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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烈特爾與兩人相識正好一個月的那天，他們在午後進入精靈族最大國家艾爾夫國的首都，離別的時刻也到來了。

在主要道路的路口旁，烈特爾將兩本筆記分別遞給拉卡特和席拉斯，接著說：「這上面的訓練內容，主要針對你們在基礎及實戰臨機對應方面稍嫌不足的部份。持續加強這些對於增進整體實力頗有助益，你們可以參考看看。」

「謝謝烈哥。」兩人異口同聲地回應，並且將筆記收好。

「不必客氣，這段時間多謝二位關照，讓我能夠了解目前世界的狀況。」

「我們也因為烈哥的指導，眼界開闊不少。」

「席哥說得沒錯！特別是那處變不驚的態度，總是令我驚嘆又崇拜！」

兩人的誇讚使烈特爾有些難為情，因為在以前這是理所當然必須具備的，聽到的稱讚往往是奉承意味大過實際欽佩，不似這般純粹。

「謝謝你們特別帶我來到這裡，之後的旅途要多加小心。」雖然知道他們還會多待幾天，但原則上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再見到面。

「會的，烈哥多保重。」

「我們會注意安全！知道烈哥不喜歡預言我就不多說什麼，但倘若覺得寂寞、想轉換心情，希望你能聯繫我們。」說到這裡，拉卡特笑著用雙手拉起烈特爾的右手，觸及手掌到指尖，隨即又道：「烈哥，你在這個時代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過長的瀏海因為角度關係掩去了他的神情，只見他勾起嘴角、抽出自己的手，撫摸拉卡特的頭，一邊說：「小朋友總是這麼溫暖呢，謝謝你，再會了。」

「烈哥再見！」

相互道別後，彼此轉身走往不同的方向。

當拉卡特回頭時，已經看不到烈特爾的身影了。

見狀，席拉斯問道：「命運有往好的方向改變嗎？」

拉卡特笑著搖頭，回答：「我也不知道，介於兩個結果中間吧……但是，我希望烈哥能好好活下去、希望以後我們還有更多一起相處與旅行的機會。」無關對於世界有沒有利用價值，只是屬於自身的心願。

「一定還有機會的。」語畢，席拉斯伸手撫摸拉卡特的頭。

「而且……」

「嗯？」

「也想再吃烈哥準備的料理！」

「……對。」

想到一樣是在野外，前面天天吃那些一般餐館都比不上的美味料理，幾天後卻只能吃乾糧，拉卡特皺著眉頭表情相當苦澀、席拉斯眼神透露一絲遺憾。兩人對望，都忍不住嘆了口氣，更堅定那份希望烈特爾活下去的心情，決定時不時寫信給他。

與此同時，烈特爾重重打了個噴嚏，還覺得奇怪溫度明明很剛好。


※ ※ ※

走了一段時間，烈特爾來到王宮外面，解除掩飾魔法、使用溝通魔法，請守衛轉交先前黎給他的信物等東西。等了一陣子、將近黃昏時，就有人來領他進入宮殿中。儘管被搜身、武器被取走、被戴上限制魔力的手環，但還算是基本防範，後續皆是以賓客禮儀相待。

他被領至會客廳等待，艾爾夫國王宮的會客廳華麗而明亮，雕工精細的座椅上擺有繡工細緻、材質柔軟的軟墊，氣派的長木桌上已準備好香氣四溢的好茶與茶點。此外，廳內還擺放栩栩如生的畫作與各種精緻藝術品，象徵國家富裕又文雅。

『這裡變化相對小。』

腦海中浮現從前的精靈族、精靈族皇宮以及精靈王。

當年的精靈王菲修姆與他性格差異大卻很和得來，是少數能讓他放下戒心的人，在他發病後也時常慰問及贈送補給品。

目前的精靈王是其曾孫，根據席拉斯的描述，似乎兩者性格及作風有些相似。

正當他準備坐下品茶時，現任精靈王亞修斯就出現了。

亞修斯擁有一對海藍色的雙眸，一頭淺金色及臀長髮綁成一束辮子垂在右側，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俊逸非凡。頭上的金冠相當華貴，鑲有許多藍寶石及紅寶石，十分貴氣。一身上好質地、以金線在邊緣繡有族徽的白袍，領口外戴有大顆深藍色寶石金鍊墜，彰顯國家強盛的王之身份。

