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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傘】

藥箱的背繩勒的她肩頭直發疼。

行經幽靜的林間路旁簡單的木屋外搭了棚和灶，數張竹桌椅就攤在路旁供旅人休憩，她難得的選擇在此駐留。卸下平時背慣了的藥箱子，初荷在長竹凳的另一端坐下，白皙的手輕拂過綁在藥櫃子上頭令他肩頭發疼，不得不停下腳步的罪魁禍首。

「這不是柳大夫麼！」

「殷大娘？您怎麼會在這兒？」她認得這個聲音，是在天南時遇上的一位大娘，當時對方為取高處的重物不甚跌傷，惹得那孝順的兒子慌亂地到醫館，連素為蒙面的女大夫也敢請回去為自己母親看診。

初荷替殷大娘拉開了長凳，示意歡迎人與自己同桌。一陣寒暄後得知殷大娘傷癒，與其子南下訪親。

「哎、那是麒麟傘嗎？」自個的事說完了，殷大娘注意力轉到了初荷藥箱子上頭綁著大那把傘，初次相遇時還未有的，不屬於岐岭之物。

「大娘也知道麒麟傘麼？」與殷大娘的興奮不同，初荷睫毛一顫彷彿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維持住平和、輕巧的語氣，解下麒麟傘將這沉的不像話的傘擺上桌面讓殷大娘看個過癮，還不忘提醒了句：小心，很沉。

「那當然，柳大夫忘了大娘是哪裡人麼！柳大夫是打哪弄來的呀！」殷大娘雖然在天南雨季時常能看見淨清道人撐此傘，但從未有此機會近距離端詳過，傘骨堅固，上頭的麒麟線條俐落，色彩溫潤完全將仁獸的意象表現的淋漓盡致。

「是一位善心的道長所贈……」看著殷大娘有些吃力的賞玩著麒麟傘，初荷時不時得幫忙扶著別讓傘摔著碰出響聲，她早想過如何簡單帶過一個岐岭弟子怎會帶著淨清道之物的緣由，於是淡淡地回答了殷大娘的提問：「是幫兩個可憐的孩子所墊付的……診金……」

想起了溫玉菱當初將麒麟傘交給自己的神情，即使是早已準備好的答案也回答的有些心虛，語氣裡多了些歉意。

「柳大夫竟會收如此珍貴的診金，想必是很棘手的病症吧！」當初受初荷診治，不只治療、藥方甚至是如何調養護理都細心的交代得清清楚楚，勝過許多天南的醫家，但診金卻沒因此多收分毫，便認定了初荷是會令自己吃虧，而不會去貪人錢財之人。

「……是呀……棘手的很。」她接過殷大娘賞玩夠了的麒麟傘，沒有急忙將之繫回藥箱上，而是擺在自己腿上，感受著傘的重量指尖順著一支傘骨拂過傘面，最後輕輕地用指腹輕敲著打磨滑順的傘柄。

她從未醫過那樣嚴重的疳瘡，要不是返鄉的執念讓魏黃山撐著一口氣，她可能還沒這機會為人醫治。

那日之後，她去打聽了七星長命燈，它的傳說僅是延命而非救命……再說，人命豈是一盞燈能留住的？

但她亦不敢說自己盡了力。若是要救魏黃山，那她該做的並不是順這那孩子的意前往霸羅，而是該說服他到岐岭去，那兒工具、藥草豐富，若自己無計可施也隨時有師父可以求助……然而她卻沒膽勸人跟自己回歧岭，僅僅是多幾天的路程，沒能保證魏黃山受的了前往岐岭的顛頗。

過了國境後，那孩子能撐幾天？

她不敢去想，一次又一次輸給自己的膽怯，只是暗自說服自己他們吉人天相，一定一切都好。

「不過這傘還真重，一直帶著定很辛苦，難怪方才看柳大夫好像很累似的。」

殷大娘的話讓初荷瞪大了雙眼，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一直沒意識到自己露出了疲態，她不甘心的一抿著唇，逞強的扯起笑：「哪兒的話，從天南到這兒我不也過來了，沒事的。」

殷大娘輕輕槌著發酸的手臂，對初荷的回答不以為意：「雖這傘貴重，但這麼沉使起來一定不襯手，柳大夫不是被耍了吧？」

「怎麼會呢？」尋常人不知麒麟傘的奧妙之處，會有此想法也不奇怪，但那過於誠摯的擔憂令初荷忍不住失笑。「若真是那樣我也能不收的。」

她將麒麟傘抱在胸前，慎重的就像那日接下它那時的模樣。傘的重量令她抱得有些吃力，但這是自己選擇的，是自己選擇對溫玉菱隱瞞魏黃山的病情，是自己選擇從以為這一切都已圓滿結束，帶著真誠感謝的溫玉菱手中，接過這對姑娘家來說過於沉重的麒麟傘。她知道這傘並不襯自己手，亦知道她一個岐岭弟子帶著淨清之物會引人側目，溫玉菱感激的笑容還歷歷在目，即便她認為她沒資格接下那份感激，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收下這沉甸甸的謝禮。

「殷大娘您有所不知，這麒麟傘的重量就是它的價值所在……」

——正因它沉，她才接過。

「不分流派，對習武之人修行內力可是有大大的助益呢。」

她對靜靜地聽著自己解釋的殷大娘微微一笑，隨後垂下眼，羽毛般的睫毛遮掩住往右下方墜的瞳仁。

「娘，咱們可以出發了。」

「柳大夫也是往南吧？揹著那麼重的行李，要不和咱們一道坐馬車吧？」

殷氏母子的對話迫使初荷抬起眼，面對著兩張和善的笑臉，初荷抱著傘的手緊了緊，胸口沉悶的重量和開始發酸的雙手也不足勸服她放下麒麟傘，她輕輕地搖搖頭：

「不必了，草序的習慣，見了路旁的藥草、病人都要駐足，會耽誤到您們的……」

「初荷一個人能行的……」過於輕柔的嗓音被林間的微風帶走，入不了殷氏母子的耳，虛幻的只繞過自己腦中，她跟著扯起笑卻化不開眉宇間的愁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