而且將這種知識傳授給麗奈的話,總覺得背德感很厲害。

話雖如此,當她看到麗奈向來敏銳犀利的薰衣色此刻正像隻充滿求知欲的小貓般圓滾滾地凝望著她時,有個不太好的念頭在她腦門一閃而過。
抵擋不住心底裡的誘惑,久美子抬起空著的手指著自己一邊臉頰,唇邊掛上興致勃勃的笑容壞心眼地說:「親我一下的話就告訴妳。」
接下來麗奈應該會惱羞成怒地踹她一腳,不情不願地說才不會親,然後她就可以順勢調侃麗奈「妳這樣就叫傲嬌」——

豈料,斜陽驀然從一道紫影中消逝。屬於麗奈的纖細嬌小的手攀上久美子的肩膀,揪住了披在上頭的水手服領口繼而輕踮腳尖,交付到久美子身上的體重令她禁不住屏息,鼻尖只傳來一陣橘子味的甘香,伴隨一個好比片雲飄渺的輕吻印在她的臉頰上。

久美子在愕然中任由麗奈自她身上退下來,瞪得渾圓的琥珀色盡是麗奈與她四目交接的羞赧倒影。
「所以?」
本來直勾勾地看著久美子尋求答案的紫羅蘭雙眸忽然靦腆一轉,墨黑的額髮拂過她柔圓的眼角,零散在空氣中的輕聲細語彷若飄葉垂落到腳尖上。
久美子尚未從驚詫中回過神來,麗奈滲染紅潮的可愛臉龐使她轉不開眼睛。僵住了的手緩緩撫上自己的臉頰,肌膚之上赤熱流轉,她猶能藉由指尖感受到麗奈唇上潤澤的甘甜蜜意。

啊,麗奈塗了潤唇膏。麗奈真的親了她。

洶湧的悸動霎時在她的胸口亂顫而舞,喚醒那些在內心萌芽已久的千億花朵。眨眨睜大了的雙眼,胡亂張動的雙唇支支吾吾幾乎就要尖叫出來,連書包的肩帶都不知何時滑到手臂上了。
她沒想過麗奈真的會親上來,不過是想看看她傲嬌的反應罷了!
「這、這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氣急敗壞地將書包帶子拉回肩上,連說話的音調都不由得捏高了八度。這一刻久美子滿腦子都是剛才那些揮之不去的畫面,顧不上自己身在何處,只慶幸夕陽深深沉沒於宇治川,除了麗奈,沒人能夠穿梭夜色窺探她的真心。
「不一樣?⋯⋯我明白了。」
瞧見麗奈重新抬起頭來時那副既疑惑又難為情,卻已然做好覺悟的神色,久美子的心臟猛然像被貓尾巴輕撓般酥麻發癢。
目光慢慢往下挪去,久美子緊盯著麗奈水潤嫩薄的雙唇,紅陽殘存的櫻花色星星餘光輕而易舉在她心裡濺起波瀾。

她其實是不是應該現在就向麗奈解釋呢?還是,她應該等一切都結束之後再解釋比較好?可是若然麗奈生氣了的話,她該怎麼辦?

儘管這個不是她的本意,但是如果說她不想,那一定是騙人的。
拼命抹去腦海中逐漸浮現的幻想,久美子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她艱難地嚥了嚥口水,打從心底再次覺得,自己的性格實在糟糕透頂了。她看起來就像騙走了麗奈的初吻的混蛋。
不由自主地令人興奮的罪惡感在心裡蔓延作祟,驅使她放任麗奈鬆開了相勾的指尖,意識到她將會做什麼的久美子抑止不住在心湖蠢蠢欲動的期待,敗給了最差勁而最誠實的自己。
面前的麗奈貌似也看懂了在久美子眼內晃盪不息的一盞綠光,羞意滿盈的紫眸瞇成無垠彎月,儼然一位追月的漂泊旅人,會意地抬起雙臂環上她的頸項,抓住屬於她的月亮,最終如願以償地緊抿起唇線,漾開了僅此一次的莞爾。

聽見了彼此的心跳快要躍出胸腔奔向星空,在幾近容不下空氣的距離中,久美子甚至能細數麗奈在星河下輕顫的修長睫毛。她順從地朝麗奈彎腰傾身過去,輕扶她的腰側,好讓她能安然靠在自己的懷裡,最後闔上眼睛,把純白色的雪女染上她的顏色。
比起這個,告訴麗奈何謂傲嬌,似乎已經談不上有什麼背德感了。
不過,麗奈不會生氣。久美子在漫漫綿延的親吻中如此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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