『外貌不太像，但眼神有幾分神似啊。』

不同於魔殿大祭司，亞修斯以貴賓之禮相待，並等烈特爾先開口。

「感謝精靈王、艾爾夫國王陛下願意謁見在下。」對方那般有禮，烈特爾自然也不會失了禮儀。

「請別這麼說。我很抱歉由於部下他們目前有所顧忌而冒犯了您，我保證之後定會替您解除限制、將武器還給您。」

「無妨，他們的顧慮是正常的。」

亞修斯點頭，兩人一起坐下並簡單自我介紹後直接進入了正題。

「黎的家族不住在艾爾夫國及鄰近國家內，而是在伊弗爾國境外西南邊的一處村落，遭受魔殿迫害後他來投靠我。他是個努力又上進的年輕人，但一直盼望能為家族復仇，所以當初擔任檯面下的要務，後來還自請作為內應混入魔殿。」

烈特爾應了聲，儘管只短短見面一次，對於黎是頗有好感的。

「因此，您既然帶來他的信物、親筆書信以及幾代前的魔族國寶，我沒有不信您的道理。」說到這裡，亞修斯從袖袋中拿出一個卷軸交給他。

「您跟曾祖父描述得一模一樣，這是他託我們直系子孫務必轉交給您的親筆信函。他交代過子孫要盡可能地協助您，不僅如此我族寶物庫留有真正的史書，紀載當初關於您的真實事蹟。」

雖然訝異亞修斯這番話，他還是在禮貌性地頷首示意後先展開手中的卷軸。

那確實是好友菲修姆的字跡，內容除了問候與表達對他的思念外，更是講述了達奧索試圖用相當的利益來買通以改變精靈族史書對於他的紀載。

達奧索給出的理由是打算推動一些大改革，但推崇過去烈特爾作法的人民太多，此舉方便其行事。對此，菲修姆不肯且不信達奧索只因這種理由就決定抹去他的事蹟，畢竟菲修姆也認識達奧索很久，知道其比任何人都尊崇烈特爾。為了得知真因還威脅出兵魔族，迫使達奧索道出一切，也才同意改變史書。當然，菲修姆並未收取任何報酬。

同時不願將關於烈特爾的真相完全抹消，就暗自蒐羅、整理當年所有種族的史書，收藏在寶物庫中。另外，不忘留下給好友的信函以及對直系子孫的叮囑。精靈族與魔族不同，相當穩定、和平，但即使如此知道這事的子孫全發過毒誓，在見到烈特爾本人前不得向直系以外的任何人透露。

對此，儘管覺得菲修姆做得太絕，烈特爾卻也滿懷感激與感動，當初確實結交到一位真心相待的至交。信函後面對於他的關懷與祈願，亦令他為之動容。

深吸一口氣，烈特爾抬頭面對亞修斯，苦笑道：「抱歉我竟然什麼都不知道……辛苦您們長久以來一直守著這個秘密。」

聽他這麼說，亞修斯微笑搖頭，回應：「一點小事且也過去了，無須掛心。您是回來幫助現在的世界，從現在開始就是重要的同伴。既是如此，不如我們直呼對方名字、不用敬語如何？」

「這自然沒問題。」同意後，他收起笑容、轉為嚴肅，說著：「那麼，首先想請你協助派醫官替我檢查身體狀況。」

他將先前發病的情形以及自己猜測應為詛咒的事全告訴亞修斯，這讓亞修斯神情多了幾分凝重，但立刻頷首答應。

「回頭我就讓人安排。」

「感謝。」

「這是應該的。過幾天也要麻煩你看看我國軍隊訓練狀況，為了之後的戰役，私底下我們一直有在進行特訓及精銳培育。這些年有陸續派出部分士兵以他們個人的名義參與一些戰爭阻撓魔殿，但整體實戰經驗仍相對少，還需要擁有豐富戰鬥、領導戰爭經驗的你來幫忙調整。」

不只是藉由曾祖父傳下來的內容加以了解，亞修斯本人也看得出烈特爾實力不凡，而且是在踏進會客廳前就已察覺。

聞言，烈特爾嘴角微揚，稱讚：「做事這麼周到，真不愧是菲修姆的後代。」

「感謝讚美，不過……我更希望下次聽到你說『真不愧是亞修斯』。」亞修斯臉上的笑容變得格外燦爛。

雖然知道對方並非不滿，無形中卻給他一絲壓迫感，他只得再次苦笑答覆：「沒問題，一定、一定。」心下覺得亞修斯這點跟菲修姆實在很像，果真有血緣關係。同時，倒也增加了幾分親切感。

而後，亞修斯自然依約解除對烈特爾的限制，也將武器還給他。不僅如此，安排他先住在皇宮中，替他弄了個對外使用的假身份，並且擔任軍事顧問一職。

最初免不了受到他人質疑，但在他展現戰鬥實力、模擬戰爭時給出各種良策後，反彈的聲音逐漸消失。

這些自然也看在亞修斯眼底，原本其實對於烈特爾領導方面的能耐還有些半信半疑，畢竟只是聽來而非實際接觸，且這部份相當重要，所以試探的成份不小，現在總算是確信他的確厲害了。因此，在無關國內機密的範圍內，亞修斯也有在其他方面如民生問題向他請益，他亦不吝提供想法。

兩人交談多了，彼此熟稔起來，相處便不那麼拘謹。

這天傍晚亞修斯循著一道悅耳的歌聲步上一處露台，太陽正在西沉逐漸隱蔽在山脈間、彩霞極美顏色多有變化。而露台上擺了一組精緻桌椅，椅子面對的方向延伸過去是魔族統治的那些國家，烈特爾正坐在椅子上唱歌，置於前方的桌上則擺了一把劍——亞修斯印象中烈特爾進入王宮時沒有這把劍，是他能夠自由行動後才開始帶在身邊，劍本身的存在感亦十分強烈，使其確信劍上附有強大魔力。

亞修斯覺得烈特爾好似唱給魔族、唱給這把劍聽，露出一抹憐惜的淡笑，默默聽他唱完後才走近。此時，他也起身並將劍繫回腰際上，彷彿不願他人觸碰。

他沒主動講的，亞修斯也不過問，因此只是拍著手、一邊笑說：「唱得真好。不過那個方向……莫非想家了？」

沒有回頭，他向前走到露台邊注視著遠方景色，停頓片刻才回答：「或許。」

亞修斯眼神中透露一絲驚訝，沒想到他會坦承。因為和看到菲修姆留下的信函時顯露了真心不同，亞修斯知道其他時候他一直都戴著假面具，好似親近卻不真實，能隱約感受到他對所有人都保持警戒。畢竟在這世上已無任何親友，如今人又只得待在他族之中，亞修斯不意外他不相信別人、不願吐露心聲，反而對他這麼快就有所改變感到吃驚……又或者，這也是佯裝出來的？

無論如何，即使沒有相處多久，亞修斯仍感覺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想了解他這個人、想看他隱藏起來的另一面、想逗逗他讓他忘記孤寂。

於是亞修斯嘴角微揚，對他說：「我說小烈啊……」

楞了一下，烈特爾微蹙劍眉隨即轉頭，注視滿臉帶笑的亞修斯，回道：「請不要這麼喚我。」

「可是我覺得這樣比叫你全名烈特爾更親近，你也可以叫我亞亞喔！」說話之時，亞修斯也步至他的身旁。

「……我們沒有很熟吧？」

聞言，亞修斯立刻轉為一副受了傷的小媳婦神情，反問：「沒有很熟嗎？」

「……嗯。」

「小烈……」亞修斯一邊喚著，一邊持續用有如棄貓般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他。

烈特爾微微移開目光沒說話，卻依舊感受到同樣的視線一直盯著自己。

沉默片刻後他嘆了口氣，接著重新面對亞修斯並說：「隨你叫吧。」怎麼說對方都是必須一同並肩作戰的夥伴、也幫了很多忙，這點小事還是退讓別計較得好。

聽他這麼說，亞修斯立即綻開無比耀眼、宛如得逞的笑容，喚道：「小烈烈！」

烈特爾一陣無語，確定自己中計了。

無奈地重重嘆氣，這才又說：「看來比起菲修姆，你更勝一籌。」

「我上次說過了……不要在我面前提到其他男人的名字。」

「你才不要說出這種會讓別人誤會的話！」簡直哭笑不得。

笑了笑，亞修斯轉而道：「對了，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果然和你推測的一樣，那已經變成某種詛咒。所以藥物最多只能減少症狀發作、稍微緩和病痛，要根治則必須設法解開詛咒。」

「減緩症狀那些倒是無所謂……」

「嗯？難不成你有受虐傾向？」

「並沒有！」看亞修斯笑容燦爛、一副逗他很愉快的模樣，烈特爾再度無奈地嘆氣，感覺遇上某方面的天敵，不過他不討厭這樣的相處模式。隨後，他按住胸口續道：「比起那些，我更想知道依目前貴國技術是否能讓它活動變慢……也就是稍微延長時間。否則，照這樣下去撐不了多久。」

「嗯，這種事我當然已經派人去處理，並且得到方法。」

『你怎麼不早說！』雖然心裡這樣想，表面上他還是淡淡地問道：「真的？」

「已經有試做的藥品，不過一般藥物對你的效果不好，所以醫官們還在改良，過幾天應該就能拿到完成品。如此一來可以爭取到相當的時間，期間找到術士或是其他解法的機會也大多了。」

「非常感謝你。」烈特爾誠心地行了一禮，最緊迫的問題能夠暫時解決就好。

笑著搖頭，亞修斯回應：「太見外了，還是剛剛那樣回嘴的樣子更可愛。」

「……不是才剛說了不要說出這種會讓別人誤會的話嗎？」無奈地垂下肩膀，覺得既然亞修斯是有家室的人，就不太適合說這類型的玩笑話，但自己的立場也不適合糾正對方。

先前他曾與亞修斯一家人共享晚餐，亞修斯有妻子與一名女兒皆為美人，對他的態度都很熱情、好客。不過每當他和亞修斯靠近說話時，她們似乎就會顯得激動又興奮，憶起以前菲修姆的妻子也是這樣，讓他深深覺得女人心海底針。

大致猜到他的想法，亞修斯又笑說：「小烈烈就是太正經嚴肅了，做正事之餘，心情放輕鬆點吧！來，試著叫我『亞亞』？」

「我會試著放輕鬆，但這就不必了。」

看他蹙緊眉頭、一臉嫌棄，亞修斯不禁大笑，暗自決定早晚要讓他乖乖喊。


※ ※ ※

不知不覺間，烈特爾已待在艾爾夫國十個月了。這段時間不只替艾爾夫國與其盟國改良軍事訓練方式，也事先針對魔殿可能使用挑釁、挑撥、製造混亂的方式找出各種解法，為了在正式開戰前避免浪費軍力及洩漏情報。

同時，魔殿也知道烈特爾在艾爾夫國，開始派遣刺客前往暗殺。烈特爾雖然和刺客玩得很開心，卻也覺得增添了亞修斯等人的風險不好，打算提出離開的想法。

但在要說之前，亞修斯的寶貝女兒凜霜‧薩格奈特先一步留書出走。

知道這件事時，是在早餐過後來向亞修斯回報大清早和幾位將軍進行實戰的情況，才說沒幾句，就有官員匆忙來到並表明有急事。

得到許可後，顯得慌張的官員在亞修斯耳邊輕聲說：「陛下，不好了！剛才侍女發現公主殿下留書出走！」

「霜霜她？」總是一臉從容的亞修斯，難得透露一絲驚訝與憂心。

即使降低音量，烈特爾當然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一邊起身一邊道：「年輕人喜歡溜出去很正常，不過這種時候她一個人太危險。我去找吧，魔殿已發現我在這裡，近期刺客來得頻繁給你們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我本就打算跟你提離開的事。而且，也是時候做為餌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了。」

沒猶豫多久亞修斯就點頭，回道：「那就麻煩你了，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藥務必隨身攜帶。這麼說來，也該讓霜霜的未婚夫出去見識一番，不如……」

猜到亞修斯打算說什麼，烈特爾連忙打斷：「我拒絕，我不想和類似你性格的人一起行動，請另外找人陪他歷練。」

聞言，亞修斯拿出手帕擦拭不存在的眼淚，並說：「小烈又嫌棄人家嗚嗚嗚……」

「沒有、我沒有嫌棄。」平常應付這尊就夠他累了，烈特爾不想出外又帶個年輕版的，打定主意讓亞修斯派其他人去保護。

凜霜的未婚夫威恩德‧迪米布斯目前擔任艾爾夫國第一學院的魔法兼劍術導師，魔法和劍術實力都相當優秀。烈特爾之前在改良培訓精銳的訓練時見過他好幾次，覺得個性彷彿年輕版的亞修斯，但比其更愛追求刺激與華麗的拼鬥。

「那就帶……」

「不要。」說完他不再理會亞修斯，自顧自地返回房間整理行囊。

『一切終於要真正開始了。』血紅色的雙眸透露出覺悟。


章之二‧完